索尔·贝娄(1915—2005)是美国20世纪大师级小说家,作品三获国家图书奖,一获普利策奖,并因“对当代文化富于人性的理解和精妙的分析”荣获1976年度诺贝尔文学奖。
本书在贝娄的创作道路上占有独特的地位,它不仅是贝娄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而且自它开始,贝娄开创了描写自我意识和异化社会、反映自我和现实矛盾的主题,并在叙事艺术上创立了一种独特的“贝娄风格”,即一种将戏剧性自嘲和严肃思考相结合的风格,从而为作者此后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和艺术基础。这是贝娄全部作品中篇幅最大的一部,画面广阔,人物众多,对当代美国社会状况和时代风貌作了淋漓尽致的艺术再现。主人公奥吉·马奇是个犹太人,出生在芝加哥的贫民区,全书以第一人称自述的口吻,描写他从20年代到40年代的人生道路。
《奥吉·马奇历险记》是贝娄的成名作,也是他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这部20世纪的“流浪汉小说”画面广阔、人物众多,叙述了主人公奥吉从20年代到40年代的人生道路,对当时美国社会状况和时代风貌作了淋漓尽致的艺术再现。奥吉出生芝加哥这个工业大都会的最底层,却执着他寻找自己的本质和自由,但坎坷半世、历尽沧桑之后仍未能找到自己的“本质”。尽管如此,在这场自我本质与生存环境的搏斗中,他仍是个失败的英雄,诚如结尾所言,哥伦布虽然被戴上镣铐押解回国,但这并不证明没有美洲。
本书不仅阐释了自我本质与生存环境之间的矛盾这一美国当代小说的重要主题,而且在叙事艺术上也有重大的突破和创新,独步天下的“贝娄风格”由此成型。
第一章
我是个美国人,出生在芝加哥——就是那座灰暗的城市芝加哥——我这人处事待人一向按自己学的一套,自行其是;写自己的经历时,我也离不开自己的方式:先敲门,先让进。有时候这样做出于天真,有时候就不完全是那么回事了。不过,赫拉克利特说过,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到头来,怎么也没法掩饰敲门的性质,不管是门上装有门铃,还是手上戴着手套。
人人都知道,隐瞒是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完美无缺的。要是你想隐瞒住一桩事情,就得隐瞒住与其有关的其他事情。
我自己的父母对我影响不大,不过我喜欢我妈。她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我从她那儿学到的不是她的教诲,而是她的实际教训。这可怜的女人,她实在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教诲的。我的兄弟和我都很爱她。我这是代他们两个说啦。代我哥哥这么说,丝毫不成问题;代我弟弟乔治说,我就得负责任了——他生来就是个白痴——不过他的想法倒也无需猜测,因为当他拖着僵硬呆板的脚步,沿着后院卷曲的铁丝篱笆来回逛荡时,就经常哼着自己的一支歌:
乔治·马奇、奥吉、西梅,
温尼·马奇,个个,个个爱妈咪。
除了温尼以外,他说的都对。温尼是劳希奶奶的一只卷毛狮子狗,它吃得太多,又肥又老。妈妈是劳希奶奶的用人,因而也就成了温尼的用人。这只狗气喘吁吁老爱放屁。它趴在老奶奶的搁脚凳旁,一只绣有柏柏尔人举枪射狮子的垫子上。温尼属老奶奶个人所有,是她的随员。而我们其余人,特别是我妈,全都是她的子民。我妈把盛有狗食的盘子递给老奶奶,然后,趴在老奶奶脚旁的温尼再从她手里接受食物。她的手和脚都很小,脚上穿着一双皱巴巴的棉线织袜,她的拖鞋是灰色的一一啊,是毛毡的那种灰色,是压制人心灵的那种灰色——上面饰有粉红色的丝带。而我妈却有一双大脚,整天套着双男鞋,屋里屋外忙个不停,鞋子上往往连鞋带也没有。她头上戴顶掸尘用的或者头巾式的女帽,看上去像个棉花做的什么人的模拟头像。妈妈秉性温顺,身材修长,一对圆眼睛很像乔治——柔和、淡绿色、圆圆的;略长的脸盘上泛出健康的好气色。由于操劳家务,她的手红红的,一口牙齿已经掉得所剩无几——还得留心生活的敲打——她和西蒙都穿着开了线的破旧毛衣。妈不仅有一对圆眼睛,还有一副圆眼镜,那是我陪她一起去哈里森街的免费诊疗所配来的。那一次,事先经过劳希奶奶调教,我才去诊疗所撒了一通谎。现在看来,并非定要撒谎不可,可当时,大家都认为必须那样,尤其是劳希奶奶。她是我年轻时在里弄街坊中常见的那种马基雅弗利式的人物。总之,在我们出门前,老奶奶就把一切考虑得十分周全。她一定是在她那冷冰冰的小房问里,缩在羽毛褥垫中,花了几个小时的运筹谋划后,才在吃早饭时向我布置任务的。理由是,她认为我妈不够机灵,会把事情搞坏。可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也许并不需要什么机灵。这是一场舌战。诊疗所的人一定会问,为什么慈善机关不付这笔眼镜钱。所以千万别提慈善机关,你只说我爸有时寄钱来,有时不寄来。妈收了寄膳房客。这话倒是真的,只不过说得巧妙体面一点,抹杀和省略了某些重大事实而已。说给那班人听,这已经够真的了。当时我虽然才九岁,对这类事已能心领神会,要比我哥哥西蒙强。西蒙太直率,玩不了这套花样,而且不知怎的,他还从书本上学了一些英国小学生的荣誉感之类的东西。《汤姆·布朗的学生时代》一书,多年来对我们就颇有影响,可是境况使我们没法身体力行。
西蒙长得皮肤白皙,金黄头发,颧骨高大,一对灰色的大眼睛,两只板球运动员的粗壮手臂——我是从插图上看来的。我们只玩垒球,和他那英国风度相反的是他那痛恨英王乔治三世的爱国热情。那阵子市长正命令地方教育委员会选用对这个国王言辞激烈的历史课本。西蒙还恨透了康华理。我很羡慕他的这种爱国热忱,他对康华理的满腔仇恨以及对这位将军在约克敦被迫投降的欣喜心情。他的这些高见通常都在我们吃午饭、啃着大红肠三明治时发表的。老奶奶中午常吃清炖鸡,头发像猪鬃似的小乔治有时能捞到只鸡肫吃。他很爱吃鸡肫,朝那凹凸不平的玩意儿直吹气,主要倒不是要吹凉它,实在是因为舍不得吃。但是,西蒙虽有这套光明磊落的英雄本色,要去诊疗所完成那得玩点花招的任务,可就不够格了。他不仅不屑去撒谎,说不定还会痛骂大家一顿哩。干这类事我就很可靠,因为我爱干。我干什么都爱讲点策略,何况我还有热情。西蒙的那种热忱我也有,尽管没有那么多对康华理的仇恨。而且我也有劳希奶奶的那股子劲儿。至于教我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嘛——喔,我们有位房客这可是真的。劳希奶奶就是我们的房客,她和我们一点没有沾亲带故。她由两个儿子赡养,一个在辛辛那提,一个在威斯康星州的雷辛。儿媳们都不要她住在一起。她的亡夫原是俄国敖德萨市有钱有势的富商——高踞于我们头顶的一尊神灵,秃头、络腮胡、大鼻子,身穿燕尾服和双排纽扣背心,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神气十足(他的蓝色照片,经过鲁洛夫先生放大修描,挂在客厅里,站在门廊的柱子之间,往那面大穿衣镜里看就能看到,只是他的下半身被火炉的拱顶给挡住了)——劳希奶奶喜欢跟我们住,因为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于当家做主,总揽大权,发号施令,指手画脚,运筹策划,还用上了她会的多种语言。她自诩除了俄语、波兰语、意第绪语外,还会法语和德语。可是除了分界街的那位修描艺术家鲁洛夫先生外,还有谁能测定她的法语水平呢?而这位骑士风度十足、貌似有三根脊梁骨的嗜茶先生,其实也是个不露声色的冒牌货。不过他曾在巴黎当过一阵子出租车司机。要是他讲的是实情,也许除法语外他还懂得一些别的事,像嘴里含枝铅笔吹个曲子或者边唱歌边握把硬币用拇指在桌边咔嗒咔嗒地打着拍子,以及下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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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吉·马奇历险记》在贝娄的创作道路上占有独特的地位,它不仅是贝娄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而且自它开始,贝娄开创了描写自我意识和异化社会、反映自我和现实矛盾的主题,并在叙事艺术上创立了一种独特的“贝娄风格”,即一种将戏剧性自嘲和严肃思考相结合的风格,从而为作者此后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和艺术基础。
《奥吉·马奇历险记》是贝娄全部作品中篇幅最大的一部,画面广阔,人物众多,对当代美国社会状况和时代风貌作了淋漓尽致的艺术再现。主人公奥吉·马奇是个犹太人,出生在芝加哥的贫民区,全书以第一人称自述的口吻,描写他从20年代到40年代的人生道路。他从小时候起,周围的各种人物就千方百计要主宰他的命运。本为住户、却成了他家的太上皇的劳希奶奶,一面教给他撒谎的本领,一面又希望他成为体面的绅士;流氓要把他教唆成盗窃犯,主人要把他培养成驯服的仆人,老板要他成为称职的职员,有钱小姐要他做听命的情人,富家太太要他做忠实的养子。由于家庭贫困,奥吉十二岁开始外出打工,他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发广告,送报纸,摆小摊,当店员,做仆人,还做过偷书贼、养狗人、推销员、工会职员、富翁秘书、军校学员、商船事务长等等,最后做了掮客,贩卖战争剩余物资。他品尝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见识了社会上的各式人物,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坎坷。他深深感到:“每个人都一样,开始是伊甸园,然后经历尘世的种种束缚、痛苦和扭曲,最后死亡,进入冥冥之中,据说那儿可以盼望永远进入新生。可是眼前,有的只是对周围一切的恐惧,阴暗无望的生活、预兆死亡的危迫、恶语中伤的嘴巴和可怕吓人的眼睛,还有那使欢乐不复记忆,对幸福自馁不敢希冀的害怕一切的战战兢兢。没有牧羊人谈情说爱的西西里风情,没有任意涂抹的生活画卷,只有城市中深切的烦恼。而你又被迫过早地卷入那高深莫测的城市生活目标之中……”
《奥吉·马奇历险记》顾名思义,这是一部流浪汉式小说,叙述了主人公奥吉在人世间的流浪,可是他历的是什么“险”呢?这“险”,一方面是指现实社会生活中的种种危机险恶、陷阱深坑,如奥吉险些因偷书、偷运非法越境犯而坐牢,成为罪犯,这固然是“险”,可是在主人公看来,更大的危险是落人生存的陷阱,掉进别人为他划定的框子,被现实社会中那些隐而不见的计谋剥夺掉思想和行动的自由,从而失去人格,失去尊严,失去自我,失去自由,失去生存的价值,失去个人对命运的把握。
马奇家三兄弟,哥哥西蒙聪明能干,少年时代学习勤奋,成绩优异,志向远大,可是一踏进社会就经不起金钱的诱惑,最终虽然成了富翁,却丧失了“自我”。弟弟乔治生来就是个白痴,一切任人安排,也就不可能有“自我”。惟独奥吉处事待人一向按自己的一套自行其是,他是个有个性的人,可“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命运如何?法国有句格言,“一有个性,事情就糟了。”在当代社会中,“个性是不安全的,安全的是类型。”奥吉的性格上有“反抗性”、“不安定性”,他不愿让人左右,对外界的控制抱着对立的态度,对塑造自己的性格有着强烈的愿望。他渴望成为自己应该成为的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寻找自己命运的归宿。然而,在现实社会中,正如奥吉自己所说:“一切予我有影响的人,都对我集合以待,我一出世,他们便来塑造我。”劳希奶奶传授的人生之道是“现实第一”,反对奥吉的“感情至上”;艾洪对他身教言传的“密谋本领”,是怎样来对付这个世界,教导他要蛮横、刁钻,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西蒙对他传授做人的心得是“得把自私和妒忌放在第一位,你不必去管别人死活,只要你自己能得到好处就行”。伦林太太向他灌输自己立身处世的哲学,决心把他“造就得完美无瑕,十全十美”。而泼辣、任性的西亚则要奥吉学她的样,自行其是,不要在乎别人的任何看法。
奥吉认为,人生道路上最危险的就是这些一心想要左右他,网罗他,要他听他们的安排,按他们的意愿行事,规划他的人生道路,操纵他的个人命运的人。他害怕成为不是真正的自己,过上并不属于自己的生活。他警告自己说:“当心!啊,你这容易受骗的没用的傻瓜,你只是那些无足轻重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只不过是粒撒在磁场周围的铁屑,被磁力线吸引着,一切都已受法律所左右,吃饭睡觉,受雇解职,支来差去,全已俯首听命,惟命是从。那为什么还要寻求失去更多的自由呢?那股巨大的阻力威胁着要戳穿你的肋骨,擦破你的脸,折断你的牙齿,你为什么不逃之天天,反而要趋之若鹜呢?离开!要做个聪明人,独自努力地爬着,骑着,乘着,跑着,走着,朝着个人的目标,要自力更生,留心世上那些有权有势的可畏人物。啊,他们决不会轻易放过你,这班有权有势的人物!许多死去的人或垂死的人,都已倒在他们的脚下,或者正在上下浮沉。”这充分反映了奥吉内心对现实社会、对受制于人的恐惧,希望坚决摆脱那些想要按他们的意愿来塑造他的人。
正因如此,奥吉没有遵从劳希奶奶的教导,也没有学习西蒙的“聪明”成为他的副手,没有把艾洪看成是自己的榜样,做他的忠诚“学生”,他甚至甘愿放弃做有钱人家的乘龙快婿和可以继承富商全部家产的养子,也不愿跟一个要他好的女友结婚,认为“那样她会为着我好而没完没了地责怪我。这一来,我就又多了一个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而我却要摆脱的人”。
可是,尽管奥吉东避西闪,苦苦求索,一生都想有个较好的命运,找个适当的事做,不做任人摆布的人,甚至哀求:“求你了,上帝!别再让我卷进那使我失去自我的洪流了。”可是现实的生活、周围的境况和切身的遭遇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有所领悟,有所自省。感叹在自然界可以放心,但在人造物界就得当心,人造的东西就是笼罩我们的阴影。尽管自己竭尽所能来使世事合乎情理,使自己通晓世故,但是世界突然之间变得比以往更加陌生了。当别人问他“你那场追求有意义的命运的战斗进行得怎么样”时,只好自省自嘲地说:“我只是想做正当的事,而我却碰得头破血流,牙齿掉了,心灵受到创伤,十足是个糟糕透顶的战士。”并且承认对一切都有自己的见解是很累的,“也许说到底,选择本身就是吃苦头,因为要获取所选择的事物就需要勇气,因为这非常严酷,而严酷是我们软弱的人所不能忍受持久的。”
经过了苦苦求索,历尽坎坷,奥吉终于悟出“人生的轴线必须是直的,要不你的一生只是一场丑角表演,或者是见不得人的悲剧”。他认为自己从小就有这种在轴线上生存的感觉,所以能像一个执迷不悟的人一样,对所有想要说服他的人都回答一个“不”字,他发现这条轴线现在又笔直贯穿他的全身。真理、爱情、和平、慷慨、有益、和谐!而一切杂念、隔阂、歪曲、饶舌、困惑、奢望,全都像虚幻的东西似的烟消云散。他相信,只要能静静地等待,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能回到这些轴线上来,生命都能重振。“他会活得真正快乐;即使痛苦,也会化为快乐,即使无依无助,也夺不走他的力量。就是四处流浪,也不会使他彷徨迷茫,哪怕社会对他开个大玩笑,搞个大骗局,也未必使他变得荒谬可笑,纵令一再失意,也不见得能剥夺他的爱情。如果生活没有使他觉得可怕,那么死亡也就吓不倒他,别人真情实意的拥抱会使他消除对风云骤变和生命短促的恐惧。”为此,他认为自己不能被困在围墙里,要反对空谈,投入生活,进行实践,从最低微、最简单处做起,渴望找一片远离尘嚣的清净之地,办一所孤儿学校,以教育孤儿来度过自己的一生,可是,结果就连这一愿望他也还未能实现。战争爆发了,他参加了战争,战后又不得不与现实妥协,做了一个富商手下的掮客,为贩卖战争剩余物资而到处奔波。可是,他仍心存希望,信心未灭,憧憬依旧,坚信人性不灭,人类是有前途的。正如他在本书的结束语中所说,“啊,我可以说是那些近在眼前的哥伦布式的人物中的一员,并且相信,在这片展现在每个人眼前的未知的土地上,你定能遇见他们。也许我的努力会付诸东流,成为这条路上的失败者。当人们把哥伦布戴上镣铐押解回国时,他大概也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但这并不证明没有美洲。”
在《奥吉·马奇历险记》中,作者通过奥吉这一形象展现了一种被现实世界弄得心惊胆战、处处提防的思想状态,反映了世事对人的精神的压迫和摧残。这部作品不仅叙述了奥吉的“历险”经历,刻画了他维护“自我”的心境,描写了他“求索”的失败,成了一个“反英雄”,更多的还是叙述了这个物质至上、金钱第一的当今世界,特别是城市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事件,揭示了金钱物质在整个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对人的前途和命运的影响,其中包括对人的自尊、幸福、爱情、家庭等等的干预,深刻地展现了在当代社会中个人与社会、自我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阐明了人的价值与尊严在异化的生存条件和环境中所面临的重重危机,因而有着深刻的社会意义。有人誉之为当代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而且观察得更为细腻,揭露得更为尖锐,自省得更为直率,思考得更为深邃。
在《奥吉·马奇历险记》之前,贝娄曾写过两部自称为“满足正式要求”的小说,这使他博得了一定的好评,在文坛确立了一定的地位,但真正标志着找到自己的声音、创立自己独特风格的是《奥吉·马奇历险记》。这是一种自由式写作的风格,一种能够用最通俗、精致的语言生动地描绘出当代社会和当代人物,清楚地道出道德观念和哲理思考的声音。贝娄在回忆写作这部作品的心情时说:“我放松开来,发现自己能自由挥动手臂,表达自己的感情冲动了。开始时,虽然有些信马由缰,不加控制,但至少这是一种自发行为,是一种自我解放。”贝娄还说,当时,《奥吉·马奇历险记》来之极易——他要做的只是“拿着水桶去那儿把它接住而已”。自此以后,贝娄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即“贝娄风格”,它的特点是既富于同情,又带着嘲讽,喜剧性的嘲笑和严肃的思考相结合,幽默中露出悲怆,诚实中蕴含超脱。文体既口语化,又高雅精致;语言既具体生动,又抽象玄奥,能随着人物性格和环境的不同而变化。此后,贝娄的作品一反过去那种压抑的风格,转而真正表现出作者自称的“我的精神的两个方面”——忧郁的一面和生气勃勃的一面。而且这种“信笔写来,不拘章法,东打一拳,西踢一脚的拳师式”风格,使得作者在写作时感情奔放,自由驰骋,不再受时空限制,摆脱掉格局束缚,使作品描绘广阔,叙说精深,从而大大地增加了作品的容量和深度。
本书一开始,作者就借主人公奥吉之口开门见山地说,“我这人处事待人一向按自己的一套,自行其是;写自己的经历时,我也离不开自己的方式;先敲门,先让进。”这就是说,整个叙述无论是好是坏,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依次道来。这就使作品显得更加亲切、生动,其中既有荒诞的念头、粗俗的行为和难言的伤感,也有幽默的自嘲、坦率的自省和冷静的思考,从而使得这部作品无论在思想内容、表现手法还是在语言表达方面,都是一部坦率真诚之作。本书在叙述和描写中,还常常会因联想引出一段睿智、深邃的论说和精妙、独特的分析,这就大大地增加了作品的内蕴和深度;通俗的市井俚语和富有哲理思辩的语言和谐地结合,使作品更能雅俗共赏。
《奥吉·马奇历险记》获得1954年美国国家图书奖。
宋兆霖
1998年秋于浙江大学求是村
贝娄完成了自海明威和福克纳风格以来美国散文小说中第一个主要的新风格,将知识分子过度的虚张声势与辛辣猛烈的犹太街道风格混为一体……而且,有一种嘲笑的声音贯穿其著作始终,既有自我内省又有自我揭露。
——美国评论家欧文·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