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讲述了一次悲壮的放归行动——对一群来自野生、备受人为磨难的鹿群实施放归自然行动。故事曲折离奇，情节起伏跌宕，既有动物与人的亲善与和谐、灵性与天趣，又有生态失衡带来的灾难与忧患；即有雪域高原与浩瀚大漠的传奇人物与爱情绝唱，又有父子相见、兄妹邂逅的人生际遇；既有爱的古典与浪漫，又有遭遇爱的蹊跷与大千世界的荒诞与不经……

林明遵照父亲的遗嘱，对一群来自野生、备受人为磨难的鹿群实施放归自然行动。在寻找放归地——森林的漫漫征途中，鹿群受到了几股力量的围追、杀戮和残害。追捕与反追捕的较量历时两年之久，逃往的地区有丘陵、荒原、高原、沙漠与草原，行程上万公里。肩负使命的林明和他的助手秀妮，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与挫折，然而这次放归行动最终却成为一种悲壮。小说故事曲折离奇，情节起伏跌宕，既有动物与人的亲善与和谐、灵性与天趣，又有生态失衡带来的灾难与忧患；即有雪域高原与浩瀚大漠的传奇人物与爱情绝唱，又有父子相见、兄妹邂逅的人生际遇；既有爱的古典与浪漫，又有遭遇爱的蹊跷与大千世界的荒诞与不经……

林明父亲的故事之三

莽岭黑章台，有吊庄山民姓林，妻新丧，遗一男婴未满月。林每天抱婴孩去山后妻嫂处借奶。一遭得半日工夫，林不胜之累。日出而作，种几亩山田；过午过山借奶，披星戴月而归。

一日，林抱婴孩归，已弯月初上，四山朦胧，步入场院，听见猪栏内有响动。此栏久不圈猪，响动何来?林便抱婴孩去瞧。这一瞧惊得林差点把怀中婴孩掉地。月色中，一金钱母豹正蹲在草莽中产仔，一仔已产出，于身旁蠕动，另一仔已半出。林魂飞魄散，回屋半天回不过神儿来。紧闭柴门，三日不出。

那婴不堪饥饿，昼夜啼哭。林无奈，四日后便斗胆开门去偷窥。去前，先将身上铁物闪亮之器尽皆除去。豹多疑，见铁器，以为伤害于它，会主动进攻防范。林猜测，豹产仔后，必离去，不会在家门口久留。谁料那豹仍在草中，三只幼仔，正趴在母豹身上，嗷嗷吮奶。母豹奶干瘪，疲惫不堪，任由豹仔抓挖践踏，竞如死去一般。林趋前，见豹眼微睁，似有乞怜之意。林见草上有血迹，知豹乃受创早产于斯，失血过多。妻正是产后血崩而死，莫非此豹也……林看着嗷嗷待哺之豹仔，顿生怜悯，急回屋，将半盆热红糖水吊入石槽，又从笼中捉住一母鸡，扭下脖子，置于母豹旁。急抱婴孩去山后借奶。

哺乳之妻嫂听说林庄有豹产仔，变貌失色，劝林留宿，言豹流产失血，无力伤你，待有体力，必为大患，为今之计，必须请猎手除了那豹。林说，千万不可，畜生想必也通人性，我不伤它，它怎会伤我，执意要回庄。

林回庄，见红糖水已不在，鸡已无，知豹已食用。见岭头彤云密布，山风呼啸，知初雪将至，便将数捆干茅草丢到圈中，并在圈舍上加盖了茅草木杆，方才回屋就寝。

隆冬一日，冬阳普照场院，母豹来到场院，绕行三匝，蹲于屋门首，注目有顷。林已抱孩站于门里，四目对望，相互无言。豹款款人房后山林。一个时辰过后，母豹衔一山兔而归，在场院绕行三匝，对屋门注视有顷，进圈饲喂豹仔。

此以后，先是人与豹双方无设防，后便相互默契，母豹进山打食，豹仔便留于庄。林上山劳作，便将婴孩留于屋。次年春，婴孩已能爬行攀立。林日抱孩于场院，孩儿便牙牙而语，蹒跚攀圈栅而立，看豹仔在圈舍嬉戏。当豹仔有吓婴孩时，母豹便用爪击仔，以训导幼仔。孩与豹仔，无异于人与家犬，几近形影不离。

林事农耕，也狩猎。从不把枪口对准豹，视为神兽。母豹邂逅于林庄产仔，也算缘分。林至此，则将土铳入库，套撤南山，后半生再不为猎。林惟恐猎人知道，对豹母仔有所伤害，尽量不事张扬。是年夏，一猎人到庄饮水，于场院与豹遭遇，林应时而出，才避免一场血刃。林具实相告，叮嘱猎人不可告人。是年夏，豹仔已壮硕，豹母领仔入山林。此以后，林庄亦无兽害，林男长成，林安享晚年，九九无疾而终。

那男婴便是父亲，父亲得祖父教，猎虽可狩，千万不可猎杀豹。父忘年老友因猎豹曾获六五步枪之奖励，常对年幼父亲夸其功，父劝不过则与之划地绝交。

A4

黑豹烦躁地在洞内窜动，不时去撞峰峰，不时走来撞主人。它已经知道了洞外的敌情，昨天的一幕仍历历在目。它当时完全吓懵了，弄不清一向信赖的人类，怎么突然翻了脸，变得如此狂怒和凶残，善良的为人类提供鹿茸的鹿们妨碍了人类什么?为什么横遭人们的杀戮呢?人类为什么要射杀他们的朋友?有一天，人们也会对它，就像那位……黑豹夜里去寻找主人，它也是经过反复斗争的。它有点明白了，人类分为两类，一类是善良的主人林明，一类是对着它放过枪的人。它除了爱之外还要警惕那些凶残的人。现在那些人就在洞外，已经用枪口封锁了出口，情势十分危急，主人应该迅速拿出办法来，与头鹿峰峰一起采取有组织的行动。

峰峰也注意到了异常情况，应当说它嗅到了从枪管里逸出燃爆后残留的火药味，这味道给它的印象太强烈，太刺激了。在它独自在森林中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它没少受过这种火药味的刺激，也曾经被那灼热的气浪推倒在一个岩下，它以为自己被吞没了，但却奇迹般地逃脱了。现在它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种刺激。它不再是一个个体了，它是群体的首领，它要带领它们逃脱那气浪裹挟的弹丸，但现在显然是更困难了。没有比看见同伴的流血更可怕的事了。昨天，在它身旁跑动的同伴被射中以后跳起来，然后像重物一样摔下来。它还看见一头孕鹿饮弹倒下时最后投向它求救的眼光。它多想救助那只孕鹿!可峰峰想到自己承担了带领全部落逃生的重大使命，它像一个铁石心肠的伟丈夫一样逃开了，然而那孕鹿两颗熄灭前更加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却让它永远忘不了。它已作好了赴死的准备，如果这种死能拯救整个部落的话，它甘愿去死!

林明像一个身处重围中的带兵人，焦躁得在洞内兜圈子。身边是蠕动的鹿群，如果他们进来了，他与它们将会怎样呢?他看着身旁站着的峰峰。如果将它献出去，这是极易办到的事。前天他已经准备那样做，只因发生了突发性的事变才延后了，现在献出峰峰也为时不晚。可他总觉得这是出卖，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对朋友的出卖。在他眼里，峰峰现在已经不是一头鹿，而是有感情有语言有思想有道德的人，是一个莫逆之交的朋友。出卖它，是作为人的最卑鄙的叛变。宁可去死，也不能叛变!可怎样保护这位朋友和它的家族免于覆灭，他能有什么作为呢?

洞外的人已经用电喇叭喊话了，叫着他的名字，向他喊话，要他出去谈谈。

去谈什么呢?他不能去。他要和鹿们在一起。他估计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攻。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拖延会激怒他们，特别是那些握有自动武器的人。他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危急中，他必须当机立断。洞子通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不清楚，靠里边黑暗的地方有一个口儿，如一道石门，仅可容一人弯腰通过。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鹿群引进去，一直往里走，能走多远走多远，必要时可以据险固守。

黑豹在前面引路。峰峰领着部落跟定牧羊犬。林明断后。他与它们艰难地向洞内跋涉。黑暗如同胶冻一样，这对牧羊犬和鹿们的眼睛，不能构成障碍，但对他却是太严峻了。没走多远，他已经被洞子里的石钟乳、石笋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他毋须咀嚼疼痛，紧紧跟着尾后的一只小鹿崽。鹿们黑色脊梁和峰峰柴枝似的长角的蠕动，像黑色的河流在流淌，更加增加了这如同地狱一样的洞子的阴森可怕与神秘。但有黑豹，有这近百头鹿做伴，他也无所畏惧。似乎这善良的编队行进，本身就是正义之师，业已受到神力的保护。

向内愈走愈黑暗，洞子崎岖盘旋如同进入黑色的迷宫。时而上行，时而下奔，时而攀援，时而匍匐爬行。有时进入绝径，黑豹回头低声地吠着，但几经曲折与寻觅，便又绝处逢生。他与它们还涉过了几条地下潜河，爬过了只容一只鹿通过的道道关隘，终于在第二天黎明看到了光明。

然而，那光明只有一只大白碗口那么大，处在一个几乎是四十五度斜坡的上方，从那儿有一条明亮的线，银蛇似的晃下来，那是一袭丝带似的水，细微得只够润湿岩壁。但就是在高高的斜上方的这一束光明，却让他如有降生之感。可怎么凭借这小口儿到地面上去呢?鹿们能出去吗?

黑豹第一次试爬失败了，气急败坏地叫着。它暗示峰峰，让它试试看。峰峰在光滑的崖壁上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登山队员，有时两只前蹄把身子悬起来，几次从斜坡上滑下来，却终于到了洞口。但它却无法越过那最后的关口。它退下来，十分沮丧。  应当由他这个养鹿人实现这历史上的第一次攀登。靠了他的臂力，有时他不得不用双臂将两边的崖壁推着，像做十字悬垂，从夹缝里往上攀登，有时干脆用指甲代替钉子，抠进崖缝，引体向上，终于到了峰峰达到的地方。洞口有一个很粗壮的枯树根，几乎挡住了洞口的一半。这发现让他差点失望得从上面掉下去，一命呜呼。可当他手触摸到那树根时，却有软木的感觉，分明这个树根已经枯朽。他没太费劲就将那个树根一块块弄掉了。洞口豁然开朗，蓝天白云，还有一轮朝阳一下子涌了进来。洞外阳光灿烂，青青的草坡，碧绿如滴的槲树叶，都在朝阳下，鲜嫩夺目。这是个山窝儿盆地，也许是一个火山口，这儿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安静得像是创世纪以前的一块净土。

林明上了洞口，在蓝天白云里完全不认识自己了，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精神疲惫，像是从地狱里逃生的鬼魂。

黑豹爬上来了，峰峰爬出来了，同时上来的还有王后和鹿们。鹿们一钻出洞口，便四散觅食青草，有种解放的舒畅。然而有几头母鹿幼鹿却未能爬上来，有只怀崽的母鹿爬到中途摔下去，在下面惨叫不已。

林明结起了葛藤，顺洞口丢下去，经几次连接，已到了底部。他顺着葛藤下去，见那头母鹿已早产，生出一只颤颤的小鹿。母鹿在为它舔着湿漉漉的茸毛。别的母鹿与鹿崽全围着那母子，似乎在欢庆新生命的降生。新生命的降生总是让人欢欣鼓舞的，可此时此地林明却心情异常沉重，怎么也没有生的欢愉。苦难的鹿啊，你怎么在这时来到世间呢?林明把小鹿揣在怀里，系牢靠了，攀着葛藤爬上洞口。二次下去，用两个套把母鹿拽上来。他这样反复五六次，将下面的孕鹿们一头头弄上来，已经累得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了。鹿们安全转移出来，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创造了一次奇迹，这以后还会遭遇到什么呢?

到正午时分，太阳把盆地晒得暖烘烘的，蒸腾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没有风，林明躺卧在草地上晒暖儿。身旁的草丛里，有只土蚂蚱在蠕动，一片翅膀被弄折了，还跛着一条后腿，正艰难地向一根草茎上攀登。蚂蚱几次因失去平衡摔下去，但却不屈不挠又重新挺起来重复着攀登，终于攀到了枯草顶上。那儿也许不是理想的天堂，它又倒着往下爬，下行更加艰难，最后摔了下去，落在一块小石头上。蚂蚱停了停，恢复了体力，又向另一根也是半折的枯草茎上攀登。林明动了恻隐之心，将它捉放到枯草尖上。它却在那里打不过转身，便又将它捉下来。它闭上了眼睛，让阳光舒服地刺激着，他害怕看见蚂蚱再向第三根枯草茎上攀登。

P2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