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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民间湘西/心灵地图系列丛书
分类 人文社科-历史-中国史
作者 龙迎春
出版社 广东旅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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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深入风景的背后,展现斑斓的人文,拥抱博大的土地,追寻心灵的故乡!

沈从文之后的当代《湘行散记》,一次最原生态的乡土之旅,一部最珍贵的湘西民族民间文化的记录经典。湘西籍女作家龙迎春,带您寻找瑰丽的湘西民间世界,一起纸上歌舞,领略苗族、土家族的奇美风情!

内容推荐

本书为作者第二部关于湘西的作品。作者以湘西人身份深入湘西七县市的深山村寨,追寻各县民间风景,各行民间艺人,描摹各地风土人情,娓娓道来,内容广博,行文颇具沈从文《湘行散记》之遗风。

本书乃龙迎春倾尽三年之心力最新推出的又一力作,较之她的《品读湘西》,她更加贴近湘西的土地,触摸湘西人的心灵,深入湘西的奇美风景。

目录

第一篇 吉首篇

德夯苗鼓天下闻

苗族女鼓王三代皆传奇

第二篇 凤凰·山江篇

龙校长和爱骂娘的高师傅

百里“赶场”山江集市

歌师傅及苗家斗歌

童年碎片:电影院与“狗望台”

终身定在不绝的歌里

《让爱随风》:现世里难开的花

不做村官效“东坡”

“鼓文化”寨的苗鼓世家

“喝了还有”的“喝有”村

500元达成“猴儿鼓王”的心愿

老鼓王的小儿子会打蛤蟆鼓

苗乡艰难,打工成了最好的出路

乡村静夜,是绽放如烟的棉

苗家女子的爱与美,针针绣在丝线里

名动苗乡的苗银匠麻师傅

苗服及银饰承载着苗人的礼仪和繁华

他让山江神秘而惊悸——游侠龙云飞

唱着京剧喝醉酒,他率“竿军”灭日寇

残暴处置,以正家风

末代苗王的成匪内幕

老家寨稻草香中的告别

第三篇 泸溪篇

旧时记忆里的芬芳玫瑰

隐于小巷里的“浦市通”

辰河高腔的民间流传

浦市高腔十大名角

高腔的最后大家陈依白

挑担下乡的唱戏时光

踏虎锉花“花郎子”

锉花大师黄靠天

他将锉花提升为艺术

小小花客走乡串寨的卖花生涯

“湘西小南京”:昔日风华成云烟

一盲一老俩尼姑

辰溪名刹江东寺,难见“半幢”色相空

孤立田野的“天王庙”

载不动,一江沅水,几多风景

第四篇 龙山篇

距离州府最远的边陲小城

梯玛神歌最古老,最生动是哭嫁歌

土家器乐“打溜子”

土家“溜子王”田隆信

龙山“文者”刘能朴

精神源泉:两个糯米糍粑和一碗苞谷饭

土家织锦大师叶玉翠

一生系在织锦上的女子

“北有西安兵马俑,南有里耶秦简牍”

小镇依然宁静

第五篇 永顺篇

“土家第一村”里跳摆手舞的老人

“溪州铜柱”造就八百年土司制度

土司王城的守殿人

第六篇 古丈篇

无水之乡断龙乡

断龙乡的“舍巴舞”

第七篇 花垣篇

“湘西龙王”张忠献

苗语苗歌盛花垣

后记

试读章节

苗家女子的爱与美,针针绣在丝线里

清晨起来,降温,乡间的凉,沁到骨子里。因为没带外套,我经不住冷,就在博物馆外面的一个少数民族服饰店里挑了一件男式的苗族对襟外套穿在身上,虽然有些空落,但还是暖了不少。

服饰店里陈设着许多绣品,花边、帐檐、围兜,其中童帽特别多。女店主因为一早起来就做了我这一单小小生意,所以格外热情。我多看了几眼,她便一顶顶地给我拿出来说,你带着相机,喜欢就都拍了去,还总提醒我,有哪顶漏拍了。这些童帽都是女店主从乡下收集来的,形状不一,图案以花鸟为多。童帽在苗区一般分凉帽和冬帽两种,凉帽是夏天戴的,只有环状的帽边,无顶,一般用花鸟图案做装饰,多用蓝色绸缎缝制。。冬帽又称棉帽,多用红色绸缎缝制,因棉帽帽顶两端多设双耳,因而又称棉帽为“狗头帽”。狗头帽双耳上常绣蝴蝶,耳内还要缝一圈白色绒毛。

女店主收集的童帽里凉帽和冬帽都有,其中一顶凉帽上还用圆珠笔写着“妇女半边天,革命要争先”,可见这帽子多少也是有点历史的,绣这帽子的人,当年也许是少妇,如今大约都已经是老妪甚至不在世间了。现在的苗区,孩子们已经很少戴做工这么精致的帽子,一来因汉化严重,传统工艺流失,会做帽子会刺绣的人越来越少;二来一顶童帽做工复杂,花费时日良多,母亲们也没有耐心去做。因而孩子们昔日的穿戴,渐渐地都成了橱窗里的古董和陈设了。

这让我想起小的时候,大姨婆心灵手巧,无儿无女,跟着母亲度晚年。因我是长外孙女,所以做了许多的绣花鞋给我,有好几十双,母亲用一个大的布袋子存了十来年,因为它们精精巧巧的煞是好看。但后来,不断充斥着家里的各种物件终于还是将这一堆绣花鞋挤迫得无处可放,大姨婆去世之后,母亲有一天翻箱倒柜地整理东西,找出了它们,一双双地抚摸了半天,终于还是将它们倒进河里,随水漂流了去。十余岁的我跟在母亲身后,舍不得那些在河流里起起伏伏的小小花鞋,抽抽嗒嗒不肯回家,母亲便说:“放又能放多久呢,你大姨婆是爱干净的人,在水里清清净净的她也放心。”多年后母亲为着给我的孩子买花鞋,在街上到处找卖绣花鞋的摊子,摊子少,精品也不多,她忍不住惋惜地说:“你看看现在做的这些小孩子鞋,轻轻薄薄的,绣花针脚那么粗,哪里有你大姨婆的手工。要是当时我不扔掉那一袋子鞋,你的孩子穿都穿不完。”我想起当年在河边的情形,心中难免酸楚,我的孩子穿着的花鞋,只是某个老人因为闲着无事而做的一点小买卖,是绝无姨婆当年的心思的。听母亲说,孩子的鞋多是虎头鞋,但因我是个女孩,小时候又娇气,大姨婆从不在我的鞋上绣虎头,说是怕虎吓了我,所以绣的都是花鸟。

刺绣曾是苗族女子的传统,从前的苗族女子, “四五岁即习挑花刺绣,在乡间无需拜师,能者乐教。一般长到十四五岁时,运针已经熟练,配色亦了然于胸中”(石启贵《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而其出嫁之时,不仅衣裤要自己挑花刺绣,其他嫁妆绣品也都必须由其自己完成,绣品繁多,花样不一,单是衣裤一套,缝工精制的,就需要手工一两百个。因此出嫁前三年,女孩子所有的工夫几乎都花在了绣楼里。

在那封闭的绣楼里,并无多少人跟她言语,透进来的只有阳光、花香、莺鸣,于是这女子的全部的美和爱的心思,便都密密匝匝地合在色彩斑斓的丝线里,通过各种各样的花卉和祝福的图案,在出嫁的那一天。在客人对她手艺精湛的赞美里羞涩而又毫无保留地全部绽放。

但现在,这一刺绣的女红传统,大约也要消失了。目前湘西一带,虽然尚有不少剪花样、锉花样的“花娘子”和会刺绣的人,但这一技能,只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而这为数不多的手艺人,则成了民族民间艺人。她们的锉花刺绣,于生活中的用途不大。已经成了工艺品去参赛展览,成了民族民间文化研究学者和民间采风者们的藏品。那本是与生俱来的技巧,如今成了供以参观和研究的对象,而那彩色的丝线里曾经蕴涵着的种种朴素的爱与美,也渐渐地被学者们和采风者们的观念所冲淡,“花娘子”采用了外来人提供的图案和设计,以达到跟随现代时尚、博采众长的目的,民族民间文化的个性和差异,只怕要消融在这样的跟随里。而姑娘家们在绣楼里的幽幽叹息、憧憬和美,那带着箱箱奁奁的嫁妆的娇羞。只能由当代的人在博物馆里隔着流光溢彩的绣品陈列,自己去想象了。

名动苗乡的苗银匠麻师傅

苗族服装的装饰,除刺绣外,便是银饰。银首饰是湘西苗族妇女喜爱的传统饰品,凤凰的山江、腊尔山,花垣雅酉一带的苗族妇女尤为讲究。尽管现在苗族汉化严重,年轻人基本上已经不着苗装,但娶亲嫁女或是逢上隆重的节日,讲究一点的人家,总还是要穿上传统的苗族服饰。戴上接近全套的银首饰。

因仍有需要,故而山江及腊尔山一带,迄今都还有苗族银匠师傅,专工银饰品的打制。

吃完早餐,欧镇长和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带我去拜访一个远近闻名的苗银匠,叫麻茂庭,是黄茅坪打雷坡人。穿越成熟的稻田往银匠师傅家里去,一路上都是柚子花散发的淡淡幽香,他家在山脚下,门前是稻田,一道粉墙围着大院,算是村里的殷实人家了。

我们进去的时候麻师傅和家人还在吃早餐,51岁的麻师傅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他的妻子利利索索的,显得十分年轻。两个孩子,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很老实腼腆,见我们进来,也不怎么张望,只是埋头吃饭。麻师傅的爱人一边跟我们打招呼,一边催促儿子快点吃完了上学去。男孩子吃完饭一溜烟地跑了,剩下腼腆的的大女儿帮着母亲收拾碗筷。麻师傅说,山江田地紧缺,他家七口人,只有一亩多田,靠种粮食根本过不了生活。所以田地就承包给别人做,而他们一家主要就靠他打银器过活。五个孩子,三个小的都在上学,老二出门打工了,女儿是老大,今年23岁了,已经不上学,和母亲一道,在家里帮父亲洗、装、剪银器。但我看那女孩。不言不语的,因为少见生人的缘故,所以带着格外的稚气,倒像是十几岁的年轻姑娘。

把饭菜收拾之后,餐桌就成了展览台,麻师傅把他打的银项圈、银帽和银链子等拿出来给我看,那样精致的佩饰,顿时令简陋的堂屋一下子熠熠生辉起来。他一样样地说给我听,梅花大链、银扣子,牙扦上的各种小装饰,有针筒(女子可把绣花针放在里面)、兵器(打成小型的刀、剑、鞭、红缨枪的形状),麻师傅说,关于苗族银饰有个民间传说,传说苗族祖先蚩尤行军打仗之时,因军饷携带不便,就将金银打成首饰由女人佩戴,既美观,又达到了携带军饷的目的,所以在苗族地区,有“女人是财宝”一说。

这个故事里其实有很多漏洞,比如军饷不好携带,难道带一群女子打仗就方便吗?又比如要把军饷都先打成首饰,也太不实用了一点。但跟其他民族的首饰由奴隶所戴的镣铐、鼻环一类演化而来的传说相比。则充满了浪漫因素,也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情怀。就像一幅画卷,舒展在人的面前:一群武夫里摇摇曳曳地走着一群女子(又或是抬着一群女子),一个个都环佩叮当地响着,在阳光下美得让人睁不开眼。而战争的残酷和血腥,也就在这无以伦比的美的面前消散。再加上一点凄美的爱情,比如哪位将军或士兵,对某个女子情愫暗生,却终于还是要上了战场,捐了性命,那环佩叮当的女子的美,也在刹那间黯淡无色,一颗心也冷得跟胸前的银饰一样了。又或者是两个人订了海誓山盟,想偷偷逃离战场,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但财宝是大王的,女人也是大王的,男子的性命也是大王的,两颗心虽然连着,但两个人之间却终究还是隔着千军万马,不得靠近,就这样情感一生埋没的也不知有多少。

我这样恍恍惚惚地想着,麻师傅却已经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我旁边,等着跟我聊天。一时间我忍不住为自己的不着边际哑然失笑起来。一般的手艺人,大都是家传的,麻师傅是麻家的第四代手艺人,从他太爷爷开始就是银匠,然后是爷爷和父亲。但到了父亲那一代,却因为碰上“文革”,差点就失传了。“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我爸停了十多年没做。1978年恢复社办企业。乡里成立了银器加工厂,我就去社办企业帮忙,做管理,收银子,从那时候开始学做银器。”麻师傅抽着烟说。但凡能够自成一家的人,总会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勇气和判断,麻师傅就是,社办企业虽然有保障,但他始终觉得太受束缚,因此,到1982年允许个体经营之后,麻师傅第一个从企业跳出来自己做,理由是觉得自由,只要多交点税,就可以完全发挥自己的才能。

20多年的银匠生涯。麻师傅早已声名在外。因而现在仍然有许多人千里迢迢地找他来打制银器,包括州里县里歌舞团演出用的饰品,也都来找他加工(当然,那是含银量非常少的舞台道具)。但近些年严重的汉化已经导致了小孩和妇女们对传统苗族银饰不再热衷,因而麻师傅的生意,并不十分地好做。“这几年不太好销了,农家女打工去了,小朋友也不戴了。”而20世纪80年代的繁华,已经成了麻师傅记忆中永不再来的过去,“那时候小孩子打三早,新娘出嫁,都要打全套。从前的新娘子没得全套银饰就不出门,再穷的人家,都得置一套。”麻师傅抽着烟,黑暗的屋子里静静地,只有烟圈在飘,“你不知道,小孩子的帽子比大人还讲究,双龙抢宝、八仙过海、十八罗汉、十八观音、狮子争绣球,装饰品种很多。光是帽扣,就分大、中、双好几种。”麻师傅说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在一边微微地笑,女儿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父亲,摆弄着自己的一双手。

麻师傅用来加工的纯银是从贵州进的,他上了阁楼,去拿给我看,灰冷冷的一坨,丝毫看不出跟打造好的银器之间有什么联系。银器的加工倒不是十分复杂,在苗区。花样也不像现在城里这样取巧,都是依的传统式样,所以家庭作坊也就可以完成了。而铸造的程序也不繁复,先是将纯银和白铜按照事主所要求的比例熔化,因为纯银非常软,硬度和弹性都不够,所以通常都要加入白铜,使其更易成形。因此号称纯银的银饰,只不过是含银量比较高的银与铜的混合金属。一般来说,百分之八十的银含量已属高含量的银饰品,至于苗区现在因为少用银饰,有些人家只不过为着对这一古老传统的兴趣又或是因为家境并不富裕,所以用含银量很低的混合金属打制的银饰也很多。而外面卖的很多号称纯银的银饰,大多都是铜的替代品,银的含量极少,又或者只在饰品外面镀了一层银,这一类的所谓银器都比较硬,也容易发黑。

熔化后的银水被浇铸到各种模型里,麻师傅指点给我看一个蝴蝶花样的银扣的模子,表示将银水浇铸在中间以后,待其冷却,再用工具,在上面慢慢雕凿,将细致的花纹,如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和触须等雕刻出来。有的是两个模子连着,做好后:需要剪下来分开,然后再打磨、擦洗,费上不少工时,那冰冷冷的一坨银子,才能渐渐地变成我们所看到的银饰的模样。

做一行精一行,麻师傅虽然是20多年的银匠师傅,而且尽管一直在山江,并未外出去做工,唯一的一次远足也就是到凤凰去参加第十二届少数民族民间工艺的展览,并获得了“优秀民间艺人”的称号。但他对苗族银饰的式样,依然十分关注,他从报章、画报上收集了不少苗族妇女穿戴银饰的图片,有的夹在孩子们上学用过的旧书里,有的放在家中的玻璃镜框里,尽管并不清晰,他也都一一收着,预备着如果有人上门来订制的话,就可以作为参照。

因为生意的凋落,麻师傅这几年做银饰并不是很过瘾,总是零零散散地做。只有一次例外,就是一位州官的太太托他做一套除披肩外的全套银饰,“她花了一万多块钱,我用了七八斤银子,按80%的比例配的银,我们一家四口全上阵,两个孩子,加上我太太,一共打了两个多月才完成。”麻师傅问我知不知道这位太太。我摇摇头,他也就不说话了,不过可见这位州官的太太,是很有名的人物。而麻师傅作为一个银匠的遗憾,就是这一辈子没打过披肩,“只打过假的,歌舞团用来演出的。真的要两三斤银子,三四千块钱,太贵了,没有人打得起。”麻师傅笑着说,“不过话讲回来,就算打了,现在这个年头也没有人戴了。”

P42-46

序言

湘西的言说者

湘西是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因为她的神秘,因为她的不可言说。但言说湘西的人却都因为言说湘西而出了名。沈从文就是写湘西出名的。作家中,孙健忠、田瑛与沈从文一样都是湘西人,都在自己的语言世界里言说着湘西。有论者说到田瑛,与沈从文、孙健忠比,他是第三种湘西。每个人的笔下都是不同的湘西。可见这个地方的丰富性是难以靠语言尽说的。

湘西有一大批自己的言说者。散文家石英曾跟我说,很奇怪湘西那个地方,名不见经传者,写起湘西的文章来,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我知道的就有蔡测海、彭学明、向启军等出手不凡的作家。而龙迎春走的是另一条路子,她一本《品读湘西》竟成了畅销书。她写的不过是凤凰这么一个小地方,内容无非风俗、地理、人情,以散文笔调来写,主要目的还是介绍她的家乡。她无疑成功了。有时我不免想,是湘西那片神奇的土地,还是她的文字,一本关于一座县城生活的书那么广受欢迎?真是个谜。

音乐家谭盾那些渗透着巫鬼一般的音乐,灵感也来自湘西。而他的这个音乐却是最先锋的。有一年,他把自己最先锋的音乐带回到沱江边,与本土最原始的苗歌同台演出,却出奇的和谐。画家黄永玉也是凤凰人,他的画最具中国传统文化、民间色彩,但他却是一种创新。他们又是湘西的另一类言说者。似乎,这是一块言说者的圣地,一个人类艺术出发的地方。

这种奇特现象,也许与湘西人生活的矛盾性、不掩饰遮拦的性格分不开。

湘西是个充满矛盾的地方,凤凰似乎更为典型。这座边地小城,过去是个驻军的地方。扛着刀枪的士兵从怀化一路走来,走到沱江边,从一道石头砌筑的门楼下经过,就到了凤凰城下。城楼檐角高翘,像永远的眺望,每一个走近城池的人,都在这样的高墙下暴露无遗。尽管扛着刀枪,在那时的山水里行走,却并不能耀武扬威。那是个充满仇恨的年代。历代朝廷对苗民实行弹压,恃强凌弱被视为常理。苗族的历史充满迁徙,这也是争斗的结果。武力几乎成了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苗人在湘西的崇山峻岭中扎下根来。他们并非软弱,他们也是一个强悍的民族,只是寡不敌众。中央王朝实行屯兵镇苗政策,汉人都是扛着月枪来到苗人地区的。当然,也有随之而来的商贾。

碉楼墙壕残痕旧迹,就隐没在凤凰的葱山绿水之间。从吉首经凤凰往贵州铜仁的路上,村寨的名字叫什么炮台、什么哨、什么堡、什么卡、什么碉、什么关、什么壕,都是武力解决问题的年代不肯湮灭的物证。凤凰县名也来源于风凰山上的“凤凰营”。人们称它边城,是明万历年间为彻底抵御生苗造反,在这里修筑了一道苗长城。凤凰大大小小山头上,仍可找到一些古长城的青砖残墙。

我曾无意间看过湘西匪患的真实写照,它比武侠小说还要刺激。民国初期,长沙一个报社的记者进入这个地区,他把…路见闻写成连载,流血的尸体、出没的匪帮、恐慌中躲藏的苗民、绑架……像是天方夜谭,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然而,湘西人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反倒出奇地人性化,这个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率性而为,无拘无束,他们笃信神灵,诡思横逸,傲视权贵,大碗喝酒,大块朵颐,急了骂娘,结义了两肋插刀,动情了柔情似水……都是痛痛快快最本真的性情流露。他们以超凡的想象来弥补知识的欠缺,通过与大自然的水乳交融、浑然无间达到对生命和世界的认知。

武力之下繁衍的生活却是生龙活虎、富于人情味。苗人、土家人活得精神,活得有情有义,生机勃勃。男子有火一样的血性,当兵是杆子军,不怕死,落山为匪,也很凶残;出外闯荡世界,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但血性男儿到了外面世界,比任何地方的人更怀了一腔柔情,思念着自己的家乡;他们成就一一番事业,当提督、当总兵、当将军,然而,也有不少人当了艺术家,这些与人类心灵贴得更近的作家、画家、歌唱家,吸了天地之灵气,出手皆天设地造一般,美,又富于诗的意趣。女子呢,脑子里都是幻想,她们的多情让每一双眼睛都那么水灵、汪洋、澄澈;她们水样的柔美、活泼、不屈,任天性如草芥一样疯长。沈从文曾在《凤凰》一文中写到女孩“落洞”的现象,即与神相爱,“间或出门,即自以为某一时无意中从某处洞穴旁经过,为洞神一瞥见到,欢喜了她。……有时且会自言自语,常以为那个洞神已驾云乘虹前来看她。”这般耽于爱情幻想的女孩竟会因幻想而致死。这种十分奇异的幻想是不是也与艺术有着某种关联呢?

湘西巫术盛行,离奇之处,乡间流传人死后施以咒语,即可“赶尸”,让尸体跟着赶尸人走。楚文化的一切特征似乎都可以从这里找到。

一个刀光剑影的地方,对待文化,从兵士到普通百姓,却充满着向往与神秘的感情。沱江边,一座七层高塔,白石青瓦,凤凰人建它是为了焚纸。写有文字的纸被当成神物在塔中焚化。勇敢的凤凰人到外面世界当兵,发达了就把钱财拿回家办学。三潭书院、文昌阁、竹庐书院……都是这些武将们做下的轰轰烈烈的文化事业。凤凰出的将领除了清代的二提督、六总兵、九副将和14位参将,国民党军中就有7位中将和27位少将。“湘西王”陈渠珍也出自风凰。沈从文走出凤凰的第一步就是到他的部队里当兵。

武官后面出来的是文化人,凤凰走出去的文人就有1913年任民国内阁总理的熊希龄、京剧名旦云艳霞、科学家萧继美、作家沈从文、画家黄永玉……

汉文化(主要是官兵、商贾)与苗文化在凤凰相交、融合,南方各地的文化因子在这里重新组合排列,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凤凰文化。这种文化不只表现在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身上,还表现在民间。这是一片外人无法领略的风景。

湘西不只是奇山异水,民间的奇人奇事也特别多。

20世纪80年代我到了湘西。湘西文人与我谈得最多的是,某个村的某个歌王,他口若悬河,张口就唱,都是绝妙的诗词。还有那些上刀梯的人,那些能看见鬼魂的人。在吉首德夯,我看到一群打苗鼓的少女,那种生命力的勃发、张扬,来自于身体的真正的激情飞越,让我热血沸腾。从此,我的心就留在了这一片土地之上。有一段时期,我几乎每年都要去那里。

可以这样说,湘西诞生大艺术家,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片丰富多样而又神奇的民间文化沃土。优秀的文化,都能从民间文化中寻找出它的根脉;昌盛的文明皆因为有深厚的民问文化孕育。民间文化枯萎了,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文化繁荣。民问文化如远山幽兰,如飘浮的空气,它变成声音,就是谭盾的巫风炽烈的音乐;它变成文字,就是沈从文的长河;它变成情感,就是女子波光闪闪的明眸;它是一种灵气,在天地间飘逸、浸淫、孕育。

而我们正遭逢民间文化的大枯萎,民间艺人、能人,相传千年的文化,都像物种消亡一样在快速消失。湘西这片最神奇的土地,也不例外。在这个科学主义成为新神话的时代,人类曾创造拥有的一一切文明正在土崩瓦解。器物的新奇层出之际,精神的家园正在迅疾荒芜。最后,也许我们连乡愁也没有了,对自然、对人,也不再有热爱之情。

龙迎春在外学习、生活多年,重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她跋山涉水,走村串户,记录并描写这样一种频临消失的民间文化,寻找一个个活在湘西山水中的奇人。在人类生活正经历重大转变的历史时刻,她想到了保留,想到了文脉割断之后,世界不可预料的危机。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她言说的是一个即将消失永远不可再现的湘西。这样的言说弥足珍贵!这是大地上最诗意最生动传情的存在,龙迎春让他们走到了她的笔下,走到了文字当中,走向一种永恒。

因此,我特别推荐她的《民间湘西》。

她的举动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当年湘西的知青、现在的世界音乐大师谭盾,他也挤出自己最宝贵的时间回到中国,去录下那些民间濒临失传的吟唱。他一定不只是把他们当成简单的吟唱。龙迎春和谭盾都意识到了这是我们自己真正的根,文化的根,是我们民族创造力的不竭源泉。最宝贵的东西正离我们而去,我们将成为没有精神家园没有文化与生命之根的流浪者,漂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却不知痛惜。他们是先知者,是真正有觉悟的人。

熊育群

2006-8-26

后记

湘西是一个神巫之地,如同我在之前的《品读湘西》一书中所写——这地方交织着一件斑斓的外衣,灿烂若锦,却又碰触不得。一碰,不是鬼便是巫,不是忌便是毒。

即便生于斯长于斯,也无从得以探究出湘西的全部神秘。

这是湘西可以一再言说的原因,是湘西何以会出现沈从文先生的原因。

湘西是苗族和土家族的聚居地,在这土地上繁衍着的苗族和土家族文化,与神巫胶着在一起,有着无穷无尽的魅力。 《民间湘西》是广东旅游出版社的编辑、我的师兄蔡安策划的主题书,感谢他对我的无限信心,使这本书成为其策划的“心灵地图”丛书中的第一本。这事的好处是我开了丛书之首,坏处是没有任何范本可以提供给我参考。由于我在理解力方面的迟钝,在展开又一次的回湘行程之前,我并不十分明白究竟要怎样进行采风的计划以及寻找什么样的写作对象。因为去年在凤凰时蔡安师兄跟一位风趣幽默的胖厨聊得甚欢,天天烧烤喝小酒,所以他告诉我,胖厨也可以是我要选择的乡野人物之一。这使原本就迟钝的我更加糊涂,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找胖厨深入地钻研一下地道的湘西菜肴究竟该如何炮制。不过因为时间有限,我害怕我短暂的假期将彻底毁灭在跟去年一样的烧烤喝酒里,因此懵懂中我还是比较理智地打算,要将这土地上的两种主要少数民族文化作为背景,并在这背景上凸现出代表性的深藏在山野中的民族民间艺人。

2005年9月的湘西之旅是一次心灵的洗涤和净化之旅,我第一次踏进了我十余年前在湘西的时候从未涉足过的深山和村寨,并接触到了我未曾接触到的高贵心灵——从凤凰山江苗寨起步,到花垣排碧乡结束。我一共花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踏遍了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除保靖以外的七县一市。所识之人从鼓王、歌手、银匠、歌师傅到织锦、高腔、舞者、文化工作者等等不一而足。每一个人的艺术与人生在我面前一页页打开,让我翻间。我同时间读的还有这片土地上的如画风景,感谢湘西山中的清新空气和乡下纯朴的人们,他们使我在严重失眠近20天的情况下,依然神志清醒。不仅如此,他们清贫的生活与高贵的心灵所造成的冲突和矛盾激荡着我的心,使我每踏上一寸土地都激动不已。

与游历的快乐和宁静相比,写作要艰难和寂寞得多。回广州后虽然手头资料齐备,但我一直找不到恰当的切入点。不过后来我知道,真正的本质问题是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视角去描述我的故土和乡人。直到四个月之后,我为了医治我的失眠开始休假,在北京我的朋友娅子家看到了奈保尔的《米格尔街》,那种亲如邻人的感觉使我如获至宝,我才开始动笔。

也许注定了湘西的言说必须在湘西完成,书中大部分章节的写作完成于2006年5月的吉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住在朋,友莉晖的家中,清晨会听到鸟鸣,写累的时候,可到顶楼看远处的青山绿水。而在写作中我几乎是被记忆追着走的,童年和少年时在凤凰乡间的一切在我眼前缠绕,挥之不去。所以,《民间湘西》到最后变成了一个个人的湘西描述,这是土家族和苗族人的湘西,是灵山秀水的湘西,也是承载着我个人成长的湘西。我走进深山里寻找最美的人,旧时的记忆却如缀满枝头的芬芳玫瑰铺陈我的旅程。

在此我感谢所有给我提供了采访线索以及相关咨询的老师和朋友,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寻访不会那么顺利——田茂军教授、龙文玉先生、徐峰老师、滕建华老师、滕久文先生、龙银佑师兄、欧金辉师兄、侯自佳先生、肖剑、彭秀清、彭春霞、龙宁英女士、伍秉纯先生、陈从仁伯伯……同时也感谢给我提供了图片的朋友们——刘皆志、肖卫宾、熊晓铃、龙跃兴、刘朝晖、石源力。另外,书中有些照片中的人物出版之时摄影师未能联系上本人,看到书后可以与出版社联系,我在此深表谢意。还有我的同学龙莉晖和廖向前,在我五月写作的过程中,他们给了我很多宽慰和帮助。

为了两次关于湘西的写作,我把儿子抛下了多次,也许还会更多。我为此充满歉意。5月在湘西,即将过五岁生日的儿子打电话给我说,很想我,全身都在想,就连血管都在想。那一刻我在心里不无骄傲地想,这样的言语足以使我所写的10万字黯然失色。但他无意中流露出的文学潜质却多少都伤了我的心——我多么希望他成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回到儿子身边后他曾经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在黄昏中散步,跟我说:妈妈,长大了我带你去非洲,在那里找个房子住下来,出去散散步。在短暂的脑子短路后我想,等他稍稍懂事,我一定得让他回湘西,去了解和接触那生活在深山里的人们,希望那比城市更为平缓和恒久的乡间美景,可以充溢他的心,使他宁静、真实;而脚踏大地的感觉,会使他成长得更为坚定和有力。

龙迎春

2006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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