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后土》1998年4月,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本书是最新修订版。为了节省篇幅。换了一些人名地名,为了免惹麻烦。改了一些过于粗鄙的词语,为了不致污人眼目。其他,全系实录,意在存真,顾不得艺术经营了——自信即便不经营,亦有艺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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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 皇天后土(俺是农民最新修订版) |
分类 |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
作者 | 周同宾 |
出版社 | 文化艺术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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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编辑推荐 《皇天后土》1998年4月,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本书是最新修订版。为了节省篇幅。换了一些人名地名,为了免惹麻烦。改了一些过于粗鄙的词语,为了不致污人眼目。其他,全系实录,意在存真,顾不得艺术经营了——自信即便不经营,亦有艺术在。 内容推荐 每个人的一生,无论伟人或者草民,都是一本大书。伟人的书可能跌宕起伏,事关大局,却很难切近社会底层。草民的书虽然不免琐屑,缺少波澜,但呈现的倒是生活的细节,细节最能反映时代的底蕴,历史的本真……这一代农民,从传统的农耕文明中走来,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老牛木犁疙瘩绳,面朝黄土背朝天,蓦地面对社会转型,经济转轨,商品大潮汹涌澎湃,新生事物纷至沓来,不能不惊诧,困惑,无奈,茫然,陷于左支右绌不尴不尬的境地。十年后的今天,大环境确有改变……但是,几千年形成的思维定势、价值取向、认知标准、道德规范,乃至话语系统、言说方式,并没有多少改变,农耕文明造就的传统农民依然用固有的路数观照世界,表述世界,看待自己,解释自己…… 目录 自序 悠悠岁月 苦菜 西风 铁箱 留根 善人 纺车 配对 尿儿 老槐 野合 中邪 洋荤 地主 改嫁 盲人 续弦 世道 裤带 肉味 喝汤 冤孽 黄叶 人价 福寿 肉头 荒春 露丑 属狗 疯话 晚晴 舅倌 婚史 榴花 茫茫大地 土命 古道 虎背 黑土 牛事 治家 老驴 神洞 雷殛 荒路 日子 糊涂 地气 绝地 直杠 梨园 扫坑 旮旯 男人 苦丁 宅地 圆鱼 树精 风水 黄蛇 祖宗 花事 窝囊 浅山 水库 公粮 死河 骂天 芸芸众生 村长 雕龙 酒话 明月 喜丧 卖水 哭丧 稀奇 入赘 抱孙 老鸹 时运 党员 人家 姻缘 家业 彩霞 洪炉 木匠 私奔 说鬼 老脸 富户 旦角 铜盆 驹场 塑神 疯九 阉猪 光棍 神灵 剃头 分家 忘不了父老乡亲——就《皇天后土——俺是农民》答记者问 新版后记 试读章节 盲人 裴广寅 男,六十五岁。盲人。衣着干净整齐。他的家——只一间屋,也收拾得干净整齐。村干部领我进他屋,见他正用头号钢针带麻绳儿把高梁莛儿纳成锅盖,活儿也做得干净整齐。村干部介绍说:“上边来的作家找你谈谈。”他说:“作家我知道,会做文章。古时候,三篇文章做得好,就能当官。现在,当官不指望文章。”说着,伸手拉过两把木椅(好似清清楚楚看见了木椅在什么地方),让我们坐下。又说要去烧茶,被我们劝阻了。谈话的时候,他始终面朝我,好似在看着我;而他的眼睛却始终闭着,眼窝深陷。 我是丙寅年七月十四半夜子时生的,生下来就没眼。我兄弟姐妹六个。他们都有眼,都儿孙一大群。他们都受苦一辈子,到老境还不如意,家里都有矛盾,生气。他们都不如我。不看花花世界,不管谁富谁穷,谁恶谁无用。家里也没事,我没生过气。我会担水、会磨面——以前磨面,驴拉磨,一夜能磨一斗高粱;现在是电磨,不用自己磨了,村里也没驴了,石磨都盖红薯窖了。除了锄地、使牛,别的庄稼活儿我都会干。眼看不见路,路在我心里。从我这大门口,到井岸,是四百八十三步,路上得绕刘老大的院墙角,从四狗家的黄楝树底下过,到井岸就站住,再走一步就掉井里了。路上没碰着过啥,桶里水也溅不出来。村里人我都认识,听听脚步,就知道谁来了。谁家在哪儿住,我都知道。去老黑头家借簸箕,一直走到他堂屋门口,路上连个坷垃、砂礓也碰不着。去我姐家走亲戚,得过一条河,翻一条汽车路,十八里,半晌就到了;路上,还拐到黄集供销社给她孙娃买两个面包。俺们老支书说:“老广寅的眼长在脚上。”不光脚上有眼,我浑身哪儿都能看。 有眼的人,能看见花红柳绿,看见很多东西,很多人,看不见人心。我能把人看透,看见人心,知道他想的啥。那年,上头叫杰娃当村里的“一把手”。我说,不是福,杰娃要栽跟头了。嗨,干到第三年,他整死了人,又贪污了公家的钱,抓到公安局去了,判十五年徒刑;要是还当老百姓,就不会有这灾。前年春上,留栓给我说,他女人要去城里当保姆,管吃饭,一个月一百块工钱。我说,不可去。他说,她去二年能跟人家跑了?我说,不一定。嗨,真应了,去年秋后, 三个月没信儿,留栓去找她,她早跟一个做布匹生意的跑广东去了。留栓落个蛋打鸡飞,竹篮打水一场空。去年,猪肉便宜,都说养猪赔钱,都把猪卖了。我对我老弟说:“你现在买猪娃养,多养几头。”我老弟心里虚,怕赔钱,只买两头猪娃——那几天猪娃也滥贱,跟拾的一样。到今年春节,猪肉一下子贵了,再贵也有人要。老弟那两头猪长成了,卖一千八百多块。他后悔了,说要是听我话,养十头八头,不就发了? 有人劝我出去算命,能挣钱。我不干。编圈儿骗人家钱,心里不忍。靠生辰八字就能算出来一辈子的祸福?我就不信那一套。人哪,是享福是招祸,自己只能管一少半,那一多半都是碰的,碰上福是福,碰上祸是祸,自己当不了家。往前走,能知道三几步就不错了,神仙也算不出你十年八年后是享福是受罪。我只能看一步两步…… 我是瞎子,说这些都是瞎话。你别当真。哈哈! 续弦 廖金生 男,四十九岁。酱色脸儿,带着和善的笑。黑白相间的头发,沾着柴草和灰尘。低个儿,却显得利索,有力。听说我们要去,他忙扫院子,把鸡呀鸭呀赶得乱跑乱叫。我们进院时,才扫了一半,空中飞着鸡毛、尘土。撂下扫帚,一再说家里太脏,抱歉得很。三间瓦屋,像是竣工不久,墙还没搪泥,裸露着土坯和青砖。屋里养有家兔。 ……俺庄,有钱人多啦。人家都会干。会倒腾,腰里一万两万的,十万八万的,就我还是老贫农。咱笨,没门路。国家的钱就那么多,有人腰里钱多了,有人腰里钱就少,啥时候都不会一般齐。都天天吃肉,哪有那么多猪?咱也知足。有吃有穿,没灾没祸,就是好日子……我家,国家人儿没来过,村干部也没来过。好事儿赖事儿都找不着咱。听说你们要来,吓我一跳,心里想着,出啥事儿啦? 三口人:我妈,我娃,我。我屋里人?说起这,就没戏唱了。我,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成家。庄子大,你一派我一派,闹成滚水锅。咱哪一派也不参加,光干活儿,喂八头牛,一头驴,挣工分。工分不值钱,可离了工分分不来粮食。人家开会、造反、斗人,工分照记。那是坏良心工分……有一天,四婶家来了个女的,十九岁,脸黄,茄子种一样,是四婶她娘家的外甥女儿,外乡人。她那儿闹得更厉害,成天打架,地都荒了,没饭吃,来找婆家,逃活命。四婶一说,她愿意跟我。不讲条件,有饭吃就中。咱这儿,那些年人少地多,广种薄收,吃稀点儿,还饿不了肚子。结婚也简单,割两斤肉,买几个萝卜,我妈做四碗菜,烙几张饼馍。四婶、她、我、我妈,坐一块儿吃一顿饭,就算结婚了。炮也没放,对子也没贴,被子也没拆洗,只把屋里的老陈灰扫扫……我女人好干活儿。出粪坑,是男劳力的活儿,她也干,一天挣十二个工分……生一个娃,后来就没生。那时候不说计划生育,生多少都中。日子是苦熬的。住两间烂草房,三年苫一层麦秸,鸡飞上去一挠,下雨就漏,盆儿啦、罐儿啦、坛儿啦,都摆那儿接水;夜里不能睡,接满了倒出去。房子后墙裂几道缝,听见房后有人过,扭脸儿就能看见他是谁。夏天凉快,冬天冷,墙窟窿糊也糊不住;风是贼,稍微有个缝儿就钻进来。那一回下雨,从天擦黑儿,下到东发亮。床漏湿了,俺俩顶着塑料单坐一夜。我女人说,得盖两间瓦房,骨头锉成扣儿卖,也得攒钱盖房。她能吃苦,腊月天还脱赤脚跳沟里端泥巴,脱坯。卖鸡蛋的钱都存着,准备买瓦。分的香油不吃,卖钱,准备盖房子…… 分地单干,日子有盼头儿。年年都种棉花,棉花卖钱多。种棉花费工,从种到收,哪一棵都得摸几百遍。我女人成天长到地里,干活不论晌。下地时候提一罐凉水,渴了喝几口。那一年,虫忒多,治不下去。我女人成天打药。那一天,打到晌午错,回来了,走路直晃,深一脚,浅一脚,好像瞎子;还背着药桶,扔地里怕人偷走。到家就说头晕,恶心,睡床上直哼哼。我说,去卫生所看看。她说,以前头晕恶心,睡一会儿就好了。做好饭,我去喊她,她不会说话了,嘴里冒白沫,马上拉着她去卫生所。卫生所没人,门锁着。赶紧往街上卫生院拉。离街上五里。还没拉到,她不行了。那天,打的是“1059”,药毒。可别人都是恶心一会儿就好了,她以前也头晕恶心过。偏偏这一回就恁厉害。当年,大集体打药时候,戴口罩,戴手套,顺着风打。这些年都不说这了,都大意了。农民嘛,命大,屑来小去的灾星,一抗就过去了……到她死,已经脱了一千多块坯,刚买来八百多个瓦。临死她也没住上瓦房。 ……也想过再娶一个,对,就是续弦。也张罗过。不好办。原来想着容易,只要是个女人,身上没病,去乡政府领张纸(纸指结婚证),回来就一块儿过日子、搅稀稠好了。可是不简单。头一回,北乡一个女人,男人出去贩鸡蛋,汽车碰死了。想再嫁。有人给我说。她也愿意。带个妞。我就想有个闺女。我妈也愿意。媒人头一趟来,我娃不知道。第二趟来,我妈刚烧好鸡蛋茶,端上。我娃听说了,正在地里刨红薯哩,跑回来,蹿到屋里,伸手把媒人端的鸡蛋茶夺过来,想摔,我妈拦住没摔。给媒人弄个下不来台。怕我娃打她,溜着墙根走了。我娃话少,脾气别,一不如他意就摔摔打打。我管不住他。我心想,他大概是怕这女人一来,再生一个,分他家业。其实,我几十岁了,咋有脸再生。再说,政策也不叫生了。这些话,咋给娃说?那事就黄了。前年冬天,我妗子又给我说一个。那女人,丑,个子黑粗黑粗。出嫁过,因为不会生娃子,婆家不要了,长住娘家。愿意嫁给我。我也就不想叫她生娃子。来能帮我干家务活就行。我妈老了,干不动了。她说先来家里看看。那天,下大雪,地里一片白。我妗子领她来。我妗子七十多岁了,拄着棍,踩着雪,跑十几里。我妈一见,直掉眼泪。那女人可家常,进屋拉个木墩儿也不吹灰就坐下了。我拾了一筐苞谷芯儿,生火。正烤哩,我娃回来了。脸黑丧着,因为我妗子在,他没敢发脾气,只冷不丁一句:“几十岁了,还找对象,不知道脸是啥!”这话,不知道是骂我,还是骂那女人……那事,当然说不成。那几天,我娃不理我,见我像见了仇人。进家就发脾气,一脚把小板凳儿踢几丈远。我明白了,我娃根本不想叫我再娶一个,我死心了。 我娃今年二十一岁了。前年卖棉花的钱,给他订了亲。去年,盖了房。今年,打算娶媳妇。今年棉花收成不好,一亩地顶多六十斤。卖的钱不够用。娶媳妇,待客,抠紧也得一千多块。到时候借,明年卖了棉花还。除了卖棉花,咱别的没进项。 ……日子能过。一年四季有馍吃,这就不赖了。庄稼人的命,是蛐蟮的命(蛐蟮即蚯蚓),拱着吃着,在土里拱一辈子……P47-51 序言 从头说起。 1988年,秋风萧瑟时节,我去访问一个叫大王营的村庄,想搜集一些写作材料。那里,“文革”期间,我曾住过一年。旧地重游,抚今忆昔,想必会有些话说的。走近村头,看见一个壮汉正在刨地。不是刨地,而是刨路。那条路,从野地里过来,绕一个长着残荷的池塘,一片已经败了的竹林,一块刻有“泰山石敢当”的石头,折三道弯才通入村内。因为不远处修了条直路,弯路就废了。我正是沿着废路进村的。汉子告诉我,荒路开起来,明年种倭瓜;村干部说,谁开归谁。路很坚硬,他用十八斤重的钢镢刨,每次只揭掉薄薄一层。刨到半尺深,下面的土仍是一层摞一层,如巧女人纳的千层鞋底,也如书页。千百年来,人脚把土路踩成一部厚厚的书。每一页上,都嵌满深深浅浅、仄仄歪歪的脚印。一次次出村、进村,一代又一代庄稼人,在这条短短的土路上,走完人生的旅途。每一页上,都浸透庄稼人的汗和泪。斑斑汗渍,滴滴泪水,连带着一个个平淡而又沉重的故事,连带着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曲曲折折、是是非非。这实在是一部乡土的史书。掩于地下,无人知晓;开掘出来,谁能解读?我不禁一声叹息。就在这当儿里,那汉子认出了我:“噢呀,你是周组长啊!”那时,工作组除了正组长,还有五位副组长,我是第五副组长。想不到,二十年后,他还记得我当时的“官衔”。两人坐下攀谈。问他:老支书呢?他说:死了。问他:整老支书的那个副支书呢?他说:死了。那个忆苦思甜会上,先哭得鼻涕流多长紧接着又笑得几乎岔了气的公鸭嗓贫农代表呢?死了。那个背着稻草扎的刘少奇的模拟像一天三次跪在“忠字台”前说一百遍“我有罪我混蛋”的富农分子呢?死了……时间并不太长,我熟悉的那些活生生的人都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的血肉骨骸,连同他们的命运、身世、个性和语言,都被埋进三尺黄土之下,化为乌有,无迹可寻。我不禁又是一声叹息。叹息过后,心中猛地一动。 就在那一刻,我萌生了一个强烈欲望,想把形形色色的农民,一个一个写下来,为当代做个记录,为后世留下档案。每个农民都是一篇鲜活文章,甚至都是一本厚重的书。如果写下来,并不只有文学价值。又想到,这一茬儿农民。既不同于半个世纪前的农民,也绝不会同于下个世纪的农民,实在是承前启后的一茬儿农民。剧烈的社会变革,给他们的身世染上了鲜明的时代色彩,给他们的命运打上了深刻的历史印记。旧的与新的,传统的与现代的,在他们身上,既矛盾,又统一。他们是这个特殊时期的标本和证明。然而,岁月悠悠,人生短暂,若不马上写他们,人一死,一切都烟消云散;大地茫茫,农民渺小,那些“大腕”级的作家有谁愿意去到荒乡僻野叩开庄户人家的柴扉?我顿时产生一种颇为急切的紧迫感,一种颇为神圣的使命感,仿佛天降大任于斯人。怎么写?写成啥?煞费思量。写小说,小说仰仗虚构,一虚构,便不真切,何况我并无写小说的能耐。写散文,眼下大家都玩得烂熟的散文似负载不了农民的沉甸甸的人生。我就写过连篇累牍的农村题材散文,细想想,都太轻太浅,俱如浮光掠影。最好是为每个农民写篇传记,记其生平事略,兴衰际遇,所喜所忧,所愿所憾。但工作量太大,我没那么多工夫,农民也未必都有兴趣根根秧秧地回首平生。考虑再三,决定让每个农民都说一席话,说身世,说生活,说一个人,说一件事,发一番感慨,发一通牢骚,均可。话必是真心话,正确与否,准确与否,倒在其次。一人的话可能单薄,多人的话合在一起,便能形成一种气象,可以从中看出农村的一种真实,农民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这,可是很有意思的。曾想,如果一千年前、两千年前、三千年前,有文人能深入间里垄亩,听几十、几百个农人叙叙家常,诉诉肺腑,如实记录下来,其价值似不会在《诗经》、《楚辞》及二十四史之下。可惜的是,历来的文人不愿代农民立言,不愿把穷乡僻壤的琐屑之事和村夫村妇的鄙俗之语活脱脱原样儿写进文章。陈胜、吴广如果一辈子都在田间劳作,而不扯旗造反,闹出很高知名度,司马迁决不会把他们写进《史记》。后来的《捕蛇者说》、《卖柑者言》等名篇,不过是作家创作的寓言,实则借农民之口,说自己的话。近人曾著《100个普通人的自述》,遗憾的是,书中极少地道的农民……想到这些,就越发觉得我要干的这个活儿是完全必要的。 主意一定,就开始了艰苦的采访和紧张的写作。采访很难,翻山越岭,走村串户,吃苦受累,自不待说。千方百计和农民套近乎,启发被采访者无遮拦地开口说话,无顾忌地坦露心迹,则更不易。有的,守口如瓶;有的,只说套话;有的,看见来自“上头”的陌生人就局促得说不成话。往往,见面十几人,只有一两人说出了有用的话。边采访,边写作,我发现,尽管我忠于说话人的原初表述,只作删节,决不改窜,但是,有声的语言一变为无声的文字,便失去了许多固有的情韵。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当初计划只写九十九篇,边写作,边发表。几年来,陆陆续续地在全国多家期刊登出近三十组,一数,已逾百篇,便不再写了。当然,还可以弄出很多篇,但我已意兴阑珊,不愿再奔跑了。如今,仍只将九十九篇结集出版,了却自己一桩夙愿,也让读者集中检阅一下我的成绩,并给予评判。达到当初的目的了吗?我问自己,也问读者。 1996年1月27日于南阳无尘居 后记 《皇天后土》1996年12月初版,小有影响。1998年4月,意外地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媒体一宣传,颇热了一阵子。当时,多家报纸让写“体会”、“经验”、“感想”之类的东西,我只写了一则题为《获奖者说》的小文,内有如下的话: 我做一百个梦,却从无一次梦到这书得奖。风闻消息时,将信将疑。京城到南阳,迢迢两千里,彩球怎能砸到咱头上。居然获奖,偶然多于必然。我所以被看上,盖缘于我是“乡下人”,“乡下人”只能提供土特产。评委们面对各地供奉的锦绣文章,好似面对满桌珍馐美味,生猛海鲜,饫甘餍肥中,看见我的一盘马齿菜,几个高粱面窝头,就觉得稀罕,就吃出了另一番味道,便会自言自语道:“嗬,这个周同宾还有点特别的东西咧。”于是乎,得奖了。这是实话。我出身农家,祖宗八代都土里刨食。农家事多为辛酸事,家族史就是苦难史。人间几度沧桑,农民总是贫穷,由贫穷又派生出更多困窘。苦日子的滋味何曾遗忘,庄稼活的疲累感同身受。虽然自己早已进城,但那颗心仍拴在远离城市的农村,对父老乡亲的生存状态,一直怀有先天的切切牵挂。理所当然地,我的作品也就多写农村,不厌其烦地述说庄稼人的种种情状。写了百余篇后,不知读者以为如何,自己却越来越不买自己的账,深感还没有写出农村的真实,没有写出农民的肝胆肺腑和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为了变变套路,才写这个口述实录的系列。显然,我那些东西题材不时髦,手法太老旧,这个系列的语言更是土得掉渣,就从未奢望过会有多大反响。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反倒成了“另类”,才受到关注。 十度寒暑过去,这书得以再版。抚今追昔,感慨颇多。首先,越发认定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别人从未做过的事;翻山越岭,走村串户采访,五更黄昏,点灯熬油写作,吃苦受累,耗力劳神,都值得。我毕竟为一批农民留下了心声,即便再过许多年,人去了,话仍在纸上鲜活,可为后来者保存一份不可再有的标本或档案。每个人的一生,无论伟人或者草民,都是一本大书。伟人的书可能跌宕起伏,事关大局,却很难切近社会底层。草民的书虽然不免琐屑。缺少波澜,但呈现的倒是生活的细节,细节最能反映时代的底蕴,历史的本真。一番话应当是书中一页,或者一段,固然简短,应也能透出全书消息。这一代农民,从传统的农耕文明中走来,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老牛木犁疙瘩绳,面朝黄土背朝天,蓦地面对社会转型,经济转轨,商品大潮汹涌一澎湃,新生事物纷至沓来,不能不惊诧,困惑,无奈,茫然,陷于左支右绌不尴不尬的境地。十年后的今天,大环境确有改变,比如农业税已经取消,《公粮》里的史中道不必再愤而“抗粮”,“雇工不能超过三个”的规定已经失效,《地气》里的卫振杰不必再担心“雇多了就是剥削”,但是,几千年形成的思维定势、价值取向、认知标准,道德规范,乃至话语系统、言说方式,并没有多少改变,农耕文明造就的传统农民依然用固有的路数观照世界,表述世界,看待自己,解释自己。传统的势力很顽固,旧有的观念更新难。八十年前,鲁迅先生曾沉重地慨叹“乡下人还是这样的乡下人,老例还是这样的老例”,到今天,情况似乎依然如昔。现代化是大势所趋。可以肯定,传统农业进化为现代农业,传统农民进化为现代农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乡下人的别扭、不适应、无所适从,还将持续很长很长时间。这是承先启后的一代乡下人,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所喜所忧,所爱所恨,无不具有时代特色和历史意义。今人有必要认识他们,后人有必要记得他们。要认识,要记得,我算是提供了一批原始资料吧。 要写这批作品时,正巧顶头上司安排我下乡“挂职”,名义是副镇长,实际上不管事,白天去农村串,晚上回镇政府,在招待室高吊的电灯下,几百只扑灯蛾的干扰中,边擦汗、驱赶蚊子,边回忆村民的谈话,匆匆做笔记。这个系列的大部分篇章,都是依据当时的笔记整理而成。深入农村,接近农民,为乡野生活写照,为草根一族传神,势必得多付出几分艰辛。亏得那时年轻,精力脚力正好,写作热情正高,才有条件干成了这个自己派给自己的活儿。直到今天,犹然感到欣慰。近些年,都说“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乡下的事情令人忧心。所幸的是,国家重视“三农”问题。可惜的是,作家对此多不关心,写庄稼人的有分量的作品实在太少,像福克纳那样一辈子固守奥克斯福小镇,一股劲儿写故乡的人和事的作家几乎绝迹。文学的市场化,造成了题材的市民化,与时尚、摩登、新潮无缘的寒伧的村夫村妇就必然难得作家青睐。想到这儿,不禁有几分自豪,我毕竟替饱经忧患的父老乡亲说了话,尽管远远没有说到家,我毕竟还没有忘记养育了我的土地,尽管这些年下乡走动少了。 此书面世以后,我读到过十余位评论家的文章,评论家的崇论宏议多大而无当;也收到了百余位普通读者的亲切来信。读者的三言五语倒实实在在,既说出了自己阅读时的真实感受,又指出了文中的疏漏和舛错。这次趁再版之机,我都一一做了订正。同时,也对外地读者不易理解的方言土语做了注释。盼读者拿到新书后,继续给予批评。在此,先把谢意送上。 2006年11月24日于南阳柳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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