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伟大的异端思想家，李卓吾的一生充满反叛的精神。反叛伪道学，反叛伪道学家。李卓吾认为他们是“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在反叛传统道学思想的同时，李卓吾也建立了自己的思想。其核心就是人们熟知的“童心说”。《李卓吾传》描写了这颗童心的悲壮历程。仿佛招魂术一样，它通过名字的召唤，让一个死去的李卓吾复活起来。

李卓吾即李贽，李卓吾的思想对中国近代文化思想启蒙具有重要意义。他彻悟生死，以禅理化民，从容于礼法之外。他情系龙湖。发乎自然，不发诗奴。他的强调个体、尊重个人欲望、自由和权利的思想。无论是于他生前(明朝)，还是在他死后，在思想界都掀起了汹涌的波涛。本书就是研究了这个伟大的异端思想家的生平思想。

卓吾总论

世俗生活

第一章 “余自幼倔强难化”

 1．航海家族

 2．童年的生活

 3．学习的岁月

第二章 “长于海．丐食于卫”

 4．从泉州到辉县

 5．在“倭乱”中

 6．骨肉分离

第三章 “就学于燕．访友于白下”

 7．京华人物

 8．南京的师友

第四章 解老子：民主与自由的探寻

 9．人天之际

 10．民主、自由和平等

第五章 姚安太守

 11．去滇途中

 12．“无为”的政事

 13．辞官

学者事业

第六章 黄安的事业

 14．愿得天下英才而育之

 15．说书：对儒学的修正

 16．“自古圣贤皆寂寞”

第七章 抉道学之情伪

 17．《南询录》的风波

 18．与耿定向的一场争论

 19．争论的背后

第八章 宗教革命

 20．“儒者不可以治天下国家”

 21．对儒教干政的历史总结：有家亡家，有国亡国

 22．“天下唯小人最多才也”

第九章 人伦重估价

 23．“夫妇正，然后万事万物无不出于正”

 24．君臣父子的平等道德

第十章 公开的决裂

 25．遣家

 26．落发

终极追求

第十一章 隐居龙湖

 27．石潭情怀

 28．《焚书》的风暴

 29．武昌行吟

第十二章 开启新文学的曙光

 30．发愤《水浒传》

 31．“童心说”

 32．“柞林纪潭”

第十三章 龙潭寺的梵呗

 33．建设“佛国”

 34．“观音问”

 35．“我性本柔顺，学贵忍辱

第十四章 浪游四方的岁月

 36．塞外行

 37．极乐寺的叹息

 38．会见大西洋人利玛窦

第十五章 “大”人之死

 39．火烧龙湖伽蓝

 40．盘山孤旅

 41．“榮死诏狱”

余音

李卓吾年表

后记

李卓吾，名载贽，再改名贽，还有许多别号。卓吾是其别号之一。

这个别号于他有很特别的意义。据说，他在北京与朋友讲学时，别人称他“闻道早而见道卓”。颜渊曾赞叹孔子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以自己未能领会孔子精神而深以为苦。而李卓吾慨然说：“道之卓尔，具在吾人，何苦之有？”遂自号为“卓吾”。

不过在他自己后来所作的《卓吾论略》中的说法没有这么锋芒毕露。他说：“卓又不一，居士自称曰卓，载在仕籍者曰笃。”别人劝他确定，他认为没有必要：“卓固我也，笃亦我也。称我以卓，我未能也；称我以笃，亦未能也。”又说按其乡音，卓、笃都是一个读法，两种写法都说得通；说卓，说笃，都行。按其字面的意思，大意是说他要勉励自己去做一个独立特行的人，深思熟虑的人吧。这正是他一生的追求，他也特别喜欢以此自称，而同时代的人亦多以此称他。

大明嘉靖六年(1527年)十月二十六日，这位以“李卓吾”之名而为后世所熟知的思想家，出生在东南沿海的福建省泉州府郡城的一个市民家庭。

16世纪上半叶的泉州依然繁荣，但也隐藏着某种危机。嘉靖年间，一位在该省诏安县走马溪被俘的名叫盖略特·伯来拉的葡萄牙商人，在被押送去福州的途中路过泉州，以地球另一极的一种质朴好奇的眼光，打量这座古代东方城市，更接近于我们今天观察中国古代社会的态度，可以让我们更加清楚地理解李卓吾所生活的这个城市的真实面目。而身在此中的当事人，倒未必有清楚的认识。

伯来拉在他所写的《中国报道》中描述他来到泉州的观感说，城极为壮丽，特别是城门建筑极其宏伟。“城门用铁包着。门屋和楼塔建在高处，其较低部分用砖和石筑成，和城墙相称。城墙上面的建筑物用木头构造，一层又一层，有许多层。他们的城池坚固，是因为有高大的城墙和壕堑，但他们没有炮。”

他尤其细心地描写了城市中的街道：“泉州的街道，及我们在别的城市看到的街道，都相当平坦，又大又直，使人看来惊羡。他们的房屋用木头构造，屋基例外，那是用石头作地基。街的两边盖有波形瓦，下面是接连不断的廊子，供商贩活动，街道宽到可容十五人并排骑行而不挤。当他们骑马行走的时候，他们必须穿过横跨街道的牌楼。牌楼是木结构，雕刻成各种式样，上面盖的是细泥烧的瓦。在这些牌楼下，布商叫卖他们的小商品，他们要站在那里抵御日晒雨淋。富绅在他们家门口也有这些牌楼，尽管其中一些修得不及另一些雄伟。”

令伯来拉最为佩服的是泉州人在城内外所修的那些大石桥，那是他在葡萄牙和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没有见过的伟大工程：

“这些桥修得那么大，原因是中国靠海的地方很平很低，在海水上涨时老是被淹没。桥的宽度和长度尽管很成比例，却修得很平坦，中间不比两头高。这样你可以从这一头一直望到那头。两侧按罗马作品的样式雕刻得令人惊叹。但最使我们惊奇的是造桥石头是那样巨大。当我们人城的时候，看见很多这类石头立在路旁无人住之处，这对他们不是一件轻易的工作，尽管用场不大，除了从旁经过的人外，没有人看它们。桥拱不是按我们的形式修建的，是用各种石头拼成拱形，但可以说所有石头是从一根柱子平铺到另一根柱子，这样就都平铺在拱顶，也坚实地当作大道。我惊奇地看见上述的这些大石头，其中有的长和高都是12步，小的也足有11步半长。”

伯来拉记录得这样具体琐细，足可以看出他对此有很深切的感动。他还特别提到一座有40拱的大桥，应该就是如今已经名闻中外的“洛阳桥”。洛阳桥建于北宋皇祐年间，在泉州城东13公里处，有桥墩46座，两侧有石雕扶栏石狮，并有亭塔及武士造像等，其外观与伯来拉所述完全一样。

这种纯朴的眼光，一下就发现了这个文明的长处。今日泉州人对自己的传统最可自夸者，正在于此。他对下层人民的勤劳尤其佩服，中国人有良好的耕作技术，每一寸土地都被开垦，但同时也暴露出人口与资源的紧张关系：“这个国家靠海的地方人烟稠密，因此你每走一里都会看见一些城、镇或客栈，丰足地供应各种物品，致使他们平安地在城镇生活。但在外面的却很穷。到处人太多，你可以在一棵树下看见成群的儿童，而本来会认为在那儿是根本找不到人的。”沿海城镇中的人口依靠商业，尤其是不那么合法的得天独厚的海外贸易支撑，生活还算可以，而农村地力毕竟有限，泥土里的生活自然不能达到很高的水平。但是这位葡商所见的，只是沿海人民平静生活的最后场景了。从追剿他们开始，由于大明帝国重申一种严厉的海禁政策，这一带遂成盗薮，烽火连天，饿殍遍地。

伯来拉对普通人民没有歧见，对这个礼教之国的“老爷”，所谓社会的精英，则极其嘲笑。这些家伙习惯于作威作福：“在公众集会，他们一声吆喝，所有公家仆役都吓得发抖。”老爷们即使是到门口，也要用镀金的椅子抬。他们外出时，更讲排场。最低的官也要两人开道，即使毫无必要，也仍叫人让路，“为的是叫老百姓畏怕他们”。“老爷是个懒惰的阶级，除吃喝外完全没有锻炼和游乐。有时他们到郊外去，叫士兵拿箭射靶子，但他们并不停止进食。甚至在别人拉弓发矢的时候，他们还在不断吃东西”。可是他们的懒惰，却正是当时他们所信奉的儒教所鼓励的“正心诚意”的拱手而坐，因为身体的运动本身，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道德的缺陷。

这位葡人还写到“准老爷”的普通士人。他打听到这些人每三年一次，在一间专备的“大堂”里参加考试：“考试完毕，测验通过后，要为那些得到学衔的人举行隆重仪式，经常要共同盛宴庆祝(因为中国人都是以吃喝去结束他们的欢乐的)，而且他们要等待按学识被挑选去给皇帝服务。此外，考不合格的考生被打发回去再学习。因懒惰、懈怠而荒废学业的，则受到鞭笞，有时被投入牢狱。”作者在监狱里就遇到许多这样受到处罚的人，问他们原因，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回答。P1-5

秋涛长期从事李卓吾的生平思想研究，并写成《李卓吾传》，今嘱我序之。

中国思想一向分为儒道禅三家，到宋明以后甚至三者合一。尽管如此，儒家思想仍是其主流。但儒家发展到道学，其致命征候不仅在于其僵化、陈腐，而且在于其虚伪和伪善。它以谎言代替真理，并掩盖了真实。由于儒家的学说不仅是理论的，而且也是实践的，因此它全面地规定了人们的存在、思想和言说。但一种虚伪和伪善的思想对于人们有何意义？它只能束缚人们的天性并扼杀其生命。

作为一个伟大的异端思想家，李卓吾的一生充满反叛的精神。反叛什么？反叛伪道学，反叛伪道学家。李卓吾认为他们是“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三教归儒说》，《续焚书》卷二)这些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他们口说道，却行非道。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求别人只能行道，而不能行非道。因此，对于伪道学家的反叛，就是要揭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他们是真道的敌人。

李卓吾不仅批判了一般的道学，而且也否定了孔子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圣人之一。圣人体悟了天地的真理，并传达给民众。因此孔子的话就是人们判断是非的标准。但李卓吾反其道而行之，强调不能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这就彻底地颠覆了孔子在中国人生活世界中的至高无上性，也否定了孔孟之道所说的仁义道德的规定性。与此相关，宋明理学的天理人欲之间的绝对界限也被消解，以至于无所谓天理，也无所谓人欲。

这种对于历史的解构来源于李卓吾对于是非观的怀疑态度。是非观也就是真理观。是乃真，非乃伪。是非之间立有一个确定的边界，因此是者为是者，非者为非者。既不可能是非颠倒，也不能似是而非。但李卓吾认为是非一方面无定质，另一方面无定论。是非之所以是无定质的，是因为事物的本性不是静止的，而是变动不居的；是非之所以是无定论的，是因为人们对于是非的判断也不是固定的，而是不断更新的。在这样的意义上，一般是非的定质和定论都变成了不确定的。

不破不立。李卓吾在反叛传统道学思想的同时，也建立了自己的思想。其核心就是人们熟知的“童心说”。何谓童心？“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童心说》，《焚书》卷三)

所谓童心就是原初的心灵自身。因此它是纯粹的，是没有被污染的，也就是没有被各种虚伪的说教所熏陶过的。一个真实而非虚假的心灵，当然只有“是”而没有“非”。于是它便成了一切是非判断的原则。凡是童心者皆是，凡非童心者皆非。对于一个人而言，有童心者是真人，无童心者是假人。

当李卓吾将童心理解为人一念之本心的时候，他也就将童心等同于人的私心，即个体真实的心灵。李卓吾认为：“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现；若无私则无心矣。”(《德业儒臣后论》，《藏书》卷三十二)人的本源性的存在是个人的存在，这也决定了他的心灵在根本上是个人化的心灵。但私心首先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个人存在的欲望，也即饮食男女。对于李卓吾而言，吃饭穿衣即是人伦物理。因此，既不是“存天理，灭人欲”，也不是“存人欲，灭天理”，而是人欲自身成为了天理，天理自身成为了人欲。

李卓吾的反叛思想的意义在于：它是中国人沉重灵魂的一声呐喊，是对于人性的解放和自由的一声呼唤。

我们的时代已不同李卓吾的时代。人的欲望的领域得到了无限的开拓。各种技术都在不断刺激和满足人的欲望。人的欲望被技术化了，甚至人的身体及其基本的欲望也被技术所规定。同时，各种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为人的欲望的实现提供了可靠的根据，让人们在欲望的道路上奔腾不息，但却也心安理得。然而我们不禁追问：这个时代还有真心吗？还有真人吗？

秋涛的《李卓吾传》描写了一颗童心的悲壮历程。仿佛招魂术一样，它通过名字的召唤，让一个死去的李卓吾复活起来。

本书能够最后完成，首先应该感谢华南师范大学的曹础基教授，他一如我当年在校读硕士学位时批改课业那样详细审读了全书，并提出了许多非常具体的修改意见。其次应该感谢的是福建师范大学的林海权教授，他是著名的李卓吾研究专家，写作本书时即已受惠于他的研究成果不少，书成后也同样受到他非常具体的指教，使之具有一定的学术水平。另外还要感谢我的师兄刘茁松先生，他仔细审读了本书，提出了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首都师范大学著名的李卓吾研究学者左东岭的批评也非常中肯。其他一些在本书的出版和写作中提供了许多无私帮助的还有如下一些朋友：广州的左鹏军教授、陈明洋先生以及故乡的卢华文先生和我弟弟傅汉涛先生等。在最后核对资料时，武汉大学图书馆古籍部的田老师提供了很多方便，在此也谨致谢意。尤其应当感谢我的博士生导师彭富春教授、著名作家熊召政先生的指教，他们的序文为本书生色不少，我与召政有百年心期，致力于楚人精神之重振，作为中国新文明的一支主干，敢不奋发自勉！

当然特别要感谢湖南人民出版社在学术书很难取得经济效益的情况下，能慨然为我出版此书。没有责任编辑的辛勤劳动，此书也达不到如今的水平。想我三湘子弟，行走天下，四海为家，却时时能得乡情的润泽，何幸如之！何幸如之！

2007年2月于武汉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