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曾被《中国时报》评为2002年十大中文好书,全书以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的成长经历为引线,讲述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江浙农村所发生的自觉的和不自觉的动荡转变。
王安亿在这部小说中,把秧宝宝脚下的水镇———华舍镇,写得如诗如画,几个孩子的心理活动惟妙惟肖,孩子之间的感情纠葛读来令人十分可信。整部小说长于细节描写,无论生活细节、心理细节和风景细节都捕捉得恰到好处,特别是在对江南水乡的景物描绘中把光与色的变幻与人物心理变化巧妙地融会到一起,使人几有身临其境之感,这使王安忆这部新长篇呈现出与众不同的特色。
全书以极细腻和平缓的基调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叫秧宝宝的乡下小女孩,因父母外出经商,不得已离开乡下的老屋子,来到城镇。这个与村庄风貌迥异的城镇从此就成了小姑娘的生活天地了。小姑娘在一年内跑遍了华舍镇的角角落落,看到和经历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包括在她寄宿的顾老师家)。秧宝宝就在这新的环境中不知不觉地长大了,她和她的几个小同学蒋芽儿、张柔桑的友谊也经历了更新和发展。然而,一个更加开阔的天地在等待着秧宝宝呢———一年后,爸爸妈妈要带她走向更大的城市绍兴。
夏静颖生在出秧的季节,所以小名就叫做秧宝宝。九岁那年,她母亲决定跟她父亲一同去温州做生意,把秧宝宝寄养在了镇上的朋友家里。这样,他们在沈漤的老屋就空出了,让隔壁的公公住进去看房子。
老屋其实已经有点荒寂了,但在秧宝宝眼睛里,却是繁荣的。院子里垒着一个鸡窝,屋檐下钉着一具鸽笼,石头条凳上,搁着晒菜籽的空竹匾。房间大床里面,有一面墙那么高和宽的橱,是爷爷和奶奶从上海带来的,上面嵌有无数个大小抽屉,要是有兴趣一个个拉开来看,就可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小玩意儿。隔着穿廊的另一间屋,原来是爷爷奶奶的房间,现在爷爷不在了,奶奶去绍兴的娘娘家住了,所以就专门用来放东西。爸爸妈妈的旧自行车,旧缝纫机,旧的采菱用的长圆形大木盆,米桶,舂米的舂子,一架破纺车,还有一套柳桉木的家具坯子,没有上漆,摞起来,顶到梁下面了。然后从东西房中间的穿廊走过去,就到了灶间。这里的光线比较暗,加上墙壁被柴火熏黑了,就显得更暗,但这却是老屋里头最兴旺的一处。黑黢黢的木梁上,七高八低悬了至少有十二只竹篮,底下一眼大柴爿灶,熏黄的灶身上隐约可见粉红粉绿的莲花。灶上嵌着生了黄锈的大铁锅,直径快有一米的木锅盖戗在一边。灶旁边是液化气钢瓶和液化气灶的铁架。再旁边是一口大菜橱,装着纱窗纱门,也熏得变了颜色,里面放着碗,盘,勺,筷,油盐酱醋,锅是挂在墙上的,大大小小,有两排。从厨房的门口走过去,就是后院了。
后院里,一地的南瓜藤,丝瓜藤,葫芦藤。架子散了,藤蔓就在地面上错乱地爬着。南瓜叶子里,伸出几株月季花,到了季节,自顾自地一期期开花。在厨房的后窗下,用水泥砌了一方小池塘,专接雨水,在落叶底下,水还是很清的。旁边呢,还有一眼井。这是家里的“冰箱”,夏天里,有怕馊的剩饭菜,就盛一只碗,碗装在桶里,放下井去,用绳子吊着。还有西瓜,汽水,也都吊着;冰在井水里。在院子底的角落里,有一棵香椿树,树冠很大,罩了一片阴地儿。树底下,埋着爷爷的骨灰,还有上海的曾祖父,曾祖母,又有一个早逝的姑婆,他们的遗骨和骨灰也都埋在这里。所以,这一片的南瓜藤蔓,便微微起伏着。照理说,这后院是有些阴气重,但因为他们都是亲人,院子又不大,花木藤叶挤挤挨挨的,倒很热闹。秧宝宝在南瓜藤叶里翻,有时候就会翻出一个金黄色的小南瓜纽,是自己落籽长的。她把小南瓜纽很珍贵地放在屋檐下的空鸽笼里,然后就忘掉了。
在老屋的前后,村民们都盖了二层或者三层的新楼,水泥梁,水泥板。在水泥的房檐底下,竟也筑了燕子窝。并且,还是旧年的燕子。并且,谁家的燕子还是谁家的燕子,一点不曾出过错。这都是几十代的燕子了。傍晚,老燕子领了小燕子学飞,漫漫的一片,从老屋的顶上过去。村民们都说,夏介民一家是要走的。夏介民是秧宝宝的父亲,他做轻纺生意。开始在柯桥轻纺城替人看摊位,后来有了本钱,就自己做了。沈漤有不少壮年人出去做工业和做生意,做大了,就不回来了。人们常常问秧宝宝:秧宝,什么时候走H阿?秧宝宝就站住脚,乜斜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下半天走。走哪里去?人们再问。走太平洋去!秧宝宝收起笑容,给个白眼,走开了。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