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叶温(1835—1910),美国19世纪后期现实主义的杰出代表。他,立意清新独特独具匠心;他,针砭时政鞭辟入里;他,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他的小说通常都围绕着一个具体情节展开,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折射出他那个时代美国人民丰富的精神世界以及他们的物质生活的风貌。
本书精选了他创作生涯中的一些经典短篇、中篇、长篇小说若干。有的讽刺宗教的伪善,人们价值观的颠倒,有的探讨社会发展和环境保护,有的探讨人类和动物的关系,当然还有以人类最初无知的眼光思考混沌之初的世界。这些小说让读者在一笑之余能够深深地思考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思考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政治,我们的宗教,我们的人生价值观等等。
本书所选作品形式多样,长篇、中篇、短篇小说都有。短篇小说《竞选州长》抓住被收买的报刊专门造谣诽谤竞选对手这一典型事件,用极度夸张的手法,淋漓尽致地讽刺民主选举的弊端。在《百万英镑钞票》中,作者运用喜剧手法演绎了穷困潦倒的亨利的奇遇,通过他用一张百万英镑钞票的种种“历险”,辛辣地揭示了金钱对当今社会各色人等的魔力。作者用漫画的手法勾勒了不同人物在一百万英镑面前的种种丑态,幽默滑稽,妙趣横生,活脱脱一幅世俗讽刺画。改编成电影《百万英镑》以后,更是风靡世界。
中篇小说的代表作如《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首先给读者设下了一个悬念:谁是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哈德莱堡是一个闻名遐迩的最诚实、最清高的市镇,享有“不可败坏”的美誉。这美名保持近百年。有一天,一位陌生人送来一袋金币,说是要送给接济过他的恩人——一位哈德莱堡公民,但没有说此人姓甚名谁就走了。于是镇里19位德高望重的“首要公民”都被这袋金币迷住了,纷纷冒充“恩人”,丑态百出。谁知口袋里竟是镀金铅块。恰恰是这19位最荣耀的公民在金钱的诱惑面前轻易地剥去了哈德莱堡百年光环,成为败坏哈德莱堡的人。
长篇小说《哈克贝利·芬历险记》被另一位著名美国作家海明威称为“我们所有书中最好的一本书”。小说写密西西比河上漂着一只木筏,上面坐着一白一黑、一少一老两个逃亡者,作品描写了他们追求自由的历程。历尽艰辛,白人孩子哈克贝利回到了萨莱姨妈身边,黑人奴隶吉姆也获得了自由。小说不仅反映了南北战争之前美国社会的面貌,更集中体现了作者的民主自由的进步理想,歌颂了不分肤色,不分宗教信仰,人人平等的真正自由,而且在艺术上也达到了美国小说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真实故事
——据我所听到的原样叙述
在一个夏天的黄昏时分。我们当时坐在小山顶上一个农家门口的走廊上,瑞切尔大婶很恭敬地坐在我们所坐台阶下的一级台阶上面——因为她是我们的女仆,而且是黑人。她身材高大结实,虽然六十岁了,可眼力并不差,精力也很旺盛。她是一个快活的、无忧无虑的人。她的笑声就像鸟儿叫那么自然。此刻,她成了火力的集中点,这种情况往往在天黑之后开始。这就是说,众人毫不留情地拿她逗乐,她对此也自得其乐,发出一阵阵的笑声,然后坐在那儿手蒙住脸,高兴得喘不过气来,浑身抖动。就在这当儿。我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我对她说:
“瑞切尔大婶,你活了六十岁,怎么从来没有什么烦恼?”
她抖动的身子忽然停住了。她稍息片刻,没有回答,然后侧过头对我说:
“卡先生,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听了这话,我颇为吃惊,也使我的态度和言辞庄重了一些,于是说道:
“是这么回事,我以为——我的意思是——可不是吗,你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烦恼。我从没看见你叹气,一直以来你的眼睛都是笑眯眯的。”
这时,她的脸已正对着我,看得出她脸上的神情分外庄重。
“我有没有过烦恼?卡先生,我对你说吧,你自己去想一想。我生在奴隶当中,我知道当奴隶是什么滋味,因为我自己做过奴隶。不瞒你说,唉,我那当家的——就是我的——他对我挺恩爱,挺和善的,就跟你对你自己的家里人一样。我们俩生了孩子——七个呢——我们爱这些孩子,也跟你们爱你们的孩子一样。他们的皮肤是黑色的,可不管老天叫他们长得有多黑,他们的母亲照样心疼他们,舍不得丢掉他们,这不,就是拿全世界的任何东西跟我换也决不可能。”
“唉,先生,我在老弗吉尼长大,可我娘她是在马里兰长大的。真要命!要是有人去惹她,她可凶啦!她发起脾气来,老爱说一句话。她身子挺直,双手握紧拳叉在腰上,说:‘我要叫你们知道,我可不是生在烂泥坑里,给你们这些废物作弄的!我是老蓝母鸡的小仔,放明白些!’你知道不,马里兰生的乡亲就这样称他们自己,他们为此很得意的啦。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因为她常常那么讲,有一天,我的小亨利摔断手腕,头也碰破了,就在脑门顶上,当时黑鬼们没跟着飞跑过来关照他,她就生气了,他们一顶嘴,她一下子站起来说,‘嗨,听着,’她说,‘我要叫你们这些黑鬼知道,我可不是生在烂泥坑,给你们这些废物作弄的!我是老蓝母鸡的小仔,放明白些!’她收拾好厨房,自个儿给小孩包扎伤口。如果有人惹我,我也用这句话骂他们。”
“往后,我的老东家说她家破了产,她只好把黑奴全给卖掉。听说,她要把我们全运到里奇蒙拍卖。啊,老天,我就知道是啥事要发生了!”
这时她越说越来劲了,瑞切尔大婶慢慢站起来。她在我们面前显得异常高大,在星光衬托下,她的黑影显得格外分明。
“他们给我们套上链子,放到一个像现在这个台阶一般高的看台上——二十多英尺——众人围住台子在下面站着看我们,到处是人,一堆一堆的。他们上了看台把我们上下打量,拧我们胳膊,要我们站起来走走看,过后就说‘这个太老’,要么说‘这个瘸了腿’,要么就说‘这个没多大用’。结果他们买了我老头儿,把他带走了。他们又来买我的孩子,把他们也带走了,我便哭起来;那个人说‘不许哭’,便伸手一巴掌向我的脸上打来。后来全卖光了,只剩下我的小亨利,我把他拼命往怀里拉,我站起来说:‘你们不能带他走。’我还说:‘谁要是动他,我就杀了谁!’可我的小亨利小声对我说:‘我要逃掉,去干活,给你赎身。’
“老天,保佑我这孩子,他总是有孝心!可还是被他们拉着他——就是不放,我也死死抓着他们衣服,撕破了好些地方,拿套住我的铁链子打他们的脑袋,他们也打我,可我全不在乎。”
“就这样,我那老头儿走了,还有我所有的孩子,七个全被买走了——有六个我到今天没见上一眼,到上个复活节有二十二年了。买我的那家伙是新柏林人,他把我带到那地方。日子一年一年过去,后来打起仗来了。我的主人他是南方军队的上校,我替他做饭。北方军队攻下那个镇子后,他们全跑掉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还有其他黑人一起呆在那偌大的屋子里。北方军队的大军官搬进来了,他们对我说,替他们做饭好不好,‘这还用问,’我说:‘我干的就是这行。’
“你知道,他们可不是小官儿,是很大很大的官,他们叫小兵干啥就干啥!那个将军叫我做厨房的头儿。他还说:‘谁要是给你惹麻烦,你就叫他滚蛋,你可别害怕,’他说:‘你现在是跟朋友在一起了。’
“行啊,我心里想,要是我的小亨利找到机会逃跑,他准到北方去了。我有一天到那些大官儿呆的地方,在大客厅里,我弯腰给他们问安,然后,我站起来,讲起我的小亨利。他们听着我讲我的伤心事,就好像我也是白人一样哩!我后来就说:‘我来找你们,是因为他要是逃掉了,到北方跑到你们的地方,没准你们看见过他,你们可要告诉我,我好把他找回来,他很小,他的左手腕子和脑门顶子上都有一个疤。’我这么一讲,他们就显出很难过的样子,那将军问道:‘你没见到他有多久了?’我说:‘十三年了。’将军又说:‘他现在可不会那么小了——他已经变成大人了!’
“我以前从没那样想过!我总想他还小得很,从没想过他会长成大人了。可我现在明白了,那些长官没有谁碰到过他,所以他们也给我帮不上忙。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小亨利果真跑到北方去了。又过了好些年后,他还当了剃头匠,替自己干活了。以后打起仗来,他就说:‘我不干剃头匠了,我要去找我的妈妈,除非她死了。’他把东西卖掉,跑到招新兵的地方,自个儿找了个给一个上校当差的活儿干。跟着队伍打仗,到了很多地方,打听他妈妈的下落。真的,就是这样,他这会儿跟着一个官儿当差,那会儿又伺候另一个官儿,把南方各地方都跑遍了,可你瞧,我什么也不晓得,我怎么会知道呢?
“喏,一天晚上,我们开了一个士兵舞会,这里的士兵常常开舞会,玩得开心。他们在我的厨房开,次数挺多的,我那地方很大。你听我说,我不喜欢他们这么干;我那地方只有大官们来,那些个小当兵的在我的厨房瞎折腾,叫我挺讨厌的。可我只好站在一边,自个儿把东西收拾好为止,我就那么干。有时要是他们惹得我生气了,我就叫他们帮我把厨房打扫干净,我就这么干,你知道的!
“对了,有一天晚上——那是在星期五晚上——一下子来了整整一排当兵的,是守卫这屋子的黑人警卫队的——这所屋子是司令部,你知道——那时我挺兴奋,疯子似的,说不出有多高兴!我到处转来转去,我心里直发痒,巴不得他们同我跳起来。他们跳了一圈又一圈,他们真够开心!我嘛,兴致也愈来愈高!就在这当儿不久,一个黑小子,模样儿挺英俊,同一个黄毛小妞跳着舞过来了,他们俩直转直转,看得人家像喝醉了酒那样头昏眼花。他们转到我身旁的时候,他们一会儿一只腿翘着跳,一会儿又翘另一只腿跳,盯着我的那条红色大头巾傻笑,还开玩笑。我发火啦,说:‘你他妈的给我滚蛋——臭小子!’黑小子的脸色刷地一变,可是只过了一会儿,他又笑起来,笑得同原先一样。喏,这当儿,几个奏乐的黑人来了,是乐队的,这些人总是神气活现的摆架子。那晚上,他们刚刚这样,我就生气了,他们却笑了,叫我更生气。别的黑人也哈哈大笑,我忍不住了,真的发火了!我的眼睛简直就要冒出火来!我气得直喘,这么着——跟现在一样,险些碰到天花板——我握着拳头双手叉腰,我说:‘喂!我要叫你们这些黑鬼晓得,老娘我不是生在烂泥坑,给你们这些废物作弄的!我可是老蓝母鸡的小仔,放明白些!’这时,我看见那黑小子停住了,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像在望天花板,忘掉了什么事儿,记不起来了。哈哈,我便朝他们那边冲去——这个姿势,跟将军的样子差不离儿——他们就在我面前跑,跑到门外去了。这小子出门时,我听见他与另一个黑人说:‘吉姆,你先走,请告诉上尉,我大约早上八点回营房,我心里有事,今晚我不能睡觉了。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那时大约是夜里一点。喏,大概早上七点时,我起身忙着给军官们做早饭。我在火炉前面弯下腰——就像这样,你的脚就当是火炉——我用右手打开火炉的门——就这个样子,又把它关上,跟我这样推你的脚一样——我手里刚端着一盘热面包,正要抬头,我就看见我脸下面有一个黑脸儿,那双眼睛向上看着我的眼睛,这么着,就像我现在从下面看你的脸差不多。我站在那儿,一动也没动弹,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手里的盘子开始晃动,那当儿我什么都清楚啦!盘子摔到地上,我一把抓住那小子的左手,把他的袖子往上捋——就这个样子,跟我推你的袖子一个样——我跟着又抬起头看他的脑门子,把他的头发往上抹,就像这样。哈哈,我说:‘你要不是我的亨利,手腕上不会有这条疤,脑门上也不会有那个疤。谢天谢地,我又找到我的亲人啦!’
“没别的什么,卡先生,真的——我从来就没什么烦恼;可也没什么高兴事儿。”
P22-25
马克·吐温(1835—1910年),原名塞缪尔·朗赫恩·克莱门斯,美国最著名的幽默小说家。以善写男童历险故事及抨击人类弱点而著称。
马克·吐温出生在密西西比河畔一个地方法官家庭,收入微薄,生活清苦。ll岁丧父,13岁辍学,当过排字工人,18—22岁出外漫游,当过轮船领航员。26岁随哥哥赴内华达州,作过股票生意,淘过金,后来为当地报纸写轶闻趣事,颇受欢迎。1863年开始用马克·吐温作为笔名。这个词原来是水手说明河水深度正适合航行的术语。1864年,他将在旧金山矿区听到的传说写成幽默小说《卡拉韦斯县驰名的跳蛙》,发表在纽约的《晚报》上。于是这个“内华达州荒唐的幽默家”在美国东部出了名。1866—1868年,作为特约通讯员随游艇去檀香山、欧洲、中东等地。1868年将新写的通讯编选成集,取名《傻子国外旅行记》,出版后广受欢迎。马克·吐温文笔简练风趣,有一种崭新的美国格调。1872年以后,马克。吐温把主要精力用于写作,有时也公开演讲。《艰难岁月》(1872年)记述早年西行的经历。与沃纳合写的《镀金时代》(1878年)讽刺金融界及政界的弊端。《汤姆·索耶历险记》(1876年)叙述顽皮的童年生活,为马克·吐温赢得声誉。《王子与贫儿》(1881年)批评英国王朝的淫威,矛头指向一切帝王。《哈克·贝利》(1885年)是马克·吐温名垂青史之作,但在当时被认为过于粗俗。《亚瑟王朝廷上的康涅狄格州美国人》(1889年)赞扬美国人的机智,嘲笑王公贵族的愚昧。马克·吐温直言不讳,见多识广,善用通俗幽默的语言写出对人类的热爱及对人性弱点的鄙视。1894年,马克·吐温经营10年的出版社破产了,巨资赞助的排字机研制失败。为了还债,他出国演讲,在欧洲居住5年,出版了《傻瓜威尔逊》(1894年)、《贞德传》(1895年)、演讲集《赫道旅行记》(1897年)及《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1900年)。返回美国后,马克·吐温对社会问题经常发表坦率尖刻的批评。1903年,由于夫人去世,他悲痛异常。在《亚当日记》(1904年)、《夏娃日记》(1906年)中表达了男人要依靠女人高超才干的观点。1906年起开始口述《自传》,1909年出版《斯托姆菲尔德船长天堂访问记》,流露出他对人类的失望。此后即着手写《神秘的来客》,但他认为这些作品对人类的谴责过于尖刻,只能在死后发表。马克·吐温晚年获得各种荣誉,耶鲁大学、密苏里大学及牛津大学先后授予他名誉学位。
本书所选作品形式多样,长篇、中篇、短篇小说都有。短篇小说《竞选州长》抓住被收买的报刊专门造谣诽谤竞选对手这一典型事件,用极度夸张的手法,淋漓尽致地讽刺民主选举的弊端。在《百万英镑钞票》中,作者运用喜剧手法演绎了穷困潦倒的亨利的奇遇,通过他用一张百万英镑钞票的种种“历险”,辛辣地揭示了金钱对当今社会各色人等的魔力。作者用漫画的手法勾勒了不同人物在一百万英镑面前的种种丑态,幽默滑稽,妙趣横生,活脱脱一幅世俗讽刺画。改编成电影《百万英镑》以后,更是风靡世界。
中篇小说的代表作如《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首先给读者设下了一个悬念:谁是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哈德莱堡是一个闻名遐迩的最诚实、最清高的市镇,享有“不可败坏”的美誉。这美名保持近百年。有一天,一位陌生人送来一袋金币,说是要送给接济过他的恩人——一位哈德莱堡公民,但没有说此人姓甚名谁就走了。于是镇里19位德高望重的“首要公民”都被这袋金币迷住了,纷纷冒充“恩人”,丑态百出。谁知口袋里竟是镀金铅块。恰恰是这19位最荣耀的公民在金钱的诱惑面前轻易地剥去了哈德莱堡百年光环,成为败坏哈德莱堡的人。
长篇小说《哈克贝利·芬历险记》被另一位著名美国作家海明威称为“我们所有书中最好的一本书”。小说写密西西比河上漂着一只木筏,上面坐着一白一黑、一少一老两个逃亡者,作品描写了他们追求自由的历程。历尽艰辛,白人孩子哈克贝利回到了萨莱姨妈身边,黑人奴隶吉姆也获得了自由。小说不仅反映了南北战争之前美国社会的面貌,更集中体现了作者的民主自由的进步理想,歌颂了不分肤色,不分宗教信仰,人人平等的真正自由,而且在艺术上也达到了美国小说前所未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