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的最高峰，代表了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成就。自问世以来，她就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现在社会上流行的有多种版本，各版本之间均有不少差异。本书既忠实于原著，又博采各家版本之长，并按现代汉语规范进行校勘的新版《红楼梦》，她以程甲本为底本，选择近十种不同版本，由著名红学家白盾先生仔细斟酌后，作出选择，著名画家戴敦邦先生作画，将这部思想博大、艺术精湛的文学巨著更广泛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的最高峰，代表了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成就。本书以程甲本为底本，选择近十种版本，按现代汉语规范进行校勘，力争在充分保持和吸收其他版本长处的基础上，更贴近当代读者。

第 一 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第 二 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第 三 回 托内兄如海荐西宾 接外孙贾母惜孤女

第 四 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第 五 回 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第 六 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第 七 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赴家宴宝玉会秦钟

第 八 回 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

第 九 回 训劣子李贵承申饬 嗔顽童茗烟闹书房

第 十 回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

第十一回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

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第十七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伦乐宝玉呈才藻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

第二十三回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第二十四回 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第二十五回 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通灵玉蒙蔽遇双真

第二十六回 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宝钗戏彩蝶 埋香冢黛玉泣残红

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第三十回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画蔷痴及局外

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第三十三回 手足眈眈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受笞挞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第三十五回 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第三十七回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院夜拟菊花题

第三十八回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开河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

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第四十一回 贾宝玉品茶栊翠庵 刘姥姥醉卧怡红院

第四十二回 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谑补余音

第四十三回 闲取乐偶攒金庆寿 不了情暂撮土为香

第四十四回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第四十五回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词

第四十六回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

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第四十八回 滥情人情误思游艺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第五十回 芦雪庭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第五十五回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贤宝钗小惠全大体

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莽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第五十八回 杏子阴假凤泣虚凰 茜纱窗真情揆痴理

第五十九回 柳叶渚边嗔莺叱燕 绛芸轩里召将飞符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出茯苓霜

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

第六十二回 憨湘云醉眠芍药褶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题五美吟 浪荡子情遗九龙飒

第六十五回 贾二舍偷娶尤二姐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

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心冷入空门

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第七十二回 王熙凤恃强羞说病 来旺妇倚势霸成亲

第七十三回 痴、r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

第七十四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避嫌隙杜绝宁国府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第七十七回 俏、r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第七十八回 老学士闲征娩姬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

第七十九回 薛文起悔娶河东狮 贾迎春误嫁中山狼

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 王道士胡诌妒妇方

第八十一回 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第八十二回 老学究讲义警顽心 病潇湘痴魂惊恶梦

第八十三回 省宫闱贾元妃染恙 闹闺阃薛宝钗吞声

第八十四回 试文字宝玉始提亲 探惊风贾环重结怨

第八十五回 贾存周报升郎中任 薛文起复惹放流刑

第八十六回 受私贿老官翻案牍 寄闲情淑女解琴书

第八十七回 感秋深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第八十八回 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

第九十回 失棉衣贫女耐嗷嘈 送果品小郎惊叵测

第九十一回 纵淫心宝蟾工设计 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第九十二回 评女传巧姐慕贤良 玩母珠贾政参聚散

第九十三回 甄家仆投靠贾家门 水月庵掀翻风月案

第九十四回 宴海棠贾母赏花妖 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第九十五回 因讹成实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宝玉疯癫

第九十六回 瞒消息凤姐设奇谋 泄机关颦儿迷本性

第九十七回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

第九十八回 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

第九十九回 守官箴恶奴同破例 阅邸报老舅自担惊

第一OO回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嫁宝玉感离情

第一O一回 大观园月夜惊幽魂 散花寺神签占异兆

第一O二回 宁国府骨肉病灾稷 大观园符水驱妖孽

第一O三回 施毒计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

第一O四回 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痴公子余痛触前情

第一O五回 锦衣军查抄宁国府 骢马使弹劾平安州

第一O六回 王熙凤致祸抱羞惭 贾太君祷天消祸患

第一O七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第一O八回 强欢笑蘅芜庆生辰 死缠绵潇湘闻鬼哭

第一O九回 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

第一一O回 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凤姐力诎失人心

第一一一回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

第一一二回 活冤孽妙姑遭大劫 死雠仇赵妾赴冥曹

第一一三回 忏宿冤凤姐托村妪 释旧憾情婢感痴郎

第一一四回 王熙凤历劫返金陵 甄应嘉蒙恩还玉阙

第一一五回 惑偏私惜春矢素志 证同类宝玉失相知

第一一六回 得通灵幻境悟仙缘 送慈柩故乡全孝道

第一一七回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

第一一八回 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惊谜语妻妾谏痴人

第一一九回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

第一二O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第 一 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说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日“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己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我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日，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祷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

知我之负罪固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故当此蓬牖茅椽，绳床瓦灶，未足妨我襟怀；况对着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润人笔墨；虽我不学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故日‘贾雨村’云云。更于篇中间用‘梦’、‘幻’等字，却是此书本旨，兼寓提醒阅者之意。”

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深有趣味。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人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气宇不凡，丰神迥异，来到这青埂峰下，席地坐谈。见着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且又缩成扇坠一般，甚属可爱。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灵物了！只是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几个字，使人人见了便知你是件奇物，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那里去走一遭。”

石头听了大喜，因问：“不知可镌何字？携到何方？望乞明示。”

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说毕，便袖了，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向何方。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块大石，上面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是无才补天，幻形人世，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引登彼岸的一块顽石：上面叙着堕落之乡，投胎之处，以及家庭琐事，闺阁闲情，诗词谜语，倒还全备。只是朝代年纪，失落无考。后面又有一偈云：

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晓得这石头有些来历，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来，有些趣味，故镌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然抄去，也算不得一种奇书。”

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必太痴！我想历来野史的朝代，无非假借‘汉’、‘唐’的名色；莫如我这石头所记，不借此套，只按自己的事体情理，反倒新鲜别致。况且那野史中，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者，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最易坏人子弟。至于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干部一腔，千人一面，且终不能不涉淫滥。——在作者不过要写出自己的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添一小人拨乱其问，如戏中小丑一般。更可厌者，‘之乎者也’，非理即文，大不近情，自相矛盾：竞不如我半世亲见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观其事迹原委，亦可消愁破闷；至于几首歪诗，亦可以喷饭供酒；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只愿世人当那醉余睡醒之时，或避事消愁之际，把此一玩，不但洗了旧套，换新眼目，却也省了些寿命筋力，不比那谋虚逐妄。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大旨不过谈情，亦只实录其事，绝无伤时淫秽之病，方从头至尾抄写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题日《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日《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诗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P1-2

《红楼梦》是一部和《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同样为广大读者喜爱的古典文学名著。《三国演义》有毛宗岗本、《水浒》有金圣叹本、《西游记》有李贽评本。相形之下，《红楼梦》尚无定本。它存在着脂本与程本相互并存、各成系统并相互纠缠干扰的现象。

《红楼梦》版本，以脂本、程本为主。后出的藤花榭本、王香雪本、姚燮本、张新之本、蝶芗仙使本、金玉缘本等等，大都源于程甲本。其问虽有差异，不像脂、程两种版本的差异之多与距离之大具有整体、全局的性质。所以，认识与分清脂、程这两种版本，成为解读《红楼梦》的关键与不二途径。

脂本与程本

在较长的历史时期内，我们只知有程本——即一百二十回程伟元、高鹗序文本，不知有脂本——即八十回脂砚斋评注本，那是程本的一统天下。

从当前所知材料看，曹雪芹撰写《红楼梦》在曹家败落、贫居西郊，“举家食粥”(敦诚诗句)的困顿之中，时约在清乾隆九至十年到乾隆十七、十八年(1744、1745～1752、1753年)之间。至乾隆十九年甲戌(1754年)，《红楼梦》已经脂砚斋“再评阅过”，并有“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等语。《红楼梦》成书可以锁定在这段时间。中国是个视小说为“稗官野史”不足以称道的国度，小说作者，大多湮没难考。脂砚斋此语，让我们知道了这位伟大作家的比较确切的卒年，即乾隆廿七年(1762年)除夕；一说次年癸未除夕。他的生年一说他活了四十岁；一说他“未五旬而终”，迄今尚无确切的记载。

曹雪芹写成《红楼梦》初稿后，《红楼梦》以手抄本形式在亲友间流传。这样传抄本大都有脂砚斋等亲友的朱笔评注，各本评注多少不等、简繁不一。这样的版本，今称脂本，传抄流行达数十年。上世纪初胡适先生发现脂砚斋评注的“甲戌殊本”十六回并作《红楼梦考证》问世后，“脂本”之名方始为世人所知。这有如重大地下文物发现一样地震惊了当时，开始了《红楼梦》版本的新时代。目前陆续出现了的己卯本、庚辰本、有正本、蒙府本、甲辰本、舒序本、列藏本等十多种脂本．构成了一个与程本对立的版本世界。这些本子的内容与文字大同小异，微有出入，其整体性面目大致相同。

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北京萃文书店出版《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本(简称程甲本)，前有程伟元、高鹗序文三篇。程序称此书八十回后残稿，系他多年搜罗得“廿余卷”，后又在鼓担上得“十余卷”，然“漫漶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书，复以镌版，以公同好”而成。高序称程氏“以其所购全书见示”，邀他对整理此书工程“盍分任之”，高氏“遂襄其役”。越明年，该书局又整理出新版《红楼梦》，即程乙本。后来陆续出的或名《红楼梦》，或名《石头记》，或名《金玉缘》等版本，大都以“程甲本”为底本，形成“程本系统”，流行一百数十年，为广大读者所接受。脂本与程本，就成为红楼世界相互对立的两大系统。

程本标“全本”实则为脂本八十回后的续书。但程、高二氏并非亦步亦趋地按脂本构想与八十回情节线索接着续下去，而是另出己见、自放手脚、别开生面地续成后四十回的。这就出现了脂、程两本自主题、主旨、主线到场面、人物、情节，乃至细节上的迥然不同。脂本八十回不是以宝黛爱情悲剧、钗黛冲突为主要内容和全书的结局，而是愈到后来愈缓解、淡化这对矛盾，将重点和主线逐渐转移到“忽喇喇似大厦倾”的贾府衰败、子孙不肖、后续无人、树倒猿散、只剩下白茫茫大地，所谓“回风一扫，万境皆空”的总结局上去。它显示出作者由“读书传礼”的“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的儒学逃于释、老的空、无世界的取向，与程本的“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的“结末又稍振”的结局(鲁迅语)大异其趣。  同时，脂本的宝、黛爱情的尽态极妍的描摹是最精彩的篇章，大都集中在四十回前，愈到后来这样的描写愈少。作者开卷宣称不写“一男一女一小人拨乱其间”的“淫邀艳约、私奔投盟”的故事。宝、黛之情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似觉非觉、似有若无、情非情、性非性的“儿女之真情”，并非涉及昭明彰著的爱情与婚配。小说中一遇宝玉有挑情之意，黛玉必哭嚷着要“告诉舅舅、舅母去”，显示出一种拒绝婚配、拒绝成长的取向，大有“乐而不淫”之意。黛玉人世是“绛珠仙草”的“还泪”而非争婚，它是全书的插曲而非主要乐章。脂本构想是黛玉“还泪”而来，“泪尽”而去。在对宝玉的婚姻上她是“让路”而非“争婚”。故有第四十三回、第四十五回写钗、黛二人和好，谊同“金兰”。这与程本将宝、黛爱情和钗、黛争婚当作主题、主线处理，并造成“一部红学史就是钗、黛斗争史”的现象，也是截然不同的。

这说明两种版本一名《石头记》，一名《红楼梦》，是两部面目、性质不同的书。如同有人所说“两部《水浒》，两个宋江”一样，也是“两部《红楼梦》”就有两个贾宝玉、两个薛宝钗、两个花袭人、两个尤三姐，等等。——即一个是为黛玉爱情割舍红尘、披着“大红猩猩斗篷”、仰天大笑出家而去的 贾宝玉(程本)，一个是“眼前无路想回头”、“骂死宝玉，却是自悔”的贾宝玉(脂本)；一个是八面玲珑、上窜下跳地一心争取“宝二奶奶宝座”的薛宝 钗(程本)，一个是通情达理，能理解人、体贴人、帮助人，与黛玉“俨似同 胞同出”、谊结金兰的薛宝钗(脂本)；一个是告密诬陷的“大观园的女特务”的花袭人(程本)，一个是温柔和顺，善于体贴人、识大局的怡红院的“内当家”的花袭人(脂本)；一个是“老辣无耻”、“淫了男人”的尤三姐(脂本)，一个是冰清玉洁的“精神上的女神”的尤三姐(程本)，等等。这之间，有着相互对立、水火不容的性质。程、高要将这样性质不同、面目有异的两部书，续改成性质一样、面目相同、前后一致的书，这是难度很大，难以做到的。他们显然作了很大的努力，不仅续写了后四十回，还对前八十回作了以照顾全书一致为目的的增删。虽取得一定效果，让大多数读者在较长历史时期都当作是前后一人所写，不曾怀疑，但这却让俞平伯先生产生了此书“这里通了那里又不通”的困惑，把它叫作“梦魇”。

手抄的脂本，流行范围较窄。流传期间，在程本问世后，也只有少数文人记下异文作为备考，不曾引起文化界的评说。至裕瑞的《枣窗闲笔》问世，方提出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非一色笔墨”和人物情节“前后不符”及“雪芹万不忍出此者”等说法。上世纪初叶胡适先生发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残本十六回，作了《红楼梦考证》后才引起大家注意。后来陆续出现了“有正本”、“己卯本”、“庚辰本”等多种脂本，构成了与程本系统相对的脂本系统。俞平伯先生称脂本、脂评的看法是与程本的“红楼梦旧观念”相对立的“红楼梦新观念”。

程本是最适合读者阅读的版本

脂本接近作者的原稿，有许多程本不具有的优点。脂本的问世，让我们明 白了过去许多不明白的东西，它提供了许多有关作品、作者的身世与写作背景 的未知信息。如无脂本，我们尚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多少时日。脂本的无可估量 与不可替代的价值，已为当前学界共同认识，学界曾出现过唯脂本是崇、凡脂本俱佳，并极力贬抑程本的偏向。脂本为学人所重是应当的，它是研究《红楼梦》的重要参考材料。

不过，我们不能要求人人皆做“红学家”。就当前读者来说，正如需要比较完整、普遍适合广大读者的《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一样，市场也同样需要一部较完全的、雅俗共赏、老幼成宜的适合于广大读者阅读的《红楼梦》。脂本纵好，并非全本，只有八十回。作为“全本”一百二十回的程本则是最适宜读者阅读的版本：第一，程本是“全本”，脂本是“断尾巴蜻蜓”。第二，脂本的家庭败落、子孙不肖，纵然“阳春白雪”，只能出身“大家”或“世家”的“过来人”方会感慨唏嘘，引起同感。程本的转写爱情婚姻的悲剧，这是天下之至情、人间之至性，有着更广泛的普适性。脂本的贾府败落、子孙不肖、树倒猿散、只剩下白茫茫大地的“彻头彻尾的大悲剧”，为所谓“乐感文化”的国民难以接受。程本的“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的“小骗局”(鲁迅语)冲淡了这个悲剧的浓度，附和了读者的欣赏品味。——程本出，脂本尽废，也就不为无由了。

同时，程伟元、高鹗续成《红楼梦》后四十回时并对前八十回作了“细加厘剔、截长补短”的整理工作。他们将前文和后文不符、有明显矛盾的地方作了删改。如第十六回秦钟弥留时的嘱咐。脂本是：

……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清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应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第十六回，脂本皆同。)

这是承第五回警幻之言而来，即“子孙虽多，竞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秉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希望促他经过声色之幻，“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这是“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藏”之言，它是全书的“点睛”之笔，有着至关重要的性质。秦钟的临终嘱咐，同样是全书之“眼”，有喻示“负师友规劝之德”的提示，是“骂死宝玉，即是自悔”的伏笔。程本全部予以删除，显然不是无意的。第七十八回有关贾政是“诗酒放诞之人”及“年迈心灰”、“不再强他(宝玉)举业”等大段异文，程本也全予删除。这段话有着消解与颠覆政、宝之间两代人、两种思想冲突的性质，显然也是有意删除的。其他如第六十九回尤三姐向二姐托梦之言中，程本也删却了“聚唐”二字。第六十五回中删去有关写尤三姐“老辣无耻”、“嫖了男人”或“淫了男人”等语，并改掉“淫奔女改行思嫁夫”的回目，显示出维护《红楼梦》一贯尊重、呵护女性的人文主义的立场，等等。

所以，作为文学阅读的版本，只有一百二十回的程本(程甲本)较为适当，它是经程、高整理、增删，已被读者接受、认同——经过历史考验的版本。所以，我们以“程甲本”为底本，参照他本(包括脂本)，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原则是：各本与程甲本小有出入者，一律以程甲本为准；有重大出入者，视其与全书的关系，与程本相一致且有佳优处者增人本书，而与其相左者一律不录，保持程甲本原来面目。如第一回有关“石头”的大段异文及第七十八回的大段异文，均不收录；而香菱学诗的第四十八回的“韦苏州之淡雅，杜工部之沉郁”下，脂本有宝钗戏言“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的“两个现今大诗家”段，诙谐有趣，并与下文的三人“大笑”相应合，则予补人。——从而以保持程甲本原貌，视其具体情况而作损益，整理出一部比较适合读者阅读的《红楼梦》版本。

程伟元是《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主要作者

胡适的《红楼梦考证》，考证了作者曹雪芹及其家世与著书情况，并发现了脂本，创建出“新红学”，功在当时，影响后代。不过，胡适断定《红楼梦》木活摆字本赫然列于卷首的序文作者程伟元所说“多年搜罗”得“二十余卷”，后于鼓担又得“十余卷”等语为“说谎”，置而不理，并目程伟元只是“牟利”的“书商”，而将《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著作权全判给高鹗，不能不说是轻率之举。据现在所知材料看来，程伟元是个能诗善画的才人，并非只是“牟利”的“铜臭商人”。海外红学家潘重规先生认为这是红学史上的“一大错案”。潘氏说法得到许多学者的认同。胡适判定后四十回为高鹗所作，根据是张问陶的一条诗注：即在“艳情人自说红楼”句后有注云：“《红楼梦》后四十回，皆高君所补”。历来文人有相互吹棒的陋习，张氏很有可能将高鹗参与程氏主持的《红楼梦》续书和整理工程夸大为“皆高君所补”。何况这条“诗注”是孤证，无法取代该书问世时即有的三篇序文，那是第一手材料，确凿存在，不能置而不顾的。将程氏所说多年搜罗得二十余卷，后于鼓担又得十余卷，断为“作伪”的“诳言”，难为定论。程氏此说有可能暗示“续书”的情况。后四十回书良莠不齐，显非一色笔墨。如诀别、焚诗、绝粒诸回感人至深、催人泪下，与妙姑遭劫等回之恶俗，悬殊极大。程氏所说多年所积之二十余卷，可能正指他自己所撰。而鼓担所得则高氏所补，——文笔之俗，与《砚香词》相类。在《红楼梦》续写、整理工程中，程、高二序文说得很明白：程氏要求高氏“盍分任之”，高氏应承“遂襄其役”，显见在这项工程中，程为“主笔”和“主编”，高为“助手”或“助编”，主次关系极为明朗。如潘重规先生所说：传播《红楼梦》一书的功臣，最具有劳绩而又最受冤屈的，要数程伟元。一百二十回《红楼梦》是他搜罗成书的，编校刻印是他主持的。然而长期以来，人们认为他不过是书商，所有刻《红楼梦》的工作，都归功为高鹗，而程伟元只落得一个串通作伪、投机牟利的罪名。天地间不平之事宁复过此！(潘重规：《<红楼梦>上的一公案》，载《台湾红学论文集》海内学者多人认同潘氏的说法。文雷先生撰《程伟元与(红楼梦)》载：新发现有关程伟元的资料有：一、晋昌给程伟元的唱和诗九题四十首；二、孙锡《赠程小泉(伟元)》七律一首；三、刘大观题程伟元画《柳阴垂钓图》古风一篇；四、金朝觐题程伟元画并序；五、晋昌、程伟元、刘大观、李檠、明义等的《且住草堂诗稿》写的序跋。从这些资料看，程伟元大约生于乾隆十年(1745年)，卒于嘉庆十二年(1817年)，是个出自“书香门第”的知识分子。笔者有这样想法：后四十回的宝、黛诀别，黛玉焚诗，绝粒等精彩篇章，可能系程氏所作，——即“多年所积”的二十余卷中之物，约占全书四分之三篇幅。而鼓担所得之十余卷，则为高氏所“补”。因须与前八十回合称“全书”，故托言“多年搜罗所积”及“鼓担所得”之说。后四十回文字良莠不齐、好坏悬殊，正是程、高二氏文字优劣、水平高低之表现。这样的可能是不应排除的。

不管如何，在完成《红楼梦》全璧工程中，程伟元是“主笔”或“主编”，是他占主导地位，命高鹗“盍分任之”，而高氏是应命“遂襄其役”。一个“分”字和一个“襄”字，充分说明了高氏在这个续作中只是“助手”或“助编”地位。胡文彬先生在所撰《程甲本：“全璧”之功不可没》一文中，也着重说明程伟元不是“伪书牟利”而首居“搜罗之功”与“摆印之功”(《红边漫笔》华艺出版社1995年版)。

所以，为尊重程伟元在续《红楼梦》中的重大功绩和主要地位，为改正《红楼梦》领域中这项被颠倒的历史是非，我们在署作者之名时，郑重地将程伟元之名加署上去，列在曹雪芹之后、高鹗之前。希望今后学术界涉及《红楼梦》后四十回时，以“程、高”并称以取代单提高鹗之名。

敬请高明不吝指教。

白盾

甲申仲冬于黄山学院悟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