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试图通过从思想观念、生产方式、社会机制、地域社群、生活风俗和文化表述等六个层面梳理美国社会1945—2005年来的主要文化事件，探讨美国文化发展的一些基本规律，建立起一个新的研究架构来阐释美国当代文化。全书分美国社会变迁与文化反叛的问题，美国的社会大众与文化精英之间的差异和共同，近年来的美国文化新潮和社会转型现象，对民族与生态的问题、虚拟社会与网络文化的崛起，全球化与当代文化挑战等问题三大部分，作者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阐述。最后本书还展望了美国文化在今后的发展趋势中可能遇到的挑战和重建文化秩序的要求，提出“激进与保守的变奏”是理解美国当代文化的一个关键视角。

导言 理解美国当代文化 /1

第一部分 社会变迁和文化反叛 /11

 第1章 社会变迁和文化的六层面 /17

 第2章 后现代社会的文化矛盾 /35

 第3章 社会动荡中的文化批判 /60

第二部分 社会大众和文化精英 /95

 第4章 当代传媒与大众文化 /103

 第5章 当代文化批评与理论渊源 /127

 第6章 经典和通俗之争 /165

第三部分 社会转型与文化反思 /191

 第7章 民族和生态的文化反思 /201

 第8章 虚拟社会和网络文化的崛起 /226

 第9章 全球化趋势与当代文化的挑战 /252

结语激进与保守的变奏 /279

美国当代文化年表 /283

主要参考书目 /309

后记 /315

在当代美国社会中，族裔矛盾及文化冲突一直是一个敏感而棘手的问题。尽管美国法律和一些修正案对族裔平等和抵制种族歧视有过许多规定，但是持续增长的外来移民使这个问题总是占据了美国社会文化问题的一个核心位置。外来移民的大多数由于语言、习俗和家庭贫穷等原因而长期在美国社会的底层挣扎着和奋斗着，这种状况对非白人移民来说尤为严重。为了应付生活的挑战，许多外来移民都会聚、集在自己族裔的文化生活圈子里，以便求得一定的庇护和谋生的手段。这种情况就造成了各个不同社群的建立和繁荣，也使美国社会的所谓“熔炉”之说变成了“马赛克”式的杂色组合。这种社会状况对文化的变迁有相当大的影响，因为它虽然巩固了少数族裔的社群结构和文化习俗，但同时也对主导的文化观念形成了某种背离甚至是挑战。另一方面，各个族群由于文化认同的差异也导致了族群间的文化矛盾和冲突，这就为美国社会文化的矛盾复杂性埋下了伏笔。例如洛杉矶和纽约等地的黑人和韩国移民之间的冲突，芝加哥的意大利社群和西裔社群的矛盾等，都说明了这种问题的复杂性。由于大量外国移民所造成的族裔群体的多样性，美国当代文化的多样性表述处处可见，而单一的白人中产阶级主导文化已经不再占据压倒性的地位了。

除了族裔社群所造成的社会文化差异外，美国几个大的文化区域之间也存在着文化习俗的差异，尤其是传统的南方文化区和北方文化区的差异，还有都市上流社会和贫民社群之间的文化差异等等。P27

不过，美国当代文化的复杂性在于它的多元化特征以及自由与保守两种文化力量与核心价值观念的不断背离或趋同趋势，而且美国的社会变迁对文化演变的影响有时是无法轻易分辨的。因此，当代文化研究的主要任务就在于把美国社会变化对文化各个层面的影响，主要是对观念的、习俗的和表述的几个方面的影响尽可能真实地描述出来，并指出它们和其他文化层面以及文化核心观念之间的互动关系与基本特征。通过对各种不同类型文化关系的分析和研究，我希望能够画出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美国文化的发展轨迹，从而对美国当代的文化历史做出深入的解说。这样，在进一步探讨美国当代社会变迁和文化演变之前，建构一个切实可行和有意义的分析模式就是必不可少的了。本书的理论架构就是首先把文化当作实践的过程，认识社会变迁的具体动向对文化发展的影响，然后探讨具体观念形成的过程，在分析这个过程中去找到当代文化演变的真实轨迹与趋向。我的这个构思首先源于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Morgan)和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Emile Durkheim，)等人早期的有关文化人类学和文化社会学等研究方法的启示，即从文化的社会实践过程中去认识文化的观念形成和传统的延续等重要问题。P33

理解美国当代文化

了解美国当代文化首先要明确几个重要概念的定义域问题，正如当年的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曾提出的：“请先把你要说的加以定义。”本书的论述首先要明确一个历史跨度的问题，即美国当代文化开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冷战时代，几十年来经过各种社会演变和文化冲突，直到当今全球化时代正在面临的新挑战。也许，以中国纪年法中的一个甲子(六十年)来计算“美国当代”的时间跨度会更有利于本书的论述，所以我将这个“当代”的时间跨度大致定在从1945年到2005年之间，这也正好是从二战结束直到美国反恐战争进退维谷之际的一段历史时期。我的论述重点是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文化骚动与反叛开始，到七八十年代有关“后现代文化”和“文化战争”的争论与演变，直到当前全球化趋势下的各种文化挑战。由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美国以及世界上所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对后来的文化演变有很大影响，因此我的第一个基本立场是：历史是一个延续不断而又变化不断的发展过程，我们在各种历史事件之间的断裂之下总是能找到某种潜在的和基本的历史连续性，而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发展更是一个延续的建构过程。问题只是在于，我们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发现和证实这样的一种规律性。

其次，如何认识本书的一个中心议题“美国”的定义。这并不是指美国的国家地理边界的问题，而是指美国’的民族身份和文化疆界的问题。当代美国究竟是早年惠特曼笔下的那个充满活力与自信的国家，还是A，金斯伯格笔下的那种激愤而又颓败的形象，或是菲利普·罗斯去年发表的历史小说《反美阴谋》(2004)中那个面临险境的美国?美国文化的疆界是否已经在全球蔓延开来并建立了一个文化帝国，还是正在经历一个重新认识勘界的历史时期?这些就是我希望在本书的论说中找到一定答案的问题。最后一个更为复杂的问题就是，如何从美国文化的变迁中找出某种有意义的发展轨迹来，从而为我们观察美国当代社会与文化提供一个较好的视角。我在本书中提出了“激进与保守的变奏”这个认识美国文化变迁的基本视角，并试图以具体事例的阐释来证实这个提法。

根据克鲁克和克拉克洪(1952)的研究，“文化”这个词有将近一百六十个定义之多，他们对有关“文化”的众多定义作了梳理，并借用E.B.泰勒的话把文化定义为：“包含知识、信仰、艺术、法律、道德、风俗和其他作为社会的人所获得的各种能力与习惯于一体的复杂的整体。”，雷蒙·威廉斯在《关键词》(1976)一书中指出，“文化”是英语语言中最复杂的两三个词语之一，但是它的早期用法是指“一个过程”，而后来却指人们后天养成的社会习俗与价值观念。十九世纪人类学中的德国学派认为，文化是研究精神现象和精神产品的学科，而当时的法、英、美等国学者却把人类的精神现象和物质形态(文明)都归于文化研究的对象之列。不过，本尼迪克·安德森对文化的看法却值得我们在研究文化问题时加以重视。他在其成名作《想象的共同体》(1981)一书中提出，文化是一个民族赖以存在的基础，而一切的社会问题在一个民族的历史上都有着深厚的“文化之根”。实际上，文化的问题就是一个民族的价值观念体系和社会生活体系如何有机结合与发展的问题，这两个体系的发展规律归结到一点就是，人类社会的思想和实践在不断地演变，它是动态地发展着的，也是历史地继承着的。

雷蒙·威廉斯在对文化与社会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研究之后提出，在某个特定的历史阶段中，一个社会里总是同时存在着主导的、延滞的和新兴的三种文化形态(dominant，residual，and emergent forms of culture)。从当代美国社会的发展和变迁上看，这三种文化形态也是同时存在并相互作用的，例如主导的基督教新教文化、延滞的种族歧视文化和新兴的多元文化等。这就涉及我的另一个基本观点：一个民族的文化形态是多重的和多层次的，不同形态与层次的文化是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的，而且文化中心和文化边缘之间的疆界也是变动着的。因此，民族文化身份是一个历史建构的演变过程而不是一个亘古不变的模式传承。然而，我们在观察这些文化形态时主要是采用形而上的角度还是形而下的角度，或者说，是从思想观念去认识还是从社会实践中去观察，这是一个重要的方法论问题。马克思主义有关存在和意识的辩证关系的论述实际上已经指出了两者不可偏废的道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强调文化的实践性更有利于我们在观察和分析中取得实际的研究成果，这一点对跨学科研究特别重要。十九世纪的法国哲学家孔德曾提出了研究方法的三种状态，它们分别是神学的、形而上的和科学的三种方法，而孔德所提倡的就是第三种方法，即科学的实证方法。从方法论的意义上说，这就是强调一种严谨和有据的研究方法。从文化研究的方法论上来说，我认为要把文化研究建立在实证分析和严密推论的基础之上，而不是漫无边际地进行文化闲谈。当代学术规范要求我们在论说中注重辨名析理的过程，即注重概念的界定、文本的分析和理论的建构等必要的研究过程。这对美国当代文化研究尤其重要，因为我们如果只是在形而上的范围内进行理论推导和阐述，往往会失去对美国当代社会与生活的真切而深入的了解，难免会有隔雾看花的遗憾。

从实践的角度来阐释美国当代文化其实包含有三层含义：首先，它要重视美国当代社会的变迁，因为文化演变也是社会变迁的反映，当然这是一种能动的和辩证的反映，而不是一种机械的运动；其次，要看到它是一种社会的思想运动而不是某一个学者个人思想的反映，或者说，它是当代美国入文学界中各种思想流派和各种批判意识的汇合，体现的是一种集体文化意识；再次，要重视文化的实践过程，因为美国当代文化的各种思想观念也是体现在社会实践当中的，而不是单纯地属于精神活动的领域。对于这三层意义的阐述和分析是本书的基本任务，而这个基本任务的完成则要依据我前面提出的三个基本观点：第一，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历史应该是一个延续的建构过程，其中必然会有一些可寻的发展轨迹；第二，一个民族的文化形态是多重的，文化中心和文化边缘之间的疆界是变动着的；第三，美国当代文化的演变与美国社会其他方面，如生产方式、科技发展和社群结核等，都是互相影响的。可以说，本书的理论框架就是由这样的三层含义和三个基本观点所组成的。

从美国文化历史上来看，美国文化既具有欧洲文化，特别是基督教的新教传统和启蒙思想的影响，又具有在本土建国过程中形成的一些独特的文化价值观念，如边疆开拓精神和后来在移民社会中形成的多元文化意识等等。认识美国就不能不了解美国的建国历程，因为美国文化价值观念的形成与美利坚民族形成的特殊经历有关。以古希腊的美学标准看，美国文化是“寓杂多于整一”，或者说是“合众为一”。一方面，新教伦理和启蒙思想是美国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念，但另一方面，美国各个族群所信奉的不同宗教和所遵从的各种传统让美国文化不可避免地表现了多样性特征。美国的新教伦理强调简朴的生活、简单的宗教仪式、个人的不断奋斗等价值观，这是欧洲的宗教改革以及以后清教徒移居美洲大陆的历史变迁造成的。新教伦理特别注重通过个人奋斗去达到俗世的成功，包括物质财富的获得，并认为这就是一个人最终获救的保证。这种价值观实际上为资本主义的大发展奠定了思想基础，并成为美国的主导价值观念之一，而新教伦理主张的自力更生和自我约束的品格在美国的拓荒建国过程中得到了最好的表现。除了新教这个主要的信仰外，美国的天主教、犹太教以及各种少数族群的信仰，如伊斯兰教和佛教等，都在美国各种不同类型的社区内有相当的影响。一些少数族群，如中国人、意大利入、爱尔兰人及非裔或西裔人群等，都保留有自己的民族风俗和生活习惯。因此，美国文化的多样性是美国社会人群结构及其传统观念的真实反映，同时也形成了美国文化多姿多彩的边缘地带，与文化中心形成了有机而充满活力的互动。文化多元意识实际上就成了美国文化传统的一个后天建构的突出特征。

美国的建国过程也是一个争取民族自由和实行民主政制的过程，因为美国革命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英国皇室的殖民统治和压迫，所以，美国文化从法国启蒙主义思想家那里汲取了许多先进的思想观念。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Afexis de Tocgueville)在《论美国的民主》(1835/1840)这部名著中提出：“随着我研究美国社会的逐步深入，我益发认为身份平等是一件根本大事，而所有的个别事物则好像是由它产生的，所以我总把它视为我的整个考察的集中点。”s托克维尔的看法实际上说中了美国价值观中一个根深蒂固的思想：社会和文化的平等，而这个思想就是继承了法国启蒙思想的精髓，并成为美国民主制度和个人主义的核心价值。美国文化价值观念中的个人主义虽然强调每一个个人的独立性，但是这种独立性是建立在自立和遵守法律的基础之上的，也就是说每一个个人要对社会承担法律规定的义务和责任。个人自主和法律自觉是并行不悖的。同时，开拓创新的精神是美利坚民族立国的又一个主导价值观念，因为历史上对困难的克服和以强办来战胜对手等拓荒经历培育了美国人独特的民族性格。由于受到新教道德的影响，美国文化具有崇尚艰苦创业和赞同物质享受的双重特征，这个双重特征对美国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突变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从现代教育史上看，美国文化的实用主义传统使整个社会重视现代教育和崇尚科学技术。自从十七世纪北美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中小学和大学以后，美国教育的规模不断扩大。二战以后的美国大学教育进入了大众化阶段，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成年人可以接受各种形式的高等教育。在国民教育水准提高的基础上，讲究实用价值和追求物质财富的思想观念推动了美国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不过，美国社会的宗教影响力极为强大，历史上曾发生过1 925年田纳西州的教师斯科普斯因为讲授进化论而被判有罪的例子，这典型地表明了科学与信仰之间的冲突。虽然这件案子最后经美国最高法院介入而最终认定科学无罪，但时值今日，美国人民对宗教信念和传统道德的追求似乎又在美国社会变迁中显示出了深厚的历史影响力。从生产方式的变迁上看，美国的崛起也是现代工业和都市文化的崛起，这两者的结合为美国文化艺术的创新奠定了厚实的基础。例如，我们可以看到现代工业为美国的建筑艺术提供了创新的机会，当代美国建筑文化中既有传统欧洲风格的样式，也有以摩天大楼为代表的美国现代建筑艺术。美国芝加哥以及纽约是世界上首先建起摩天大楼的城市，这标志了美国在完成工业革命后又一次大的跨越，向人们展示了自己在科技和工业生产能力上的具有超过欧洲的领先地位。美国的科学研究体制是以追踪科技前沿和市场竞争需求为基本出发点的，所以它的工业发展一方面能够保持技术领先地位和强大的竞争能力，另一方面也能够在市场上获取利润和扩大再生产。这两个基本特点保证了它在后来的国际竞争中，尤其是在与苏联的竞争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更为重要的是，生产方式的变革会导致社会机制的变化，美国的工业化运动一个重要的后果就是导致了社会的迅速城市化，于是，一种以市民阶层为受众的大众通俗文化很快地发展了起来。二战以后，美国社会生活的富足和高等教育的大众化促进了美国文化的大众化，并在消费领域里形成了一个重要的文化产业。美国大众文学和电影电视的结合是美国当代文化产业的一个主要内容。美国大众文化的繁荣，如电影、电视、音乐、体育和通俗文学的兴盛，是美国社会工业化和城市化的一个必然结果。二十世纪初美国的文化产业首先在电影领域里得到了大力的发展，现在美国电影的质量虽然有高低之分，但是电影产业却在美国第三产业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并且在国际市场上占有很大的比例。二战以后，美国是世界上最早实现电视普及的国家。虽然电视文化十分注重节目的商业性和娱乐性，但是美国电视也有专门的频道免费播放历史、政治和宗教等节目。影视媒体对美国社会和文化的变迁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特别是在塑造时代风气和密切国家与社会的联系上起了巨大的作用。

在对美国文化的时代风气影响上，音乐和体育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文化手段，因为音乐和体育雅俗兼容的形式特征使成千上万的美国大众不但接触到了当代的流行时尚，而且也帮助推动了高雅文化的普及。历史上的美国大众流行音乐是从S·福斯特(1826—1864)开始的，因为他把欧洲音乐传统和美国南方黑人音乐结合起来，创立了真正的美国本土现代音乐。美国人向来对体育抱有极大的爱好，他们认为体育不仅能够锻炼身体，而且能够培养人的竞争意识和民族精神。美国的篮球、棒球和拳击等项目具有很强的商业色彩，但是这些项目也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如(1891)发源于美国的篮球运动就有近亿的参加者。美国文化随着国力的扩展而日益向海外扩张，全球化运动使美国文化与商品一道进入各国的疆界。美国的流行摇滚音乐和NBA篮球明星们也成了美国当代文化的象征，而音乐和体育也成了美国向外出口的重要的消费文化商品。

在这样的民族传统和社会演变过程中，美国当代文化思潮经历了此起彼伏、一波一波的论争风云和时尚变迁。由于美国是一个以“信念”而不是以“种族”立国的国家，所以美国文化的变迁常常与美国社会制度的特点有关，这就是美国的民主制度所产生的民选政府和民意多数对美国文化走向的决定性作用。二十世纪的历史说明了，美国社会的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这两大思潮既有历史上两党政治对美国文化核心价值观的不同认识，也有国内和国际的现实政治经济状况的重要影响。二十世纪初的“进步主义运动”曾一度与左翼思潮一起占据了美国文化的主流，但随后F，罗斯福的“新政”和二战的爆发又让人们对美国传统价值观念产生了回归的保守倾向；五十年代开始的文化骚动与反叛潮流曾使美国一度变成了混乱的和极端的自由社会，但冷战的胜利和恐怖主义兴起又使美国大众开始重新重视自己的新教传统观念。今日，民意主流对复兴传统道德和新教信念更加重视，文化保守主义似乎又开始占据了主导的地位。但是，不容置疑的一点是，美国各个党派和学术界的左、右翼双方都不会否认美国宪法所规定的核心价值观念，即每个人的民主、自由和平等的权利，尽管他们经常对这些概念进行新的解说。所以，美国的文化自由主义与文化保守主义一般总是以这根启蒙思想的主轴为中心线来回摆动，而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则对推动“自由和保守”的此长彼消产生重要的影响。可以说，以“激进与保守的变奏”模式来认识美国当代文化的发展轨迹形成了我的一个基本阐释视角，当然我也充分意识到了美国多元文化并存的实际状况对这一模式会产生许多复杂的影响。

正如我在上面所提到的，美国当代文化思潮可以从当代美国社会变迁、当代文化思想的运动和文化反思等几个方面来观察和分析；同时，许多“新兴的”当代文化形态也为我们观察美国文化的发展趋向提供了很好的依据。因此，本书在结构的安排上注意到了历时的和共时的两种轨迹的探讨，在美国的，社会变迁与文化反叛、社会大众与文化精英和社会转型与文化反思等三个大部分里分九个章节进行了多层次的分析和阐述。第一部分主要探讨美国社会变迁与文化反叛的问题，在建立起基本的分析模式后对美国的后现代社会文化矛盾和社会动荡中的文化批判等问题进行阐释第二部分集中讨论了美国的社会大众与文化精英之间的差异和共同点，从当代传媒与大众文化、当代文化批评和理论渊源以及经典和通俗文化之争等几方面去解说当代美国文化的一些焦点问题第三部分主要分析了近年来的美国文化新潮和社会转型现象，对民族和生态的问题、虚拟社会与网络文化的崛起、全球化与当代文化挑战等问题进行多方位的分析、阐述；最后，本书还要展望美国文化在今后的发展趋势中可能遇到的挑战与重建文化秩序的要求，提出“激进与保守的变奏”是理解美国文化的一个关键视角。  由于当代美国在全球重要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它的文化问题因此也就带有全球性的特点或影响，理解美国当代文化因此也就牵涉到一些带有人类社会普遍性的问题，如民族文化的冲突和当代文化转型等问题。我的一个基本阐释线索是，从历史的阶段性上看，当代美国社会与文化在经历了“后现代”的话语阐述以后，现在应该到了一个“全球化”的话语阐述阶段，或者说，美国社会文化经历了一个完整的从激进的自由主义思潮转入保守的传统文化思潮的阶段。这个阐释线索的一个历史依据就是，所谓的“后现代”是以后工业化的美国为主要疆界的，这就是D.贝尔和F.杰姆逊的观点，而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思想反叛和社会骚动为这个“后现代”时代打下了划分的烙印；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东、西方冷战格局的解体和美国势力的独自尊大必然地要求我们对美国文化的时代特征进行新的阐释。同时，这一个转化过程也是美国以及世界正在从工业化／后工业化时代转向信息化时代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由人为分割的地理疆界遭遇到了网络空间的突破，时空的范围越来越具有全球化的意义。从这一点上来说，美国当代文化实际上也与世界各国的文化发展与演变产生着各种复杂的互动和交流。因此，理解当代美国社会文化变迁不仅是研究美国的重要内容，而且也是研究全球化趋势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也是本书希望触及的一个更重大的课题。可以说，不理解美国当代社会文化的变迁，我们在理解全球视野中的各民族国家事务和国际关系时就会缺少一个必要的参照坐标。

2005年1月中旬我在新加坡国立大学见到在那里任教的scott博士时，我问他：研究美国的角度怎样才好?我的这位康奈尔老同学马上回答说：以中国人的角度去研究美国，美国入肯定会有兴趣读你写的文章和书。确实，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就努力以一个中国入的眼光去审视美国当代的社会与文化变迁，并努力从我在美国生活与学习的几年经历中去寻找对美国文化发展规律的印证。我一直认为，学术创新不仅在于理论观点的新颖，而且也要体现在研究方法和分析架构的创新上。本书就试图建立起一个新的研究架构来阐释美国当代文化，从思想观念、生产方式、社会体制、地域社群、生活风俗和文化表述等六个方面去梳理美国社会近六十年来的主要文化事件，探讨美国文化发展的一些基本规律，并提出：以美国宪法的精神为基调的“激进与保守的变奏”是我们理解美国文化思潮演变的一个重要坐标系。

为了使读者对美国当代文化有比较深入的认识，本书还仔细选择了三十余幅图片来反映美国当代的社会事件和文化变迁，因为阐释这些图片本身也是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书末的“美国当代文化年表”中，读者可以找到从1945年迄今对美国重要文化事件和社会新闻的记录，这也是我想建立的研究架构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本书是研究美国当代文化思潮的一本专著，也是我近年来在南京大学给研究生和高年级学生开设“当代美国文化理论与实践”、“美国文学史”及“美国当代文化思潮”等课程的一个系统总结，所以它也适合于国内各高校开设与之有关的课程选用。

本书写作得到了南京大学“人才引进基金”项目“当代美国文化研究”(2002)和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211工程”二期项目的经济资助；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和英语系的领导给予了大力支持；本书初稿完成后，我的研究生夏萌和宋沈黎等人协助我对文稿进行了校改和打印；辽宁教育出版社的编辑严中联先生对我的工作一直给予了积极的支持。上述这些支持和帮助对本书得以面世是至关重要的。我还要对我的妻子和女儿在我写作过程中给予的理解和支持表示深切的谢意；并对本书所引用文献、论述和图片的作者和出版商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没有他们所做的这些工作，我的研究将会遇到很多困难。

最后，我诚挚地希望国内外学界同仁对本书提出宝贵的批评意见，以帮助我对本书所论述的一些问题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并进一步完善书中所提出的一些理论观点和分析架构。

江宁康谨识

200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