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家埃德加·赖斯·巴勒斯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他的《人猿泰山》长篇系列小说不仅在刚刚问世的时候风靡一时，就是现在，或者五十年、一百年之后，也还会在读者中间，特别是青少年读者中间得到广泛的流传。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套系列小说，不仅能经受时间的考验，而且在英、美等西方国家，已经成了青少年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就像安徒生、凡尔纳的作品一样。

　　在茂密的非洲大丛林里，母猩猩卡娜偶然发现了一座奇怪的树屋。屋里传出的婴儿的哭声吸引了刚刚失去孩子的卡娜。她走进树屋，看到摇篮中有一个可爱的婴儿。卡娜慈爱地望着婴儿。突然，凶恶的花貌吼叫着扑了过来。卡娜毫不犹豫地救起了那个婴儿，机智地与花豹周旋，终于带着婴儿平安地回到了猩猩巢穴……

第一章 海上哗变

第二章 荒野安家

第三章 生死之间

第四章 卡拉得子

第五章 奇异白猿

第六章 丛林之战

第七章 知识之光

第八章 树顶猎人

第九章 初遇人类

第十章 可怕幽灵

第十一章 群猿之王

第十二章 人的理性

第十三章 同类相逢

第十四章 丛林主宰

第十五章 丛林之神

第十六章 丛林历险

第十七章 迟来葬礼

第十八章 丛林罹难

第十九章 原始呼唤

第二十章 遗传人性

第二十一章 人间地狱

第二十二章 搜寻小队

第二十三章 兄弟情谊

第二十四章 财宝丢失

第二十五章 初到人间

第二十六章 深入文明

第二十七章 英雄再现

第二十八章 尾声

他们离开弗里敦的第二天，约翰·格雷斯托克勋爵和他年轻的妻子就亲眼目睹了“福瓦尔达”号甲板上凶残的一幕。他们以为这一切只有在航海历险的故事书里才会出现，生活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存在的。

就在那天早晨，那条注定要贯穿我们整个故事链条的第一个环节已经铸成。它将引出一位至今还未降生的幼小生命，并将影响他的一生。而他奇特的一生，在人类历史上可以说是空前绝后，无与伦比。

当时，两个水手在清洗“福瓦尔达”号的甲板，大副在值班。船长则走过来与克莱顿夫妇聊天。两个水手后退着清洗甲板，而在闲聊的三个人正好背对着他们。他们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其中一个水手恰好擦到了船长的背后。只要一会儿，他就可以绕过船长了。倘若那样，我们这个奇特的故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就在那瞬间，船长恰好要离开勋爵夫妇。他一转身，正好被身后的水手绊了一跤，在甲板上摔了个大马趴，而且碰翻了水桶，被里面的脏水浸了个精湿。

这一幕确实有些滑稽可笑。船长恼羞成怒，满脸通红，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猛地照那水手一拳，把他打倒在甲板上。

那个水手身材矮小，而且又上了年纪，这种暴行就越发不堪入目了。另一个水手则是既不年老也不瘦小，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满脸浓黑的胡子，公牛似的粗壮脖颈在肌肉结实的肩膀上晃动着。看到船长把自己的伙伴无端打倒在地，他压低嗓门怒吼一声，纵身向船长扑了过去，一拳就把船长打倒在甲板上。

此时，船长通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这简直就是反叛!这种反叛在他残暴的生涯中，他曾经经历过，也曾经镇压过。他不等站起来，就从口袋里拔出了左轮手枪，向矗立在他面前的这座“肉山”开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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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文学史上不乏这样的作家：他们生前得不到学术界承认，死后也不为批评家看好，然而他们却写出了最受欢迎的作品，享有最大范围的读者。本书《入猿泰山》的作者埃德加·巴勒斯即是这样一位作家。自1912年至1950年，他一共出版了70多部小说，这些小说涉及科学、幻想、冒险等众多领域，而且几乎全是畅销书，其中不少被多次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被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当代著名科学小说作家亚瑟·克拉克曾如此表达对他的敬仰：“埃德加·巴勒斯具有重要地位。是巴勒斯，激起了我创作的兴趣。他的地位，据我看，已经被大大低估了。”另一位著名科学小说作家、评论家布莱恩·阿尔迪斯也称赞说：“在地球的一极站着威尔斯和斯威夫特这样可敬的先驱；另一极站着巴勒斯和他的模仿者，如奥蒂斯·克莱因、神怪小说家、恐怖小说家、幻想小说家，从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一直到托尔金。而玛丽·雪莱就站在赤道某处。”然而，正是这个埃德加·巴勒斯，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我不认为我的作品是‘文学’，关于这个，不能愚弄自己。”而且，面对众多书迷的“如何走上文学道路”的提问，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那是因为我需要钱。我35岁时，生活中的一切尝试都宣告失败，只好开始搞创作。”

确实，埃德加·巴勒斯在从事文学创作前，有过一段十分坎坷的生活经历。他于1875年9月1日出生在美国芝加哥，父亲是南北战争期间入伍的老兵，后退役经商。儿时的巴勒斯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他曾对人夸口说自己的父亲是中国皇帝的军事顾问，住在北京紫禁城，他随父亲在那里一直呆到10岁才回国。但是，后来的种种现实证明，这一良好愿望只不过是一团泡影。从密歇根军事学院毕业后，他在美国骑兵部队服役，不久即为谋生四处奔波。他先后尝试了许多工作，其中包括铁路警察、糖果推销商，但均不成功。1900年，他和青梅竹马的女友爱玛·赫尔伯特结婚，两人育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接下来的日子，埃德加·巴勒斯是在贫困中度过的。为了养家糊口，他开始替通俗小说杂志撰稿。他的第一部小说《在火星的卫星下》于1912年分六集在《故事大观》上连载。这部小说即刻获得了成功，为他建立了初步的声誉。同年，他又在《故事大观》推出了第二部小说《人猿泰山》。这部小说获得了更大成功。从此，他名声大震，稿约不断，以平均每年数部书稿的速度进行创作。次年，他创建了自己的出版公司，不久又购买了豪华宅邸，但他依旧得不停地写作，以填补奢侈生活的开支和错误的投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以66岁的高龄奔赴南太平洋，当了战地记者。1950年3月19日，他因心力衰竭在美国逝世。

埃德加·巴勒斯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重要科学小说作家。他一生所创作的科学小说有三大系列。第一个是火星系列，以《在火星的卫星下》为起首。该小说于1917年出版单行本，更名为《火星公主》。不久，埃德加·巴勒斯又出版了两部续集《火星众神》和《火星军魁》。这个“三部曲”主要讲述一位能超越死亡界限、神秘莫测的地球人约翰·卡特在火星上的种种冒险经历。这位地球人被一种星际引力带到火星，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许多游牧部落生活在古老而颓废的社会。经过一番奋斗，约翰·卡特终于登上火星军魁的宝座，并与美貌绝伦的火星公主结婚。约翰·卡特的足迹几乎遍及整个火星，此外还到过火星的卫星。该“三部曲”的成功促使埃德加·巴勒斯不断地增添续集，如《火星的合成人》等等。几乎直至他的逝世，这个系列才终结。第二个系列为“佩鲁塞塔”历险记，共有七部。开首一部是《在地心里》；以后各部是《佩鲁塞塔》、《佩鲁塞塔的塔纳》、《泰山在地心里》、《返回石器时代》、《恐惧之地》；第七部《野蛮的佩鲁塞塔》在埃德加·巴勒斯死后出版。该系列主要讲述主人公佩鲁塞塔在钻探地下矿藏时，不小心将地壳钻穿。他惊讶地发现，地球核心像一个空心葫芦，并有一个照明用的微型太阳。那里住着许多原始人，也有许多古生动物和植物。经过一番曲折，佩鲁塞塔回到地面，向人们述说他的冒险经历。1932年，《宝库》开始连载埃德加·巴勒斯的第三个科学小说系列——金星系列——的第一部小说《金星上的海盗》。这部小说由火星系列衍生而出，但情节编排完全不同。同埃德加·巴勒斯小说中的所有主人公一样，该小说的主人公卡森·内皮尔有着奇怪的出生背景。他生在印度，由印度一位年迈的神秘主义者抚养成人，并被教给许多异能，其中包括传心术，由此开始了在金星上的冒险经历。该系列的其余三部小说是《金星上的迷失》、《金星上的卡森》、《金星上的逃脱》。第五部已经动笔，但因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而搁浅。以上三大系列确立了美国早期科学小说的基本创作模式——“星际历险”小说创作模式。

尽管埃德加·巴勒斯的三大科学小说系列奠定了他的美国早期重要科学小说作家的地位，但他成就最大、影响也最大的还是他创作的第四个系列，即“泰山”系列。该系列始于1912年的《人猿泰山》，终于1947年的《泰山和外籍军团》，外加他死后出版的《泰山和疯人》、《泰山和失事者》，以及根据他留下来的草稿整理的《泰山：失去的冒险》、《泰山和黄金城》，总共有28本之多。《人猿泰山》等小说刚一问世，即征服了美国的无数读者，并迅速跨出国界，流向英国和西方世界。尤其在芬兰，读者简直到了如痴如癫的地步。一本本《人猿泰山》被译成芬兰语，一版再版，很快取代其他本土小说，成为最畅销的书籍。在这种情势下，许多芬兰作家也急起直追，或直接仿照巴勒斯的模式，或结合其他冒险故事，创作了许多本土化的“泰山”小说，从而形成了芬兰文学史上罕见的“泰山”奇观。自1917年起，《人猿泰山》即被搬上银幕。以后随着续集的不断问世，每年都有“泰山”影片上映和电视剧播放；改编的影视版本之多，持续时间之长，观众场面之火爆，创西方传播界之“最”。2l世纪头几年，伴随迪士尼经典故事软件的开发，“泰山”系列游戏又迅速占领电脑虚拟世界，成为风靡全球的少年儿童宠爱对象。

《人猿泰山》主要讲述英国勋爵克莱顿带着身怀六甲的夫人乘船去非洲赴任，不料途中船员哗变，勋爵夫妇被抛弃在非洲一个荒凉的海滩上。不久，孩子出生了，勋爵夫妇却不幸身亡。婴儿被在海滩觅食的猿人发现，母猿卡拉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收养。从此，在西非原始森林中的一个人猿部落中，多了一只英国贵族血统的“白猿”，他就是人猿泰山。泰山在卡拉的爱抚中成长，不仅学会了在丛林中生存的全部本领，还具有人类特有的聪明、智慧。凭着这些与众不同的人类特性，泰山懂得利用工具猎取食物，并从生父遗留下来的看图识字课本上认识了不少英文词汇。时光流逝，泰山本来会以人猿部落首领的身份终其一生，但有一天，美国科学探险家的女儿简·波特流落到这片海滩上，于是泰山的生活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衍生出无数的波折。接下来的《泰山归来》、《泰山的野兽》、《泰山的儿子》等续集中，简·波特已经嫁给泰山，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并依靠猿人和大象的帮助，泰山成了林中之王，又通过一个非洲巫师的秘方，获取了长生不老之道。再后来，这位无可匹敌的英雄开始了种种令人惊叹的冒险，足迹遍及整个丛林、湮没的大陆。

从文学类型看，《人猿泰山》当属幻想小说。西方最早的幻想小说为英雄幻想小说，这类小说发端于古希腊荷马的英雄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成形于19世纪末英国小说家威廉·莫里斯的《世界那边的森林》，其主要模式是表现单个或群体男性主人公在幻想世界的冒险经历。他们大多是传奇式的人物，有的出身卑微，必须经过一番奋斗才能赢得下属的尊敬；有的是落难王子，必须经过一番曲折才能恢复原有的地位。在冒险中，他们往往会遭遇各种超自然的邪恶势力，但经过激烈的较量，正义战胜邪恶，一切以美好告终。《人猿泰山》的泰山显然属于“落难王子”型主人公。他本属英国贵族后裔，却无端降生在无名孤岛，并险些丧命。在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他与野兽为伍，经历了难以想像的生存危机。终于，他一天天长大，先后战胜大猩猩和狮子，又杀死猿王柯嚓克，并最终成为身强力壮、智慧超群的人猿之王。值得注意的是，埃德加·巴勒斯在描写泰山的这些经历时，并没有简单地套用英雄幻想小说的模式，而是融入了自己的创造。一方面，他删去了“魔法”、“仙女”、“精灵”等超自然因素；另一方面，又增加了较多的现实主义成分。人们在阅读故事时，并不觉得是在虚无缥缈的幻想天地漫步，而是仿佛置身栩栩如生的现实主义世界。正因为如此，《人猿泰山》比一般的纯英雄幻想小说显得更生动、更有震撼力。

毋庸置疑，泰山驰骋的幻想世界——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是《入猿泰山》创作的又一大亮点。在构筑这一虚拟背景时，埃德加·巴勒斯显然借用了亨利·哈格德的创作手法。亨利·哈格德是19世纪英国著名小说家，自80年代中期起，他根据自己在非洲的探险经历，创作了一系列的以“遗忘的年代、湮没的城市”为特征的幻想作品。譬如《所罗门王的宝藏》，述说一个名叫阿兰的“猎手”在两千多年前的幻想王国觅宝，几经曲折，终遂心愿。又如《她》，其主人公是非洲一个幻想的原始部落的女统治者，她精通巫术，具有铁的统治手腕，但对爱情的执著酿成了一生最大的悲剧。《人猿泰山》的故事场景设置在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在那里，虎啸猿鸣，弱肉强食，险象环生。正是在这一极其恶劣的环境中，主人公泰山进行了种种惊心动魄的冒险。在后来的续篇中，巴勒斯还让泰山的冒险足迹走出原始丛林，到了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废弃的亚马逊古城，甚至神秘的太平洋玛雅群岛。所有这些埃德加·巴勒斯笔下的荒岛僻壤，与《所罗门王的宝藏》、《她》中的“遗忘的年代，湮没的城市”如出一辙。

如果说，亨利·哈格德的“遗忘的年代，湮没的城市”给《人猿泰山》提供了诡奇的故事场景，那么给这个场景输血补液的则是吉卜林、赛顿、伦敦等人的动物小说。据埃德加·巴勒斯的传记，儿时的他曾因体弱多病辍学，并由此阅读了大量西方文学著作，尤其是吉卜林的《丛林故事》、赛顿的《我所知道的野生动物》、伦敦的《野性的呼唤》。这些小说集动物故事、探险故事、回归自然故事、心理故事、人性故事、寓言故事、爱情故事、神秘故事于一身，给埃德加·巴勒斯烙下了深刻印象。事实上，他在出道之前，为了给自己的侄儿、侄女逗乐，还写了一些类似的童话故事，其中一篇还在《黑马连环漫画》上刊登。动物小说表现的是达尔文和斯宾塞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思想，体现了西方自然主义的创作观。以伦敦的《野性的呼唤》为例，主人公布克原是法官的看家狗，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有一天，它被盗卖，并辗转来到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当起了运输工具。在那里，布克感到自然法则无处不在：狗像狼一般争斗，死亡者立刻被同类吃掉。但它很快学会了生存，原始的野性和狡诈开始显现，它咬死了凶残的领头狗，最终为主人复仇，加入了荒野的狼群。《人猿泰山》尽管将“弱肉强食”的雪橇狗变换成了虎、狮、猿以及由猿抚养长大的泰山，但这些半人、兽类之间的殊死争斗同样表现出“生存斗争”的残忍。特别是泰山攀山跃岭，腾掠树梢，战胜对手后仰天发出的一声长啸，同布克回到河边纪念它的恩主桑顿被射杀时的长嚎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鉴于《人猿泰山》成书前曾在《故事大观》上连载，不可避免地带有杂志文学的弊端：辞藻艳俗，情节雷同，个性刻画单调。历来的文论家正是根据这些弊端拒绝给予埃德加·巴勒斯应有的地位。但是第二次大战以后，随着西方通俗文化研究热的兴起，学术界对于他的看法开始有了转变，社会上涌现出许多研究论文和专著，如理查德·卢坡弗的《冒险大师埃德加·巴勒斯》、厄林·霍尔特斯马克的《泰山和传统》、戴维·弗里的《丛林之王》、约翰·托利弗的《永恒的泰山》等等。尤其是，女权主义文论家对埃德加·巴勒斯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兴趣。1998年，葆拉·哈瓦斯特在论文《泰山与白人之谜》中指出，《人猿泰山》中的泰山与试图抢救简·波特的法国中尉德·阿诺有同性恋之嫌；而《泰山的野兽》中泰山的最大身体技能其实是一种歇斯底里大发作；他的亮锃锃的鞋子也象征着他的白璧无瑕；当然，那把刀是他的男性生殖器的符码。近来又有人从当代心理学、哲学、社会学等角度对《人猿泰山》进行解码，并试图依据语言学的习得理论来分析泰山与人的交流。相信不久的将来，覆盖在埃德加·巴勒斯身上的尘埃会一一拂去，这块真金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彩。

上海大学外国文学教授

黄禄善

200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