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在明叛明,在清叛清,因其反复无常、见利忘义而备受人们谴责。然而明清之际的历史相当复杂,他处在这个历史大环境中,又有着那样特殊的经历,所以在思想上也不可能那么单一明了。
从康熙时代开始,一直把这场战争的责任全推到吴三桂身上,这有违历史事实,是不公道的。而康熙又因这次事变而全部抹杀吴三桂前期所做的贡献,同样是不公正的,倒是他的孙子乾隆颇有点求实精神,他对吴三桂的评价是:“功者功之,罪者罪之”。
本书的可贵之外在于它不是简单地翻几百年的历史旧案,全书采取了写实的笔法,尽量让活生生的历史事实再现于读者眼前,使读此书的人的可以直接看到吴三桂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为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及命运的追求和思考。
主人公吴三桂,集明清改朝换代诸矛盾于一身,反复无常:先由明入清,助清夺天下,功高震主;后反清自立,威震华夏。他不断改写历史,最终自取灭亡。本书是吴三桂丰富多彩的人生翔实记录,是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说到底,就是一部人生教科书,它给人的警示和启迪,不知要用过多少口头说教!
新颖,奇特,宛转起伏,有时像长江大河,奔腾澎湃;有时如涓涓细流,曼语轻声,不管读到哪里,都扣人心弦。这就是本书给人的强烈感受。
三桂命书吏起草了一封自清朝摄政王多尔衮请兵的信,全文如下:
三桂初蒙我先帝拔擢,以蚊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谊,谅王亦知之。
今我国以宁远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陲而巩固京师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今贼首僭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安)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可立而待也。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
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难,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锄暴剪恶,大顺也;拯顺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况流寇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本宜上疏于北朝皇帝,但未悉北朝之礼,不敢轻渎圣聪,乞王转奏。
书毕,三桂特遣副将杨坤、游击郭云龙为使臣,大约在四月十一二日,离开山海关,星夜疾驰沈阳请兵。
这封信颇形诸于绘声绘色,把三桂对农民军的仇恨和请兵急切而诚恳的心情都写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封请兵或“借兵”的信,不是请降的信。何以见得?
第一,三桂以“亡国孤臣”的名义,恳请清朝出兵,帮助他报君父之仇,以图明朝“中兴”,恢复其统治。此无意降清甚明。
第二,三桂称清为“北朝”,与“我国”——明朝对称,南北两政权“通好”二百余年,但泾渭分明,即使明朝已亡国,他仍属明朝,与清无涉,这又明确自己的立场不容混淆。
第三,三桂给清兵规定了进兵路线,一从“中协”即喜峰口、龙井口等处,一从“西协”即墙子岭、密云等处入口。这两条路线是清兵经年屡次人口征明的旧路,三桂却牢牢地控制着“东协”即山海关与界岭口等重要关隘。从山海关至京师便捷,独当正面进兵。从西协、中协走,已属侧翼,要绕路,误时日。显然,三桂自为主,而把清兵置于“客兵”的地位。从三桂的这个安排,也看不出他与清为一家之意。
第四,最后,三桂郑重声明,“我朝”报答清兵“兴亡继绝”的扶助之功,不只给财物,还将“裂地”即割让领土酬谢。三桂俨然以明朝的代言人许以优厚的条件,此与降清毫无共同之处。
通览全信,丝毫也看不出三桂欲降清的蛛丝马迹,迄今,有的把三桂的请兵说成是降清,未免言之过早。
且说李自成在北京为三桂降而复叛已深感不安。及至他的使臣被杀、三桂斥父的信传来,知道事已无法挽回。这时,每天都有一次、多至四次快马飞报三桂募兵声言“规复京师”的消息,他更是心烦意乱。百官多次“劝进”,他也无心即位,一再展期,他最担心的是,如果三桂投向清朝,造成吴军与清军的合势,直人北京,后果不堪设想。招降的路已堵死,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军事手段解决吴三桂问题。于是,他调集部分骑兵先行。
李自成决策出师山海关,遭到他的几位重要谋臣将领的反对。李岩提出四项主张,其中一项主张是:“吴三桂兴兵复仇,边报甚急,国不可一日无君。择吉已定,官民仰望登极。主上不必兴师,招抚三桂,许以父子封侯,仍以大国封明太子,奉明祭祀,世世朝贡,与国咸休,则一统之基可成,干戈之乱可息矣。”力主政治解决,不宜派兵攻打。自成看了他的奏疏,很生气,拒绝了他的劝告。牛金星也劝自成:“我新得京师,人心震叠,彼必不敢轻动,亟即真而颁爵赏,示激劝,编师往击,未晚也。”宋献策一言挑明:“皇爷(指自成)去,皇爷不利;三桂来,三桂不利。”这些意见,自成都不听。开始,自成并没有想到与吴三桂打仗,更没想到与清军打仗,乃至决定出师,也没有做认真准备,对打大仗缺乏足够的估计。他以为占领北京,大局已定,“天命”归己,只需再派一支部队去山海关,便可马到成功,三桂束手就擒。因此,他打算派刘宗敏、李过出征。不料“诸伪将耽乐,殊无斗志”,在讨论出师时,“仓皇无定”。四月十二日,自成集群臣再议东征吴三桂,“刘宗敏等逡巡未应”。自成无法,只好“亲行”出征。他授明降臣张若麒为“兵政府尚书”,随他到刘宗敏等诸帅处,敦促他们出征。这些因素已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在自成决策出师的当天即十二日晚,为“绝内患”,将勋戚大臣、锦衣卫堂上官、大学士陈演、定国公徐允贞、新建伯王光通、博平侯郭明振、清平伯吴遵周、永宁伯王长锡、平江伯陈治、都督袁祐、周,铭、周铎、周铉等共60余名明朝大员,斩于西华门外。李过将“中吉营”拷讯的明官员彭瑭、李逢甲、申济芳等53人全部绞死。自成将尚未处决的原明诸官员都集中到刘宗敏处,“紧紧坐路侧,按籍次第杀之。”到二更时,才停刀,释放了其余的人。就在这天夜里,北京城外到处张贴吴三桂讨伐农民军的檄文,约“士民缟素复仇”,有的人秘制素农,准备迎接三桂进京。
吴三桂檄文至北京,“近京一路尽传”,人心越发惶惶。同时,谣言纷起,更助长了人心不稳,连自成的谋士宋献策也私下对人说:“我主马上天子,惜其杀戮太过,益造祸耳。尚有三年富贵,过此恐予术未必验也。”此话一传,“贼心益摇”。
十三日,天刚亮,李自成正式出师,共计马步兵六万,先出东长安门,他亲率精兵七千,“擎刀牵马,列长安街”。在大将刘宗敏、李过等一批将领的簇拥下,自成出正阳门,留守京师的牛金星、宋企郊等官员送至金水桥。百姓闻讯,多跑到东西长安街上观看……
在李自成和他的重要将领后面,还有几位引人注目的人物,他们是崇祯的三个儿子:太子朱慈娘、永王、定王,以及三桂的父亲吴襄,各骑一匹马,随后而行。自成把他们挟往山海关,目的还是指望利用这几个重要的人质,对三桂作最后一次的争取。自成要让三桂亲眼看到亲生父亲还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如念父子之情,投降还不算晚。同时,他也暗示,如仍迷途不返,他会随时将吴襄处决。自成携带明太子及二王,也是出于同样的用意。三桂通过使臣和散发檄文,已向自成提出索要他们的强硬要求。三桂意在把太子控制在自己手里,以为“中兴”之计,一旦把太子朱慈娘拥上皇帝宝座,他自然就成了拥戴的元勋。自成是要三桂确信,太子及二王还健在,如愿效忠故主,就乖乖归顺。他们各怀有个人的政治目的,能否如愿,还是让事实做出回答吧!
李白成率大军经通州,至密云,过永平,浩浩荡荡,朝山海关进发。一场关系命运的决战正在日益临近。P.97-101
新颖,奇特,宛转起伏,耐人寻味。有时像长江大河,奔腾澎湃;有时如涓涓细流,曼语轻声,不管读到哪里,都扣人心弦。这就是摆在面前的这部《吴三桂大传》给我的强烈感受。
李治亭同志的巨著《吴三桂大传》,我得以先睹为快。他要我为其大作写序,我则不胜惶惑。一方面,治亭曾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和极为相好的合作者,他取得这一重大成果,我无比高兴;另一方面,我认为一篇著作的序言,起码也应为读者起个导航的作用,而从这一点要求来说,本人恐难做到。我所能说的只是我对治亭了解得比较多些,知道他早在求学时代就勤奋努力、才思出众,尤其具有一种大无畏的科学精神,敢于触及棘手的难题。几次学术讨论会上,他的发言都因为敢于碰硬,具有独到之见,博得同窗及师友们的盛赞。后来我与他合作著书立说,他的这种精神犹不减当年,而且更加成熟。现在他又撰写了《吴三桂大传》,可以说就是这种传统精神的一次升华。
明清改朝换代之际,是个天崩地裂的社会大变革时期,吴三桂是这一时期集诸种矛盾于一身的人物。同时期,像吴三桂那样历时长久、地位显赫、变化多端、引人注目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几个世纪过去了,谁都骂他,骂得很痛快,似乎每个骂他的人,都对他一清二楚。但是事实是不是如此?对他的历史到底知道多少?对他为什么总是如此这般,能否做出恰当的解释?所有这些疑问,大概只有骂他的人自己能够回答。
《吴三桂大传》的可贵之处,正在于它不和骂吴三桂的人作对,简单地翻几百年的历史旧案;同样,它也不人云亦云,原地踏步。全书采取了写实的笔法,尽量让活生生的历史事实再现于读者眼前,使读此书的人可以直接看到吴三桂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有个人生活,也有为民族和国家前途、命运的追求和思考。后人随意展开想像的翅膀去评论他,批判他,却无论如何不应该,也不可能去代替『也。谁都应当切忌以主观想像去构筑客观存在过的历史。当然,写实不等于没有是非。
历史是一部最好的教材。任何一位涉足社会的人,都有必要从历史当中受到启发教育。《吴三桂大传》这部特色浓郁的历史学术著作,定会起到其应有的教育作用。我相信作者的一番苦心经营是不会白费的。
孙文良
吴三桂是明清鼎革之际直至清初的一个关键人物。在鹿死谁手的紧要时刻,他倒向清朝一边,接引清兵入关,联合击败李自成农民军于山海关前石河战场。此后,屡击李自成,直至其败死而止。他王藩云贵,起兵发动政变,造成全国八年之乱。在明与清及大顺政权的角逐中,他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发挥了重大作用。
明清之际,矛盾纷出,问题错综复杂,迄今尚未完全认识清楚。而吴三桂集各种矛盾于一身,同明、清与农民军各方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在明,为明效忠;明亡,欲投农民军,中途而返;入清,则为清尽力,功高恩厚;宠极生骄,又反目为仇……他反复无常,有始而不能善终。他一生的经历,无不与明清之际诸问题交织在一起。弄清他的历史,亦有助于解决这些问题。此即牵一发而动全身,唯吴氏能居于此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言而喻,研究吴氏的学术价值,正在于此。
研究吴三桂,实非易事。一难史料搜集。记述他一生的史料,散见各处。既有明清官方正史,也有部分档案的原始记录,还有私人著述、时人闻见笔记、方志、谱牒、诗文等,在朝鲜李氏王朝实录及有关著述中,亦溶进了他的史实。显然,把所有他的史料集中起来,岂是一日之功!然而,他早期的活动,包括从出生到投身行伍、家庭状况等,可资证明的材料,微乎其微。因为他最终成了清朝的叛逆,有关他中后期的档案多被销毁,有些事实恐怕永远不会为人们所知了。此不足部分,已无法弥补。二难史料考辨。反映吴三桂一生的历史,主要为清朝官方所记,其中漏载、隐瞒吏实、记叙差误,在在皆育。私人著述、杂记等,史料来源多种,加之每人立场不同,政治观点各异,材料各取所需,错讹互见。因此,梳理事实,辨伪存真,无处不煞赘苦心,仍不能事事皆清。举凡个人能力所及,一则广泛罗致史料,一则对其中难点,逐个考辨,书于页下注中。正确与否,还待吏家验证。三难是非评断。吴三桂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一个特殊人物。由于他所起的特殊作用,二百多年来,一直受到人们的痛骂,迄今未见多大改变。似已“定论”,此又难在判是非,而对似是而非的问题,尤难作出准确的结论。
有此“三难”,常使我驻足不前,徘徊莫定。当我循着吴三桂的人生之路,来书写他的历史时,才感到“吴三桂问题”确属一枚坚果,不易啃得动,硬是坚持下来,颇似生吞活剥。总的指导思想和观点,已在书中作了表述。这里,还想强调的是,我既不按已框定的“汉奸,,的模式去写他,也不存有为其翻案的定见,重新“塑造”他的新形象。恰恰相反,我完全是把他当作一个“陌生人”,开始去了解他,认识他,并把他置于当时历史条件和背景下,去分析他。对于他的已知的事实,皆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功过是非,善恶美丑,秉笔直书。一句话,我把他看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再现他当年的真实面貌。
书中其他有关问题,也须作一交代。时间表示法,一律采用朝代纪年,折成公历,注明在括号内,其月、日为与朝代纪年一致,则取农历。书中涉及地名很多,一律采用当时名称,在括号内注明现今地名。但有些地名过于生僻,在现今地图上找不到它们的具体位置,只能沿用原称,有的则注明大致方位。其中,张冠李戴情况必不可免.尚待识者予以纠正。行文中,凡引用的话基本原文照录,以存其真;有的为阅读方便,稍加翻译,成浅近文言。
《吴三桂大传》得以完成,实赖学术界诸师友热情鼓励和鼎力相助。辽宁大学历史系教授孙文良先生是我的授业之师。先生以其所学,悉数教我,迄今垂二十余载。本书从框架构思,到具体学术观点,皆得先生教诲。又承先生大助,于忙中代写前言,激励后学,溢于字里行间!老前辈王钟翰教授为本书题签,尤感殊荣。我怀着深深的敬意,还要向以下诸师友表达感谢:
辽宁大学历史系副教授郑川水、讲师冯集昌代为绘制地图,实属宝贵。还有,东北师大明清史研究所教授薛虹、古籍整理研究所所长、教授吴枫、吉林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孟昭信、光明日报理论部副主任、副编审肖黎、辽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副所长、副研究员关嘉录、副研究员张玉兴等师友,都给予热情鼓励和实际帮助。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助研林世慧与黄松筠同志,为本书的撰写做了不少服务工作,还代为选择了有价值的外文资料;吉林省民族研究所那炎同志誊正全书,不舍昼夜,宣力尤多。
我还要特别感谢日本关西大学教授松浦章先生,屡次无偿提供日文资料,铭刻不忘;日本东北学院大学教授细谷良夫先生多次热情关注,给作者以鼓励,并提出颇有见地的学术观点,足资参考和借鉴。
限于学识浅陋,缺点或错误难免,有待读者批评指正。
李治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