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临终者的一段椎心泣血的感情经历。一段感天动地、撼人心魄的爱情故事。一部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一曲捍卫人生人格、道德尊严的壮士长歌！长篇小说《危崖》是作者历经三载精心打造的又一部现实主义力作，与《危栏》既有内容上的联系，又有风格上的一致，为《危栏》之姊妹篇，奉献给读者！

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一个小城。主人公方达成在一次聚宴上不期邂逅了20年前曾工作过的某煤矿后勤队书记的女儿林玉珠。时值方深陷畸形婚姻的不幸之中，林也离异多年。二人久别重逢，彻夜长谈，相见恨晚。然而，方却有难言之隐，皆因官场失意及家庭不睦所致。林意识到这一点，在政府换届时，不惜一切代价，助方当上了一市之长。官场的顺遂使方的性功能逐渐复苏，方妻也因病辞世。就在相爱的双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之时，林却突然失踪，方四处寻觅终未果……由于对林的极度思念，方罹患绝症。辞世前，在病榻上向老同学讲述了自己这段催人泪下的情感经历。一场两情相悦的生死之恋终以凄怆的悲剧拉上了帷幕。

引 子

病榻前的嘱托

初见林玉珠

年轻的回忆

监狱会见

珠珠和方哥

往事(一)

往事(二)

家事春秋

畸形的婚姻

春天的夜晚

惊天大火

通往宁静的道路

月亮湖之夜

王大娘家的新婚洞房

全驴宴

夜半谣诼

港澳之旅

离婚(一)

离婚(二)

负 伤

养伤

绝壁与塔

破碎的花烛之夜

仍是破碎

官场风云

提拔重用

政治抱负

最后的见面

男人的回归

林玉珠的失踪

布下天罗地网

来自天外的告别

永别了，方哥

尾声

林玉珠的母亲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说你来吧。

我让值班员找到司机拿来车钥匙，从车库里开出车，开足马力向市里飞奔。到了冯阿姨家，冯阿姨正在等我。淘淘见到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朝我身上扑，给我作揖，汪汪地欢叫着。我顾不上和淘淘亲热，强压着内心的恐慌，向冯阿姨询问了林玉珠走时的一些细节。

林玉珠是在一天晚上离开家的。她记不得是几号了，只记得是个星期日，因为那天小玉不上学。临走前去跟她告别，说她要和几个朋友到南方玩上一段时间。冯阿姨问她去哪里，也不说，只说是去旅游。问她要出去多长时间，说看情况，还要到深圳一个做生意的朋友那里去办些事。话说得很含糊。我注意到了冯阿姨讲的几个细节。一个是林玉珠那天晚上是晚饭之前去的，当时冯阿姨让她在那儿吃饭，她不吃，说要和同学们一起吃。一个是她的女儿小玉一听说林玉珠要出去，就要往她身上靠，却被她推开了，怕沾住她什么似的。她远远地扶着小玉，对她的女儿说要听姥姥的话，放学早点回家，不要到处乱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考一个好大学。说着说着流了泪。还跟冯阿姨说要保重自己身体，青山也快出来了，到时就可以照顾你了。一个是那天林玉珠的情绪很不好，无精打采，还有点惊慌失措。她送来了淘淘和家里的钥匙，还交给了她母亲几个存折，另外有一万元现金。她母亲说存折放这儿可以，可走几天时间拿这么多钱干啥。林玉珠说钱取出来了放在家里怕不安全，就放在这里吧。冯阿姨看着林玉珠有点不对劲，就问林玉珠是不是有啥事了。林玉珠说没啥事，只是走哩心里难受。林玉珠走的时候和冯阿姨以及女儿依依难舍。在她走出门淘淘追过去时，林玉珠弯下腰双手刚抱起了它，就又放到了地上，还流了泪。她们看着林玉珠提着箱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她们打的走了。

冯阿姨回忆着，擦着眼泪。一会儿她突然对我说：“前几天看电视说自来水公司也有一个女的失踪了。下午在和几个老太太说话时，有个人听她的女儿说黄河路九号院也有个女的失踪了，说她是得了什么爱啥病。小方，你给我说实话，珠珠出去是不是跟她们的事有关系?”冯阿姨睁着一双令人恐怖的眼睛望着我。

我心里一阵慌乱，赶快说：“冯阿姨，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了解玉珠，她不会有啥事，她一定会回来的。”

和冯阿姨说话时，小玉在里边叫姥姥说要解手。冯阿姨说下来自己去吧。小玉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上了卫生间，出来时，揉着眼问道：“姥，俺妈来电话了没有?”冯阿姨说：“来了，你妈过几天就回来了，睡吧。”小玉说：“俺妈来喽我要睡着了你可要叫我。”冯阿姨说：“知道了，来了就对你说了。”

我离开冯阿姨家时已是凌晨三点多。离开时她反复对我说让我抓紧给林玉珠联系，一旦联系上了：就赶快告诉她。我安慰她说我会的，一旦有了音讯就会立即告诉她。我交代她不要将玉珠出去的事对外人讲。冯阿姨擦着眼泪会意地向我点了点头。

回来的路上，我更加肯定了我的判断。林玉珠一定是染上了那种可怕的病症，或是怀疑自己被传染，才离家出走的。我想到，林玉珠此一去，不知还能否回来，也许我从此永远见不到她了。我突然想到了归国之前做的那个怪梦，顿时身上毛骨悚然，惊诧万分。我反复回忆着那个梦，琢磨着梦中的细节。那头猪雪白如玉，长着一双像人一样灵动活泛的眼睛，我每逢去喂它的时候，它总是一往情深地看着我。它无缘无故地就丢失了。猪圈门前的两棵白玉兰一样的花树，水珠从满树的白花上向下滴着水。两棵树不就是个林字吗?而那“白猪”和“玉珠”竞那样相契，这莫非是个暗示吗?难道林玉珠的将来真的会像那个梦境，最终找不到吗?我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以后的几天里，我什么心情也没有了。我到医院查询了有关艾滋病方面的知识。知道了这种病叫作“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是由一种名为“人类免疫缺陷病毒”导致的疾病。通过侵袭人的免疫系统，即侵袭人体抵抗各种外来感染的自然防御系统，逐渐降低并最终破坏人体的免疫功能。当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免疫功能受到病毒的严重破坏而不能维持最低的抗病能力时，感染者便发展成为艾滋病病人。随着人体免疫功能的降低，人会越来越频繁地感染上各种致病微生物，而且感染的程度也会变得越来越严重，最终会因各种复合感染而死亡。艾滋病病人的血液、精液、阴道分泌液、乳汁、伤口的渗出液中含有大量艾滋病病毒，具有传染性。传播的途径是母婴传播、血液传播和性传播。已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人平均经过七至十年的潜伏期才能发展成为艾滋病病人。这些人在发展成为艾滋病病人以前外表看上去很正常，他们可以没有任何症状地生活和工作很多年，但能够将艾滋病病毒传染给其他人。这就是说假若陈继业得的真是这种病，那么他至少在七年以前就感染上了这种病毒。他的病在K市还是首例。当时世界上发病率最高的是非洲，国内发病率较高的是沿海发达地区。这个陈继业是在什么地方将这种可怕的病毒带到我们这儿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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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哆哆嗦嗦地拉开了灯，雪白的灯光散漫到天花板和墙壁上，照亮了我熟悉的一切。它们都在告诉我，刚才的都是梦，是虚假的，转眼即逝的。可我的脑子里，依然是那可怕的梦境，方达成那落地长发如网一般还在笼罩着我的神经，他的“还命啊——还命啊——”的叫声，还在我的耳边嘶鸣。

我摸到了烟，摸到了打火机，无意识地点着。缭绕的烟雾中，许久许久，方达成和林玉珠才从我的大脑中退去。屋外的风海啸一般，从屋顶滚滚而过。风头掠过树枝，发出的尖叫如一位妇人的绝望哀号。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梦啊。是夜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幕好像被黑布蒙了起来。黑幕上有一些小孔，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阳光的泄露。有人趴在黑幕上从那些小孔里向下窥视。顷刻，那些小孔变成了人的眼睛，一双一双，睁得如桃核一般。忽然，那一双双眼睛流起了泪水，暴雨一般向下喷洒。又过了一会儿，那泪雨竟变成了血。风吹过来，将那血变成红雾，在天地间一团团地翻腾。血雨翻江倒海一般向地上抛洒，将那个悬崖浇成红色。血雨顺绝壁而下流到了那道小河，河水顿时变成了红色，血浪翻滚，奔腾而下。我心里暗想，可不要冲到了方达成的坟上。正想着，那血水漫过堤岸，如一条条赤色毒龙，爬向方达成和林玉珠的坟头。血浪过处，坟头变为平地，立时有两个人头踩着电梯一般徐徐升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一身洁白婚纱。我心里惊讶道，已经几年了，方达成和林玉珠还是那个模样，莫非他们没有死去?待他们完全出现在地面上，男的突然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他的头发拖在地上，罩住了身体，那人就如同立在一个茅草垛里。女的也变成了一个血口妖精。他们发现了我，嘶鸣着向我扑过来。我踩着满地的血泥夺路逃命。他们在后边猛追，边跑边喊着：“还命啊——还命啊——”我在前边四下奔窜，他们在后边穷追不舍。我藏到了一个重重叠叠的小屋子里，看着两人从我的面前跑了过去，心想终于逃脱了。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忽然觉得房顶上有人，朝上一看，他们攀着断椽，正从屋顶上往下下。“还命啊—一还命啊——”方达成疯狂地嘶鸣着。我打开门又跑，他们仍在后边踩着我的影子追。林玉珠奸笑道：“方哥，把你的头发甩过去。”方达成迅速将落地长发拧成一条粗粗的绳索，撒网一般朝我撂了过来，道道绳索竟像水母的触手将我缚住。我拼命地挣扎，口中大叫：“方达成，我是周文昌啊，你怎么六亲不认，我不就是欠你一顿饭票嘛，你就这样对待我。”我拼命地挣扎，逃了出来。前边地上有一口井，我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跳到里边，竟是个大海，波飞浪涌，水朝一个方向奔流。我揣摩着，水既然在流，就总会流到地面上。我就顺着水势向下游游去。终于见到了亮光，我从那个口里探出了头，却发现林玉珠就站在上面……

我惊悸得浑身打战，我听到床在咯吱咯吱作响。我在想着方达成的嘶鸣声，我何时欠你方达成的命，来向我索要?!我突然意识到了方达成就是在这个寒冬死去的，下了床去看日历，是元月14日。又翻了去年的日记，原来今天是方达成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方达成的灵魂不得安宁，原来他还在惦记着他的书啊!

我又点着一支烟，躺到被窝里，想着方达成在去世周年之际向我发来的信息，想着他那颗躁动不安韵灵魂，想着刚才令人毛骨悚然的梦境，还想到我在方达成的追悼会上向他许下的诺言。如今一年过去了，虽然我已将那笔款交到了小玉手中，可那篇记述我还只字未动，内心不由暗暗作痛。“可是，达成，你知道吗，并不是我懒惰，也不是我食言违诺，而是我下不去那笔。我脆弱的心脏难以载得动你的故事，每逢提起笔来，我的泪水都在奔流。”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方达成听不到我的声音，也不理解我的苦衷。可毕竟已经一年了，我却还只字未动。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耽误了。我要战胜我的脆弱，把他的故事写下来，让他的魂灵早日得到安宁。

伴着如涛的风声，我打开了电脑。

三个月以后，我接到了方达成姑姑的电话，听到了那个噩耗。我把这个消息告知了我和方达成的同学们，其中还有费尽周折找到的在复旦大学工作的徐梦茹，她至今还是单身。同学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常乡市，来参加方达成的追悼会。我把方达成的故事讲给了他们，徐梦茹听了，在方达成的遗像前泣不成声。在追悼会上，我见到了方达成的女儿爱爱，一个和方达成有着同样的肤色，相似的面庞，具有美丽姿容的女孩子。当她站在我的面前时，我从她的身上嗅到了方达成曾经动情地描述过的那种淡雅的香味。她对她的父亲托我办的那些事情，向我致谢。还托我将来见到小玉时，代她安慰那位小妹妹，并祝她永远幸福。我见到了方达成那些K市文联的朋友，司马群、小郜、小丁和她的爱人。我还见到了身材魁伟的席部长，见到了方达成的恩师闻韶。在一片抽泣声中，我向方达成默默许诺，我一定会完成他的嘱托，把那笔款项交到小玉的手中，同时把他的故事记述下来。常乡市政府遵照死者的遗愿，火化之后，把他和林玉珠合葬在了一起。他们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安享他们向往已久的爱情了。

处理完了方达成的后事，我在方达成的朋友们的帮助下，打听到了林玉珠的前夫。我带着林玉珠的存款和遗物，在美国的旧金山找到了在那里开饭馆的那位大腹便便的男人，见到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玉，她用惶悚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位不速之客。我拿出了她母亲用过的那个包，告诉她里面装着她母亲的信和发卡。待她松弛下来，我委婉地把她的姥姥、舅舅，还有她的方叔叔去世的不幸消息，她的姥姥和方达成的遗嘱告诉了她，把那些遗物和钱交给了她。可怜的小姑娘搂着那些东西久哭不止。我告诉她，将来我会写一本书，记下她母亲在生命最后几年里的生活，记下她对这个世界的依恋。她似懂非懂地朝我点了点头。我还向她转告了爱爱的祝福，让她不要忘记在中国还有个姐姐，在牵挂着她，爱着她。

当我完成这部书稿的时候，已是深冬。窗外，洁白的雪花迎风飘舞，世界一片安详。也许不久，发生在我的同学方达成身上的那段鲜为人知的凄怆的爱情故事就可以公之于众，方达成那颗躁动不安的灵魂终可以安宁了。

             2005年8月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