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小说一向以长篇为主。二十世纪初,一位以写短篇小说闻名于世的女作家彗星般出现在英国文坛上。在短短十四年的创作生涯中,她写下了八十八篇短篇小说、大量的文学评论、日记、书信、札记以及别具一格的诗。她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上做了大胆的探索,赢得“英语世界的契诃夫”之称,曾经产生过并且继续产生着深远的影响。她就是凯瑟琳·曼斯菲尔德。
本书为“20世纪外国名家精品”系列中的一本,选取了作家不同创作时期的代表作26篇,包括她的众多优秀作品《园会》、《一杯茶》、《苍蝇》、《男爵》、《女掌柜》等。 她写的小说往往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意境,于平淡中见新奇。
文如其人。英国女作家、短篇小说大师曼斯菲尔德的小说就像她本人一样轻灵飘逸,美丽动人。曼斯菲尔德在20世纪初彗星般出现在英国文坛上,在短暂的创作生涯中写下许多优秀作品,赢得“英国的契诃夫”美誉。本书选取了作家不同创作时期的代表作26篇,它们或写人生命运(如《园会》、《帕克妈妈的一辈子》),或写爱情婚姻(《幸福》、《稚气却很自然》),敏锐的观察和卓越的艺术才华使这些小说成为真正的世界名篇。
“他是什么人呀?”我说,“为什么总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那儿,还背对着咱们?”
“啊!”奥伯雷吉龙施特拉太太低声说,“他是一位男爵哩。”
她非常郑重地望着我,可是依稀间脸上带着一种“连这也一眼不能看出”的轻蔑神情。
“可是,怪可怜的,男爵又不是他自己要当的,”我说,“尽管这么倒霉,也不该就让他与世隔绝啊。”
要不是她手里正好拿着叉子,我相信她会在胸前画个十字的。
“你当然不了解。他是头一代男爵之一。”
她被我这番话弄得局促不安,就朝着坐在她左首的博士夫人转过身去。
“我的煎蛋饼没有馅——没馅儿!”她抗议道,“我已经试了第三个啦!”
我望了望那位头一代男爵。他正在吃生菜——用叉子叉起一整片莴苣,像兔子一样慢慢嚼着,看着可引人入胜啦。
他身材矮小,黑色须发稀稀疏疏,面色发黄,总是穿着一身黑哔叽衣服,粗亚麻布衬衫,黑便鞋,戴一副我平生所曾见过的最大的黑眼镜。
坐在我对面的奥伯雷勒先生温厚地笑了笑。
“亲爱的太太,能够坐在这儿仔细地看着,你一定感到很有趣儿吧……当然,这是一家很有身份的公寓。夏天的时候,一位西班牙宫廷里的贵妇人光临过。她害着肝病。我们经常在一道聊天。”
我听了很惬意,也感到自己的寒微。
“喏,你在英国住的‘公寓’里,找不到像在德国这样的上流人吧。”
“那倒是真的,没有,”我回答说,那位活像一条小黄蚕的男爵简直使我着了迷。
“男爵年年都来,”奥伯雷勒先生继续说下去,“是来休息脑筋的。他从来也没有跟任何住在这里的客人说过话。”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我似乎能够看到他的幻想在沉寂中妙不可言地达到高峰——在渺茫的未来日子里,同男爵寒暄上两句;为了跟这位大人物攀谈,而丢下正在看着的报纸;听他说一声“谢谢”,把这份光彩传给后世子孙。
这当儿,模样像煞德国军官的邮递员送信来了。他把我的几封信往我那份牛奶布丁里一丢,然后转过身去同女侍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她匆匆地走掉了。公寓的老板手托一个小托盘进来了,盘子上放的是一张风景明信片。老板毕恭毕敬地弯下身去,把明信片交给了男爵。
我很失望,因为竟然没有鸣放二十五声礼炮。
饭后喝咖啡。我注意到男爵拿了三块角砂糖,两块放进杯子,并从西服胸兜里抽出手绢,用手绢的一角将第三块裹起来。他总是头一个进餐厅,最后一个离开;他还将一只小黑皮包放在旁边的一把空椅子上。
下午,我倚着窗口,瞥见他夹着那个皮包,颤悠悠地沿着街道走去。每逢走过一根街灯杆子,他必然往后退缩一下,好像灯杆会向他打过来似的,不然就是他怕这个鄙俗的玩意儿会玷污了他……
我纳闷儿:他究竟到哪儿去,干吗夹着那个皮包。我从没看见他去过赌场或温泉浴场。他两脚趿着便鞋,显得怪凄凉的。我发觉自己在同情着这位男爵。
那个傍晚,我们这群人聚在大厅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最新消息”。奥伯雷吉龙施特拉太太坐在我身边,正替她的九个闺女当中最小的…个编织披肩呢。那个老闺女已身怀六甲……“这段姻缘肯定是十分美满的,”她对我说,“我那乖乖嫁了一位银行家——她一辈子盼的就是这个。”
聚在那儿的总有十来个人吧。我们这些已婚的就讲起体己话来了:丈夫穿什么样的内衣啦,性格上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啦;而未婚的则在议论着意中人穿什么外衣和具有怎样的特殊魅力。 “我都是亲手编织的,”我听见雷勒太太在大声嚷着,“用灰色粗毛线。还打上两条软领子。他一个月穿一件。”
“后来,”丽莎悄悄地说,“他对我说:‘你真让我高兴。我也许会给你妈妈写信。”’
这是个小小的忠告,也难怪我们会有点兴奋激动了。
门蓦地推开了,男爵到来。
接着,是一片鸦雀无声。
他慢悠悠地走进来,迟疑了一下,然后从钢琴上面的盘子里拈起一根牙签,又踱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我们才发出胜利的欢呼。他这还是头一回走进客厅来呢。将来,谁敢说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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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小说一向以长篇为主。二十世纪初,一位以写短篇小说闻名于世的女作家彗星般出现在英国文坛上。在短短十四年(1908—1922)的创作生涯中,她写下了八十八篇短篇小说、大量的文学评论、日记、书信、札记以及别具一格的诗。她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上做了大胆的探索,赢得“英语世界的契诃夫”之称,曾经产生过并且继续产生着深远的影响。她就是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即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期我国诗人徐志摩前往访问并写文介绍过的曼殊斐尔。
凯瑟琳的曾祖父和曾外祖父都是从英国到澳大利亚去的移民,到了她祖父和外祖父这一辈,又举家迁到新西兰。凯瑟琳于一八八八年十月十四日生在新西兰惠灵顿,父亲哈罗德·博昌是个商人,一八九八年被任命为新西兰银行董事(后升为行长),并于一九二三年封为爵士。凯瑟琳有两姐一妹,她却对幼弟莱斯利的感情最深。
凯瑟琳幼时住在惠灵顿郊区,六岁上小学,同周围的洗衣妇、挤奶工人、汽车司机的孩子一道受义务教育。这样,尽管出身富家,她从小就接触到社会底层。
凯瑟琳天资聪颖,九岁人惠灵顿女子学院时,就在校刊上发表了生平第一篇小说,并已显示出写作才能。一八九八年全家搬人惠灵顿的一座面临港湾的白色大厦,这同聚集在附近的工人窝棚形成鲜明的对照,这种贫富悬殊使凯瑟琳深感愤愤不平。
一九○三年初春,凯瑟琳和两个姐姐一道去英国。凯瑟琳进了伦敦的皇后学院,专攻英国文学,兼学法文和德文,同时迷上了大提琴。有个时期,她曾在以音乐还是以文学为业的问题上犹豫不决。
一九○六年十月,三姐妹又一同回到新西兰。次年末,为了让凯瑟琳对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故土加深认识,哈罗德安排她随一支探险队,赴新西兰腹地考察。那里的土著毛利族大都仍操毛利语。凯瑟琳不虚此行,沿途做了详细的札记,为她日后的创作积累了素材。本书收入的《女掌柜》(1911)和《米丽》(1913)写出了扎根于大自然、远离现代文明的毛利族的粗犷率真。
一九○七年,澳大利亚墨尔本的《本地伙伴》杂志主编E.J.布拉迪决定采用凯瑟琳的六篇作品,但他不相信年方十九的女孩子文笔能如此练达,怀疑有人为她捉刀。哈罗德写信替他释疑:“我认为她本人富有创见。不论写得好不好,她是为了写作而生的。事实上,从八岁起,她就写诗和散文……我还可以加上一句,她博览群书,过目不忘。”
一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几家报刊开始陆续刊登她的小说。为了纪念外祖母,她开始改用外祖母娘家的姓——曼斯菲尔德。
一九○八年七月,她终于使父亲相信她有能力当职业作家,遂返回伦敦,从此开始了坎坷的写作生涯。
一个年轻貌美的单身女子,独自在那样一个花花世界生活,必然要经受种种考验。比她大十一岁的音乐教师包顿热烈地追求她,他们结识数周后即举行婚礼。但当天傍晚,她就不辞而别,去追随自己最初的恋人——她十三岁时在新西兰结识的一名小提琴手。怀孕后,她客居比利时和德国,尝到了流产的痛苦,健康受到了严重损害,一九一○年初回到伦敦。生活中的挫折反而换得了艺术上的升华,一九一一年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在德国公寓里》问世。
这一年,她结识了《节奏》杂志的主编约翰·密德尔顿·穆雷并产生了爱情。但是直到一九一八年,曼斯菲尔德的第一个丈夫提出离婚后,两个人才得以正式成为夫妻。
不幸的是,一九一七年她的艺术技巧正臻于成熟时,她却患上了肺结核。倘若她肯接受大夫的劝告,立即停止写作,进疗养院,本来还能多活几年。然而那正是她的创作欲最为旺盛之时,她片刻也不肯休息。此外,在气候温暖、阳光充足的新西兰长大的曼斯菲尔德,始终也未能适应英伦那阴霾寒冷的冬季。像候鸟一样,她每年都要到欧洲大陆去避寒。在飘零中,她从死神手里夺取时间,写下了《在海湾》、《园会》、《一杯茶》、《苍蝇》等众多优秀作品。
第一次世界大战对欧洲文明是一次巨大打击,曾使许多知识分子感到幻灭。一九一五年,曼斯菲尔德的弟弟莱斯利在赴前线途中来看她,姐弟俩畅叙旧事。可是一个月后,在法国举行的一次军事演习中,他便丧生了。她在悲痛之余,感到有责任把在新西兰和弟弟一道度过的童年,用文字形式再现出来。这就是一九一八年问世的《序曲》。手稿排印期间,排字工人看到后不禁嚷道:“天哪,这些娃娃是真的哩!”尽管当时曼斯菲尔德的作品尚未引起评论界的注意,但她得知此事后,却深受鼓舞,因为她更重视普通读者对她的赞赏。《幸福集》(1921)问世后,她又收到许多读者淳朴诚挚的来信,从此,她在创作上更加苦心孤诣地探索尝试。《园会集》(1922)的出版奠定了她作为英国最杰出的短篇小说家的地位。
曼斯菲尔德曾与穆雷和作家戴.赫。劳伦斯合办文艺刊物《签名》。她和同时代的女作家维吉尼亚·吴尔夫、哲学家伯特兰·罗素交往密切。维吉尼亚的名作《达洛维夫人》(1925)就是在曼斯菲尔德的《园会》的影响下写成的。劳伦斯曾把她比作狄更斯,认为她对事物敏锐的观察,她那妙趣横生的幽默都使人联想到那位十九世纪的英国小说家。劳伦斯的《恋爱中的妇女》(1921)中的人物戈珍就是以曼斯菲尔德为原型的。
曼斯菲尔德短暂的一生,大抵上是在飘泊中度过的。离开自己的出生地新西兰后,她一直客居英、法、德、意、瑞士,过着公寓生活。她的作品,有不少是在旅途中所写,或以旅行为题材。这个集子里所收入的《男爵》和《男爵夫人的妹妹》,选译自《在德国公寓里》(1911),作者以揶揄手法描述了二十世纪初巴伐利亚人趋炎附势的丑态。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英国反德情绪高涨,出版商要乘机再版此书,并答应付给她五百英镑。战争夺去了她周围的一些年轻朋友的生命,她的胞弟也在战争中丧生。因此,她厌恶战争,坚决反对让自己的作品成为掀起民族仇恨的工具。当时,尽管她身染重症,需要靠稿酬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但她在世时,却从未允许再版此书。
曼斯菲尔德写过几篇以恋爱为主题的小说,笔法细腻生动,修辞巧妙,颇有独到之处。《画册的一页》中的年轻画家住在小顶楼里,成天作画。那些主动关怀他的成年妇女们被他拒之门外。他却悄悄地观察住在马路对面的一个奇瘦的姑娘的生活,晓得了她每周只舍得买一只鸡蛋。于是,他找了个机会,交给了她一只鸡蛋。小说写到这里,戛然而止。读者回味咀嚼,感动不已。
《鸽先生和鸽太太》中的雷吉在罗得西亚经营叔叔留给他的果园。他的女友安妮是阔人家的独生女,聪明漂亮。小说的末尾预示着这对有情人将结为连理,像安妮家养的一对鸽子那样,卿卿我我,终身相爱。文中有一句话,看似闲笔,其实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关键。安妮告诉雷吉:“爸爸昨天晚上还说呢,他认为你运气不错,总算独立生活了。”倘若连这座每年经济效益达五六百英镑的果园都没有,安妮的父母是绝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稚气却很自然》(1914)这个题目取自一七九九年英国诗人柯尔律治(1772—1834)从德国写给他妻子的一封信中所附同名的诗,系模仿一首德国民歌《倘若我是只小鸟》而成,后来公开发表。
《稚气却很自然》中的亨利还不满十八岁,艾德娜才十六。小说把他们的青春之恋写得纯洁真挚而又耐人寻味。如果把这篇小说和作者后期的短篇小说《心理》(1918)对照起来看,我们就会发现,作者多么善于刻画不同年龄的人对待恋爱的态度。《心理》的男主人公是个三十一岁的小说家,女主人公是个三十岁的戏剧家。他们涉世已久,阅历较深,认为“热情会毁灭一切”,彼此都安详冷静地分析对方的心态,与《稚气却很自然》中那对喜欢幻想、热情奔放的少男少女形成鲜明的对照。
一九二三年徐志摩所写的《曼殊斐尔访问记》在中英文学交往上是一篇十分重要的文章。一个来自东方的诗人,怀着尊崇的心情去探望一个病魔缠身的英国女作家,而半年后她就与世长辞了。从那篇访问记中,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位英国女小说家与俄罗斯的契诃夫之间的文学姻缘。她殷切地向徐志摩问起中国介绍契诃夫作品的情况。
曼斯菲尔德私淑契诃夫,她与人合译过契诃夫和高尔基的作品。就传统而言,英国文学家一向重视长篇而忽视短篇,重视多幕剧而忽视独幕剧,曼斯菲尔德却呕心沥血地探索短篇小说的写作技巧。在给她丈夫的弟弟理查.穆雷的信中她写道:“……技巧对写作所起的作用是非常奇妙的。我指的是包括细节在内。例如,在《布里尔小姐》(1920)中,不但每个句子的长短是经过选择的,在音调上我也下了工夫。每个段落的起伏都是为了配合她而精选的,配合的又是当天那个时刻的她。搁笔后,我又大声朗读了好几遍,犹如弹奏乐曲一样,试图让它接近于布里尔小姐的神态情致,直到完全吻合为止。”
曼斯菲尔德的社会圈子比契诃夫狭窄,题材大多局限于她所熟悉的中产阶级家庭生活。她的《累妞儿》(1909)与契诃夫的《渴睡》(1888)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帕克妈妈的一辈子》中,年迈的女用人连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的地方都找不到。这令人联想到契诃夫的《苦恼》(1886),那孤独的老马车夫只能向小母马诉苦。
作者擅长描写儿童心理,精确地掌握儿童语言。在《小姑娘》(1912)中,作者用清丽、委婉的笔触,将一个幼女的内心活动写得十分逼真。女主人公凯齐雅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为了送给父亲一件生日礼物,她无意中剪碎了他的一篇重要讲稿。父亲却不问她的动机如何,粗暴地惩罚了她,致使一颗稚嫩的心灵受到创伤。凯齐雅具有作者的特征,经常就是她本人的化身。
曼斯菲尔德擅长用反笔。《幸福》的女主人公贝莎整晚都沉浸在幸福的感觉里,宴会结束后,她才发觉丈夫和她心目中最好的女友富尔顿小姐早已勾搭上了。她在经济上不能独立,只能悄悄咽下这杯苦酒。《理想家庭》中的尼夫老先生事业蒸蒸日上,人人都称道他有个“理想的家庭”。岂料,独子哈罗德是个花花公子,不务正业。他一旦撒手,家当马上就会败光。《梳头娘姨》通篇是善良单纯的女仆的“意识流”。她回绝了未婚夫,毕生伺候假冒为善的女主人。
在《玩具房子》(1921)、《园会》(1921)中,作者对贫富悬殊的社会做了揭露。《已故上校的两个女儿》(1920)耐人寻味。上校去世后,他那两个已届中年的女儿厮守在家里,毫无主见,前途渺茫。
曼斯菲尔德对老人和妇女的命运格外关注。《苍蝇》的主人公是个老板,尽管事业发达,儿子却在六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死在比利时战场。他用墨水淹死一只苍蝇,以发泄内心的苦闷。《夜阑》(1917)的女主人公弗吉尼亚被男友的一封冷漠的信折磨得睡不着觉。
在以男性为主的社会,同样是教声乐,《雷金纳德的一天》中的雷金纳德总是向他那些有钱有势、妩媚动人的年轻小姐们大献殷勤,甚至想人非非。一天夜里,他竟扒下脚上穿的靴子就往墙角一丢,把睡在身边的老婆吓醒了。《唱歌课》中的梅多思小姐在教学生唱歌前收到男友的一封绝交信,弄得情绪低沉。下课前,又收到一封挽回关系的电报。于是她放开嗓门纵情唱起来,声调饱满深沉,表情热烈。从题目来看,《蜜月》(1922)应该写初婚夫妻的恩爱。曼斯菲尔德独辟蹊径,着重刻画一个曾经风光过的歌唱家的形象。“歌声颤巍巍的……只能听到微弱、细小的嗓音……”新娘子同情老翁,新郎却说:“趁着那个老怪物还没有呱呱地叫,咱们走吧。”他赶紧把新娘子带走了。
然而,《莫斯小姐的一天》中的女低音莫斯小姐比这个老翁还倒霉,她走投无路,到头来沦为私娼。《摇摆》(1910)中的薇娥拉尽管跟莫斯小姐一样拖欠着房东太太的房租,但她年轻漂亮,所以能抵制勾引她的陌生人。她曾一度嫌未婚夫穷,撵走那个色狼后,她打定主意跟意中人言归于好。
《一杯茶》(1922)中的罗斯玛丽一听丈夫说她从街上带回家的那个姑娘长得俊,可爱极了,便大吃一惊,不肯收留她了。小说有潜台词。丈夫未必真看上了那个小可怜儿,惟有这么表示,才能摆脱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保持小家庭的和谐。
《陌生人》(1919)是曼斯菲尔德根据她母亲在一九○九年七月从伦敦只身返回新西兰时在轮船上的遭遇写成的:头等舱的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乘客因病死在女主人公的怀抱里。来接她的丈夫听她诉说此事,大受刺激。此作可以和詹姆斯.乔伊斯的名篇《死者》(1914)媲美。那个短篇小说是乔伊斯根据他的妻子诺拉少女时代的亲身经历(一个男友之死)而写的。
曼斯菲尔德的作品不以情节取胜,立意多在捕捉人物感情瞬息间的变化,抒情气氛浓重,回荡着散文诗的旋律。她善于把握人物心理活动的特征,通过不同层次的心态描写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其语言含蓄典雅,留有余韵,回味无穷。她打破了过去的小说简单地叙述故事的传统,为短篇小说创作开辟了新的途径。她曾说:“我是一架照相机——一架自行选景的照相机,而我的选择取决于我对人生的态度。”
她写的小说往往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意境,于平淡中见新奇。她的每篇小说都是蘸着心血写成的。由于艺术上的刻苦,她竟缩短了自己的生命。
一九二三年一月九日,曼斯菲尔德客死于巴黎东南枫丹白露镇的阿冯村,时年仅三十四岁。维吉尼亚·吴尔夫接到凶耗,在当年一月二十八日的日记中承认:凯瑟琳的作品是“我曾忌妒过的惟一的作品”。
曼斯菲尔德去世后,她的丈夫密德尔顿·穆雷编辑遗稿,出版了短篇集《鸽巢集》(1923)和《稚气集》(1924)、《诗集》(1927)、《日记》(1927)、《书信》(1928)和《札记》(1939)。曼斯菲尔德还写过一百五十余篇文学评论,收入《小说与小说家》(1930)。
文洁若
二○○六年四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