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城的作品具有独特的超现实主义风格，表现手法的意外性和语句转换的快捷性成为他诗歌的特征，也是魅力所在。本书共收录了麦城从2002年至2004年创作的《对一面镜子的追问》、《布艺》、《南方木匠的北方经历》、《抽屉里的写作》及长诗《形而上学的上游》等50首新诗。麦城的诗，文如其人，平易清新，恬淡之中仍见激情。几乎每一首诗都在说一个平常的故事，但它毕竟是诗，所以“故事”也显得不寻常……

麦城的诗，文如其人，平易清新，恬淡之中仍见激情。几乎每一首诗都在说一个平常的故事，但它毕竟是诗，所以“故事”也显得不寻常。本书共收录了麦城从2002年至2004年创作的《对一面镜子的追问》、《布艺》、《南方木匠的北方经历》、《抽屉里的写作》及长诗《形而上学的上游》等50首新诗。

读麦城的诗

 ——麦城诗集《词悬浮》小序 李欧梵

辑一·2002

油画故事

对一面镜子的追问

树之洞

用第一人称哭下去

倾向上的一种练习

谁最先知道飞

 ——为继海弟回国参加世界杯而作

给忧忧

 ——为吴玉华、莫大风之子而作

献给宝宝

——为刘国坤女儿作

辑二·2003

布艺

缝纫机

磨刀师傅

南方木匠的北方经历

制度

油画里的十面埋伏

梦的里边

一枚树叶

梦呓

神，这样穿过我

失题之二

水使我流露

失题之六

你用哪一个地址回来

歌剧里的圈套

与牙疼有关的一次写作

清明节

——为一位故去的叔叔而作

一封书信

——为吴俊兄而作

哭后面的哭

 ——为乖乖而作

跟随一列火车到达的冬天

 ——致文康兄

风吹草动

 ——为孙宇生日而作

腰弯着的人

找死

废墟里的钟表

一年来的借

辑三·2004

路过医学院门口的一次写作

抽屉里的写作

纸灯笼里的纸光芒

正月的下面

语言上的危险旅行

在另一次写作里上瘾

鱼

失题之八

撤出来的词

 ——为国坤兄思古追旧而作

软

——为昌平兄而作

夜，让我这样说

 ——为于立新小妹而作

祭祀

 ——献给我的外公和外婆

在一次写作里碰上晓渡和芒克的身影

信

 ——致晓渡

梦里的蚂蚁

彼与此

梦过来以后

辑四·长诗

形而上学的上游

油画故事

早晨起床之后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看墙上的油画

油画里的女人

手上拿着面包和杯子

冲着我走来

好像在暗示

画家在画早餐的时候

接到另一个女人的电话

就起身离开了预设的美术方向

所以这幅画的杯子里没有牛奶

但我注意到那两块面包里

画家已经多画了几片火腿

点上一支烟

想和画里的女人

等画家

和他的观念一起回来

并请他多画几杯牛奶

还有果汁

这时，电话响了

电话的另一端

也是一个女人

她说画家回不来了

我问为什么

她说，现在牛都得了英国病

画家担心把牛奶画在杯子里面

被人喝了之后

会和牛一样疯掉

我刚想说声谢谢

电话就挂断了

P3-4

读麦城的诗

——麦城诗集《词悬浮》小序

                李欧梵

麦城的诗，文如其人，平易清新，恬淡之中仍见激情。几乎每一首诗都在说一个平常的故事，但它毕竟是诗，所以“故事”也显得不寻常。

我不是诗人，也不是诗评家，只能说是一个略有经验的读者。麦城寄来他写于二O O二——二0O四年的新诗，我随手读之，兴味盎然，遂写下这篇不成章法的读后感，作为序言。

麦城应算是一个有着乡土记忆的现代诗人，虽生活在大连，但诗中的意境却是“麦”城，让人感受到北国的田园。也许是因为我也生在北方吧，现住在热气腾腾的南国——香港——不免有点思乡?但我仍然相信麦城的创作观念是植根于乡土的，譬如下面这一首诗的开头几句：

从我的写作观念

一直走，再往右拐

就能看见奶奶家后院里的树桩

这“树桩”两字是典型的北方乡土的说法——或者可以称之为意象。然而在二十一世纪写乡土并不像二十世纪初那么容易，只要一出城就是乡下；现在不同了，城市扩展得很快，即使在边远地区的城市——如大连——你仍然被包围在一幢幢的大厦中，大都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人的感觉越来越“垂直”，而不像乡土文学中的空旷和“阔大”。在这种新的空间中如何写诗?

我发现麦城的诗非但越写越长，而且有时还“形而上”之，作一种自我的反思。那首《形而上学的上游》足足有一百多行，然而细读此诗，却发现它毫不抽象，更没有当前时髦的法国理论家笔下的那种“形而上”的寓言味道。我觉得他说的仍然是一个日常生活中的故事，不过故意把它写得支离破碎，但有心的读者仍然可以在其中闻到乡土味：

童年，就是一枚绿扣子

从鞋帮

往上钉

一直钉到领口

然而，“童年”——乡村的回忆——却一去而不复返，因为全诗的主要意象是火车和铁轨(一个景常用的“现代性”代表物)，而现在的“我”却是生活在“玻璃电梯里”，乡音被放在“实验室”，乡亲们都被都市生活疏离了：

天堂的后视镜

把分不开山羊和绵羊的懿翎姐姐

从乡下拽到了城里

山羊在镜子里

啃着城里的百货

这是一种无可避免也无法挽回的现象。诗人的任务已经不再是抗争或悲叹，而是在逐渐快速的时间中寻求一己的内在空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麦城最喜欢做的事，除了写诗之外，就是听音乐和交朋友。他写于二OO三年的作品，不少都是献给朋友的，似乎有中国传统中的“唱和”之风；其实不然，而是希望在失落的境遇中找寻知音，大江南北，互相以文会友，以信为诗：

你来信说

此时，南方阴雨连绵

我看得出来

信中的每一个比喻

都撑着一把伞  这些实际和想象的联系，构成了一种人情和回忆之网，所以读来毫无孤独冷峻的感觉，艾略特的《荒原》在麦城的诗中毫无作用，即使死亡的梦呓也不可怕，甚至诗人哀悼一个好朋友的死亡，也显得荒谬得可笑：在“哭声此起彼伏”的火葬场大厅中，他竟然找不到他被车撞死的朋友，因此这一个“找死”的过程也变成了都市生活的讽刺。

麦城的诗毫不艰涩，甚至很容易懂，即使初时看不懂(这是一般读者对新诗的一贯评语)，也可以在他的语言中感受到一股亲切。理论家谈起现代诗来，往往把“文学性”的诗的语言故意和诗外的日常生活语言隔离，麦城反其道而行，即使在最“现代”的诗境中，他照样不避俚语和日常的意象；即使写到城市的生活，也只用火腿、面包、牛奶和咖啡之类的平常物质字眼，很少用“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大字或奇词，也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价抬在众人之上。他甚至还带份自嘲，那首《对一面镜子的追问》就毫无自恋的情结。在这一方面，他和上一代的中国诗人不同，也许是因为他生活在国内，从来没有在国外流离失所的感受吧，所以在他的眼中他的诗人朋友也是如此，这种心态的对话，“在一次写作里碰上晓渡和芒克的身影”中表现得十分生动：他们三人都不要去过未来的“桃源生活”；晓渡说“他只能在未来呆上一个上午／他欠生活最主要的一个夜晚”；而芒克的“另一种答复”则是“谁也不欠我／我只欠有深度的生活”。

这种对于现在日常生活的执著——而不是失落，我认为是麦城这一代诗人作品中的“主旋律”。我个人也觉得与我心有戚戚焉，因为浪漫主义的诗人(或作家)自以为英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把所有的人压在都市中产阶级的摸子里，人人生活的节奏大同小异，都是活得越来遗忙，也越来越“物化”(在商品经济挂帅的大都市更是如此)，所以诗人可以做的“大事”并不多，只能在日常生活中开拓一己的空间，或者——用一句白顶阶级常用的词——体验个人生活的品位。在这一专面我和麦城十分接近：我们都喜欢古典音乐，几年前我和他在大连所结的缘，名义上是由于一场诗歌的学术讨论会而起，但实际上是音乐，所以我看到下面这几旬诗感到十分舒适：

我还是喜欢

一边品尝咖啡

一边吸着烟

静听肖邦的钢琴曲

在这首诗里，麦城用的是一般人熟知的肖邦的爱国情怀，所以才这么写着：

我看见肖邦在一个

被黑键敲黑的小夜曲里

往法国搬着自己波兰的国籍

他的左心室却跳动着另一个祖国之谜

妙的是我写此文之时，也在听肖邦，演奏的是一位因酗酒而自暴自弃去世的法国钢琴家弗朗斯瓦(Samson Francoix)，他奏的黑键练习曲毫不哀怨，却有一股阳刚的生命力。我听后的感觉是：这位钢琴家把生命中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音乐里面去了。

艺术和生活之间的吊诡(或悖论)恰在于：艺术从生活而来，却在生活中“敲”出另一种旋律，麦城说肖邦“似用乐曲来修理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最后的楼梯”(指的当然是从法国到波兰)，但我想在当前的世界，音乐早已超越国界，好的音乐和诗一样，可以引起不同地方人的共鸣，就像我现在和麦城南北“唱和”一样。

希望麦城继续用他的诗作来“修补”我们现在的生活——从一个越来越商品化的世界到另一个心灵国度的“最后的楼梯”。

二OO五年六月二十二日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