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世界文学名著文库》中的一本，全译插图本。该小说是法国19世纪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莫泊桑的长篇处女作，是其生平仅有的6部长篇小说中影响较大的一部。被茅盾推荐的中国读者要读的37部世界名著之一，并入选日本城冢登等著名学者开列的世界优秀古典名著书目。这《一生》，究竟是怎样的一生？就如小说中所言，只能享受短暂的欢乐而必须经历无数的失望，悲惨的一生。

《一生》是法国19世纪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莫泊桑的长篇处女作，是其生平仅有的6部长篇小说中影响较大的一部。小说以朴实细腻的笔调，描写一位出身破落贵族的纯洁天真、对生活充满美好憧憬的少女雅娜进入人生旅程后，遭遇丈夫背叛、父母去世、独子离家出走等一系列变故，在失望中逐渐衰老的过程，概括出了人们生活的一种基本状态：人生既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坏。

小说显示了擅长短篇，小说创作的莫泊桑在长篇小说上的创作功力，使他赢得了大作家的声誉，巩固并提高了他往法国文坛上的地位。同时也体现了莫泊桑主张的表现自然主义观点，具有他所追求的“以单纯的真实来感动人心”的艺术效果。

茅盾推荐的中国读者要读的37部世界名著之一。

入选日本城冢登等著名学者开列的世界优秀古典名著书目。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雅娜收拾完衣箱物品，朝窗口走去，可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暴雨已经下了整整一个夜晚，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打在屋顶上，劈啪直响。低垂的天空雨云沉沉，雨水决了堤似的往地上倾泻，泥土化成了稀粥，化成了糖，稠糊糊，粘乎乎。一阵阵风刮过，夹着沉闷的热气。沟里的水哗哗地满溢出来，淹没了人迹罕见的街道，两侧的房屋海绵似地吸着潮气，吸进屋内，使墙壁从地窖到屋顶楼全都湿漉漉地滴着水。

雅娜昨天才出修道院。终于自由了，永远地自由了，她不愿放过人生的每一种幸福，这都是她梦想已久的啊，她真怕父亲还要犹豫，因为老天不放晴，不想动身。从早上起，她极目天尽头已不下百次了。

接着，她发现自己忘了把挂历放进旅行袋，她从墙上取下小月历卡，卡纸中间烫着“1819”四个金色的数字。她用铅笔划掉前面四行，划掉日期下的每一个圣徒名字，一直划到5月2日，她出修道院的日子。

门外有人叫了一声：“小雅娜！”  

雅娜答应道：“进来吧，爸爸。”话音刚落，她父亲进来了。

西蒙一雅克·勒佩蒂·德·沃男爵是十八世纪式的贵族，性情古怪，为人却挺善良。他是卢梭的狂热信徒，酷爱大自然、田野、树林和动物。

他贵胄出身，本能地憎恶九三年。；可由于哲学家的气质和自由主义的教育，他又憎恶暴君专政，也就是口头上说说，不能触及灵魂的憎恶吧。

善良既给予他强大的活力，又是他的主要弱点，不管用于抚慰、赠予或拥抱，这种善良的力度总显得不足，它是造物的仁慈，普及万物，并没有什么韧劲儿，仿佛意志里有一根神经麻痹了，毅力上出现了空缺，倒差不多成了罪过。

这位理论家希望他女儿为人善良、正直、温柔，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因此为她筹划了一整套教育计划。

女儿在家一直待到十二岁，然后，不管当母亲的泪水涟涟，被送进了圣心修道院。

他要求她过严格的修道院生活，禁闭在大墙里，既不为人世所知，也不知人世炎凉。他希望到她十七岁的时候人家还她个清白纯贞的女儿，好由他亲自把她送进富有诗意的理性生活；尔后，在肥沃的土地上，借田园情趣开启她的心灵，用兽类朴素的爱和单纯的柔情结束她对生命的客观规律的无知。

现在她走出修道院，容光焕发，精力充沛，渴望着幸福，准备遍尝欢乐的滋味，接受种种让人陶醉的偶然，这是她的心在悠悠的白昼、漫漫的长夜、孤独的企盼中早已遍历了的。

她长得像韦罗内塞①笔下的画中人，那闪闪发光的金发和相映之下仿佛更加芳菲照眼的肌肤，贵胄后裔的肌肤，带着极淡的粉色，上面蒙着细细的茸毛，仿佛浅色的丝绒，也只有在阳光拂过的时候才似有所见。她那双眼睛是蓝色的，像荷兰瓷人的眼睛那么深的蓝色。

她的右鼻翼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右侧下巴上还有一颗，上面长几根卷曲的汗毛，同她的肤色差不多，所以几乎看不出来。她个子挺高，胸部发育成熟，身材已呈现出起伏的曲线。她话音清脆，有时仿佛嗓子很尖；但爽朗的笑会向周围撒下一片欢乐。她常常习惯性地举起双手抚着两侧的头发，仿佛要整一整云鬓。

她急步跑向父亲，拥抱着他，吻了吻，说道：“怎么样，咱们这就出发？”

他笑了笑，晃动着他留得相当长的已然苍白的头发，伸手指着窗外说：

“这种天气你让我们怎么出去旅行啊？”

可她撒娇，柔声求道：“不嘛！爸爸，咱们走吧，我求你了。今天下午天就晴了。”

“你母亲也决不会同意走的。”  “会同意的，我担保，这事儿就包给我啦。”

“你要是能让你母亲下这个决心，我就不反对。”

听他这么说，雅娜飞跑着扑进男爵夫人的卧房。她早就在等待这出发的日子，心里越来越急。

自从她进了圣心修道院之后，她不曾离开过鲁昂，她父亲给她规定了这个年龄，在这个年龄之前不许她参加任何娱乐活动。她只被带去巴黎住了半个月，而巴黎仍然是座城市，她却向往着乡间。

她现在要到杨树堡去过夏天，这是他们祖传的产业，城堡就矗立在伊埠边的悬崖上；所以，她相信自己定能从这海边的自由生活中获得无穷的乐趣。再者，那个庄园说好了是给她的，她结婚后将长期住在那里。

然而这雨，从昨晚上起下个不停，成了她步入人生的第一件大憾事。

才三分钟，她就从母亲房里跑了出来，一边满屋子嚷嚷：“爸爸，爸爸，妈妈没意见。快让人套车吧。”

滂沱大雨，不见有减弱的趋势，当四轮马车来到门口的时候，倒似乎在变本加厉。……P1-3

基·德·莫泊桑(1850一1893)是19世纪法国文坛上一颗耀眼的明星。他英年早逝，却为我们留下了约300个短篇、若干中篇和六部长篇小说，三部游记散文、一部诗集和几个剧本，还有众多评论文章。他的作品构思巧妙、文笔简练，故事情节跌宕起伏、脍炙人口，深受我国读者的喜爱。他的《项链》、《羊脂球》在我国已是妇孺皆知。

莫泊桑出生在一个破落贵族家庭。他在旖丽秀美的山水田园中度过了他充满梦幻的童年时光。他的舅舅普阿多文是当时一位颇有名望的诗人兼小说家。莫泊桑的母亲也酷爱文学，是福楼拜的好朋友。自幼耳濡目染，莫泊桑对文学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11岁时，父母因感情不合而分居，沉抑的家庭气氛折磨着年幼的莫泊桑，在他稚嫩的心灵上投下了永远难以抹去的阴影。

莫泊桑在母亲的熏陶下，13岁便开始写诗。他自幼显示出来的文学才华颇得巴纳斯派诗人路易·布耶的赏识和关注。自1873年起，他又得到母亲青梅竹马的好友、大作家福楼拜的悉心指导。福楼拜是莫泊桑的教父，他视莫泊桑若己出，带他参加各种与文学创作有关的聚谈会，把自己高超的创作技巧传授于他，并且逼他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习作，然后加以严格的评改。其中虽有赞许，但更多的是善意而尖刻的批评，有时甚至是残酷的全盘否定，促使莫泊桑“只能用坚持不懈的努力与那种难以克服的灰心丧气作斗争”。(见莫泊桑《论小说》)

1880年，莫泊桑终于以他的《羊脂球》一举成名。当他捧着载有《羊脂球》的小说集《梅塘夜谈》激动不已的时候，如慈父般教诲他的恩师福楼拜也流下了欣慰的眼泪。莫泊桑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恩师，在总结他的创作经历时，他感慨万分地说：“有两个人，用他们简单明白的教导，给了我这种不断尝试的力量，这两个人就是路易·布耶和居斯塔夫·福楼拜0”(见莫泊桑《论小说》)自此以后，莫泊桑的创作欲望日益强烈，其作品也如泉水喷涌，汨汨不断。仅仅在1880至1890这十年间，他就创作了如上所述的那么多作品，为他在文学史上树立了不朽的丰碑。

莫泊桑在其短暂的创作生涯中，始终用一种冷峻的目光去透视残酷的社会现实，而弥漫在现实中的庸俗虚伪、卑鄙龌龊的气息又使他感到悲哀和窒息。随着他对社会生活的了解的深入，在他自幼形成的忧郁的性格上，又蒙上了悲观主义的阴影。他逐渐厌倦生活，漠视一切，厌世情绪笼罩着他的心灵，侵蚀着他的健康。1888年，他弟弟突发精神病，次年死于精神病院，给本已承受着巨大精神压力的莫泊桑以沉重的打击，几乎使他的创作灵感濒临枯竭。1892年初他企图割喉管自杀未遂，被作为精神病人送去求医，次年逝世，终年43岁。

莫泊桑英年早逝，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像一颗流星进入文坛，匆匆登上文坛的天穹，又匆匆离去。然而，他生命的轨迹留下的耀眼的光芒，却令世人惊叹：他是在身体受到恶疾的折磨，灵魂受着痛苦的煎熬，在凡人无法忍受的情况下，创造出了文学史上的辉煌，给人类留下珍贵的精神财富。

莫泊桑师承福楼拜，他无愧于自己的导师。福楼拜无疑是法国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巨擘，作为弟子，莫泊桑不仅遵循恩师的教导，还独具匠心，另辟蹊径，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他以凡人小事为题材，以短篇小说为主要创作形式，用他那犹如“一泓清水”的语言风格使读者为之倾倒，征服了世人。他那三百余个短篇小说在文学史上大放异彩，为他赢得了“短篇小说之王”的桂冠，与契诃夫、蒲松龄并称世界短篇三巨子。

《一生》是莫泊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发表于1883年，也就是他的处女作《羊脂球》发表后三年。这是一部现实主义的杰作，至少，它的基调是现实主义的。首先，作者始终没有脱离他最熟悉的环境：诺曼底农村、鲁昂、巴黎……是的，小说第五章写到了科西嘉。然而，这第五章恰恰就像是一篇纪实文章，一篇游记，雅娜和朱连去科西嘉新婚旅行的路线和经历，与莫泊桑在1880年去科西嘉旅行的情景基本上是一致的，莫泊桑从科西嘉返回巴黎的日子是10月15日，雅娜和朱连从科西嘉返回马赛的日子也是lO月15日。显然，作者一点都不敢掺入自己的想像。

作者如实地描写了当时的贵族阶级，像库特里埃、勃利兹维尔、福尔维尔，以及朱连、男爵，正是经大革命冲击后法国社会贵族阶级的各种典型。作者对各种贵族典型的刻画，从外貌到内心，无不惟妙惟肖，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他们是大革命风暴后的封建残余，其中有顽固维持封建权势，自封为诺曼底贵族之首、诺曼底之王，继续作威作福的库特里埃；有不问世事、沉湎于渔猎，尚属正直的福尔维尔；还有把贵族的初夜权变成偷偷摸摸的诱奸逼奸的小贵族德·拉马尔以及离开了仆人一无生活能力的雅娜。雅娜最后的那段生活不禁让人联想到狄德罗的《定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雅娜的父亲德·沃男爵可以说是一位受启蒙思想影响较深的开明绅士，他的原型正是作者的外祖父，作者也正是出身在这样的小贵族家庭里。然而像这种确实接受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启蒙思想的贵族，在现实生活中却处处碰壁。最后还有想学资产阶级投资办公司赚大钱、做投机生意不走正道而落得身败名裂的保尔。作者把这个典型时代的种种典型或大刀阔斧，或精雕细琢，塑成一尊尊雕像，一一陈列在我们面前。他并不像巴尔扎克那样自己站出来洋洋洒洒评说一番，而是让我们自己去做出判断。

小说还无情地揭露和抨击了当时的宗教界，毕柯神甫和托尔比亚克神甫可以说是这个历史时期神职人员的两种典型。老神甫经历过大革命的风暴，变得十分圆滑，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宗教“十戒”解释成通奸是上帝允许的，当雅娜含泪分辩说她并没有这个意思时，他一个哈哈便掩饰过去了。他还善于为未婚先孕的女孩找丈夫。而新神甫却是另一个极端，他怀着变态心理，仇恨一切爱情，仇恨生命，仇恨自然天性，他看到男女恋爱就生气，非要驱散而后快，他残酷地杀死正在生产的母狗，一下子毁了六条生命，从而与信奉泛神论的男爵结下冤仇，誓不两立。男爵去世后，他利用手中的职权不准尸体进入教堂，葬入公墓。实际上，他和企图复辟的旧贵族势力串通一气，朝思暮想恢复他们失去的天堂。

而当地的农民，他们有善良可爱的一面，又有无知愚昧的一面。他们反对凶残的不通人性的神甫，不再去听弥撒；可又责备雅娜不送保尔去初领圣体。他们的行为往往听命于金钱多寡，利益厚薄。勒柯克答应娶萝莎丽是为了得到一座庄园的陪嫁。当雅娜受债务所迫，不得不卖掉杨树堡庄园的时候，他们对她就不像从前那么尊敬了。

这便是时代和处境，一个像雅娜那么纯洁无知的少女，一经步入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时空，她那些美丽的幻想能不因不切实际而一一破灭吗？《一生》所描述的正是这些幻想一个个破灭的过程。其实，雅娜并不抱有太多的希望，太玄的憧憬，只是这些正常的希望和憧憬都不为现实所允许罢了。这是年轻的梦和残酷的现实的矛盾，生与死的矛盾。

在莫泊桑的长篇小说中，《一生》恐怕是他最乐观的一部了，因为，在这部小说中，作者还怀着一丝希望。这一点点希望便具体化在萝莎丽的身上。要不是这位善良忠实的女仆，雅娜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她像雅娜的保护神，出现在雅娜最艰难的时候，救了她。当时的作者还觉得人性善良的一面还没有完全泯灭，还有入不会忘恩负义，还有入不是只顾自己的利益。这是不是作者对时代、社会还抱有的一点希望？

然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1884年，也就是《一生》发表后一年，莫泊桑就病倒了，随着他的阅历的加深，对现实生活进一步深入的观察，这一点希望也磨灭了。这就是1885年发表的《漂亮朋友》和1883年发表的《一生》在思想意义上的最大区别。作者本人最后的自杀和这种希望的破灭恐怕也不无关系。在《水上》一书，作者写道：“为什么会感到生存的痛苦？这是因为我拥有第二视觉，这种第二视觉既是作家的力量，又是作家的全部不幸。我写作，那是因为我理解，我因所有的存在而痛苦，因为对这一切我太了解了。”正因为有强烈的希望，才会有悲恸的绝望，客观、冷漠掩盖着作者的情感，像表面上偶尔只能看到缕缕热气，甚至覆盖着厚厚的冰雪的火山。

19世纪70年代末，以左拉为首的自然主义流派方兴未艾。一群自然主义作家聚集在左拉的梅塘别墅探讨文学问题。1880年，他们出版了载有《羊脂球》的《梅塘夜谈》。接着，左拉发表《实验小说》、《戏剧中的自然主义》和《自然主义小说家》。莫泊桑也受到这种新观点的影响，他的《一生》明显地带有自然主义色彩。作品中有那么多照相式的自然主义描写。特别是写到雅娜的性觉醒，一次次性冲动和分娩，萝莎丽生孩子，母狗生小狗，都是典型的自然主义的笔调。

我们甚至还能找到其他流派对他的影响。可见，莫泊桑是一个愿意接受新事物的现实主义作家。

武汉大学外国文学教授、资深翻译家

周国强

200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