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年，一轮回。人力与天力孰高孰低？人性与天性孰是孰非？《水魅》以丰沛的情感，叙说了啸天湖渔民们基于人性和生存欲望的集体情感，探讨了合作社时期人的复杂性与历史的复杂性。作者在叙事风格上刻意追求一种粗犷而凝重的意境，在人物塑造上着意显现粗朴而鲜活的本相，而在语言文字上，以粗粝中不失细腻，荒凉中时有诗意的表达，极现了苦中之苦、乐中之乐，使得整个作品在刀斧斫般的雄浑模样中，时见精雕细刻的温婉与细切。

汪洋中的灭顶之灾过后，

秦天们在挣扎。

诡异山村的凄苦逃荒，

浩瀚洞庭的奇绝捕捞。

冰雪映照泪渍未干的笑脸．

他们修复家园。

桃花汛至，

蓬勃的情爱性爱在人鱼世界一齐喷发。

可是，

又一次洪灾呼啸而来……

一周年，一轮回。

人力与天力孰高孰低?

人性与天性孰是孰非?

立得住，行得远，留得下

历史的另类证词

重回古典英雄时代

活人祭神

小猎手

狼号

天地洪流

浴血金钩寺

嗜尸之鱼

钢锚洞穿坚密物质

拔起江河

度荒

短暂的忘忧时刻

宝贝的传说

湛蓝的羽毛

山歌无假戏无真

紫光鱼鳞

黑鸟飞来飞去

铜质胸膛上的汗珠

四面八方的粗野目光

手摇橹，脚扯篷，叽呀叽呀到江东

我把这女人小看了

闪电下的对策

扇面水花

二郎神庙

卡在树杈里的太阳

横凌湖

这水太嫩了

橘红橘红的鱼汤

莽莽苍苍的洞庭腹地

火焰高扬

雁云渐渐飘远了

极阴之物

鸟岛

洞庭湖里的坟墓

箭垛

来自地下的黑色叹息

那山怎么是蓝的

让他们多活几天

奥妙究竟在哪里

这样的地方会产生爱意与激情吗

戏台上的秘密

世界上的糊涂人，怎么这样多

一齐来创造欢乐

撒野的环境

一夜之问，走得连鸡毛都不剩

绿水滔滔，白鸟飘飘

跋

累得筋伤骨痛的秦天终于可以昏天黑地倒头大睡一觉。这天，醒来看看外头天色灰蒙蒙，也不知什么时辰，只觉肠肚空饿得揪成一团，想想玉兰一定和秀月巧月寻食去了，儿子更不知去向，就自己动手煮了半钵红薯丝加碎米的干饭，烧了辣椒汤，吃出一头细汗，腹中才觉舒服了。从水缸舀瓢凉水喝了，壁上取下蓑衣斗笠，挽起长纲细孔的鱼网，穿过矮小稀疏的马尾松树林，到了村口水边。

围垸溃倒后，水位落过两次，马上又涨了，秦天知道这不是真退水，而是别处溃了围子。现在江水清中掺黄，是长江洞庭湖的水与湘江、沅江、资水、澧水汇合一起了。本乡俗话说：“西掺南，不得干”，百年不遇的大水看来颇要俄延些时日。

溃堤倒垸时大风大雨，这两天还有毛毛细雨。“这鳖压的天气也像溃了垸子!”秦天咒骂着，将蓑衣斗笠扔进船舱，拔起锁在松树上的锚，摇动渔船，向江中进发。

看不出太阳在哪里，下午和上午没有分别。

彤云好像从洞庭湖底翻卷上来的乌黑淤泥，糊壁似的糊遍了天空这大房子的东南西北，若是再涂些上去，篾壁和天花板驮不住了，就要稀里哗啦掉下地来。秦天歙动鼻翼，仿佛闻到这糊壁的稀泥里的新鲜牛粪气味。

毛毛雨下得稀稀纷纷，却很有力地溅在皮肤上，沁凉的感觉让人想起从大堤底下渗过来的浸水，不过堤沙的浸水不但冰凉，还带着许多沉积矿物质，眼看着清清澈澈，手摸着清凉滑溜，晒干后却有一层薄薄的黄釉。

天上满天乌云，地上满地白水，上面的黑色往下沉，下面的白色向上涌，就把中间这片不黑不白又黑又白的空间挤紧了，挤小了，挤得在这里的人不舒服，闷气，烦躁，还有一种被上下两扇磨子团团转地碾磨着的感觉。盯着天或盯着河看久了都不行，看久了，黑白两扇磨子就越转越快，越碾越痛，性急的人就想寻条缝钻出去，钻出这叫人敢怒不敢反的天地去。

空间变小以后，风也不畅快了，它不再呼呼地高声大叫，却像山谷里的风或庙堂大殿问的穿堂风，发出吱吱吱尖叫，好像也怕被碾碎的黄鼠狼的尖叫。尖叫的黄鼠狼逃窜的力气更大了，在秦天前胸和脸面上扫过。秦天觉得是黄鼠狼的尾巴扫过去了，既毛茸茸又刺碴碴地，说不清是疼痛还是舒服。他的背褂子是家织布的，扣子是布坨坨的，敞开着，风将两襟撩展开来，在腋下啪啪地飞，看上去他就长了两只翅膀，不过是两只灰黑的乌鸦翅膀。啸天湖人不喜欢乌鸦，偏偏乌鸦又不少，河边湖边的死鱼泥鳅养着它们。是什么样世界就存活什么样生物，而且还使它强壮。

船头一点一磕地砰砰直响，弧线优美的浪花被船头一击，并非全变成点点滴滴的珠玉，多半倒像撕扯得歪歪扭扭的布条，像刀工不佳的劈柴，像片片轻飘的犁轭，像乱七八糟的树枝。相同之处是眨眼即灭，还有那银白的闪光。

秦天多日来没这样轻松地划船了。

他哼起了《刘海戏金蝉》的花鼓戏。

渔划子像茫茫江海中浮出水面畅游的黑背大鱼，稳重的畅快之外，还有点目空一切的味道。

船驶向溃口。

那伫立了不知多少岁月、不知多少南来北往的人避过风雨的渡船亭子，它黝黑的尖顶，温和地微微上翘的四角，以及早已不知漆色却被无数粗嫩不同体味各异的手掌抚出柔柔光亮的亭柱，都荡然无存了，它一定在悲怆的心情中稀里哗啦掩埋到泥沙中去了，永远不再是啸天湖的标志性建筑了，现在的啸天湖人还能记着它。将来的啸天湖人就想象不出它的姿态了。

P028-029

金国政的长篇小说《水魅》，以粗重的文笔、厚重的故事，描写了洞庭湖边的啸天湖的一个渔民村在解放初期尚处于贫穷阶段又面临灭顶洪灾，在艰难困苦之中为生存而挣扎、为发展而奋斗的故事。读完作品，印象深刻，感慨良多。 因此前虽认识作者，但不了解其小说写作，作品在很多方面都让我颇感意外。　　就写南方渔民的底层生活而言，这类题材近年已很少见。这部作品义无返顾地视点下沉，把镜头对准底层渔民，写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基本生存，并以浓墨重彩为年轻村长（后为社长）秦天等代表性的人物描影造型，写出了领头人身先士卒的模范品质和普通人的实干精神；并由个体的渔民在危难中的团结互助和农业互助合作社的适时成立，写出了当时的渔民走向集体化的一定历史必然性和合理性。　　这部小说在塑造秦天等渔民形象的同时，比较少涉及解放初期的政治生活，集中笔墨写渔民与洪灾的搏斗，生产的自救，从人与自然、人与人的更为本质的角度，书写了底层渔民的日常生活和艰难人生。作品中，洪灾的肆虐与无常，渔民们的顽强与困惑，以及在这一背景之下的秦天和女干部的亲近、热恋，都把“水”对“人”之“魅”，“人”对“人”之魅，写得水乳交融，又感人至深。这种摒弃了政治视角的写作，裸露出生活真相，直奔人生主题，不仅写出了解放初期渔民们的真实生存状态，而且由于探析了人之生存、人之本欲，而具有一种超出政治框范的终极性意义。　　与作品表现的主题、题材相适应，作品在叙事风格上刻意追求一种粗犷而凝重的意境，在人物塑造上着意显现粗朴和鲜活的本相，而在语言文字上则粗犷中不失细腻，荒凉中时有诗意的表达，极现了苦中之苦、乐中之乐，使得整个作品在刀砍斧斫般的雄浑模样中，时见精雕细刻的温婉和细切。可以说，从作品的某些描写和某些文笔中，可以见出一些属于著名湘籍作家周立波的文学遗风。　　稍嫌不足的是，开头部分过于铺排，主人公也出场较晚，还有个别语言文字可再推敲以求精确和精练。　　总的感觉是：这是一部拒绝流行、远离时尚的作品，因而的能够立得住，行得远，留得下的作品。

公元1998年夏，中国洪水滔天。那洪水不只在江河，不只在堤院内外，它从电视滔进大城市。滔进大大小小金碧辉煌的殿堂，滔在锦衣者的袖口和玉食者的碗边。全中国湿淋淋的，让一贯的舒服变得不舒服。

凑巧，我就在写《水魅》。这个东西我的前期准备工作做了一两年，这次找了个空隙，到我同学这里，要一个月完成它。我大学同学熊健是这里的副市长，他给我提供吃的住的，还常常来看我。我用意志之鞭抽打自己，每天一万字，不论粗糙，先写了再说。那时没有电脑，手写，味道可想而知。

几经修改和外投，这本书最终能出来，需要感谢的很多。白烨、韩少功、王跃文，还有我最好的朋友何署坤。当然还有长江文艺出版社。

的确，不要轻易动手写长篇，累死你了，没准到头来还只能关在自己的电脑里。文学不是人搞的事，是鬼搞的事。什么鬼呢?醉鬼，傻鬼，神经鬼。

从此，我要是再想抒发什么胸臆，宁愿站到河堤上去扛沙包，如果我还扛得动的话。实在扛不动，就由江河滔走算了。你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一定是从地里来的?不见得，也可能是河里，最可能是河里。生物发展史这样说的。水里来的水里去，“水淋淋来去无牵挂”。就这样。

2006年2月于长沙

作品中，洪灾的肆虐与无常，渔民们的顽强与困惑，以及在这一背景之下的秦天与女干部的亲近、热恋，都把“水”对“人”之“魅”，“人”对“人”之魅，写得水乳交融，又感人至深。

作者在叙事风格上刻意追求一种粗犷而凝重的意境，在人物塑造上着意显现粗朴而鲜活的本相，而在语言文字上，以粗粝中不失细腻，荒凉中时有诗意的表达，极现了苦中之苦、乐中之乐，使得整个作品在刀斧斫般的雄浑模样中，时见精雕细刻的温婉与细切。

——白烨

《水魅》以丰沛的情感，叙说了啸天湖渔民们基于人性和生存欲望的集体情感，探讨了合作社时期人的复杂性与历史的复杂性，这对于空白或偏执状态的某种历止重述来说，无疑是一份值得重视的另类证词。

——韩少功

(秦天)果然强悍，勇敢，雄健，沉稳，像一块闪着幽监幽蓝光泽的好钢，坚硬中带着一丝冷气；他又像涧庭湖中那条狂野的大鱼，秦天的老父亲把它叫做“河神鱼”。秦天身上确实有一神秘的“河神”色彩，他与浩渺的洞庭湖之间，与湖中占老繁密的水族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感应，他的生命律动是和着大自然的脉搏一起跳动的。甚至他的情爱，池旺盛的性欲，也是和着春天，和着成千上万的鱼儿受精散籽的狂欢舞蹈一起进发出来。人类最强烈最原始的生命力，在秦天身上被肆无忌惮地挥洒到极致。

——王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