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与肉体的和谐咏叹，影像与生活的另类观察——《带电的肉体》，最具性感的电影随笔，则莫言热力推荐，将我们引入另一种充满想象的诱惑空间。

在这本独特的书中，王樽以现身说法的诚挚讲述了自己对肉体的观察和感悟，他把这些私密的文字置身在形形色色的电影背景下，从而让影响与真实的生活相互联系、相互映照乃至相互生发，让我们看到了某些被忽略的现实。

 这是一部角度独特、风格清新的随笔集，书名取自美国伟大诗人惠特曼的诗歌《我歌唱带电的肉体》，这里的“带电”有双重意思：一是书中主要文字描绘了肉体的“带电”特质；二是所有篇章都与电影有关。

作者从身体出发，通过对人体的深入观察和描绘，解析了面孔、眼睛、嘴唇、乳房、臀部、大腿、脚等身体的不同部位在不同电影中的丰富寓意。作者将身体的影像与艺术、民俗、文学以及个人经历巧妙融会，以敏锐的观察和细腻的文笔，将身体的寻常和不寻常之处解析得意蕴深厚、诗意盎然。既有“带电”肉体的主观体悟，又有电影“活色声香”的缤纷展示，好看好读，颇具个性。

动如脱兔

 ——乳房之一

青春猜想

 ——乳房之二

两个灵魂

 ——乳房之三

难言之叹

 ——乳房之四

单纯的面容

 ——脸之一

沧桑的面容

 ——脸之二

伤残的面容

 ——脸之三

陌生而熟悉

 ——验之四

虚假的面容

 ——脸之五

眉头与心头

 ——目光所及

泄露天机

 ——阅读嘴唇

侧耳倾听

美腿在美人身上

温润之月

 ——臀部猜想

隐晦的春光

 ——脚的闲说

身体的气味

人的一生就是发现的过程，那些努力拥有的东西都会渐行渐远，背叛和丧失，是这个旅程中最寻常的风景。这些背叛和丧失并非来自他人，至少主要不是来自他人，你将会不断发现，包括思想、肉体的各种器官都是暂时留存在自己身上，它们说走就走，说没就没。属于自己的都是错觉，而不属于自己的才是永远的真相。

看法国电影《军官病房》(La Chambre des Officiers)时，我想到了这种背叛和丧失。是2001年的秋天，我在无锡的一个新建的豪华影院里偶然看到该片，法语对白，没有中文字幕，某大学外文系的一个女生站在影院前排充当临时口译，也许是现场太嘈杂，也许是水平所限，翻译得偷工减料，大部分要靠猜测去弥补空白。两个多小时的片长已令人难以安坐，银幕上又充斥着伤残丑怪的面貌，但我居然坚持着看完，并被强烈地震撼。开始，我说不清这种震撼来自何处，是被毁容者内心的伤痛，是绝望中顽强生存的勇气，抑或是为人间残存的理解与真情?好像都不全是，后来我想到了，是为了人生不断的丧失。

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名叫弗里德里安的中尉，他在战争开始时就遭遇毁容住进了军官病房，且一住就是四年多。为尽量减少伤员受到精神的刺激，病房里没有镜子，有一天，弗里德里安走到窗户前，他拆下绷带，借着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自己怪物般丑陋的脸。从此，这张令人难受和害怕的嘴脸就成了他的心灵之痛。

影片从弗里德里安获得“优秀军人”的授勋仪式开始，我们看到，他已经是一副不忍卒看的丑容：半边脸颊已遭毁灭性破坏，多半个嘴唇变成黑洞，歪扭着露出牙床，颧骨没有了，鼻子也呈断裂状。看完影片，就发现这个序幕意味深长，表明中尉此时已走出了不敢见人的阴影。这时的他尽管相貌难看，眼睛里却还闪烁着自信和激情。而在影片中间，也有被要员勉励的细节，那时的他眼神漠然而痴呆：某位国家部长前来慰问，军官病房里洒满阳光，部长的到来让死寂的空气增添了活力，部长神态平静、声音高昂，他称赞伤残军官们的英雄行为，说了些为他们而骄傲的勉励之词。与部长言不由衷的激动表情相比，弗里德里安神态麻木，事实上他也无法不麻木，他不仅遭遇了毁容，还丧失了部分语言功能，除了发出嘶哑的噪音，此刻的他还没有恢复说话的能力。

面对伤员无言的尴尬，部长没有逗留，他像背书一样背完慰问词就走了。

P49-50

那天夜里，我在澳门，坐在葡京夜总会幽暗的舞台下，和几位同事一起看桌面舞表演。作为隐蔽的看客，彼此各怀心事，我希望获得最新鲜的观察、体验和视觉刺激。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椭圆形表演大厅，喧嚣的音乐和嘈杂的说话使人恍如身在农贸市场。观众或站或坐，把目光投向那桌子一样的圆形舞台。台上竖着一根银白色金属杆，没有任何装饰和布景，表演开始的标志是摇滚乐骤然响起。透过一片缭绕的青雾，一个金发的年轻女子，白衬衣、牛仔裤、软底鞋，英姿飒爽地跑上来。她没有想像的浓妆艳抹，而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嘴唇是天然的淡红，脸颊上米粒似的雀斑清晰可见，蓝色的大眼睛笑盈盈地闪闪发光。随着音乐的节奏，她在狭窄的舞台上恣意地跳来跳去，动作的幅度之大，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摔进观众席，但她把握得十分精准，总是有惊无险。很快，她好像觉得热了，站到舞台中间，喘着气，把白衬衣脱了下来，接着是乳罩。一对丰硕的乳房抖出来，白晃晃的，像两盏明灯耀人眼目……

仿佛有电流在空中随之闪烁，大厅的灯也像短路似的明明灭灭。

她边跳边将牛仔裤的扣子解开，然后在地上滚了一下，紧身的裤子就解除了。一个一丝不挂的金发美女，就这样突然亮相。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特殊的气息，在密集而热烈的欢叫中，她像雷电下一只孤独的猎豹，漫无目的地逡巡，身上洋溢着电光石火的激情，神态却有些散淡和漫不经心……

在她夺人心魄的光热袭击下，原以为自己对风月舞女既渴望又鄙视的情绪竟没有出现。相反，被其率真忘情的投入而感动。

通常，脱衣舞表演采取的是“诱敌深入”式一点点脱的战术，以使观者体会逐步走向高潮的兴奋。但那个夜晚，却出人意料地直奔主题。以致观众猝不及防地尖叫、叹息，更多的人屏住呼吸，空气里有种凝滞的战栗。当音乐换成《少女的祈祷》时，舞蹈也变成了单纯的躯体展示——她变换着各种姿势，以让四围的观众都能看到她身体的隐蔽部位，挑逗和诱惑都是赤裸的，直接而无邪。

音乐和舞蹈趋于疲惫时，脱衣舞娘用双手托举着乳房，使双乳间形成很紧的缝，她将这“缝”向坐在最近的看客抖动，脸上是妩媚的祈求，看客便将大小不等的钞票塞进那缝中。当她转到我面前，我将一张纸币塞过去，手指碰到她的肌肤，刹那的火热与湿润让我触电般一激灵。

这是迄今为止，我惟一的一次近距离看脱衣舞，它远比我想像的要单纯要干净。我想到，秩序的戒律下，每人的内心似乎都有层保护膜，在灵魂与肉体的较量中，我们宁愿选择让灵魂向上飞升，而让肉体沉沦地下。而在心灵深处，却对肉体有着深刻的体恤，说是人之大欲也好，说是感同身受也罢，在那肉体狂欢的表象之下，有着当代人对率真的潜心找寻。

其实，所谓色情的概念，并不一定与人们认定的活动有关。或者说，很多色情的节目只是具有表演性，是对某种，心理(精神)需求的补偿，并不能实现肉体的满足。脱衣舞娘的肉体犹如容器，既有令人血脉喷张的私秘性，又有令人心如止水的公在性，既是对情欲的引燃又同时是对情欲的有效抚慰与消解。

脱衣舞娘热烈而孤独的舞蹈，让我想起“大众情人”莎朗·斯通。有一天，这个新婚的美国影星携新郎到巴黎度假，在下榻的酒店门外照例聚集着无数追捧的影迷，善解人意的莎朗-斯通走上阳台，众目睽睽下褪去睡衣，将妖娆的胴体赤裸展现，使巴黎观众获得了意外眼福。我以为，作为杰出的演员，莎朗·斯通在这_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虽然脱衣舞娘与莎朗·斯通不同，但其精神实质一样，为满足公众内心的渴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牺牲通常意义的羞涩或曰廉耻，为某种美和纯粹的精神而献身。同所有为我们服务的人一样，我们理当尊敬她们的劳动，并为她们的奉献而心存一份感动。  在澳门的那天夜里，还有个难忘的细节。我和同事在葡京大赌场逗留之后准备回住处，走到一条食品街，忽见有个金发女郎在一家冷饮店门前吃冰激凌，我们惊讶地发现，她就是那位脱衣舞娘!有同事故意上前搭讪，邀请她去饭店、去喝酒，或者去看午夜电影，都被她微笑婉拒。她温和而坚决地说明她只跳舞不上床也不陪酒。同事还想进一步搭讪，她歉意地表示，该回去休息了。她身着银白色长裙，步态从容健美，就像一道闪电，消失在幽静而喧嚣的赌城街道。

这样的夜晚，这样一位脱衣舞娘，让我记忆深刻，回味悠长。我想到惠特曼的《我歌唱带电的肉体》，诗中的情绪是那样健康激昂：

如果神圣存在，／那么人的肉体就是神圣的，／人的光荣与甜美就是人性未受污染的标志；／无论男人女人，／干净、健壮、坚韧的肉体比最美的思想还要美。

有意无意之间，我们常常将世俗的肉体与高贵的灵魂割裂开来，肉体被视为低下、龌龊，与神圣的精神世界相对立。然而，生活的悖论是，如果没有肉体，人是何物?灵魂又依附何处?卑微的肉体，如同诺亚方舟——是肉体的方舟同时也是精神的方舟，承载着我们穿越浩瀚的人生之海，向左或向右，前进或倒退，有时沉入欲望的谷底，有时跃上理性的浪尖，虽然险阻重重，毕竟是在彼此依存中破浪前行，引领我们从危难走向拯救，从蒙昧走向清明。

那天夜里，在葡京夜总会，作为匆匆的看客，我试图获得新鲜的观察。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奇妙的身体充满好奇，希望从某个隐蔽的视角，发现和了解更多属于自身的既熟悉又未知的东西。

                  1998年6月草于澳门

                  2006年3月改于深圳

严格说来，人生一世是先有肉体后有精神。肉体的本能需求产生精神(灵魂)的需求，奔波劳碌一生后，肉体随灵魂一同逝去，能够阴魂不散的，只有极少数在各个领域开风气之先的人物。肉体是精神的载体，是人之为物的一切根本，但颇具意味的是，所有涉及身体的事总是让我们难于启齿，常常是羞羞答答，闪烁其辞，欲言又止，或指桑骂槐，顾左右而言他。最先感受的，总是在最后才言说，且多有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眼前的这本《带电的肉体》亦是如此，这是一本新书，但其中的不少内容在我已是旧作，不少文字写于上世纪的90年代末，个别篇章的雏形甚至是十年前所为。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以完整面目示人，感谢文化艺术出版社的美意，感谢崔自默、李恩祥先生，张勍倩女士以及所有编审人员的宽容和劳作，让我了结了一桩多年心愿。

无论生活中还是在影像里，身体的语言充满奥妙与神奇，它们构成某种气场，弥漫眼前，诱我心驰神往、想入非非，本书里的文字就是那些不着边际的“非非”记录。

 必须承认，作为对身体语言的某种粗读，我只能从一个男性的角度切入，焦点的选择难以避免地带有很大局限性。同时，我还要说，人对言语本身的意义尚且真假难辨，身体的语言更是多意而叵测，因此，解读的角度和含义必定见仁见智、无法穷尽。请读者谅解我的单一和胡乱。

                     王樽

                 2006年3月3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