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北京大学教授钱理群先生有感于语文教学与学术界不该发生的隔膜,试图打破长期存在的学术研究与中学教学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连续两年为上海《语言学习》杂志开辟“名作重读”栏目,撰写了一系列重读鲁迅、重读中国现代文学与外国文学作品的阅读或教学参考性的文章。文章连载时引起较大反响,该栏目在年度读者评选中,被评为年度优秀栏目。
本书虽然主要是为语文教师写的,但同样也适合中学生阅读。这不仅因为作者写得深入浅出,语言也流畅,更因为作者提供了解读这些名作的新思路、新方法,可以补充或纠正同学们在语文课上获得的某些既成的结论,至少可以引起同学们重新审视这些结论的兴趣。这对帮助同学们拓宽视野,活跃思维,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其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本书是北京大学教授钱理群先生有感于语文教学与学术界不该发生的隔膜,试图打破长期存在的学术研究与中学教学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连续两年为上海《语言学习》杂志开辟“名作重读”栏目,撰写了一系列重读鲁迅、重读中国现代文学与外国文学作品的阅读或教学参考性的文章。文章连载时引起较大反响,该栏目在年度读者评选中,被评为年度优秀栏目。 作者曾经在贵州的山城当过18年的中专教员,对最基层的语文教学非常熟悉;现为北大中文系教授,当代学界之泰斗,对当前学术研究有深刻的把握与体味。 本书有助于中学语文教师了解与自己教学有关的学术界新成果,并从语文教学自身规律出发,创造性地消化吸收这些成果,不断更新教学内容,从而保持语言学科的先进性与时代性。这本书的意义并不在于给老师和学生一个新的定论,或者仅仅是提供学术研究新的信息,而是在指导思想、思维方式、分析方法上给老师和学生以潜移默化的影响,把素质教育落到实处。
“名作重读”与“我”(代序)
解读鲁迅小说的一把钥匙——读《呐喊·自序》兼论《药》的结尾
说不尽的阿Q
《故乡》:心灵的诗
《祝福》:“我”的故事与祥林嫂的故事
《孔乙己》叙述者的选择
鲁迅多疑的思维方式——兼谈对《一件小事》的一点看法
读一读《社戏》全文
在比较中阅读《记念刘和珍君》
关键词语所揭示的生存困境——鲁迅杂文名篇的一种读法
鉴赏就是不断发现——读鲁迅《论睁了眼看》
杂文的思维与表达——读《再论雷峰塔的倒掉》
于随意中显出“真”——鲁迅书信赏析
“游戏国”里的看客(一)——读《示众》
“游戏国”里的看客(二)——读《药》
“掀掉这人肉的筵席”——读《灯下漫笔》及其他
《求乞者》细读
鲁迅式父爱的独自——《随感录·六十三“与幼者”》简析
鲁迅独特的都市体验——《秋夜纪游》简析
韧性战斗:鲁迅对青年的苦心告诫——《补白》简析
万不可赤膊上阵——《空谈》简析
鲁迅的悲剧观——《几乎无事的悲剧》简析
生命的大境界,文学的大世界——《天·地·人——<野草>集章》简析
部分鲁迅作品导读提示
附:新探索 新尝试新冲击——评钱理群“中学鲁迅作品重读”系列文章(靳新来)
把鲁迅精神扎根在孩子心上——给中学生讲鲁迅
“雨”的体验 ——读周作人的《苦雨》
属于周作人的“鬼”——读《水里的东西》
《无生老母的信息》的信息
关于朱自清的“不平静”
“用笔如舌”——读朱自清《春》
品一品“故都”的“秋昧”
“海化”的诗人——读冰心几篇写海的散文
老舍笔下的个性解放——读《月牙儿》
“笑”是怎样产生的——张天翼《华威先生》解读
历史、哲学与心理——读沈从文的《新与旧》
一个世纪性话题的沈从文式的思考——读《一个爱惜鼻子的朋友》
用淳美的语言状写淳美的心灵——孙犁《嘱咐》片断赏析
老年人的文体——读孙犁的《黄鹂》
《雷雨》是“社会问题剧”吗
附:《雷雨》是社会问题剧(周经纶)
《雷雨》的多种阐释
丁西林喜剧批注
《酒后》批注
《压迫》批注
毛泽东《沁园春·雪》新解
试谈《大堰河——我的保姆》的意象组合
《项链》告诉读者什么
《快乐的王子》的多重意蕴
意味深长的《皇帝的新衣》
被误解的《威尼斯商人》
奇巧的构思背后的人文精神——读《最后的常春藤叶》
《套中人》结构上的“套子”
后记
再版后记
解读鲁迅小说的一把钥匙
——读《呐喊·自序》兼论《药》的结尾
(一)
鲁迅一生很少谈论自己的创作,偶有所作,便弥足珍贵。
但有时我们偏偏视而不见。例如,《呐喊·自序》开宗明义的这段话——“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这里分明说明着:构成鲁迅《呐喊》的来由的,不仅是以往的外在生活积累、经验——在这方面,人们已经给予了充分的注意,并且有了周作人的《鲁迅(呐喊)里的人物》这样的详尽考证;而且还包含着鲁迅年轻时的梦——主观的精神发展、内心体验的历史。正是这些梦的“隐意”构成了鲁迅小说内在的心理内容。
记得一位文学前辈曾把小说(文学)分为两类:一类是“写实的”,另一类是“回忆的”,这是很有道理的。有的研究者就认为,“鲁迅小说创作常常是他心理活动和自身灵魂的直接投影”,或者说“鲁迅的小说将自己的内在世界外化得最诚实、最深刻和最丰富”(参看吴俊:《鲁迅个性心理研究》)——这些论断都可以从鲁迅这里说的写梦、回忆里找到依据。
鲁迅年轻时代做过什么样的“梦”?经历了怎样的精神的、心理的历程?这一切又是如何体现在他的小说创作中的?——要真正理解鲁迅的小说,不能不弄清这些问题。
而《呐喊·自序》正是提供了一个窥视鲁迅内在世界的难得机会,一条鲁迅精神发展的明晰线索。
于是,我们看见一次又一次的心灵创伤,以及一个又一个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梦。
首先是父亲的病以及“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家庭变故,感受到的世态炎凉与“侮蔑”,敏感的鲁迅由此而“看见世人的真面目”,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惨伤的记忆。封建大家庭子弟代代相传的读书应试的古老的梦从此破灭,于绝望中只能“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直到接触到了与传统文化异质的西方文化,才形成一个美满的梦,燃起了新的希望:用西方现代科学知识“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这科学救国的梦,几乎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历史道路的起点。
但在异国所感受到的落后民族的屈辱,特别是幻灯事件,再一次将他推入绝望的深渊,麻木地鉴赏他人(同胞)痛苦的场面给鲁迅的心灵造成巨大的不可弥合的伤害,使他无以摆脱,以至于“示众”(“看”与“被看”)成为以后鲁迅小说的基本模式。正是为了从这痛苦的记忆中挣扎出来,鲁迅又做起以文艺改变精神的文学启蒙梦。
也许,《新生》的夭折,特别是社会对启蒙者的呐喊“既非赞同,也无反对”的“无反应”,对于鲁迅心灵的打击才是真正致命的。由此而产生的绝望感是极其深刻的:既是对启蒙对象——国民的绝望,更是对启蒙者自身的反省:“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这双重绝望必然导致对启蒙本身的彻底绝望——这,正是鲁迅的恶梦的隐意所在,连同鲁迅由此而感受到的“无端的悲哀”,与毒蛇般纠缠灵魂的“寂寞”,成为一种潜在的痛苦记忆深藏在鲁迅心灵深处。鲁迅说他“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以至“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都是鲁迅彻底绝望的内心世界的外在反映。正是这对于启蒙梦的深刻怀疑与绝望,构成了鲁迅《呐喊》的深层意识与潜在心理。
P1-3
“名作重读”与“我”
钱理群
连自己也没有料到,1993、1994年间,我会成为上海《语文学习》杂志“名作重读”专栏的主要作者。但从头想来,却也是事出有因的。我曾经说过,我的学术研究的动因无非是圆梦、还债与结缘。我在南京读小学时,就做过长大了要当一名语文教员的梦(我当时正是小学语文教师的崇拜者);后来,阴差阳错,竟然在贵州省一座小小的山城里,当了18年的中等专业学校的语文教员,与中学语文教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又是阴差阳错,当上了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在别人眼里也算是个学者;但我却宁愿把自己看作是教师,并且颇以中学语文教员的出身感到自豪。前两年我的一位研究生毕业后当上了中学语文教员,我非常高兴,以为也是对我的事业的一种继承,可见我与中学语文教学的情缘始终未断。每当我在大学图书馆里随意翻检资料时,总要联想起自己当年在偏僻的小城镇为求索一条小小的资料而四处奔波的艰难,进而对今天陷入同样苦恼中的边远地区的年轻的教师们,产生一种负债感。我觉得我不能忘本,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才能够心安。因此,我写这些阅读(教学)参考性质的文章,实在是为了取得自我心理平衡,而在别人看来,或者是一种自作多情也说不定,因为“陷入同样苦恼”云云的前提,可能就是值得怀疑,或者应该大打折扣的。
当然,也还有更直接的动因。近十年来,我一直在给大学生开鲁迅研究课。而每一回都遇到了一个障碍:学生对于鲁迅的心理距离。究其原因,有不少学生都直言不讳地归之于在他们最初接触鲁迅时,错误的或片面的宣传与引导,其中也有中小学语文教学的某些失误。一位学生这样写道:“大约到了小学四五年级以后,每学期的语文课本中,总能见到鲁迅的大名,诸如《一件小事》《记念刘和珍君》等等,这是我最怕也最难的了,且不说半文半白拗口的语言,晦涩难懂的字眼,模糊不清的含义,仅是那老师布置的总结课文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就足以使我头痛足顿的了:可畏。”另一位学生说:“鲁迅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小学的课堂上时,就是一个全身披挂的‘思想神’,老师要我们向他顶礼、膜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独立思考能力的加强,以及青少年特有的叛逆性心理,就对这位由教师与社会树起的“思想神”产生怀疑以至反感。为了证实这一点,我翻阅了一些课文里鲁迅作品的教学提示与参考资料,确实大吃一惊:很多分析十分繁琐且不说,观点也大多采用五六十年代的鲁迅观——不是说五六十年代的鲁迅观一无是处,其中也确实包含了许多真知灼见;但那时受到极“左”思潮的影响,包含着许多对鲁迅的神化、曲解,简单、机械、庸俗化的理解,却也是事实。近十多年来,鲁迅研究学术界已经对此作过科学的清理,并且取得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而一些中学课本的提示、分析仍不加分析地照搬五六十年代的观点,语文课中鲁迅作品的教学,与鲁迅研究学术界之间,竟如此地隔膜,这是令人惊异的。我还顺便翻阅了课文中现代文学与外国文学名著的某些教学提示、指导材料,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有许多提示、分析都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几十年“兴无灭资”的时代思潮影响下的某些观点,尽管这些观点,根本不符合作品的描写实际,是为了某种政治需要外加的标签。这些观点在学术界早已受到了质疑,而语文教学界仍然当作千真万确的定论灌输给学生,这同样也显示了一种可悲的隔膜。不是说语文教学界必须亦步亦趋地紧跟学术界,这是没有必要与可能的,不用说学术研究的新成果有待于时间的检验,单是把学术成果运用于教学,也还有一个创造性的转化,包括如何适应教学要求与学生的接受能力等一系列十分复杂的问题。但是,有一点却必须肯定,教师自身至少应该了解与自己教学有关的学术界的新成果,并且从语文教学自身规律出发,创造性地消化、吸收这些成果,不断更新教学内容,以保持语文学科内容的先进性与时代性。这与要求教学内容的一定的稳定性是相辅相成的。 翻阅有些教学提示、参考资料给我的第二个印象是,分析得过于绝对,过于死,仿佛对作品(课文)只能有一种理解,一种阐释;教学就是要追求唯一正确的定论。而这恰恰是违背文学作品的接受规律的:真正的文学作品总是具有极大的混沌性、模糊性,包含多重的(甚至是开掘不尽的)意义,有的意义甚至是可以意会不能言传、无法明晰化的,作品的价值是要在读者的创造性阅读中去实现的。也就是说,文学的本性决定了对它的理解、阐释必然是多元甚至是无穷尽的,而且随着阅读对象、时间、空间的变化而不断发展。而文学阅读的魅力恰恰也在于此:真正的文学作品总是常读常新,并且给阅读者带来真正的创造性发现的喜悦。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中学语文教学,指导学生阅读文学经典名作,对于启发正处于成长期的青年学生创造性思维与艺术想象能力,具有一种特殊的作用。而在我看来,这其实正是中学语文教学的主要目的之一。正如数学教学应鼓励学生一题多解一样,语文教学也应该鼓励学生对课文(特别是本身就具有说不尽的特质的经典名作)作出不同的新解。而我们却常常习惯于将学生的思维硬纳入某一凝固化的定论中,并要求其死记硬背,这其实是窒息了学生的创造性思维,与文学作品的本性、语文教学的根本目的无异于南辕北辙。
当我发现这些问题时,丝毫没有责怪中学语文教员的意思——我自己就是过来人,我理解中学语文教员的困难与苦衷,我想到的是研究者的责任:我们不仅应该注重学术水平的提高,同时也应该重视学术成果的普及——而中小学语文教学正是文学普及教育的最重要的阵地。这两个阵地上的工作者——学者与中小学语文教师彼此应该互相合作,而前者应负更大责任。其实,同时兼负普及与提高,学者与教师的重责,本是新文学的一个传统,朱自清先生作为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现代大学者,他去世前所作的最后一项工作,却是为中学语文课本作注释,写阅读提示。周作人曾经把学者尽心竭力撰写学术专著,比作“小乘”的“自度”,这自是学者的本业;但他劝学者也不妨写些通俗的普及读物,这即是“大乘”的“普度众生”。这或者有将学者的普及工作神圣化之嫌,但其强调普及的意义确是用心良苦。周作人还说,写普及读物“得准备十足的知识在那里,选择布置,更须多费气力,人家见了却并不看重”,可谓“事倍功半”。这大概也是事实。不过,我在写“名作重读”的文章时,尽管写得也很苦,却有一种重操旧业的喜悦,而且郑重其事地把它列为我这两年学术工作的主要收获之一——或许有朋友会认为我在这上面花费的精力太多,影响了正在进行的学术专著的写作,是得不偿失;但我自己是心甘情愿而绝不后悔的。
当然,这不过是写几篇文章,不敢有过高的希望。我的对象仅限于中学语文教员及一些文学爱好者,我的目的仅在于向他们提供一些学术研究的新信息,提供不同于似乎已成为定论的现有阐释的另一种看法与分析方法,以打开思路,扩大视野,仅此而已。我所提供的阐释不是唯一的,它不以截然否定别的阐释为自己的存在前提,它本身是有缺陷,甚至偏颇的,需要不断修正、发展,可以讨论……等等,这都是不言而喻的。我无意于提供范例,非要别人接受;也并不指望立竿见影地运用于教学。不仅如前所述,这需要一个创造性转化过程,而且我深知:中学语文教学受到各种因素制约,例如统考、高考出题的规范作用就是更为致命的。我期待的是指导思想、思维方式、分析方法上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不在于某些具体分析与结论——这才是更为根本的。
这是一本旧作,却是我介入中学语文教育的开始。从1995年5月16日“定稿”(见初版“后记”),到今天(2005年6月13日)写这篇“再版后记”,正好十年。这其间,中国中学语文教育所发生的变化,以及我自己与中学语文界“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回想起来,真令人感慨万千,不说也罢。
聊感自慰的是,十年过去,还有人记得这本小册子。最近这一两年经常有中学教师或当面或来信询问怎样才能买到此书。也有朋友建议我写一本“续编”,对新编语文教材里的名作再作重读。我深知这样的要求的迫切性,为第一线的语文教师服务,本来就是我介入中学语文教育改革的指导原则,我也很乐意做这样的基础性的建设工作。但手头上还有几项研究工作需要完成,一时抽不出空;经与上海教育出版社的温泽远等先生商量,先将旧作重版,以后再写新篇。温先生与出版社的朋友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对待此事,仔细查对了全部引文,纠正了不少错误,这是我既觉惭愧,又十分感激的。本书中补录了几篇我近年来写的有关鲁迅的鉴赏、导读文章,也可供参考。
2005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