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是河北作家刘家科最新创作的一组散文作品，曾在《人民文学》杂志公开发表，引起了广泛关注，本书荣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刘家科，河北故城人，长期从事散文创作，其散文题材以冀中民风、乡土故事和文化思考为主，文笔从容、细腻优美，已形成了独特的创作风格，并在文坛赢得较高赞誉，深受读者喜爱。冰心散文奖由中国散文学会主办，属于全国性的专业评选活动。

《乡村记忆》是河北作家刘家科最新创作的一组散文作品，曾在《人民文学》杂志公开发表，引起了广泛关注，本书共收录了一个村庄与另一个村庄、湾里的村庄、收麦、看青、场院、古槐与麦秸垛、磨道里的驴、老井、老碾子、地邻等57篇散文。

骂街

吹牛

闹洞房

出殡

拜年

下湾

打赌

抓阄儿

打蛋儿

落棚酒

骂街补遗

吹牛补遗

一个村庄与另一个村庄

湾里的村庄

收麦

看青

场院

古槐与麦秸垛

磨道里的驴

老井

老碾子

地邻

砍草

卖菜

老宅子

年味

元宵的烟花

洗面筋

蒸蜊蛄

镟饼

龙须面

旋风

雨魔

看雨

听雪

蝈蝈儿

结柳儿

连绵雨

枣树

饭扑拉儿

麦结柳

蜂王

大懒

存善

传九

老根

福来

村生

无名氏

大水

二水

三水

四水

大算盘

二算盘

父亲

饼嫂

林秀贞采访手记

跋

没见过世面的庄稼人不会吹牛，而庄稼人一旦得见世面，吹牛的本事便与之俱来。吹牛成了小码头村里人特殊的精神消费。因为这种消费是自给自足的，所以生产的目的和消费的方式便多种多样，独具个性，千奇百怪。有的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有的却是为了博得众人一乐；有的是一种复杂情绪的释放，有的是一种非分之想的放纵；有的是为了有目的宣传和炫耀，有的是为了骗人或唬人；有的是为了实现心灵的自我补偿，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以虚拟的形式得到；有的是为了实现精神的自我刺激，打消自卑心理鼓起生活的勇气……

当吹牛处于原始状态自然生成、自由生长时，是村里人精神生活水乳交融的组成部分，虚也罢，假也罢，俗也罢，劣也罢，但大概是于己无害，于人无碍。不管怎么吹，这种行为总有几分可爱或别样的妩媚。但是，当那些有心人要运用吹牛达到超出精神消费的其他目的时，吹牛就变得福祸参半了。

一年秋天，康熙皇帝乘船沿大运河到京南一带农村私访。私访的目的是体察民情，了解农耕现状。这一天康熙扮作商人带两名“管账先生”在小码头下船之后，就察看了堤内堤外的庄稼，逢人便询问耕作收成的情况。当时村里的族长闻讯便带了两个人去接待几位造访的客商，攀谈中康熙皇帝点拨他讲讲当地农耕的天时地利和发展潜力，族长察觉来者不凡，便施展了吹牛的本领：

“俺小码头村人均一亩地，河滩地就占三分，论地亩俺是邻村的一半儿，论收成俺是他们的一倍。你看俺这河滩地里的苞米，小垅内间种绿豆，大垅内间种红薯，一亩地里，苞米收两担，绿豆收两担，红薯收五十担，俺这一亩顶他们三亩；苞米随船南下，价钱比当地高一倍；绿豆做粉条，粉渣养肥猪，收入又增加一倍；红薯藏在地窖里，来年春天到城里卖，一斤又顶五斤的价钱，这样算下来一亩能顶六七亩的收入。你再看俺堤外的菜园子，开春用草墙挡北风，用草衫遮寒流，韭菜菠菜茴香小葱比别村儿早下半个月，夏天黄瓜西葫芦芹菜蕃茄比别村儿下得早、长得好、收得多，秋天冬瓜北瓜茄子萝I、大白菜比哪个村儿的都抢眼，俗话说一亩园十亩田，在别处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在俺村儿里真是能兑现。俺们村儿的菜顺着大运河，进京下卫，城里青菜行家家都抢小码头的鲜菜……”

康熙皇帝听这一番话觉着眼前一阵豁亮，它虽然明白这番话大大地言过其实，但也禁不住赞叹称奇，心里话，天下百姓都能像小码头一样，何愁国富民强!于是顺口说了句：“真该鼓励啊，如若三年能兑现，你们村子可二十年不纳皇粮国税。”P6-7

谨以此书

献给华北平原上

那个小小的村庄

那个生我养我、给我肉体与灵魂

给我痛苦与欢乐、给我屈辱与荣耀

给我爱、原则与聪慧的

古朴而宽厚的村庄

我还奢望

把这些生命的珍藏

赠予我可能拥有的读者朋友

与他们共享……

开始写散文，缘于一种原始的冲动，偶尔为之，随意抒写。后来写得多了，逐渐有了一些想法。这些想法由粗而细、由散而聚、由蒙咙而明晰，现在简单概括，就是在努力追求一种平淡自然的风格。因此我的散文作品中少有大事件、大波澜，少有奇思异想、缤纷万象，少有色彩浓烈的语言、变化多端的描绘……只是力求平淡的生活片断中有浓缩的社会内涵，平缓的文势下有涌动的情思，平静的叙写中有深长的韵味，平实的构思里有潜在的思想容量。我自以为这种追求是一种不计后果的探索，因为这样做有两种风险：一种是平淡的外壳内如没有深刻的内涵，必然会走向平庸；一种是平缓的叙写中如没有深长的韵味，必然会失去艺术的魅力。尽管如此，我依然在坚持。

我所追求的平淡自然的风格大致有这样几条理念：

一是百姓的生活比作家的想象更精彩。

我始终以为，作家头脑的职能是反映生活，而不是创造生活。千千万万颗大脑在生命实践中的共同创造，是任何聪慧高明的个体所无法比拟的。有一种习惯的说法：散文是作家隐秘心灵的独特反映。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它的道理不仅在于散文必须是作家心灵历程的载体，而且更在于作家的隐秘心灵是千万个心灵群体的组成部分，而绝不是超然于芸芸众生和现实生活的自闭的心灵。散文应该是作家的心灵感知外部世界和时代生活的独特反映。它的独特性在于它感知方式的独特，在于它这种感知的反映形式的独特，而不是超然物外的独特。我主张多写一些我所感知的群众生活，把我的眼光、我的感受、我的思索、我的追求、我的审美趣味渗透到丰富精彩的平民生活中去，我写他们的生活，而他们的生活中有我。比如我的《骂街》就是写农村里那些爱骂街的村民的生活，在展开这种独特的生活场景的过程中，我对生活的评判，我对小人物命运的关注，我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取向都渗透在里面。我觉得，农村的骂街现象所具有的那种独特和精彩，是作家无法靠想象来创造的。又比如我写的一些采访手记，都是记录平常人物的生活片断的，他们用生命和智慧酿造的生活的苦酒或佳酿，都有着独特的色、香、味，人生的滋味与哲理浸润在平庸的生活细节里，我把这种生活中深深蕴涵的品味提炼出来，把我的感受和思想渗透进去，让真实的记录承载着绵长的情思。

我也写自己的生活，比如我的《收麦》、《看青》、《蝈蝈儿》、《卖菜》等等。但我写的自己的生活，是百姓的现实生活海洋里的一滴水，是我作为真实的平民百姓一分子的生活。既不是桃花源里的生活，更不是象牙塔里的生活。

那么如何选取百姓生活作为自己散文创作的素材呢?我有三个原则：一是区别哪些生活有审美价值，哪些生活没有审美价值；绝不将那些不能进入审美过程的奇闻轶事塞进自己的作品，以防降低作品的艺术品位。二是区别哪些生活有认识价值，哪些生活没有认识价值；绝不将那些没有社会内涵和思想容量的浮光掠影的生活情节塞进自己的作品，以防降低作品的思想品位。三是区别哪些生活有情感容量，哪些生活没有情感容量；绝不将那些没有情感容量的散淡生活塞进自己的作品，以防降低作品的情感品位。于是我经常思索这样一些问题：如何从芸芸众生中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事物”中发现“被掩盖着的意味”?如何发掘平常的亿万生灵内在世界的那种丰富和精彩?如何传递大平原农村那深藏了几千年的神韵?如何从平平常常、实实在在的生活中追寻和生发出具有文学品味的人生况味?这些题目催促着我，锻炼着我，考验着我，而我也义无反顾地走在平淡自然的探索之路上。

二是记录比任何描写都更容易逼近生活的真实。

我强调散文是一种记录，主要有这样几层意思：第一，散文中的生活其要义在于它的真实，而记录是不容易失真的写作手段。第二，散文的真实不可拘泥于生活现象的真实，而重在作家的心灵对生活感知的真实，关键是记录作家的真实感受。第三，作家对生活的感受具有独特性，对同样的生活不同的作家会有不同的感受，而那些不同的感受都可能是真实的，记录的真实依附于感受的真实。第四，作家不同的感受都独具不同的形式和内涵，真实地记录下来比巧妙编织的东西更具感染力。第五，真实记录并不排除艺术构思，只是要求作家在构思时不要违背真实性的原则。上述诸款是我所想，也是我忠实遵循的。我是用它们来指导我的写作实践的。

我读孙犁的散文，特别是他新时期以来所写的“耕堂散文”、“芸斋琐谈”、“乡里旧闻”、“耕堂读书记”等等，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特别感受。后来在一些评论散文的书籍中寻到一些大致相同的感觉。有人说，孙犁的散文以特有的形式叙述往事，很耐心地掩隐了浓郁的感情，只记述了一些场景或事件的过程，在那里边，叙述的过程本身就是目的；作者在对人物和事件叙述的过程中将所有的感情、思想以及艺术的美都融人字里行间，使叙述的过程散发着艺术的光彩。粗看起来，孙犁的散文没有一条明确的思想主线，只是一件件事情的记述，这种“记”不需要任何技巧、手法，而是任其自然，如同散步。散文的意境和抒情，是散文化的意境与抒情，而不是诗的意境与抒情，从这个意义上讲，孙犁的散文记述是真实的，也是自然的，记述的过程是～种生命的过程，是经过多少年风雨洗涤而越发清晰可见的生命过程，这过程的本身就显示着它的艺术魅力。这些评论都能从我的潜意识中勾出许多阅读记忆，我所强调的“记录”与孙犁这种“记述”原则上是相同的，它们的不同点在于孙犁所记述的侧重点是作家对生活的亲历，而我所记述的侧重点是作家对生活的感知。孙犁所突出的是生命历程的真实，而我所突出的是作家感知的真实。

以记录的理念来指导散文写作，会带来散文体式的边缘化和模糊性。有人说我写的一些散文像小说。其实这些散文作品与小说是有明显区别的。首先，它记录的是生活片断，而不是完整的过程或完整的故事。其次，它是在记录作家感知的现实生活，而不是在塑造人物。再次，它主要是借记录的方式承载作家个人的思想感情及审美喻悦，而重点不在于借事件和人物形象来反映社会历史。因此，这种以记录为特点的散文体式，只是模糊了传统的小品、散文、杂感等体式的界限，并没有与小说混为一体。从本质上说，它的话语秩序仍然保持着散文的基本特征。比如我的《蜂王》、《大懒》、《无名氏》等一些写小人物的散文，立足点不是塑造人物形象，而是揭示小人物身上承载的人生况味；又如我的《出殡》、《闹洞房》、《拜年》等一些写乡间俗事的篇章，主旨在于揭示平原农村深藏了几千年的内在韵味，而并非是为了讲一个生动的故事。

三是心灵间的沟通，最短的距离是直线。

在这里我是想说散文的语言问题。散文的语言是心灵沟通的直接媒介，作者的心灵与读者心灵之间的桥梁是用语言搭建起来的。这种媒介和桥梁的性质与方式，取决于散文的风格。平淡自然的风格，需要质朴洁净的语言，心灵之间信息的传导，需要质地纯度极高且线路最短的导线。否则，语言会成为传导与沟通的障碍，甚至造成传导过程中的变异与失真。

我在散文语言运用上掌握的原则是：以简约的语言捕捉生活片断的要义，把事实及其本质的揭示简单化；用细腻的语言探寻人物内在世界的隐秘，把思想感情的抒发寄托于细节的记述；用白描的手法改造一般描绘性的语言，让描写向记录靠近，同时增强语言传神与含蓄的功能；让散文的语言尽可能避免“外表的炫耀”，而力求具备“并非突然呈现的内在光彩”(果戈理语)。

有位诗人说，有两种散文：一种是“内容的散文”，一种是“文字的散文”。我解释说：“内容的散文”只见内容不见文字，让读者感到没有文字的障碍，直接接触到内容；而“文字的散文”只见文字不见内容，让读者费尽力气破解文字障碍后，却找不到内容。因此我追求“内容的散文”而非“文字的散文”。一位评论家说：有两种叙述方式，一种是“夸张的‘文化升华”’，一种是“对‘文化升华’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我解释说：如果有了夸张的“文化升华”，使“原在”世界失真，那么与读者的心灵沟通就有了虚假的成分。因此我坚持抑制‘文化升华’的平白叙述。一位学者说：有两种文字，一种是“时尚的华美的文字”，一种是“土得掉渣冒烟的文字”。我解释说：没有装潢与修饰的语言当然是很土的，尽管土，但能直接无碍地传达那些真实的心灵信息，让读者心酸眼亮也就足够了。因此我学习的就是那种没有装潢与修饰的文字。

四是散文的魅力在于作品的个}生。

形成散文个性的因素很多，但要害的因素大致有这样几点：一是选材时的特殊角度。同样的生活素材，但你应该有自己特别的视角，特别的切入点，从而挖掘出有个性意义的内涵。二是对规范体裁的把握与突破。作者都应该有明确的体裁意识，并善于区别不同体裁的界限，自觉遵守和运用特定体裁的既定规则。但作者又应根据所写内容的需要，大胆突破体裁的审美成规，以丰富和改造原有体裁的审美规范，使作品具备自己的个性。三是对规范语体的改造。作者在从事某种体裁的创作时，必须采用与这种体裁相应的基本语体。但是作家还要凭着自己的经验和审美情趣，获得某种独特的语式、语感、语调，创造出一种富有艺术魅力和独特个性的自由语体。让自由语体改造和取代规范语体，从而实现作品的个性特征。四是向着建立自己艺术风格的目标努力。如果从以上三个方面奠定了基础，就应该自觉地为建立自己的艺术风格而努力。风格与语体密切相关，但它却是一个比语体丰富、复杂得多的概念。语体无疑是构成风格的最重要的因素，但它本身还不是风格。只有作家将语体品格稳定地发挥到一种极致，并与作品的其他要素完美结合成为具有艺术生命的有机整体时，这才形成风格。

我坚信，个性产生魅力，风格产生持续稳定的魅力。为此我作了一些努力，但做得很不够。我将继续努力攀缘于我所追求的散文个性，在这条艰苦的途径上，时时遥望我所崇尚的平淡自然风格的高悬目标。

作者

2005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