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陆幼青一起开始文学启蒙，她被格非呼为惊鸿，这里有她的大学，校园女生信礼，由仙及凡14年，20年后同学大聚会，她写道，20年校园回望路欲露还藏的爱欲……

20世纪80年代很流行一首歌《二十年后再相会》，歌中唱道：“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她1985年大学毕业，今年是2005年，恰20年。谨以此书献给这20年，一个人的20年，一代大学生的20年，一个时代的20年。

《上海女生》是个案的，但也是共同的，折射出“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后的较早的一批大学生，也就是60年代生、80年代毕业、如今在各工作单位成为骨干的那一代大学生。他们发蒙于文学苏醒、思想迷惘的80年代，接受精英文化教育，忧国忧民忧人生，初入社会，猝不及防地跌入生活的柴米油盐、喜怒哀乐中，又遭遇了90年代商品经济大潮，在新世纪的五光十色中靠拼力奔跑才能避免掉队，她的人生文本，是一代大学生人生文本的个案、一个60年代生人的文化心理记录，也是当代社会心理的重要部分，和代际之间的一种文化传递。《上海女生》还放大了一个“她”字，贴近地反映了一名女性从20岁到40岁变化最大、内容丰富、也最为人关注的人生时段。

第一辑：她的大学

校园女生信札／6

由仙及凡14年／20

20年后同学大聚会，她写道：20年校园回望路／36

附：欲露还藏的爱欲／44

第二辑：她的精神起点

致陆／54

阅读生命留言／63

24岁生日／72

附：陪伴长大／77

附：潘晓：“一代中国青年的思想初恋”／80

第三辑：她的玫瑰季节

25000字的爱情长征／92

第四辑：她的天使光彩

妈妈的“童话”／118

十七天／121

深夜不眠人／124

出牙／127

不嫌其臭／128

平安夜／129

莫大的幸福／131

捡石子的小男孩／133

三大行星相遇记／135

三国时代谁最聪明／139

附：三峡短信／141

第五辑：她的女性观点

唯一的玩伴／150

女性的尴尬与疲惫／153

人生滋味／156

碎裂的价值坐标／158

第六辑：她游走

掉进了五彩缤纷之中／164

独游大理／167

休闲在天堂／176

北戴河情事／181

哈尔滨冰点感受／189

绥德的汉／196

青藏铁路采访日记／198

短信赶路／213

第七辑：她目击

看不懂／221

你居然还在吃饭／226

100种细语和呼喊／229

汤圆诀别的人生／232

遥望家乡／235

上海老北站：沸腾的记忆／239

奔向上海／243

后记

诸仙说／249

四仙：身在红尘，将梦进行到底／252

五仙：梦开始的地方——狈狈致狼狼／256

六仙：室友惊鸿／259

1983．7．8

前天，系办公室老师拿着成绩单来到我们宿舍，通知英语补考。我们年级英语分4个班，A1、A2和B1、B2。B班80％都是60分，或许是老师拉上去的，几个六七十分，其他人都开了红灯。我们A班只有两个80分以上，还有两个不及格，其他人都游移在六七十分之间，60分也不乏其人。我没看到自己的分数，大概也在六七十分之列吧，高考都没这么差。

我注重学习，但动机和目的与你是不一样的，我并不因为我是学生就要学习，我学习是为要在社会上做一个强者。一个人的能力是多方面的，专业课学习只是诸多能力中一个很小很小的方面。书本给我们讲了好多好多美丽的故事，使我们相信生活是美好的。可社会却不加掩饰，不事选择，良莠并茂。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躲在书本这种“象牙之塔”里呢?但我们总得走向社会，这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我们就得有准备地、从容地走向社会，做一个强者。我生日时，一位同学送给我一只不倒翁，“沉浮于世，永远不倒”。我很欣赏，可我更想说：“扬弃世俗的迷雾，永葆心中的太阳”。

“举世皆浊，而我独清。”屈原咏叹道。他自杀了，他是一个伟人，伟人自杀是可歌可泣的。我们?我们因为什么去自杀?谁会在端午节吃粽子?我们的自杀只能证明我们的胆小怯懦，软弱!

已经不是响当当地拍着自己胸膛的时代了，已经不是绿林好汉、江湖义气的时代了，能力也需要现代化。我们的学习就是为了胜利，不被这种社会击倒、打败。因此，多方面地学习，博采众长。

做一个强者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敢想了。古人谓之：人生难得是糊涂。大概不是凭空而生此言吧。

放假了，我想在学校里看几天书，可惜阅览室不开，在修。我十一或十二日回家，暂时不会出去，想闭门看书，两个月，太长又太短。中文系，既然我选择了这个专业，它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不会一辈子只满足当一个中学语文教师。绝对不会，再怎么崇尚“糊涂”也不会。矛盾，古往今来的尤物。P6-7

20年就这样过去了。

电话是在傍晚时分打来的，“我想这算是—个梦吧。”七仙说。

接着七仙便开始叙述她诗意而美妙的梦想，丝毫没有考虑到时间，下午傍晚时分的时间，这个时间可是红尘中的人们做饭做菜的时间，绝不是青山外的众仙姐妹们做梦的时间。我心不在焉，我的耳朵里是厨房火炉上的糖醋排骨在铁锅里轰然作响的声音。

“我将以前的文字作了整理，想不想听一听当年写下的句子，很精彩的。”我嗯嗯啊啊，我不能拒绝七仙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盛情邀请，虽然在我看来多少有些矫情。当然，我不敢说，我怕她会从电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掐我，愤怒地指责我竟然用排骨一类的事情去打断她的抒情。

原来是一封少女时代的信，是一封原本归属为细小的情感而呻吟的信，但句句字字都是关于天地、人类、道德、伦理、信仰以及宗教与我们的宏大话题，注意不是“与我”，而是“与我们”。这是七仙站在人类的高度，自觉地对于一群人、一代人的思考，这思考是重大的，是严肃的，是飘逸的、更是豪迈的。文字很美，是那个年代十几岁才华少女不知天高地厚的美丽文字，不着边际却悲天悯人。七仙是个小才女，是我们八仙居里最负盛名的才女之一。几年之后，我在遥远的克拉玛依的城市边缘上，看到一座小山包，不高但特别，它是由地下一咕嘟一咕嘟的原油冒出地表再经千百年的日晒雨淋后形成的地貌。那些冒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出油点，一汪黑油发亮的原油滩中心，隔十秒八秒就会窜出一个小气泡。绕开话题，讲了这么远的小气泡，就是为了形容七仙脑袋里不断冒出的各种好的和不好的主意，以及一个又一个精彩的句子和文章。

丽娃河畔的日子是浪漫的，也是悠长的，但如同一天结束时分，天说黑就即刻黑了下来，结束了，一天结束了，一年结束了，四年也就结束了。“再见。姐妹们。”我背着行李包走出八仙居，我即将前往的地方将需要76个小时的火车和一天的汽车时间，但我迫不急待，心驰神往。七仙跳下床，她说，慢着，我还没有写完留言呢。对这个老七，我只能打开留言薄，等她埋头写完祝福的话语，那将是我以后每每看到会思念的青春记忆。写完了，我读着：你今天一步迈得如此之远，让我们所有的人为你骄傲，希望来日，你再次让我们为你骄傲。

我们就这样，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挥手走出各自的视野，一头扎进了各自的人生道路。我在准噶尔盆地西北边缘的一座石油小城克拉玛依落户，在最初的日子里，我给七仙的信中会用尽浪漫的词藻去激起生活在都市中的她的想象力：“我掀开朝北的小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土黄色的戈壁滩，天边处是一抹青山，当地人称成吉斯汗山。冬天的时候，一场雪下了半年，银白色的大地，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大雪纷飞，什么是天寒地冻。夏天的时候，我们去逛天山，坐在果子沟里吃树上的果子。然后骑马踏遍雪山草原。”这些极富渲染的情景，让七仙对我产生了新的认识。她对着办公室日复一日重复着晨昏的同事们说：“我有一个同学在克拉玛依。”这是叙述的开头。

七仙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铁轨成了她的双腿，她开始走遍祖国大好河山去采访，七仙的工作有目共睹。一篇关于民工潮的报告文学在上海的主流媒体上发表后，从市委新闻管理部门传来中宣部某领导的指示，这样的好报道，是人民大众需要的。一时间，七仙成了名记。  成了名记的七仙并没有从此身陷工作，工作是工作，工作之余尚有自己想做的事，那是梦想，七仙这样区分。

几年前，我们在上海见面，七仙显出了良好的生活状态，但依旧有一份霸道，她说，不许说我胖。好吧，不说胖。七仙的思路倒是不胖更不臃肿，她清晰如水，“我见了一一位美国老太太，给了我极大的启发。美国老太说她一生实现了无数个梦想，最近一次是去北极看北极光，再就是到中国来当教师。”七仙对我说，“我也开始在每年的年初写下希望实现的梦想，然后实现一个勾掉一个。”但七仙对我秘而不宣她的梦想，她说不可说。又不是佛，一说就错呀，我有些无趣。回应她，我也可以如法炮制。七仙即刻乐起来，好呀，这才好。果然，年末的时候，她在明信片上问我：“今年实现了几个梦想?我实现了两个。”仅此而已，两个什么，不得而知。

黄永玉在他78岁时曾恶狠狠地感慨：“他妈的，到底谁偷走了我们的岁月。”我不能这样潇洒，我不是黄永玉，我只是一个小女人，小女人有小女人的感慨，今天的我不能再躺在床上无视晨昏，也无法将黑夜坐穿只为了一句美丽的诗，因为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来，第二天的生活照常轮转，第二天的儿子老公照样会嗷嗷待哺。对了，七仙在这点上跟我不同，她可以在听说我去菜场买菜时，大惊小怪，你还要去菜场呀?因为她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婆婆，而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婆婆逢人便夸自己找到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媳妇。这一对表扬与互相表扬的婆媳关系，让七仙身在福中而知福。所以，可以做梦不醒，一个接一个。这是七仙对自己的描述，也是对我这个“不幸”还得每日去菜场的、曾经的四仙姐姐一个最大的刺激。

于是，我找到了解读七仙多年之后，身在红尘，依旧仙气缭绕、做梦不断的原因了。说到底，七仙是个会做梦、会做事、更会做人的凡女七仙，通常这样的人都是好命的，可以好命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做成。

真让人羡慕死了。

而我随着七仙诗意一通的代价是，一家人将要对付粘锅的糖醋排骨。

也罢。

2005年1月1日

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