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林清话》以笔记体载记叙古代版刻、藏书、多有知识性的掌故。这套《书林清话文库》则是沿用《书林清话》的形式，以散文、随笔的形式叙述关于读书、藏书、写书、寻书、旧书的各种掌故。它以书为中心，围绕着书转，领着读者在书林中行走，穿越书域。

本书是《书林清话文库》系列之《邃谷书缘》。

书缘(代序) 1

读  书

《汉唐改元释例》的序及其他 1

我的书斋邃谷楼 4

《三学集》自序 8

《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补正》小序 14

五十年成一书 16

我与《书目答问》及汇补 26

《清人笔记随录》书感 3l

旧貌新颜传书香 33

《萧山古迹钩沉》序 36

《皖系军阀统治史稿》序言 38

《中国文化世家丛书》序言 41

《天津建卫600周年》丛书序言 43

流人学的脚步 47

重读《耕堂读书记》 50

一部外国人研究中国文字狱的专著 53

一部值得一读的通俗史书 57

留取丹心照汗青 60

《中国藏书通史》读后 64

《中国藏书楼》读后 66

读徐宗文著《三余论草》 69

藏书·读书·治学 72

藏书文化交谈录 78

答"缘为书来"网友问 83

我的线装书 88

京华杂钞 91

逛旧书店 94

一件值得回忆的往事 97

复作家韩小蕙女士的信 102

读  志

新世纪的修志思考 105

自著方志学著作提要 110

《地方志编纂与续修》序 117

题《滨久文集》 119

《西樵志语》序 121

《拾秋集》序 123

《夏津旧县志校注》序言 125

《天津·和平区志》序 127

读《临汾市志》 129

浅评《商丘地区志》(续卷) 132

评《杨柳青镇志》 135

漫评《唐山市志》 138

《晋城市志》读后 141

评《理家庄村志》 143

评说《铜仁市志》 145

谈  人

顾炎武与徐乾学 149

王士稹和他的随笔 152

高士奇和他的笔记 16l

王鸣盛的退休生活 170

清代笔记作家梁章钜 174

李慈铭和他的游记 182

严复：社会转型期的矛盾人物 184

通俗史学家蔡东藩 190

拜访徐志摩故居 196

一代学人傅斯年 198

顾老为我写书序 201

忆念吴廷谬先生 204

送志玖教授 207

斋藤，走好! 210

为日本友人大庭修教授写《自用印集》序 212

牧惠是幸福的 214

尽管我的书斋随着岁月的推移，藏书日增和职业的需要而逐渐有所改善，从小黑屋到亭子间，从亭子间到书房兼卧室，又从两用书房到有单独功能的书斋，并配备了电脑之类的 现代化文具，至今可以说已颇具规模 了，但是，我却一直怀恋着那间三角形的黑屋子，因为我的第一篇学术随笔《佛教对白话文的影响》(原文已佚，仅记题目)和日后作为我大学毕 业论文的《汉唐改元释例》初稿都产生在这里。这间黑屋子也是我走上漫长的学术人生的第一间独立书房，所以我常常向一些熟悉的朋友戏称 这是我的"龙兴"之地。

我的书斋，不管在哪个时代、改善到哪种层次，总有一些少年伙伴、中年朋友和老年至交不时相聚，或校正文字，渐成专著，或谈往忆旧，随登笺簿。后来专著大多成稿，并相继问世，惟随札一直散乱无绪。"文化大革命"时期，这些随札也未逃脱被任意撕毁和焚烧的厄运。迨勇士"凯撤"，我心神慌乱地收拾烬余，幸存什五，乃贮之敝箧而无暇顾及。80年代 以来，公余之暇，整理寸简片纸，重 随札，回首前尘，平生知己半为鬼，而生者亦垂垂老矣。黯然神伤，遂退居邃谷楼中，将残札逐篇删定编次。近年又就读书一得，怀旧念故，阅历世态，感悟人生诸方面，时有随录，共得随笔数百则，始则择刊报端，继而编次成书，用以问世。综计一生，在邃谷楼中著书四十种，成文数百篇，虽非金玉，终当敝帚。反顾既往，邃谷楼中抵掌促膝之情景，历历难忘。往事如新，兴念及此，又何可忘三角形黑屋书斋为我一生致学肇端之功? 特成一文，借以见人间沧桑云尔!P6

活了八十多岁，回头一看，只干了一件正经八百的事，那就是与书结了一辈子缘。无论藏书、读书、写书，还是认识读书人，都没有离开过书。这是一种缘分--书缘。

我从呱呱坠地就和书结下了不解之缘。听母亲后来说起，抓周那天，在抓周盘中放了诸如笔墨、糖果、小玩意儿、制钱、小元宝、香烟中的美女毛片等等，祖父又特意拿了非常精巧的一小函科举时代考场应急用书放在抓周盘里，用来预测我未来的志向。据说我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本小书往嘴里送。祖父掀髯大笑，连说 好!好!而祖母则嘟嘟囔囔地说，又来个书呆子。天意如此，与书为缘的一生，似乎早已命定。

我五六岁时就从祖父读蒙学书，祖父是我的启蒙老师，他平日和我在一起时，很慈祥，怎么捣乱他都能容忍；但一旦读书，却很严厉。他教我读三、百、千、千和《幼学琼林》、《龙文鞭影》，也常讲一些历史故事如"梦笔生花"、"康梁变法"等等。他主张书要背，有时提醒两次，我还不能流畅地背，就点枝香，罚跪在垫子上背，直到香点完背得滚瓜烂熟为止。这对我一生读书铺了一个很好的底。七岁那年，我随父母到天津读小学，开始接受新式教育；但是，祖父并不放松我的国学基本教育。他指令我父亲教我循序渐进地选读《论》、《盂》。从我十岁以后，祖父从《古文观止》中精选了若干篇，一篇篇亲手钞寄来让我背诵，像《郑伯克段于鄢》、《蹇叔哭师》、《李斯谏逐客书》、《报任安书》、《陈情表》、《兰亭集序》、《桃花源记》、《吊古战场文》、《阿房宫赋》、《进学解》、《捕蛇者说》、《醉翁亭记》、《卖柑者言》等等，至今我对这些名篇还能约略记得。后来又选钞了一些唐诗宋词。我把祖父的手抄木分订成两册，一直保存着，随时诵读，对我日后写文章甚有裨益，可惜在"文革"时，遭到了丙丁之祸。

我喜欢读书，但读书也曾给我带来过苦恼和无奈。就在我十四岁 (1936年)那年，正在南京金陵大学附中读初一的时候，父亲因调职，携母亲与二弟离开南京。我因不便中途转学，就开始过寄宿生生活。由于无人管束，任性而为，经常挟中外小说数种，拎水壶及面包零食一小袋，去玄武湖租船，自由飘荡一日，卧读 说，或凝望蓝天，品味情节；或闭目沉思，与书中人物同行，彼喜我喜，彼悲我悲，殆若痴迷。不意学年终结，因旷课过多，又有几门课程不及格，得"留级"处分。自感愧恧，悄然离校，只身北归。父母虽未严责，但冷遇不交谈者逾月。后在天津重读初一，力求奋进，成绩飙升，直到大学毕业，始终在前三名。这也算是读书生活中的一次波澜。

我十七岁读高中，开始读史书。在两年内细读了前四史，以后又陆续从家富藏书的语文老师谢国捷先生处，借读了其他诸史的纪传和部分志。同时开始搜集史书中资料，撰写《汉唐改元释例》。二年以后，我完成了"初稿。这是我的第一篇史学论文。 以后我又以读书为题写作了若干学术随笔，奠定了我80年代大写随笔的初基。 1942年我二十岁，考入北平辅仁大学。读书环境大为改变，既有陈垣、余嘉锡等名师的指导，又有大量庋藏的图籍，眼界为之大开，如入宝山，目不暇给。四年的大学生活让我贪婪地读了各种各样的书，自己也觉得颇有点"腹笥"了。慢慢地产生藏书的欲望，于是在家中原有的线装书基础上逛旧书店、书摊，访书购书，买了《日知录笺释》、《廿二史刹记》、《近代诗钞》、《上海掌故丛书》、《二十四史》等近千册图书。其中有两件事至今难忘。一件是进大学第一年，选修余嘉锡先生的"目录学"课。余先生指定课本是范希曾的《书目答问  补正》，跑遍京城旧书店、书摊，没有找到。后来终于在天津天祥市场找到，如获至宝，不仅解决了学习用书，而且还与这部书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我一生的案头用书，日后又为我完成《书目答问汇补》奠定了第一块础石。第二件事是我在某家旧书店买了一部手写《板桥诗集》，价钱很便宜，我自鸣得意，以为淘到了镇斋之宝，经常向人显示。后来遇到一位行  家，告诉我这部书不是手稿，而是从刊本板桥手迹中影写下来的。这对我不啻当头一棒，从此启示我更多地学习版本知识。前者"文革"时抄家抄走，后来在发还查抄物资时，幸运地从一捆乱书中找到，虽封面有些破损，但我汇补的资料完整无缺，只不过把我汇补者的名字涂掉，似乎认为我不配而已。后者则被"红卫兵，，以"扫四旧"为名，和其他线装书一同付之一炬了。

读了一些书，就渐渐产生一种想写作的冲动。我从十七岁开始，在谢国捷老师指导下学写文章，有的经过谢老师的首肯，还投寄报刊发表。不久，我就开始写我一生中第一篇专题论文--《汉唐改元释例》，后来带到大学，经陈垣老师具体指导，改成我的大学毕业论文。从此，我的读书、 写书生涯，一直不停，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我也没有放下这枝笔。因为我和书的缘分越来越深，就像蚕吃了桑叶必然要吐丝那样，直到目前我已完成专著性著作近三十种，为学术界所熟知的有：《林则徐年谱初编》、《古典目录学》、《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北洋军阀史》、《古籍整理讲义》、《三学集》及《邃谷文录》等等。20世纪80年代以后，我已迈人老年，有许多人生阅历想抒发，也想把自己从民众中得来的知识回归民众，而当 时大环境也日益宽松，于是我开始 "衰年变法"，写了较多随笔性的文 字，至今已先后编成十几种随笔集， 如《冷眼热心》、《枫林唱晚》、《一苇争流》、《且去填词》、《学不厌集》、《出枥集》、《只眼看人》及《来新夏书话》等十余种。但我还没有时人所irf 的"挂笔"、"封笔"之想，而仍然感到意犹未尽。看来我和书的缘分，要到地老天荒才算个了。"春蚕到死丝方尽"是我与书结缘以来的终生职志!

傅璇琮和徐雁两位先生主编一套《书林清话丛书》邀我加盟，我感谢他们的盛情，就把近几年读书、写书的愚者一得编成一集，分为三卷：卷一是读一般书所写书序、书评以及一 些感受；卷二是由于近年关心新编志 书较多，也写了不少有关方志的序评，以其尚少人注意，特独立一卷；卷三是写一些读书人与书的逸闻轶事，为书林增掌故，益见闻。书编成之后，因其所记，均与书有缘，而大都成篇于"邃谷"，乃名之日《邃谷书缘》。

是为之序。

 2005年初春写于南开大学邃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