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记者施泰因瓦尔德目睹了发生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越南热带丛林中的那场可怕、残酷的战争。他用他的视角，记录下那段时期里越南人的艰苦与磨难：热带雨林的神秘与溽热，连绵不断的阴雨中个体生命毁灭的惨烈与哀愁。无家可归者的苍凉与哀戚，凸现出作者对于战争的人道主义思考……

作者以新闻记者的身份目睹了发生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越南热带丛林中的那场战争。在书中，作者采用了散点透视的方法，以德国记者施泰因瓦尔德视角的不断转换作为贯穿全书的中心线索：美国王牌飞行员的被捕，在武器上占有绝对优势的美军的接连败北，越南共产党领导下的游击队员们的顽强抵抗，被美军当作人质而俘虏了的越南小女孩的不屈灵魂，战争喧嚣之外的美妙的奏鸣，西方记者的怀疑与思考等等，都在作者的笔下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描述。

战争会发生在哪里

三角洲上

眼镜王蛇

龙纹海碗

竹间天女

杜拉地带

越过红树

跳跃之鱼

海云山口

这顿晚餐变得十分礼节性。不过当大家吃完餐后甜点，气氛渐渐轻松起来。施泰因瓦尔德对这种交际性的晚宴非常熟悉，美国夫妇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使谈话逐渐从僵硬呆板中放松下来。这期间酒精在慢慢起作用。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和适合家庭规范的行为举止，主人会适当地向来宾展示家居的殷实富裕。不久，人们会进入一种境界，每个人都感到，紧张在逐渐消失。当夫人们开始议论他人的风流韵事，而先生们开始谈论战场局势的时候，就表示火候到了。

哈德伏特太太手中端着咖啡杯，不时地喝上一小口，同时溜达着穿过屋子，她看到，诺伊布鲁克太太正向玛丽安娜展示着一只新买的越南银手镯，对此她只是毫无兴趣地瞟了一眼，就转身走到了先生们身边。她的一只手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的手指象征性地托着，对正在讨论的男人们不加解释地插言道：“这个国家的叛徒太多，这就是根本的弊端!”

斯巴克会心地微笑着把一杯威士忌倒入咖啡中．他知道现在该是哪一出了。其实正因为如此他才喜欢这样的晚间聚会。对他来说，不管是关于政治的争论，还是某个蠢货对在场的女人们不适宜的关注，都让他觉得有趣。他以自己的方式自寻其乐。西贡对外国人来说是一座死城，这种情形无可更改。新来的人开始为异国情调所吸引，穿过大街小巷，流连在旧货市场，享受着在西贡河上划船的乐趣，选购毫无价值的纪念品，或者寻找价值连城的宝物，端详着各种棕榈树、香蕉树和竹子，他甚至一连几个星期对着当地人的脸拍照，他拍下了三轮车夫、热带雨林的居民或者城里的小贩。但是不久陌生带来的刺激消失了，冷漠麻木占了上风，于是对他来说，剩下的就只有酒吧、电影院和几个游泳池了。这三个地方有一个共同点，作为消遣的所在只适合于普通士兵。没有哪个军官愿意看到，海军士兵在他妻子身后吹口哨，或者在她走过的时候拍她的屁股，而她却只穿了一件愚蠢的比基尼!谁会觉得舒服呢，当一个下等兵在吧台，好像无心似的把手放到坐在他旁边的上校夫人的大腿上!哪个将军的夫人能不感到厌恶，如果她不得不吸人从那些刚从三角洲回来的伤兵胃中呼出的酸臭气味!这一切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固然，你可以去军官俱乐部，不过在那里你又会为比你级别高的军官的傲慢无礼而气愤。军官赌场的气氛也不比士兵会所好到哪儿去。没有专门为高级军官服务的游泳池，还有什么呢?没有!没有什么是和这个异国情调的国家有关的。这一切对美国人来说是关闭的，尽管他们早就想统治这块土地，现实却是另一个样子。哈德伏特夫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状况，她说道：“这就是越南人隐藏的敌意!就是这种敌意，使得我们的任务变得如此艰难。你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对你露出亲切的微笑，向你问候着：‘欢迎，欢迎。’可是他的脸却告诉你：我巴不得把你扔进西贡河里!每个人都嘟囔着重复那老一套：欢迎!欢迎!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在这块土地上，你不会感觉到温暖，也不会感觉到舒适。”

P14-15

         战争会发生在哪里

              ——《死亡和雨》中译本前言

在翻译《死亡和雨》这本描写越南战争的小说期间，我常常想，现在回头去看40年前美国侵略越南的那场战争还有什么意义?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北京大学德国中心的一间办公室里看见一张招贴画，黑色的背景上印着金色的大字：“从战争到战争”。画面上除了密密麻麻记载着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战争年代和地点之外，别无他物。我越看越感觉喘不上气来，下定决心忍着眩晕细数了从1795年到2003年之间发生的战争，令我大吃一惊的是，210年当中，竞发生了560场战争!最后的一场发生在伊拉克……那仍然空着的小半页，黑洞洞地似乎向外散发着疹人的寒气，我的心不由得沉入那深不见底的空白，到底还会有多少战争?它们会发生在哪里?战争离我们究竟有多远?我开始觉得《死亡和雨》的翻译工作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它似乎能解答我的疑问。

《死亡和雨》的作者是德国小说家哈里·图尔克，他于1927年出生在上西里西亚的屈耳茨，即今日波兰的比亚瓦。二战期间尚未成年的图尔克便被德国法西斯拉去当了兵，1945年德国法西斯战败以后，返回故乡，不久便随着西迁的人群来到德国，在因歌德、席勒而著名的文化古城魏玛定居下来。1950年，刚刚23岁的哈里·图尔克发表第一部文学作品，此后的50多年中，共发表了60多部作品，包括长篇小说、纪实文学、电影剧本和侦探小说等。先后多次在国内外获得各种文学和电影奖项。1964年和1977年两次荣获原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国家文学艺术奖。他的作品还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不同国家出版。图尔克曾经于1956至1958年间，在北京《中国画报》社担任图片编辑和德文专家。此后曾经多次作为文字和摄影记者，亲身经历了20世纪60年代初期美国对越南的那场战争，他不仅冒着枪林弹雨，穿越热带丛林，美军施放的毒气烟雾和凝固汽油弹烧毁的村庄，足迹遍及越南战场，前方后方，还陆续踏访了老挝、柬埔寨、印度尼西亚等国家，对那场战争做了许多真实报道，他的战争经历和体验，为他的小说创作积累了丰富素材。

《死亡和雨》，出版于1967年，那正是德国东西两部分的作家，纷纷以文学为武器批判法西斯主义、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战争，声援亚非拉美民族解放运动的时刻。当西德作家如罗尔夫·霍赫胡特、彼得·魏斯和恩岑斯伯格等人以“纪实戏剧”，把文学艺术的社会批判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时候，哈里·图尔克则以他的小说《死亡和雨》，生动地描写了美国在越战中骇人听闻的行为，相当深刻地剖析了美国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不但为20世纪60年代德国文学的政治化倾向，国际主义内容增添了浓重一笔，还为小说如何把动人心魄，引人人胜的故事情节与发人深思，道德伦理性启蒙结合起来，如何把通俗小说的艺术形式和手法与严肃文学的社会内容结合起来，做了一次成功的尝试。作者本人因在越南战场上深受美国化学武器的戕害，肺功能损失达70％，此后的几十年间不得不时常卧床休养，如今这位年近80岁的作家，依旧躺在病榻上笔耕不辍。

《死亡和雨》描写一个昔日的德国法西斯士兵，今日的联邦德国新闻摄影记者埃文·施泰因瓦尔德，在正义感的驱使之下，来到战火纷飞的越南战场，希望用自己的镜头，真实记录并向世人展示正在越南发生的一切。他相信，终有一天，这场威胁人类安全，违背人道主义精神的战争的发动者，将会像德国法西斯一样，受到世人的公开审判，而他为自己选择的历史责任，就是为这场新的“纽伦堡审判”搜集和提供见证。他与柬埔寨姑娘帕欧的爱情，让他有机会深入了解东南亚人民的悠久文明传统，认识了那里人民的善良美好性格，在与入侵者战争罪行的对比中，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施泰因瓦尔德作为记者，既见证了越南民族解放阵线战士在战场上或者作为地下工作者，以灵活多变的方式打击侵略者的战斗，越南平民百姓惨遭侮辱杀戮的景象，又见证了美军虐待战争俘虏，向被疑为越共控制的村庄施放毒气的活动。读者从作品主人公身上可以看到作者自己的影子。

施泰因瓦尔德在西贡遇见了当年的女友玛丽安娜，她曾经因担心施泰因瓦尔德的社会主义倾向和政治活动招来麻烦，突然离他而去。如今这个一心渴望过安稳生活的德国姑娘，已经嫁给了美国飞行员斯巴克少校，并且生活在随时可能失去丈夫的战争恐惧之中。斯巴克受美军高薪诱惑，放弃家里的汽车商店生意，与妻子一道来越南战场淘金，以为越南民族解放阵线没有空军，可以毫无风险地大捞一把。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执行轰炸任务时，飞机被越南民族解放阵线的轻武器击落，成了俘虏。而在战场上采访的施泰因瓦尔德，恰恰见证了他的被俘过程，还为他拍了照片，把他的情况转达给了他的妻子玛丽安娜。在斯巴克被安全转移到后方过程中，他感受到，原来越南人也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血肉之躯，并非如美国官方宣传的那样，是什么“野蛮的黄鬼”。当他亲眼目睹了美军的轰炸带给越南百姓的灾难时，这个以执行命令为军人天职的飞行员，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之中。斯巴克的被俘，对于玛丽安娜的选择是个沉重打击，这使她反而清醒地意识到，同样身陷越战泥潭的弟弟特拉斯克，也面临着生命危险。她恳请施泰因瓦尔德，一定要利用前往美军最大军事基地岘港采访之机，找到她的弟弟，劝他尽快返回德国去。可这个被联邦国防军派来参加越战的年轻德国军人，是个典型的新纳粹分子，他把参加越战视为锻炼自己，积累经验的大好时机，是在为日后圆希特勒当年的美梦做精神准备。从这个人物形象身上，读者可以看到二战以后德国纳粹势力阴魂不散的现实。他的葬身于越南战场，显然是表达了作者的美好愿望。

施泰因瓦尔德在西贡还结识了形形色色的西方人，他们怀着各种人生目标，来到这个笼罩着战争和死亡阴影的都市，寻找着各自的“发展”机会。与施泰因瓦尔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来自柏林的摄影记者法斯特尔，他因拥有抓拍残酷战争场面的天赋，而迅速成为美联社明星记者。越南只是他追名逐利的一个人生小站。然而现实战争对人性的无情摧残，使他逐渐对这场战争的性质和意义产生了怀疑，于是他不断地在名利诱惑和正义的抉择之间摇来摆去，最终死在自己的同胞，新纳粹分子特拉斯克的枪口下。这种在异乡环境中表现德国人之间纠葛的写法，提高了读者用世界眼光，观察德国问题的意识，小说的异国情调也增添了读者的阅读兴趣。这是通俗小说作家喜欢采用的一种创作方法，也是这部小说的一个明显特点。另一个特点是，作者在运用冒险小说手法，描写引人人胜的故事时，不忘记在人物的独白，对话中，或者由作者在叙事过程中直接出面，对战争的残酷性，战争的政治和经济背景进行分析。现在看来，小说关于美国发动越南战争的借口、动机、目的、采用的手段等等分析，时至今日，用来观察美国自那以后所发动的历次战争，仍然是有现实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