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曲失败者的悲歌。西班牙内战(1936一1939)结束后，失败的共和国政府的维护者们理所当然地被判处监禁，连同他们的肉体一道受监禁的还有他们的声音。他们不能随意讲话，更多的人们，则静静地从地球上消失，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沉默，是佛朗哥时代的主旋律。甚至当民主时代来临之际，这种局面依然令人费解地继续存在。

本书作者历时四年，揭开了这个记忆的黑洞。当我们随同作者一道探身洞口时，无数压抑的声音从洞中冲了出来。我们震惊于这些陈年的故事，震惊于这些长期默默咀嚼痛苦的人们的经历……

本书主要讲述的是军事首领佛朗哥在对反对派进行血腥镇压和报复中入狱的一群妇女的凄惨故事。作品塑造了一系列身世不同、性格各异的女性人物形象，不仅描绘了她们在狱中的苦难生活，更反映了她们誓与反动当局斗争到底的英雄气概。然而这些在狱中饱经忧患的斗士们，有的被处以极刑，有的死于病痛，侥幸出狱的寥寥无几。因此，她们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要活下去，要讲述历史，要大声呐喊。于是发出了“沉睡的声音”。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埃尔维拉的木偶重又变回手套，戴在自己的右手上。欧尔滕霞注视着它，同时不停抚摩自己的肚子，并且竭力避免埃尔维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一只普通的手套，是由母亲充满爱心的双手织成的小小的手套。但是如果不小心，如果疏忽，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失去了“谨慎”这个朋友，一味沉浸在遐想之中却不马上回到现实中来，让眼睛看到了最好不要看到的东西，那么这只手套带来的也就非痛苦莫属了。

探视室里，欧尔滕霞和埃尔维拉挨在一起。探视室中间的那条通道被厚密的铁栅栏围了起来。一个女看守在通道里走来走去，监视着女犯及其家人们。来看望埃尔维拉的是爷爷，看望欧尔滕霞的则是妹妹佩帕。他们四个人谁也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欧尔滕霞打着手势，让妹妹明白怀孕并没给她带来什么不适。她吐字清晰、准确，语速和缓，而且字斟句酌，决不多说半个字。她委托妹妹带给丈夫很多吻，然后又抱了一下自己以示带给他一个拥抱。

探视场面吵闹异常，无论妹妹怎样努力，欧尔滕霞仍然听不清她的话。佩帕扯着嗓子告诉她案件的审理日期还没有定下来。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审理你的案件。”

“什么?”

“案件，现在还一无所知。”

欧尔滕霞努力抓住走道上隔开她们的铁丝网。妹妹也紧紧抓住面前的铁丝想离姐姐更近些。这时两人看到正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看守回过头，眼睛盯住了埃尔维拉的手套。

3

玩偶脑袋的鹰嘴豆上血迹斑斑。在走廊对面爷爷惊愕的目光中，埃尔维拉拆开了玩偶，举起手套。看守以为姑娘正做什么游戏逗爷爷开心呢，于是步伐坚定地走开了，双手背后继续巡视着走廊。直到看守走远，埃尔维拉才取出溅满鲜血的鹰嘴豆并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由于距离太远，再加上光线昏暗，老人没能看到孙女依然张着的伤口。

看守猛地站住了。她转过头来，神情严厉：“埃尔维拉，往后去!”说完缓步冲埃尔维拉走来，紧咬嘴唇，似笑非笑。她把手指拧来拧去，却并没有从背后拿开，她再一次吼道：

“埃尔维拉，往后去!”

看守用左手掌敲着埃尔维拉脸旁的铁丝，埃尔维拉只好后退了一步。

“你今天的探视结束了。回到房里等着我。”

之后又冲着埃尔维拉的爷爷．这次倒没有厉声喊叫：

“请回吧。”

老人看了看旁边的女人佩帕，那个即将辞世的女人的妹妹，眼中充满疑惑，不过他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最好什么也不要问。

“走吧，爷爷，您孙女和您的探视结束了。”

埃尔维拉把鹰嘴豆放回口袋里，把手套戴在自己的小手上，也一起藏到口袋里，憋住了没有挥手跟爷爷道别。爷爷同样没敢跟她道别。他望着她，然后转过身去，从家属人群中穿过，家属们仍旧喊叫着，并且互相推搡着以期占据那个铁栅栏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爷爷走了，但他什么也不明白。

是的，什么也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4

天没降雪。女人们在院子里围成一个圆圈，为的是能更暖和一些，希望挤在一起能多积聚一些热量。其实也没什么热量。她们抬头看着天空，盼望着雪花飘落。“如果下雪，天就能稍微暖和一些了。”牢房里年龄最大的雷梅①总是这么认为。可是那个埃斯特雷马杜拉人，那个皮肤青黄、眼睛细长的托马萨却不以为然。

“我跟你说吧，会暖和的。”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因为我儿子住在莱昂，他这么跟我说的。再说去年下雪的时候天就暖和了。”

“咱们看看究竟会怎样吧。”

一连三天的时间她们都在眼巴巴地望着天空。

“你儿子在莱昂干什么?”

“开矿。”

“他见过海吗?”

“可莱昂没有海啊。”

“噢。”

“不过有一天他见到了热情之花。”

“得了吧。”

雷梅在给欧尔滕霞梳头，她把她的头发扎起来又拆开，拆了又扎，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我原来的头发也这么长、这么黑。”

“你儿子真见到热情之花了?”

“远远地，不过倒真是看到了。”

一连三天的时间她们都在看着天空。而三天的时间里埃尔维拉都没能看到天空，她一直被关禁闭，罪名是她企图告诉爷爷自己在审讯时跪在鹰嘴豆上忍着疼痛，一言不发，没回答任何问题，没有透露哥哥帕乌利诺的身份。

现在，托马萨、雷梅、欧尔滕霞围成圆圈御寒，埃尔维拉却拒绝参加。她懒懒地躺在院子的角落里，用妈妈给她织的手套抚摩着自己的脸颊。

P4-7

   引向“自己房间”的最短路径

玛丽亚·特雷莎·费尔南德斯·德·拉·维加

在一首优美的诗中，何塞·安赫尔·瓦伦特写道，重要的“不是看见什么而是看本身；不是眼睛而是目光，是尚未看到的状态”。看世界远远大于看见世界；看世界是观望世界领悟世界，以我们的思维水平和我们的感觉理解世界。看是中性的，而目光则总有一个角度、一个方向。

我们所有人都在学习看世界和思考世界。假若开列一份曾经教我们区分生活细微差别，教我们理解我们的存在、环境以及我们自己的作家名单；假若思索这些作家在作品中向我们展示的人物与情景，我们将很容易地证实，目光确实不是中性的。

有多少作家多少作品中的人物为女性?在这些女性人物中，我们在多少人物的身上曾经找到认同感?为什么?是因为她们拥有与我们这些女读者，作为“女性的”而不是“客观的”读者具有相同的态度、愿望和梦想吗?男性们，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经常感到被排除在外吗?

不难回想，我们最初接触阅读时读到的大多是男作家的书，书中的人物如同一面扭曲了镜中人五官的镜子，呈现出男人和女人固定的形象。少女及年轻女性在这面镜子中无法辨认出自己。出于好奇、诱惑或是神秘感，出于自己的需要或是他人的推荐，她们在选择读物时开始将女性作者纳入阅读名单。

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那些令人陶醉的伟大文学、伟大作品，是不能依据作者的性别来分类的，然而性别确实能左右作品中呈现的某些生存方式，这些方式启发读者或是抵达出乎自己意料的境地、或是永远脱离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从而束缚或开拓我们的个人现实。尽管文学作品是虚构的，它还是教给我们如何体验新的情绪感觉，如何唤醒沉睡的那部分自己。

我们女性过去一直缺乏榜样和参考。当我们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毫无疑问那些作品在我们的心灵和思想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然而在那些作品中，女性有时更接近那些社会“定义者”所赋予的形象，而不是假如我们自己懂得选择或者能够选择便会选择的形象，最后甚至我们自己也接受了这种被定义的形象。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一面女性自己的镜子，并在看这面镜子的时候，清楚性别之分无非是一种社会概念，与那句容忍了许许多多失望和失败的格言“男女有别”无关。，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人性随着我们的理智和情感对它的关注而变得更加坚强。

我认为世上没有比书籍更好的老师。我找不到比出版一套丛书更加实用有效的方法使这一切开花结果，我能为此丛书作序感到非常荣幸。这套丛书将收录西班牙当代女作家被翻译成中文的作品，由此中西两国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对话将不再只是一个愿望。

这无疑是把我们引向“自己房间”的最短路径，这间私密的、个人的、不可转让的房间使我们成为——“人类天性”的奇妙悖论——接受并把握现实的男性和女性公民，因为我们可以对一切怀有梦想，甚至那些仿佛不可能的梦想。

祝贺这一出版计划的两位发起者——北京塞万提斯学院院长易玛·孔萨雷斯·布依女士和西班牙驻中国大使馆文化参赞卡门·莫雷诺女士。祝贺塞万提斯学院全体工作人员、西班牙大使及使馆的所有男性和女性职员，祝贺那些在“雄辩的沉默”和“光明的黑暗”中工作的人们，你们使这项倡议成为今天即将出版的实物。

作为西班牙一位女性副首相，看到那些写作的女性再次伸出友好的手，使中西两国从此联系更加紧密，合作更加顺利，是一种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