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陈梦家著作集”之一，是一本陈梦家的文学创作和学术随笔集，对陈梦家文学和学术生涯中鲜为人知的一面作了昭晰的展示。题名中，“梦甲室”是陈梦家的书斋名，大概是取对甲骨文念兹梦兹之意；“存文”则是相对于陈梦家的新诗自选集《梦家存诗》而言。阅读本书，陈梦家年轻时的忧郁浪漫、宗教情怀，中年转型后的谨严治学、厚积薄发，以及对学术见解的顽强坚持，都能从文字中真切地感受到。

陈梦家先生是我国现代著名的诗人、古文学家和考古学家。他因研究古代宗教、神话、礼俗而治古文字。再由研究古文字而转入研究古史及考古学。在甲骨学、西周铜器断代及简牍研究方面，均卓有建树，为国内外学术界所推重。本书为“陈梦家著作集”之一，是一本散文集，内容涉及诗歌、文学研究、艺术、考古学、铜器研究等，文字朴实，极具可读性。

前言／陈子善001

一 不开花的春天／001

自序／001

叙诗／001

信(上)／005

信(下)／016

你披了文黛的衣裳还能同彼得飞／030

狱／045

某女人的梦／049

一夜之梦／061

某夕／071

七重封印的梦／079

五月／084

青的一段／089

论朋友／114

二 诗的装饰和灵魂／120

文艺与演艺／124

文学上的中庸论／126

艺术家的闻一多先生／130

附录 论形体——介绍唐仲明先生的画／135

纪念志摩／137

谈谈徐志摩的诗／143

谈后追记／151

《玮德诗文集》跋／155

附录 玮德著作年表／158

玮德得病始末／161

《歌中之歌》译序／163

《白雷客诗选译》序／J68

三 论简朴／170

论间空／174

论人情／178

评剧《秦香莲》／182

论老根与开花／188

关于电影《花木兰》／191

要去看一次曲剧／194

看豫剧“樊戏”／196

我们当编辑的／198

两点希望／202

四 “风”“谣”释名

——附论《国风》为“风谣”／205

梦甲室字话／2D9

认字的方法／215

书语／220

释“圆”“文”／224

介绍王了一先生汉字改革／226

孙诒让先生百年诞纪念／232

略论文字学／235

慎重一点“改革”汉字／240

关于汉字的前途

——1957年3月22日在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的讲演／244

五 评张荫麟先生《中国史纲》第一册／252

论习文史／259

清华大学文物陈列室成立经过／262

清华大学搜集文物的经过及此次展览的意义／266

清华大学少数民族文物展后感

——并论大学博物馆的前途／271

敦煌在中国考古艺术史上的重要／275

中华民族文化的共同性／281

迎接黄河规划中的考古工作／286

咱们在社会主义道上怎不快走／290

六年来的考古新发现／292

对于考古工作的一些意见／298

六 海外中国铜器的收藏与研究／303

洛阳出土嗣子壶归国记／310

中国古代铜器怎样到美国去的／312

反对美国侵略集团劫夺在台湾的我国古代铜器／318

美国主义盗劫的我国铜器／321

“铜器发展的历史概要”讨论

——就读者所提的意见说明我的看法／326

关于修理铜器／329

铜鼎／332

《中国历史纪年表》重编叙／337

郭沫若著：《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340

    第十二函

我和妹事先说好，要各人给你写一封八页长的信，但我因昨夜彻夜不曾睡，已经着实疲倦，你一定会许我瞒住她偷偷少写些的。

一个整夜她不曾回自己屋子去，躺在我床上，我们一整夜只谈“梦家和××”。这小女人才怪，她也从不曾见过你一面，但关于你们两个人的事，她竟听到迷起来。半夜里，几次受隔房好母亲的干涉，我们放低了声仍是往下说，楼下老爸爸一阵咳嗽叹气，把我们吓得只好对着面扮鬼脸。捻熄了灯，暗地悄声说，一高兴，自然慢慢又高声了。

总之，说得实在不少了，你一定也允许我如此兴奋地一路想，一路告诉她的。所有我们的月夜的湖，咖啡店的一夕，山脚下的散步，大串大堆的拥了出来，只有小小一个部分盖住了。

我要哭，又要笑，我喘不过气，一个鬼魂回到自己生前的家中，这应该是如何情形？一半是告诉她，一半是唱给自己听。好像我已回到“小小烟囱的家”里了。好像咖啡在冒热气。

你的红大纸伞蓝大布褂，在此得了好感。你的大眼睛与晒红了的脸，你的小胆子与静默，你能把“才”与“拙”来取胜的一帜，以及其余你有的，如数我给你搬来了。

××我说是个爱漂亮的糊涂虫。爱说鬼话，有“医院的癖好”这些她也非常惬意，糊涂和胡说她自己也酷爱的。(这不是坏)

若是我一个人演说，也不会有一整夜了，她实在插进不少不少的意见与疑问，一路她又帮我说，倒像是你们老朋友似的。

此外我说你们很聪明很恍惚，有一点子潘彼得的昏。我说我们三个度了许多极可羡煞的好时光。(不消说她眼红了)我把那块湖和一爿小茶店渲染得成天上了。她急于要去。

渐渐我变为更无聊更讨厌的一种人了。本可不必常常想，但自己总容易觉到，便心惊，你会再见到我的，你一定不再认识我，好说我将不是你们愿见或谈谈的朋友了。你伤心吗？你不的，你们全有你们的格调，不会要伤心事前先伤心，到真那样时也不大在乎的。

我想顶好那个字不是一把刀，你一定固执着，要雕成刀，那你也可以相信这刀安下在暗中不害人。偶然拿到，它贴近你也不牢牢黏住你。

你还有时想到燕子瞥过水面的故事吗？应该想到，并明了它的好处，你没有理由拘泥一点小事情。让她掠过去，连影子都不碰一下。

我要多在此地，呆住一下，缓些去。想起那儿，一半迷人，一半也累。那儿简直不常平静，精神常常在风浪激荡，这于我不很好。

这不好算是信，只是小小一个“八页”，我疲倦得一点不能再挣扎，一倒下来就会死去一样。为了你病，这“八页”就在瞌睡中爬过成为一个可怜的“一大堆中国杂碎”，于你太伤胃了。先前还想写来不太坏些，可有什么法子呢？你看，我一个眼睛已经闭上了。

                 八月某日。

            P015-P016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每到北京，必要去拜访赵萝蕤先生。赵先生住在美术馆后街22号，一座精致安静的四合院里。我在那里度过了许许多多愉快的下午，听赵先生回忆文坛往事，追述学界轶闻，实在是难得的精神享受。

我们的话题离不开陈梦家先生。赵先生是梦家先生的夫人，写过感人的《忆梦家》。尽管相隔多年，说到陈梦家悲惨的弃世，赵先生依然唏嘘不已。一次我好奇地询问赵先生，陈梦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明式家具收藏家，有没有可能让我见识见识劫后幸存的陈梦家的珍藏？赵先生一听乐了，说：“你坐的不就是明代的椅子吗？”原来赵先生客厅和书房中的摆设，差不多全是明式家具，我是“有眼不识泰山”，闹了笑话。

我知道陈梦家早年是闻一多的高足，“新月派”代表诗人之一，后来转向古史和古文字研究，同样卓然成家，独步海内外学术界。陈梦家考古方面的研究成果，如《殷虚卜辞综述》、《尚书通论》这样的大书早已问世，但这不应也不能掩盖他新诗创作的独特魅力。我不止一次向赵先生提起应该编纂陈梦家新诗集，赵先生也认为值得做，只是她的时间和精力已不允许。我本有意尝试，后来读到清华蓝棣之兄所编《陈梦家诗全编》，虽然有所遗漏，毕竟为陈梦家研究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乐观其成。

但我读三十年代的《新月》和《中央日报》，读四十年代的《国文月刊》和《观察》，读五十年代的《诗刊》和《人民日报》，发现陈梦家还有不少诗歌之外的文字未曾结集，其中有小说，有抒情散文，有文艺评论，有观剧杂感，还有讨论文字改革的，介绍青铜器文化的，等等等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原以为陈梦家以诗人名，以考古学家名，没想到他的创作和治学领域是如此广阔。一个新的设想由此萌生，何不再编一本陈梦家新文集——诗集和学术专著之外陈梦家的文学创作和学术随笔集？这样，陈梦家文学和学术生涯中鲜为人知的一面，也许可以得到昭晰的展示。

经过数年断断续续的努力，其间还得到北京藏书家赵国忠兄的热情协助，终于编成这部《梦甲室存文》。“梦甲室”是陈梦家的书斋名，大概是取对甲骨文念兹梦兹之意；“存文”则是相对于陈梦家的新诗自选集《梦家存诗》而言，自以为这个书名起得还不错。

浅学如我，自然不可能对这部丰富多彩的《梦甲室存文》作出全面恰切的评价。我只想提出一点，陈梦家的文字追求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表现，同时也是真诚的不俗的表现，哪怕是五十年代那些打上时代烙印的文字仍是如此。陈梦家年轻时的忧郁浪漫、宗教情怀，中年转型后的谨严治学、厚积薄发，以及对学术见解的顽强坚持，都能从《梦甲室存文》中真切地感受到。

北京美术馆后街22号已经不复存在了，幸好我还保存着当年赵先生寄给我的一只落款“北京美术馆后街22号旁门赵萝蕤寄”的信封，作为我与赵先生交往的小小的见证。陈梦家先生离开我们也已整整四十年了，《梦甲室存文》的出版，相信是对这位大诗人、大学问家的最好的缅怀和纪念，也是对赵先生当年鼓励我整理陈梦家作品的回答，可惜赵先生已经看不到了。

              陈子善

            丙戌夏日于海上梅川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