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学者大多关注传统中医学本身的演变过程,所以中国学者从事中国妇产科史及中国妇产科疾病史的研究成果较多,而像费侠莉这样从社会和性别的角度考察中医妇产科的变化,类似的研究在中国是比较罕见的,这也许正是翻译此书的价值所在。
本书是一部名闻国际人类学界和汉学界的女性主义科技史著作,被学界誉为医学人类学三大名著之一。其所研究的主题,是中国中古时期(宋至明末)中医学中的妇产科及女性特质。作者在20年里,通过披辨大量的中医文献,不仅从技术层面阐述了中医妇产科学的内容及历史,而且从社会和文化的角度考察了中医妇产科学的变化,及女性作为特殊性别在古代生育史上的特殊命运。全书共分导言和正文九章,书中并有珍贵插图20余幅,书后有详尽的参考书目和专用词汇表等。
本书是一部名闻国际医学史界、人类学界和汉学界的医学人类学名著。作者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以极为严谨的学术态度,通过披辨大量的中医典籍、医案、秘方和手册式文献,完成了这部连一般中国学者都难以企及的中医妇科学著作。作者虽然选择的是由宋及明的700年历史,但由于把握的角度新颖,以“黄帝的身体”为研究的开始,论及到身体的阴阳和性别,发现宋朝的中医妇科所关注的是“妇女以血为统帅”,重视调经的治疗原则和单独处方的艺术,怀孕和分娩成为家庭中产科活动的核心;到明代以后,妇科关注的重点转向养阴为主,治疗的重点从外转向内,强调补充分娩后造成的气血双虛。本书不是仅仅从一般技术史的角度考察中医妇科学的内容和历史,而是从社会与文化等角度,着力探讨中国古代女性作为一种特殊性别,在中医学中所承当的文化角色。所以本书不是传统的医学史著作,而是把与医学史相关的话题置于社会、家庭、性别中加以探讨,从而形成一种熔医学史、疾病史、身体史于一炉的新风格。
长生不老者的生育和妊娠
妊娠是明末养生类著作中的普遍话题。妊娠的过程不仅补足了天气,还能创造生命,新的生命体中部分物质可以入药。有关养生方面的著作谈到了妊娠和产后的问题,承认了在繁衍后代方面,男人、女人、婴儿的身体有着一定关系。尽管所谓的污染有着各种禁忌,但在不同程度上,它仍和人类繁衍的生命物质相关——乳汁、月经、脐带、产后的胎盘。化学家而不是寻常的医药学家教给人们如何处理这些物质,用何种方式来实现其效能。内丹家认为这些妊娠的产物是有效的,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自我修炼也是一种妊娠的过程。长期以来,他们将怀孕的身体比作鼎,设想人体的功能会不断地运转,肉体不再会腐烂,从而达到永生。
宗教神话中关于怀孕的身体最常见于道教传说中老子的出生。明朝的读者可以在司马迁的历史名著《史记》中读到这个故事。但是,施舟人认为,原著中的神话并没有描述得很详细,对于崇拜道教的人来说,这“福兮祸所倚”。施舟人传达了台湾道观所传授的神话,圣人的身体起源于宇宙,具有变化多端的双重能力——他本身既是男性,又是女性。体内所结圣胎在不断生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长大,直到圣人生下男婴,如同其生命再一次重新开始,这种说法见于老子“返老还童”的神话。长生不老就是通过这种途径来得以实现的,所有的能量都得到了滋养,并被循环使用,而不会落入人类生老病死的俗套。如果把圣人比作孕妇的话,他也是子宫里的胎儿,圣人在进行“胎息”时依赖于天气和地气,就像胎儿依赖于母亲;如老子出生时须发皆白,既是婴儿又是成人,已经是个完人。
明朝医家的养生著作通常更注重健康和长寿,这和理想中长生不老的寻求者或希望成仙的修炼者有所差别。但后者听起来就像是诗歌里的境界,常借助于大量的想象、比喻、哲学上的隐喻等魔术式的手法来表现。内丹和日常生活中的象征手法相差甚远,在改变自我方面,可以用内丹的语言对此作出各种解释。武之望说:“肾水上升,心火下降,坎离自然交媾,吾身之男女既合,在内之男女自成矣。”他拒绝在宇宙和体内的环境中,或在尘世的生育和永生的模式间作出选择。明朝的读者们,如寺庙的香客就会看到妊娠的圣人像罗汉其腹部怀有生命,人们会想到修炼内丹可使人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打破了常规,而人们不会认为这违背了自然规律。在明末文化大融合的氛围中,健康的道德教义得到了推广,内丹借助怀孕的身体展现了宇宙更神秘的创造空间。袁黃融合了上述这些说法,把圣胎和儒、道、佛的学说联系起来,这三家分别主张“修身养性”,“知天命”,“极乐世界的涅磐”。
P191-P193
序“海外中国研究丛书”
中国曾经遗忘过世界,但世界却并未因此而遗忘中国。令人嗟呀的是,60年代以后,就在中国越来越闭锁的同时,世界各国的中国研究却得到了越来越富于成果的发展。而到了中国门户重开的今天,这种发展就把国内学界逼到了如此的窘境:我们不仅必须放眼海外去认识世界,还必须放眼海外来重新认识中国;不仅必须向国内读者移译海外的西学,还必须向他们系统地介绍海外的中学。
这套书不可避免地会加深我们150年以来一直怀有的危机感和失落感,因为单是它的学术水准也足以提醒我们,中国文明在现时代所面对的决不再是某个粗蛮不文的、很快就将被自己同化的、马背上的战胜者,而是一个高度发展了的、必将对自己的根本价值取向大大触动的文明。可正因为这样,借别人的眼光去获得自知之明,又正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紧迫历史使命,因为只要不跳出自家的文化圈子去透过强烈的反差反观自身,中华文明就找不到进入其现代形态的入口。
当然,既是本着这样的目的,我们就不能只从各家学说中筛选那些我们可以或者乐于接受的东西,否则我们的“筛子”本身就可能使读者失去选择、挑剔和批判的广阔天地。我们的译介毕竟还只是初步的尝试,而我们所努力去做的,毕竟也只是和读者一起去反复思索这些奉献给大家的东西。
刘东
1988年秋于北京西八间房
《繁盛之阴》是美国南加州大学历史学教授费侠莉(Charlotte Furth)的作品,作者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阅读大量的中医经典著作、医案、秘方和手册式的文献材料,历经20年的时间完成了用英文表述的研究有关女性与中医学相关问题的著作。其工作之艰辛可以借用康正果先生的一段话来形容:“提起古代中医的那一整套用语及其所表达的医疗观念,不要说西方读者理解起来十分困难,就是讲给今日大多数已经习惯了西医治疗的中国人听,他们也未必能完全明白或给予足够的重视。”(《中国学术》,2001年第2期,第278页)理解中医难,解读中医更难,用一种全新的思路配合非汉语解释中医就是难上加难了。在翻译本书的过程中,每一位译者都深刻感受到其中的困难,有来自英语语言的困难,有来自医学语言的困难,更有一种把握医学问题新视角的困难。在遭遇困难的同时,这本书也为中国学者带来一股新气息,这就是站在中医语境的边缘,从社会和性别的角度去认识传统中医学。
中国的学者大多关注传统中医学本身的演变过程,所以中国学者从事中国妇产科史及中国妇产科疾病史的研究成果较多,而像费侠莉这样从社会和性别的角度考察中医妇产科的变化,类似的研究在中国是比较罕见的,这也许正是翻译此书的价值所在。
换一种视角看问题常常会获得许多意外的新发现。从性别的视角梳理中医妇产科的发展,会惊奇地看到中医妇产科发展的另一条脉络。虽然费侠莉仅仅选择了从宋朝到明朝700多年的历史进行研究,但由于把握的角度新颖,以“黄帝的身体”为研究的起点,论及到身体的阴阳和性别,发现宋朝的中医妇科所关注的是“妇女以血为主”,重视调经的治疗原则和别方的艺术,怀孕和分娩成为家庭中产科活动的核心。到了明朝以后,妇科关注的重点转向养阴为主,治疗的重点从外转向内,强调补充分娩后造成的气血双虚的身体。书中还以女性为重点讨论了生殖和长寿的身体。妇女作为母性,独自承担了生育的主要过程,在完成了受孕怀胎一系列繁衍后代的任务之后,经历了分娩的危险,换来的是身体的虚弱和不洁,对女性来说唯一的补偿就是以自我牺牲换来了母亲的身份。但这种母亲身份的特权并不是年轻的母亲所拥有的,而是作为母亲的老年妇女在晚年时才能够享有的来自儿孙孝敬的家庭特权……如此剖析使我们增加了对中国封建社会中女性的同情和了解。
作者对中国封建社会的女医也作了描述。作者认为女医的工作与男医生有明显的差别,当然在谈论女医时不可回避所谓的三姑六婆,其中巫婆、产婆和药婆在女医中地位较低贱。她们不但负责接生,还要处理流产、堕胎和死胎的掩埋,女性身体中的私密部分推卸给医婆来负责。血污、分娩、产儿不洁及由于医婆的参与都使女性可生育的身体蒙上阴影,女性为繁衍后代作出了牺牲,却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至少是相对于男性而言。
当然书中还有很多观点需要细心品味。比如“身体”一词在生物学层面、社会学层面和文化层面有不同的含义,因为人类自身在发展的过程中,身体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底蕴。这本书不是传统的医学史著作,而是把与医学史相关的话题置于社会、家庭和性别中加以探讨,形成了一种研究医学史、疾病史、身体史的新风格。自20世纪60年代医学人类学兴起以来,吸引了很多学者关注身体和疾病的本质及其隐喻的内涵,这本书也是人类学、历史学和医史学相结合的产物。相信此书中文译本的出版,将使更多的同道了解到国外这种新颖的研究风格和方法。
此书由甄橙承担主译,吴朝霞承担主校。导言由甄橙翻译;第一章由梁永钰、祁志翻译;第二章由梁永钰翻译;第三章由陈雪洁、甄橙翻译;第四章由赵艳、黄鑫翻译;第五章和第六章由黄鑫、黄涛翻译;第七章和第八章由张斌翻译;第九章由朱晋炜、甄橙翻译;图表说明、致谢、文献目录、专用词汇和索引部分由陈雪洁翻译。
文中有汉名的作者尽可能译为汉名,引文处尽量保留原文。但由于知识和专业所限,译文难免有误,尚望读者指正。在此书的翻译过程中,很多学者给予了关注。在此特向为此书提供帮助的郑金生研究员、朱建平研究员、张大庆教授、郭莉萍副教授一并表示谢意。
甄橙
2005年9月18日
于北京大学医史学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