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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你的生活与我有关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农耘
出版社 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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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爱情与梦想,在官场争斗中灰飞烟灭;

天真与浪漫,在世俗利益里转眼成空。

某省企业工委干部梅冰奉命参加东远集团领导班子的考察工作,在随后的几个月中,她目睹了东远集团在企业改制、收购、扩张中暴露的种种问题,同时在无意中卷入了集团领导层的政治斗争之中,而她和副总胡适效的情感纠葛更是引起轩然大波……小说以极其细致的笔触展示了改革大潮中不同阶层人们的命运和心态,而其悲剧性的结局既符合生活发展的逻辑,又极具震撼力。

内容推荐

某省企业工委干部梅冰奉命参加东远集团领导班子的考察工作,在随后的几个月中,她目睹了东远集团在企业改制、收购、扩张中暴露的种种问题,同时在无意中卷入了集团领导层的政治斗争之中,而她和副总胡适效的情感纠葛更是引起轩然大波。小说以极其细致的笔触展示了改革大潮中不同阶层人们的命运和心态,而其悲剧性的结局既符合生活发展的逻辑,又极具震撼力。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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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读章节

密密匝匝的雨丝把大地和空间编织为一片混沌。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即便是在房间里,依然能感觉到湿度的黏稠。梅冰很不舒服,她站起身,转动着酸痛的脖子。长期伏案工作,使她患上了轻度颈椎病。她边转动着颈项,边走到窗前打开紧闭的窗户。凉凉的雨丝随风扑面而来,她深吸几口清新的空气,多想让这雨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冲洗干净!不是这要命的颈椎病,梅冰是很喜欢雨天的,雨能洗礼着树木花草、参差错落的建筑物,也能洗礼着人的心情。最让她着迷的是雨天里的宁静,淅淅沥沥的雨声是一个保护屏,隔断了远处市区的喧嚷。

窗外是一排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常青树,透过树去是两块绿油油的草坪,疏落着两个花床,种着四季常开的月季和玫瑰,布置严谨,一丝不乱,就像漆盘上淡淡的工笔彩绘,被雨一洗更是洁净典雅。草坪的一角还种着几株秋桂,到了八九月份,暗香阵阵,沁人肺腑。玫瑰、月季们在梅冰的注视下一天天抽芽、长茎、打蕾、绽放。她需要绿草、红花把自己从电脑旁,从看不完的文件、材料中暂时释放出来。虽然由秘书提任人事处副处长,应该搬到朝南的处长室去办公了,可她还是执意留在原地,她很留恋这间她一人独享的朝北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虽然小而且很少有阳光,可窗外就是阳光明媚,就是宽敞的绿化带,即使是在这样的雨天,窗外的风景也足以令她心旷神怡。

省委大院确实是越来越美了!

电话铃响了,是于杰,她的丈夫打来的。

“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说婷婷这两天不大肯吃东西。我们中午去看看吧。”于杰说。

婷婷是他们的宝贝女儿,更是梅冰父母亲的掌上明珠,断奶那天就被接到外公外婆家,一直到现在十岁了,还长期居住在外婆家,只有休息日回家和父母团聚。

“中午可能回不去了。”梅冰迟疑着。大半上午已经过去,桌上的资料才看完一半,明天就要出发了。

“怎么了,是不是又要加班?”电话里,于杰很不满。过去做秘书,梅冰的时间自己掌握不住,因为领导们都很忙,聚到一起开会,商量个事,很不容易,所以书记办公会议经常是利用下班时间或休息时间。现在刚到人事处,也是三天两头的加班加点。

于杰不满,梅冰也深感歉意,她对家尽的义务太少了,常常是于杰做好了饭菜等着她,饭菜凉了,还见不着人,即使找到人了,不是说再等一会儿,就是说对不起不回来了,这样的妻子谁会高兴呢。

“要不,你先去看看?”梅冰试探着。“爸妈太娇纵婷婷了,吃东西偏食,还不好好吃,身体弱了些,但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

“不行!你已经好几天没有过去了,妈妈问你在忙什么。”于杰忍不住又抱怨着,“那是你父母的家,外面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是儿子,你是媳妇。”

于杰和岳父同在一所大学任教,住在两个不同的学区,岳父母那边有事都是他来回跑得多。父母亲,特别是母亲为此常说梅冰的不是。面对父母的不满,梅冰也曾自责,可更多的是在父母面前嘻嘻哈哈地狡辩:“他不坐班,有时间,我是身不由己。”没有时间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是怕母亲辛苦,只要他们一回去,母亲总要多加两个菜,如果回去了不在家吃饭,母亲会更不高兴。于杰一个人去了,多半是要赶回来的,因为家里还有个她要等着吃他做的饭。

“晚上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下午还有课。”于杰的语气缓和下来。

“也好。”后天要去东远集团考察领导班子,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也该去看看爸爸、妈妈。“那我中午就不回去了。”

“知道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涩涩的不太高兴。  放下电话,梅冰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埋首于桌上的一堆关于东远集团的背景资料。东远集团是全省最大的集团公司之一,是集有色金属采、选、炼、加工为一体的大型企业,同时涉足建材、房地产、保险等行业。公司建立二十多年来,历尽了艰难的创业过程,风风雨雨、起伏跌宕走到现在,终于由一个市属企业发展成为省属特大型的骨干企业。三年前,原东远集团班子成员退下去近一半,当时只补充了两位副总,没有完全配齐班子成员,董事长李浩不仅兼任总经理还兼任主持工作的党委副书记。这三年中,省委组织部门曾拿过几套关于东远集团班子配备的方案,但都没有通过。东远集团是省委、省政府领导屈指可数的掌上明珠之一,近两年的低成本扩张不仅促进了其强劲的发展势头,更是被媒体誉为东远模式。东远集团领导班子建设自然牵扯着省委、省政府领导们及其他方方面面的神经。他们一再强调要慎重、稳妥,新班子的组建要有利于企业的发展。一个好的班子可以救活一个企业,一个四分五裂的班子也可能会搞垮一个好企业,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省委领导们焦虑,省委组织部门也很头痛。外派干部,担心融入不进去;内部选拔,又没有合适人选。企业近几年发展速度太快,很多事情来不及做,包括后备人才的培养。可是,这样大的集团,班子不配齐,不仅会影响到企业的健康发展,对上、对下也是说不过去的。这次,省委、省政府下决心要把东远的班子配齐、配强,要求省委组织部拿出方案,并与梅冰所在的省委企业工委组成联合考察组进行考察工作。这个联合考察组也是现有体制的产物。东远集团的领导班子省委直接管理,由省委组织部门代管,党务工作却接受省委企业工委的领导。

东远集团班子成员中,除了李浩外,梅冰一个也不认识。就是李浩,也仅仅是认识而已,或许还谈不上认识。准确地说,她旁听过李浩的一次汇报。一年前,出于尊重,李浩专程来企业工委汇报工作,她作为书记办公室秘书参加会议并记录,会后的宴请,她借故回家了。李浩当时有没有看到她,或者说现在还记不记得她都还很难说。

在常人眼里,秘书的位置是可以牵线搭桥,织出许多网的。梅冰却不谙此道。不是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她从不过问,工作之外也不去与企业的人交往,特别是东远集团这样一个如日中天的企业,她更是躲得远远的。这倒不是为显示自己清高。社交场合的客套应酬,对梅冰来说比做任何事都累。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饭桌上的劝酒。她是个淑女型女子,文静而典雅,平时滴酒不沾,可在酒宴上,无论是出于主人的盛情好客,还是为了活跃宴席的气氛,大家都想让她喝点。为了让她喝一点酒,有位级别相当高的领导在她身边足足站了十分钟,另一位领导以条件交换的方式大段大段地唱起了京剧试图打破她的执拗,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也有些粗鲁点的男人,有时候借着酒劲想强行灌酒,那更会是碰一鼻子灰。每遇这样的场面,梅冰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她希望自己能立刻跑回家去,她甚至怀疑过自己的职业是不是选错了。于杰也说过她不适合从政,她也曾动过转行的念头,可还没等她正式提出来,就夭折了。她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张望书记听到这个消息后对她说过的一段话:“你是一个好秘书,你的工作很出色,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能从政,大家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但是你要记住,什么时候都不能回避矛盾,要学会用巧妙的办法解决它。”

张望书记的话给了梅冰很大的启发,近年来,她在这方面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她不再硬碰硬了,渐渐地也学会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但她心里还是厌烦这种场合,尽量躲避不必要的应酬,虽说她在企业工委工作多年了,而且还处在重要位置,但她认识的企业老总可能还没有来机关工作才两三年的年轻人认识得多。

工委领导决定让梅冰参加联合考察组,她很兴奋,也很疑惑。她才到人事处工作,就能参加这样重要的考察工作,无疑是组织上对她的信任。可熟悉了解东远集团情况的,大有人在,包括人事处的其他两位处长,他们应该更适合这项工作。张望书记昨天下午的一席长谈解除了她心中的疑惑,但也让她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张望书记的开场白,单刀直入,而且说得很严肃:“梅冰,东远集团是省里的特大型企业,省里的领导非常重视他们的班子建设。按常理说,我们应该让更熟悉东远集团情况的同志参加考察组工作,可最终还是确定了你去,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是不是想让我通过这次考察,跟组织部的同志后面学学,尽快熟悉业务?”梅冰嘴上这么猜测着,可心里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太熟悉张望书记的为人了,这是一个举重若轻的人,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他不会这么慎重地把她叫来单独谈话,最多在电话里嘱咐几句。

“这只是其中之一。”果不其然。张望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了口。“你对东远集团的情况了解多少?”张望从容地看着梅冰。

“不是很清楚。上午组织部的同志给了我一些资料,我还没来得及细看。”

“那我先给你简单介绍一些情况。”在袅袅烟雾中,张望把梅冰带进了东远集团的过去和现在。东远集团渐渐在梅冰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谈话临近结束,张望书记节奏均匀地弹着烟灰,慢悠悠地说:“现在的东远集团,情况很微妙。李浩是这个企业的创始者之一,现任班子里的其他成员都是他培养出来的,这是一个能力非常强的人,他和省里的关系千丝万缕,在省里的口碑也不错。但是,最近企业纪工委收到一封群众来信说他独断专行,在企业里大树个人声望,实行家长式管理,造成了许多决策性的失误。这有可能是企业改革中极个别或极少数利益失去者的泄愤之语,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它的真实性。这次让你去,就是因为你和他们不熟悉。”

梅冰懂了,也紧张起来。她看着张望书记沉着的眼睛,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我相信你能出色地完成任务!”张望说。

“好吧,试试了。”“试试了”是她的口头语,张望也被她这种不经意的口气说笑了。

从张望书记那里回来,梅冰就开始看材料。省委组织部为这次考察做了充分准备,材料很全,但都是干巴巴的架子,惯用的套话。梅冰耐着性子慢慢地咀嚼。好在明天考察组还要开会,不明白的可以再问。

到达东远集团总部六楼会议室,梅冰看了一下表,已是十点二十分,比原定的时间迟到了二十分钟。

会议室是不多见的圆形,不大,但里面的装潢、陈设无疑是一流的。红木制的大圆桌和与之配套的红黑色的、可转动的真皮座椅,在绿色提花地毯的衬托下,既富丽堂皇,也不落俗气。顶棚看来,似乎没经过任何加工,但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是用最新的材料制成的和原顶一样大小的吊顶,配上先进的灯光技术,使整个会议室显得宽敞明亮,而又不觉刺眼。墙壁贴的是立体感很强的乳白色提花墙布。窗户很大,占了近五分之一的圆。窗户两侧是两个顺着墙壁走势的很别致的装饰架,里面陈设的东西不多,但一眼望去,就能感觉到那份与主人身份匹配的价格。

梅冰一行四人在东远集团党委工作部肖民部长的引领下走进会议室。里面已有五个人在座。围着圆桌的一侧坐着四个人,另一个则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叠稿纸,是准备记录的秘书。

见梅冰他们进来,屋里的五个人站起身,中间坐着的身材微胖的年纪五十岁左右的人急步上前,其他几个人都有意识地向后让了让。迎上来的就是李浩,梅冰唯一认识的东远集团的班子成员。

“我们在楼下等了一会,刚上来,正想给你们打电话联系了。是不是路上不好走?”李浩抓住考察组长刘伟的手,亲热地拍打着。“来来来,快坐下。”

因为不是正式会议,所以位次也就没有什么讲究了。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坐下了。梅冰坐在李浩和刘伟的对面。

“没想到今天的雨这么大!路上积水太多,车子跑不起来,让你们久等了。”刘伟在李浩身边坐定后解释着。

“说哪里话呀,是你们辛苦了,冒着这么大的雨赶路!”李浩一边和刘伟说着话,一边回过头对秘书耳语了一句。

秘书出去了。好一会儿,秘书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人。见到这个人,梅冰突然回过味来。东远集团班子现有五个成员,除了秘书以外,在座的四位,这一位肯定也是其中之一,是哪位呢?这么迟!全场等他一个!

他四十岁左右,修长身材,穿一身藏青色西服,里面白衬衣的硬领挺括得惹眼。迟到造成的效果,就像舞台上开场锣鼓后,主角上场,众人瞩目。梅冰也多看了他两眼。长脸,皮肤虽然不细腻但很白,鼻梁和颧骨都略显高,在那黑压压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深幽的眼睛,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像水面上起了一层雾。他顺势在靠近门口的位子上落定,坐下来之前,向在座的欠了欠身,表示歉意。

“噢,我们胡总刚才也在楼下等诸位。见你们没到,他就去处理一件急事了。很抱歉让各位等了。”李浩笑容可掬,一派长者风范。

这就是胡适效了,梅冰想。

“刘处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李浩转过脸谦恭地问刘伟。这种见面会虽然不是正式会议,但也有它的程序。李浩是主持人,但今天的主角却不是他,而是刘伟,这种协商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礼节。

“可以,可以。”刘伟很谦和。

“我先来介绍一下我们家的各位。”梅冰注意到李浩用了“家”这个词。

“这位是胡适效同志,常务副总经理。”第一个被介绍的就是胡适效。也许是意识到该对自己的迟到说点什么,他站起来又欠了欠身:“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李浩又相继介绍了胡海、王源两个副总以及纪委书记谢立。

刘伟也介绍同来的人。他把梅冰正式介绍给大家:“这位是梅冰同志,省委企业工委的人事处处长。”

梅冰站了起来。“我是省委企业工委人事处的副处长,刘处长把我提拔了。”她嫣然一笑。

“梅处长,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不过刚才猛一见,我还真没认出来,你可是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李浩的话,引得大家笑了,会议室里的气氛轻松起来。

梅冰微红着脸,坐了下来。这刹那间,她发现胡适效在看她,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很专注地看着她,可当她的眼神不经意地迎过去时,那双眼睛又迅速避开了。

刘伟介绍过同来的小赵和小宋后,接着说:“省委、省政府领导非常重视东远集团的发展。为了使东远集团能得到更好的发展,省委把东远集团领导班子建设摆上了重要的议事日程。我们四人这次来,就是为此做些基础工作。”说到这儿,刘伟侧过身小声地问李浩,“动员会是不是安排在明天上午?”李浩点点头。这种询问虽然没有多少实质意义,但不仅可以显示对主人的尊重,也能表现刘伟对工作的认真、谨慎态度。

“具体的工作程序,动员会上还要向大家详细介绍。在这儿我给各位老总们先通个气。”刘伟呷了一口茶,慢慢抬起头,满含笑意的目光和东远集团的几个老总都接触一遍,他在告诉他们:他是可亲、可信的,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客观、公正的。

这就是能力和水平,这就是领导艺术,省委组织部的老处长啊。梅冰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很欣赏他的风度。

“明天的动员会将拉开我们考察工作的序幕。会上,还要同时进行两项工作:一是民主测评现任领导班子成员,二是民主推荐党委书记候选人两名、副总经理候选人三名。后面大量的时间主要是用来召开座谈会和进行个别谈话。具体的安排,我们再和集团党委交流一下意见。”刘伟又侧过脸来对着李浩。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交流意见,就是李浩代表党委,刘伟代表考察组,相互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沟通,当然,也包括对一些具体工作的安排。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显出党委主要负责人在企业的重要价值。平时,企业的生产经营,有董事长、总经理,可一旦涉及到党内活动,不管你董事长有多高的威望,出面的还得是党组织的主要负责人。

李浩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相信我们的工作在各位老总的支持下,会圆满完成。”刘伟又一次用目光巡视了全场。

掌声,热情的掌声。李浩带头鼓掌。

“刚才刘处长,啊,也是刘组长,把来意跟大家说了。首先,我代表我们一班人非常感谢省委、省政府的关心和厚爱,欢迎考察组来我们集团考察工作。别的就不多说了。在这里我只表个态:一是尽全力支持、配合考察组的工作,做好后勤服务。二是不干扰考察组的工作。三是在考察期间,企业的生产经营一定会正常运行。”李浩的话不多,但句句落地有声。集团的几位领导都随着他的话点头,唯有胡适效没动声色。他的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但看得出那只是一个面具,就像坐在主席台上陪坐的那些人一样,心可以不在这里,思想可以飞出去,这张微笑的脸是一定要留给听众的。

“省里的领导们冒着大雨跑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这样吧,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小肖,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李浩在结束短而精的欢迎词后,很艺术地把会议转到了尾声。

“都安排好了。”小肖站起来报告。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李浩告诉刘伟和梅冰,他中午陪他们吃工作餐,晚上班子所有成员给他们接风洗尘。刘伟礼节性地谦让了一下。

“今晚的洗尘是不能免的,以后我们就不集体陪餐了,班子成员轮值。”李浩笑容可掬。

“不需要。给我们安排好工作餐我们自己吃最好。”刘伟拒绝着。

“我说处长老弟,在这儿你可得听我的。”李浩亲热地拍着刘伟的肩膀,“晚上,我要好好地陪你喝两杯。呵呵。”

晚宴就安排在梅冰他们下榻的世纪大酒店的一间豪华大包厢里。梅冰一行到达时,李浩已经率领其他四个班子成员在那里恭候。这也是惯例,宴请贵客,主人要先到,以示敬重。当然了,如果被请的是个资历、地位、辈分等某一方面不如主人的,主人后到也是有的。虽然考察组的几位从职务和资历上说,都在李浩他们五人之下,但秤砣虽小压千斤,这是省委派出的考察组,代表的是省委,这其中的利害,李浩他们自然很清楚。

大家谦让了一会儿,都落座了。李浩的左右分别是刘伟、梅冰,按理说,胡适效应该坐在刘伟身边,但也不知是怎么安排的,他被推到了梅冰身边的位子上。

规范的服务开始了。服务小姐来到梅冰身边,取下折花餐巾,压在铜制餐盘下,另一位小姐托着盛着各色酒水、饮料的盘子跟着过来低声问梅冰喝点什么。每人面前早已放好几个酒杯,其中两杯已倒上矿泉水和牛奶,现在小姐所要确定的是梅冰需要哪种酒类。“不用了,谢谢!”梅冰转过身把那只空杯放入了小姐的托盘。

“梅处长,喝一点红酒吧。”李浩示意走开的小姐回来。  “对不起,我是一点不能喝。”梅冰说,她说着也就看着刘伟,希望他来给自己解个围。

“梅处长刚才在路上就犯愁,说自己不会喝酒可怎么办,我们各位就做一次绅士,怜香惜玉一回吧。”刘伟说话了,李浩也就不好坚持了。梅冰虽然觉得“怜啊惜的”这样的话,让她有点挂不住,但毕竟是解脱了,也就不在意了。

菜肴的丰盛是可想而知的。虽然上到中纪委,下到县(区)、乡纪委,关于公款招待都有一系列的规定,可在有着“人情大似债,头顶锅儿卖”古训的中国,贵客临门,主人自当倾力而出。主人盛情,客人也不好拂面。宴席开始,照例是程序化的主人敬客人,下级敬领导,再由客人回敬主人,上级回敬下级。除了梅冰以外,在座的都能喝点酒。就这么转了几圈,一瓶酒喝下去了,气氛开始活跃起来。考察组的赵、宋两位小伙子也开始主动出击。梅冰没有主动出击,但也没闲着,她的矿泉水也是被频频举起。桌上不时还有人劝她喝点酒,但碍于上级领导的面子,不能蛮缠,最终只能作罢。梅冰因轻松而愉快,也因这热烈的气氛的感染而脸飞红云。身边的胡适效喝了不少酒,李浩打完通关后,他也开始通关。但他没有从刘伟开始,而是先敬了梅冰。落座的时候还说了几句又让大家哄笑的话:“梅处长的衣服很时尚啊!乍看上去以为是五十年代的旧衣,我还当你是马列主义老太太的传人呢。仔细一看,不仅是名牌,还与当今欧洲最流行的怀旧系列如出一辙,不便宜啊。”

“没想到胡总不仅是个企业家,对服装也很有研究啊。”梅冰很高兴,这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他的赞美在不经意中让人愉悦,这件衣服确实价格不菲,用去了她近一个月的工资。

“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一场服装秀,现烧热卖。”

“我也在纳闷,怎么梅处长这么漂亮个人,穿一件这么老气的衣服。看来是我没有眼光啊,还是胡总见多识广。”刘伟也跟着凑趣。

梅冰笑笑,没有答言。梅冰平时应付别人评价她恭维她或逗她的办法,就是笑而不语。但今天有点特别,虽然也是不语,可内心却产生了一种女为悦己者容的欣喜,没想到自己这件衣服还有另外一个人能欣赏其品位。这是一件灰白色的休闲服,全棉针织布料,小立领,式样很简单,但做工和剪裁非常考究,穿在身上舒适、写意,又不显臃肿。梅冰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就喜欢上它简约而又有内质的风格。买回家后,被于杰狠狠挖苦了一番,说她花高价买了一件旧衣服。在单位穿过一次,也没有得到同事们的肯定。这个胡适效还真有点眼光。想到此,梅冰不由得向他看去,胡适效也正向她这边看,两人目光一接,都有点讪讪的,又不好马上收回,只得不尴不尬地点点头。

酒精烧热了大家的情绪,气氛越来越热烈。称兄道弟,叙旧识新交,为共同相识的人干一杯,为同一个属相干一杯,为同一个母校干一杯……

酒文化博大精深,只要想喝,就不愁没有说法,只要有说法,酒就会很畅快地下肚。酒真是好东西,奇妙无穷,不相识的人因酒而亲密无间,有宿怨的人也能因酒握手言欢。刘伟红着个脸,一边笑,一边指挥着小宋、小赵与集团的几个老总“作战”。酒场如同战场,上桌后,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两股甚至三股力量在暗中较劲。今天的战火虽然不烈,但战斗还是在进行。李浩更是全身投入,他要把气氛推向高潮:“我给大家说个笑话,好不好?”

大家响应。

“有位领导,姑且不管他是哪级领导吧,反正是个不小的领导,平生没有其他的嗜好,就是爱喝两口。一天中午,他又被请到一家大酒店喝酒。酒席上,他是来者不拒,喝得兴高采烈,别人越要他少喝点,他越是倒得满满的。一晃就快到上班时间了,可席上正热火朝天。随行的秘书悄悄碰碰他说:‘首长,你下午还有个会。’‘噢,我知道。’这位领导摇摇晃晃就站起来,‘我还有个会,走之前,我再敬大家一人一杯。’咕嘟咕嘟,他也不管别人喝不喝,就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倒下,连续倒了几杯,菜也不吃一口。喝完了,他嘴一抹就摇晃着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还没忘记交代秘书:‘你在这儿好好陪他们,不许跟着我,我开完会就回来。’秘书不放心,想送他下去,他硬挡着门不叫秘书出来。你们猜这位领导去开会了吗?”李浩抛出一个问号,故意刺激刺激大家。

“没去,肯定回家睡觉了。”

“去了,找不着地了。”

……

被酒精燃烧的男子汉们展开了自己的想象。

“梅处长,你说呢?”李浩看着梅冰。

梅冰很尴尬地笑笑,她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在酒桌上,男人们什么故事都敢说,一不留神就可能钻进他们设置的“陷阱”,被取笑一番,甚至掉进那些黄色笑话中。

“他转一圈又回到酒店了。”胡适效接过了话。

“对,胡总说得对。出租车司机带他跑了一会儿,问他去哪儿,他说某某大酒店。司机心里很纳闷,这人怎么回事,不是刚从那儿出来的吗?想归想,可人家不管,只要给钱,你愿意怎么兜都行啊。出租车司机带着他稍微转了几分钟,就又把他送到酒店。还别说,这位领导竟然没有把包厢走错。推开门一看,哟,一桌的人都已坐好,中间空着一个位子,单等他了,他连声说:‘对不起,迟到了,让各位久等了,我自罚三杯。’他一仰脖子又倒进去三杯。他来得太频繁了,已经记不清这是哪一顿了。”李浩故意停顿片刻。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哪有这样快的会议?在座的人都纳闷,可又不好意思问,也不敢说什么。秘书急坏了,他怕呀,首长误事了,到时候挨板子的是他呀。秘书赶快把这位领导扶了起来:‘首长,我们开会去。’秘书连哄带拉的,好不容易把这位领导送进了会场,送上了主席台。会议开始了。大家一个一个地发言,最后要请领导总结了,主持人对着话筒请了两次,可这位领导就是没有反应,坐在下面的秘书又急坏了,他了解自己的领导,睁着眼也是可以睡着的。没办法,秘书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主席台,在这位领导的耳边蹭了半天,似乎在说着什么,其实他是在捏这位领导的耳朵。领导终于醒了,身子一挺:‘完了?好,那就上果盘吧!’”

李浩话音未落,大家已开始大笑。

“梅处长,我再敬你一杯!”李浩乘着这股热火劲又向梅冰发动进攻。

“我敬你!”梅冰端起矿泉水回应。

“能不能给点薄面,喝点酒。”李浩进一步提出要求。

“水酒不分家。李书记,我真的不能喝啊!否则,我早就敬你了。”梅冰应对得也很巧妙。

“梅处长,你就破例喝点吧。我们保证不攀比。”一直不是很多话的肖民,说着话就站起来接过小姐手中的瓶子,走到梅冰身边准备倒酒。

“不行,我是真的不行。”梅冰有点急,她看看刘伟,可他却在笑眯眯地望着她,什么也不说。看来,他也是想借此机会来验证一下梅冰说自己从不沾酒的真实性啊。

“小肖,给梅处长倒半杯,我也来助个兴。梅处长,我给你和李总助兴,我把玻璃杯里的酒全喝了,你就喝半杯,怎么样?”副总经理王源也跟着推波助澜。

第一次见面,不好沉下脸来,可这几个人怎么就突然野蛮起来了呢,梅冰皱了皱眉头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喝酒。”梅冰的话隐隐透着委屈。

就在这进退两难中,胡适效出面替她解围,提议让梅冰以歌代酒。

被酒精烧得兴奋的先生们就想找点乐子。唱歌就唱歌吧,只要能让大家高兴就行。  梅冰注视着胡适效:“胡总,你把我才从一个火坑拉出,又把我推向另一个火坑,我是谢您呢,还是怨您?”梅冰的这句玩笑话,竟然窘得胡适效涨红了脸。梅冰反倒不好意思了,“难得高兴,我来给大家说个故事吧。”

“好!好!好!”这群兴奋的男人们鼓起了掌。

“明太祖朱元璋虽然自己不识几个字,但是很喜欢和文人们交往,也时常捉弄他们。一次,他对翰林学士解缙说:‘爱卿,昨夜宫中有件大喜事,你知道吗?’解缙寻思,宫中的喜事肯定与朝政无关,否则皇上就会说朝廷有喜事了,那肯定是哪位后妃为皇上生了儿子。想到这,他便点点头:‘臣猜出了。’‘那你就以此作诗一首吧。’解缙稍加思索便吟道:‘君王昨夜降金龙’,不料他这边话音未落,朱元璋就说道:‘错了,是位公主’,解缙不慌不忙地续道:‘化作嫦娥下九重。’看到解缙反应如此敏捷,朱元璋沉不住气了,也顾不得禁忌,把话题陡然一转:‘生下不久就死了。’解缙知道朱元璋是在逗他玩,他就故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朱元璋得意了:‘秀才也有才尽时啊’,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解缙吟道:‘料是世间留不住,翻身跳入水晶宫。’”

“说得好,梅处长好才情!”李浩带头叫好。

“我们在酒席上讲的、听的,不是政治笑话就是带色的,梅处长的故事真是一缕清风啊!”胡适效由衷地赞叹。

“给大家凑个兴,大家喜欢就行!”

宴席上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小赵、小宋唱起了《敖包相会》,刘伟也高歌《小白杨》,王源索性吼起了时下最流行的《九妹》。但最叫彩的还是胡适效的《把根留住》。他唱得非常投入,双眸熠熠闪光,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他的歌声让梅冰的心微微震颤。

宴席散了。东远集团的一行人把梅冰他们送到电梯口,就一一握手告辞了,胡适效没有和梅冰握手,但他的眼睛却在向梅冰道别。

胡适效从酒店出来后,直接到了办公室。快十点了,情绪还是平静不下来,今晚的酒,确实喝多了,怎么想起让梅处长唱歌呢?自己是想帮她的呀!好奇心,好奇心在作祟,是自己想从多方面了解她?胡适效笑着摇摇头,真是的,初次相识,对人就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她说话很好听,不像一般南方女人那么嗲,柔和平缓得像一首小夜曲。在省委机关熏染多年,还是那么清纯,不带任何官气,倒像是刚从书斋走出来的。还有她的名字,梅,傲立冬雪,冰,冰清玉洁,与她很相配。怎么有这样的闲情,去品味一个刚认识的女人!胡适效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嘲弄着自己。不要想别人的事了,收购无线电总厂的事还不够操心啊!想到这,他亢奋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了。

无线电总厂原是东远市最大的企业之一,现临界破产边缘。所属四个分厂,在职职工三千多人,加上离退休的职工两千多人,近六千人将生活无着落。这对中等规模的东远市来说,会造成巨大的就业压力,甚至会严重影响到社会的稳定。给这近六千人找个婆家,成了东远市委、市政府目前头等大事。东远集团是众望所归。当市委、市政府的两位主要负责人把李浩和胡适效请到市委常委会四楼会议室商谈时,李浩很快就原则性地答应了两位父母官的商请。具体的收购方案,当场也交由胡适效全权负责。李浩的爽快,大大出于两位领导的预料之外,他们以为李浩会把门槛设得高高的,架子摆得足足的,好为将来的讨价还价打下铺垫。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是故乡亲,他李浩现在虽是国内知名企业家,毕竟是喝东远水长大的。跟随李浩多年的胡适效,虽然不明了李浩的真实想法,但他确信李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回来的路上,李浩在车内把一部分底交给了他。

“半年前,社会上传言无线电总厂要破产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了。政府是不会让它破产的。破产?谈何容易!一亿的债务是政府财政担保的,政府偿还?几千人怎么办?肯定要走并购的路,而且肯定要找我们。”李浩眯着眼盯着前方,自顾自地说着。他有个习惯,只要没有集团外的人在场,不管是布置工作,还是交流意见,他都不大看别人说话,但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又都在他的视线里。

“吃水不忘挖井人,大家都认为东远集团是喝东远的水长大的,这件事我们肯定要做,否则就会有很坏的社会影响,媒体、舆论就会把我们压死。这个与我是本地人倒没有多少关系。”他瞄了眼胡适效。这点胡适效相信,李浩视企业如家。“既然是要做好人,那么索性做到底。人性总是善良的,我们高姿态了,他们反而不忍心了。吴书记最后不是说,市里会为我们争取最好的条件吗?这就是心理战。当然,他们是向国家争取,向银行争取,向税收争取,地方利益是不会受到影响的。我们只要有利益就行。”李浩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是想听听胡适效的意见。

“我们正在上两条年产两千吨的干法线,资金紧啊!”胡适效忧心忡忡。

“这不是大问题。还有别的什么吗?”

胡适效摇摇头。多说无益,只要李浩认准的事,你的任务就是把它落实好。这一条也是几经摔打后胡适效总结出来的。

“你回去先着手搞一套方案。”李浩一语定局。

此后,车内陷于长久的沉默。

今天梅冰他们到的时候,胡适效正在和市政府秘书长商谈意向性方案。秘书小陈来请他参加会议时,他有点恼火。今天的商谈是那天和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一起定下的,考察组今天来,胡适效也知道,可李浩要求他按原计划进行,昨晚,李浩还专门打个电话给他,请他先和秘书长谈,这边的考察组接待就不请他参加了,还说不能因为考察工作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活动。怎么忽然又让秘书来请他呢?恼火归恼火,可不能为难下属,他还是来了。不料却是全场等他一个,而且李浩还向考察组作了那样的解释。这与传闻李浩和胡适效都是省委内定的党委书记候选人有关系吗?想到这,胡适效皱了皱眉头。

胡适效大学毕业分配到禹城有色金属公司,由技术员到产销科科长到生产副厂长,一直从事生产经营管理。集团成立后,他分管经营和对外发展。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李浩功不可没。胡适效他们去之前,有色公司最高文化程度就是高中毕业,胡适效他们几个大学生一进厂就成了厂里的宝贝。当时的李浩是最年轻的副经理,分管业务,别看他比胡适效大不了几岁,只是高中毕业,可能力和经验却不是刚出校门的胡适效所能望背的。在这几个大学生中,李浩特别欣赏胡适效的聪明好学和才气,一心想把他提携起来做自己的左右手。一个是不厌其烦地教,另一个是谦虚地学。很快地,胡适效不仅熟悉了矿山生产、冶炼生产、铜材、铝材等有色金属的再加式等流程,而且跟着李浩跑市场,了解了市场,熟悉了市场营销。进公司不到两年,他就在李浩的大力推荐下,担任产销科科长。此后,他们联手打了一个又一个漂亮仗。李浩是他的领导,更是他的老师。怎么能和这样一个有恩于自己的人竞争呢?况且自己也不适合做党委书记,一直是业务干部,哪里懂政治思想工作?昨晚,胡适效就想在电话里把自己的态度亮给李浩,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传闻可不可信是个问题。如果只是空穴来风,自己一说,反而会引起李浩的怀疑;如果真有其事,自己一说,李浩会不会认为是轻视了他的竞争力?他可是极其自尊而又自信的人啊!

让这些烦人的事见鬼去吧!胡适效手一挥,像是把脑子里的这些烦恼统统驱散!P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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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27 13:0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