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知在”?张洁为什么要给这部新作一个如此玄奥的、肯定无法赢得市场的命名?“知在”深意何在?以我望文生义的浅陋理解,“知在”就是超乎经验的先验,是无解的命运;是冥冥之中的神迹,也是温暖可感的人间烟火。
留下一封信,望他找到另外半幅画。老人就这样走了,好像为画找到了“下家”。
这宅子里的主人,当初恐怕谁也不会想到,由他这个外姓人,来为这座王府及府中人做个了结。
他一激灵,突然预感到了什么。展开纸,果然是那半幅画,他几乎晕厥过去……
一千七百多年来,原来有人一直在寻找一个人,这个人负有收复这幅画卷的使命。
曾获茅盾文学奖的著名女作家张洁的长篇小说《知在》首发于今年第二期《长篇小说选刊》。张洁,国务院授予的特殊贡献作家,是迄今为止全国唯一获得短、中、长篇小说三项国家奖的作家。其代表作有《沉重的翅膀》、《无字》等。《知在》是她继《无字》之后的又一部颇有看点的小说,但与《无字》风格大异。《知在》讲述了一幅画一千七百多年的奇异经历,一段段凄婉的爱情,一个个超出常人想象的诡秘传奇。
这是著名女作家张洁继第二次摘取茅盾文学奖桂冠之后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一个在沙漠风暴中几乎丧命的人,偶然得到半幅古画。一枚枚收藏印章,显示着此画的不凡,又似有难言之隐。作画者何人?另半幅又在哪里?……
小说紧紧围绕古画展开。一个又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偶遇,串联起这幅画卷在人问的颠沛流离;一代又一代收藏者,相互间有着不清不楚、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不知道这幅古画缘自一段凄美而惨烈的爱情,然而,凡与之有瓜葛者,大多命途多舛。是宿命,还是暗藏玄机?
小说以纯文学笔法描述悬疑情节,于平实中见惊悚,于灵动中诉沧桑,写出了作家“另一面”的独特想象与探究,传达出作家对“知”与“在”的思考,更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禅”意,以长篇小说少见的简洁凝练、大捭大阖,把一个诡异离奇的故事写得神秘、空灵、动人心魄,读来酣畅、大气,耐人寻味。
小说有别于张洁以往全部作品,展现了她文学创作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们看到了这位文坛宿将仍在小说之路上孜孜以求的探索,看到了她又一部让人耳目一新的佳作。
叶楷文绝对是让癞皮狗咬上了。
被癞皮狗咬上是什么感觉?
虽然不会像被藏獒或牧羊犬咬上那样,一口就能让你命赴黄泉,可让癞皮狗咬上,难道就能好到哪儿去?
那是漫无止境的持久战。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持久战的最后结果,败走麦城的绝对是你,而不是那只癞皮狗。你不得不怀疑,它们是不是全读透了毛泽东先生的《论持久战》,并深得其髓?
又像与女人分手。理由不太充分,自己优柔寡断,而对方又没置你于死地,逼得你不得不上梁山,想要一刀两断的恋情反倒拖泥带水,纠缠不清。于是那段已然变味儿的恋情,就不只是寡淡,而是变馊、发霉,直至长出白毛。可最后做你老婆的恰恰是她,而不是你爱得要死要活的那个女人。
狗和狗是不一样的,女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样的。
事情常常就是这个样子,你越是腻烦的东西,偏偏越是与你纠缠不休。“腻烦”这个词儿就是这么来的,如果触摸触摸它,就会感到它的确有一种黏稠的质感。.
说不定自此以后,叶楷文会研究研究这个其貌不扬的词儿在人们生活中的深远影响。
这次回程,并没有频繁转机,而是直接从北京飞回纽约,可是叶楷文三次把这张屁画忘在了一切可以忘记的地方。
在北京机场Check—in的时候,这幅画被他忘在了Check—in的台子上。美国航空公司的航空小姐,很快就在候机厅里找到他,然后是完璧归赵,还给了他一个很有文化内容的微笑。现在是个人都自以为对中国文化有所了解,并以此为荣。如果叶楷文当时没有如此不敬地胡思乱想,很可能会找个理由撒个谎,说那张屁画不是他的。
第二次,他把这张屁画忘在了人关处,还没等他转向提取行李的路口,那位海关先生就叫住了他。就像画里卷着恐怖分子的定时炸弹,声色俱厉。
最后,忘在了提取行李的行李车上。这不,机场的工作人员又给他送回来了。
有时他觉得美国人过于负责,若想丢弃一件什么东西,怎么丢也丢弃不了。有一次从纽约去欧洲,天气突然转暖,而他还穿着一件羽绒夹克,于是就把那件羽绒夹克一再忘在候机厅的椅子上。说“一再”,是因为那些非常具有责任心的工作人员,总是不断提醒他忘记了自己的夹克。
这次大概是那位守在行李车旁的黑人老头儿多事。租用行李车的时候,没有三块零钱,只好在自动收款机里放进五块纸币,等着找钱那一会儿,让黑人老头儿记住了他。尽管无数中国人定居美国,毕竟一个黄面孔与一个白面孔相比起来,还是非同寻常。
所以,当人们发现行李车上的画卷时,黑人老头儿很容易想到他可能就是失主,加上正事不顶劲,办起杂事却游刃有余的FBI,找到这幅画的失主并不难。
如此这般解释被这张屁画缠上的缘由,未尝不可。 其实有些事情没有理由,而是非如此不可。
叶楷文没那么混账,也不是对这张屁画嫌弃到非丢弃不可的程度,而是没有拿它当回事儿。但从无论如何也将它丢弃不了的迹象看来,他就是不想拿它当回事儿也不行了。
“对不起,盒子有些破损,不知道原来就是这个样子,还是我们保存得不够好。”机场的工作人员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他年轻的脸,整个儿就是一盘阳光照耀下的向日葵。
是道歉还是开脱?即便保管不善,盒子破损又怎样?叶楷文根本就不介意,也不会和航空公司计较什么。
无意之间一抬头,叶楷文的心一动,方才还是明晃晃的一盘向日葵,眨眼之间竟变成了深秋的一轮残荷,怎么看,怎么像是送他这张屁画的那位老先生。叶楷文摇了摇脑袋,想,自己大概花了眼,明明一个年纪轻轻的白人,怎么会变成北京的那位老先生?
叶楷文独身一人,无牵无挂地活了几十年。这种生活让他得以从诸多纠缠中解脱,为此他还小有得意,尤其在看到周围的人,被许多纠缠烦恼不已的时候。可这件不大不小的事让他感到了,摆脱什么,并不十分容易,除非脱离这个人际社会。可是作为一个人,谁又能摆脱这个人际社会?
定睛再看,又的的确确是那个给他送画的、年纪轻轻的白人。唉,不是自己眼花又是什么!
“没有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叶楷文语调有些游移、神色有点恍惚地说。在肯定自己眼花之后,叶楷文的两道目光,仍然满腹狐疑地在对方脸上扫来扫去。
刚才还在想,“其实有些事情没有理由,而是非如此不可”,看来过于武断,就老先生那张突然重现的脸来说,哪里是没有理由?
不过,那张脸的确是重现,而不是他花了眼?叶楷文不能肯定。一贯遇事不惊,不大喜欢与“过心”这种字眼儿挂钩的叶楷文,不但优柔寡断起来,竟还有了一些挂心的感觉。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