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朦胧诗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与北岛、顾城齐名。一直以来,舒婷的名字为人们所耳熟能详,在这里,舒婷将展示她驾驭散文语言的深厚功力,以诗一般语言描绘自己的所见所闻,为“生活、书籍与诗”做一番全新的注解……
“容华丛书——中国文学大奖获奖女作家散文卷”是当代文学的精华选本。首批收录了舒婷、斯妤、毕淑敏、梅洁、赵玫、素素六位女作家的获奖作品及代表作。这六位优秀女作家在作品风格和创作笔触上虽各有所长与特点,却无一不向读者真诚地袒露出一片“有情天地”,使读者从中会深切地感受到她们在字里行间凸显出的那种生命的飞扬和心灵的吟唱。
笑靥千秋
记忆中最温柔的笑容莫过于妈妈的嫣然一笑,这就是童年时代的最高奖赏。仿佛我在普通话比赛的获奖,我在学校歌咏大会的领唱,每周成绩通知单上的“全优”,都是为了获得妈妈的展颜微笑。
妈妈的牙齿细密整齐,只是牙龈偏低,每逢她开怀大笑,就虚握拳头遮羞,像扶着麦克风,那姿势有些可笑,却又令我向往。因为当时在我们的生活里,能让妈妈如此忘情的开心事总是鲜于遇见。
这是母亲的笑容,每个亲情笃至的儿女都能在自己母亲的脸上汲取这种光辉。
我在插队时的女伴长相可以说很一般:小眼睛、塌鼻梁,生气时两片嘴唇一堵,活像两扇厚墙门,那几颗雀斑简直要暴出来。但她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在那样单调的生活中,不仅自己笑声不断,同时让小集体洋溢欢乐的气氛。
我怀念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如新月,连乌黑的长眉都有感情,露出一口整齐的皓齿,要多甜有多甜!为这笑容,村村队队有多少小伙子夜间在桥头为她弹着吉他。
这是青春无畏的笑容,不知何时,它们已在我们的脸上凋谢。但我们仍能从周围少男少女们的幸福中一再欣赏这些芬芳的花朵。
我的师傅是位极普通的女工。善良、勤劳、刚愎和自信混合一起的个性,使她所在的班组烽烟不息。我成为她的徒弟,不少人为我捏一把汗。但三年中,我和她相处得很亲密,甚至成了班组的避雷针。我喜欢她的笑容,常常逗她乐得前仰后合。她的沧桑的前额舒展开来,疲倦的大眼睛又有了温暖的光彩,拉成长沟的颊上有当年酒涡的影子。她一定非常美丽过,但乡下跑出来的灰姑娘和捡到她的士兵丈夫,似乎从来不曾意识到。
这种质朴的笑容让人想到野地的花,随时可见,又总被忽略。它既单纯又丰富,使你联想到劳动的艰巨与欢欣,想到生命的漫长与短暂,想到源与本,想到忘与记之间我们那些无法言喻的模糊冲动、情感的濡湿。
还有一种女政治家的笑容。女人,又是政治家。
笑容于她们像男政治家当年的中山装当今的西装一样,是必备的披挂。司管笑容的各部门都是有分寸的,因对上级、同事、下属的不同调整位置。但我们仍然期待它,哪怕配备一双眼睛寒气砭人。就像在悬崖峭壁的攀援中,暂时找到一个落脚点,心一松又一紧,于是再寻找,再接触下一个落脚点。
在当年居委会主任、工厂女人保组长那儿一再经受这种考验后,我领悟到:女政治家的笑容就是让你老那么附在悬崖上,不掉下来。
有人说:笑是一门艺术。
哦,这话真可怕!
一九八五年十月五日
P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