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时日,旅行,是时髦的事情;而带着感情旅行,则是美好的事情。外乡人到了书中所介绍的村庄,未必会产生本书作者那么多的感想,但如果先读了这本书再去这些村庄旅行,感想应该会丰富许多。因为,除了那些固定的风景之外,我们还会想到,曾经有这样一个,在我们之前,把她的足迹留在了这里,把她的情感寄托在这里,使这些历史的陈迹,获得了当代的灵气。
这是一本散文集、摄影集或工具书,作者试图以文字的方式、图片的方式、更以心灵的方式,带给你一趟愉晚的心灵之旅。一次诗化江南的实景亲历,一本用脚和心灵写成的书,一本新体验新阅读的新书,一本苏杭古村落自助旅行的指引书。读了《温柔村庄》其实未必再到这些村落去,因为作者告诉我们的比我们去亲历一遍感受到的还要多;但到过这些村落的人,却很有必要再看一遍这本《温柔村庄》。
这本书,即是一本散文集,又是一本摄影集,还是一本可以装进旅游者背包的工具书。文字的美丽自不待言,图片的精美也无须多说,作者夫那些背包客们搜集的资料也非常详尽。这样的书,也可以叫作“行走文学”,这是文学的一新品种,也是前途无量的品种。写这样的书,作者要能吃苦,还要具备丰富的历史、地理、人文、建筑等方面的知识。近年来我读过不少这类书,《温柔村庄》是作者最喜欢的一本。
明月湾 总是门前一段秋
正是梅子泛黄时。城市的傍晚是暖昧的,水雾透过横逸的梧桐,将白昼的喧闹发酵成斑驳,斜檐落玉和浮尘凝成氤氲潮兮兮地粘在身上。
高架桥坚硬的曲线柔美,颤动着,悬在空中。潮汐般的灯光漠然流淌又幻灭,像城市血管里奔涌的脚步,飞快、肆意、流光飞舞,营造着无处躲藏的晕眩。
水泥柱下,红绿灯缝隙间片刻的缓冲,在“生活着的千年古镇”、“心自驰,与谁同”的褪色灯箱广告下,你又见着了那位卖白兰花的老人。她弯曲的脊背在短暂停顿的车流中引人注目,她向你走来,臂弯的小竹筐里,搭一条雪白的湿毛巾,上面躺着一串串精巧得宛如白玉雕成的白兰花。你买了两串,拴在车窗前,新鲜的花朵仿佛一个隔了许久的拥抱,消释心头的倦与湿,城市的语境因为这个细节而温馨。
对白兰花的喜欢是一种隋结,一种依恋和怀旧。她是江南初夏里的白,风过后留在心中的香,清朗夜里淡淡的月。印象中,它更与一座叫作明月湾的村庄相似。
去明月湾的路,总是伴着太湖走。逶迤的湖滨,纵横的阡陌,田问有老农锄地,湖畔有芦苇临风,水鸟穿行于菖蒲和芦苇之间,秋风萧瑟时,那沧桑的白便会落雪般覆上芦苇丛中。
明末文人张岱《西湖梦寻》中描述“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你觉得,几百年前西湖上那种白茫茫的寂寥,与眼前的太湖约略是相似的。
过太湖大桥,空气变得更清新。隐约间,半山腰出现一片粉墙黛瓦,绿杨拂水,明月湾晤淡地卧在西山脚下,千百年来,太湖人家住在这里,过着似乎一成不变的日子。
一棵阴翳蔽天的明代古樟立于村湾,对明月湾来说,这棵古樟的来历或许太早了,村庄的兴起和变迁,都贮存在它的年轮中。一湾流水萦绕,有野鸭嬉水,新建的停车场里,泊着几辆上海牌照的私家车,不见导游挥舞小旗的喧哗。
相传,吴王夫差曾携西施来西山明月湾玩景赏月。自唐以来,西山岛便是最多诗人留作的地方,白居易诗云:“湖山处处好淹留,最爱东湾北坞头。”皮日休亦有诗为证:“试问最佳处,号为明月湾。”
东西村口,各有半月形清代建筑“继光”门和“湾月”门。一条赫赫有名的砂条街,时光隧道般伸向村落,雨时,人行其上,脚下有潺潺水声,“花墙头,百子格,前门后门砂条街,西洞庭山第一家”、“明湾石板街,雨后着绣鞋”,这些民谚,便是对明月湾砂条街的赞美。
明月湾曾有金、邓、秦、黄、吴五大望族。乾隆年间,当地居民靠种花果发了财,造起了许多富丽细致的院落和祠堂。—路上,你不时眼这些古宅不期而遇,仿佛与许多德高望重的老人打着隔世的招呼。古时,太湖边常常有强盗出没,房屋因此都有高高的围墙。
老房子们有着斑驳灰墙,高而无法偷窥的木窗,墙角砖块长出小草和青苔,即使是白天,仍然幽暗着。有的干脆锁着,仿佛关住了所有的兴衰与呐喊。有的老屋,门口的方形浮雕石鼓光滑,大块的水磨青砖,庭院里的假山、天竺,门窗栏杆上的雕花,似在孤吟着一阕长恨歌。路过一幢古宅,黑黑的廊道很是莫测,里面的老人淡淡扫了你一眼,却无言语。邻居说,这家祖上原有御赐的匾额,“文革”中都被“破四旧”了。
眼下,明月湾逐渐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深宅大院,不时传来维修的叮叮当当声,院落里堆着砖瓦、木材,檐廊走道上满是染尘的杂物:石臼、锈了的自行车、破锅、堆覆柴草的石磨。粗大的梁柱,显然不久前曾经修缮,前厅四扇雕着花卉的木格门洞开着,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
明月湾的房前屋后,长满了参差迷离的花、树、藤、蔓,更有着大片的果树。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空气中的清香:枇杷?杨梅?桃子?还是李子?一年四季,来这里的人都可以解馋。收获季节,累累的果实就悬在头顶、手旁,只要成熟了,就可以伸手去摘,敞开肚皮吃个够,主人是不会跟你计较的。初夏时,漫山红红的杨梅鲜艳夺目:“筠笼带雨摘初残,粟粟生寒鹤顶殷。众口但便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
明月湾是一个很有人隋味的小村,抬脚随便踏进一户农家,土鸡、活鱼、红烧肉、竹笋、鲜蔬和口感醇香的米酒,都会让你大陕朵颐。农家客栈收拾得十分干净,院里的果树挂着果实,房间的窗户,一扇含着太湖,一扇含着屋后山坡。品尝了太湖里的白虾、鱼,饭锅里蒸出来的青鱼干、自家地里种的青菜,美美睡了一个午觉,继续闲逛。
村后的古码头宛如一条巨大臂膀,将月亮状的湖水拢在怀里。断壁残垣前,有青藤缠身的古木、翠绿的爬山虎,栏杆上残留的石狮护着河水。桅樯林立的繁华,家族曾经的波澜,惟有脚下的湖水知晓了。遥想当年,院主人驾一口小舟,荡悠湾中,吟着“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邀知未眠月,相思在渔歌”诗句,定然十分怡然。
微风起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夕阳醉了。夕阳把金色的影子,留在了桥边、湖中、老屋的院角、古树的枝丫里。白墙青瓦,参差别致,像一幅幅黑白分明的木刻画,一轮金黄的圆月从湖面升起,光束由金变银白,月光下的明月湾,像一首诗。
清晨,喝好柴灶稀饭,出门。古宅、流水、果园,蒙着薄薄的雾,随着一声声的鸟叫、鸡叫和狗吠,天空渐渐露出一抹红晕,村庄便温柔起来,仿佛黯淡的女子获得了爱情的滋润。
漫步清晨的明月湾是一种奇特体验,鞋跟伴着心跳叩打青石板,两旁斑驳的木门紧闭着,偶尔又会“吱扭”一声开了,—个意态安详的老婆婆拎着煤炉走出来,升起—缕轻烟,虚虚浮浮又满目生机。走走停停间,蓦然回首,两旁高高的老墙泥灰剥落,犬牙交错的屋檐只留下了一条窄缝,仿佛历史绵延的呼吸,连同石板街底涓涓的水声,人便渐渐陶醉了进去,全身披覆着缠绵回忆。
在光阴的掌纹上,明月湾是玫瑰的灰,是艳粉的紫,是水漾的绿,是大朵大朵芍药的红。在你的印象里,明月湾有着白兰花般素洁的色泽,在寥落的底色之上,各种颜色淡入浅出。
明月湾是一个异梦,穿透人世琐碎的忧欢,在浓腻的人间烟火里,表达着江南的魂魄。 P75-77
古村落是隽永的,那些具有现代雕刻之美的飞檐高脊、雕梁画栋,青石铺砌的长街短巷,纵横连接的粉墙黛瓦,错落有致的照壁牌楼,是江南文化的独特符号,更是岁月遗落的文明碎片。
古村落是安详的,那些繁衍生息过一代又一代的古屋、巷陌,栖居着无数往事的拱桥、河埠,记录着乡村生活的智慧和情趣,缓冲着工业文明和文化虚无主义的癫狂。
爱上古村落,在春花秋月中找寻,在暮鼓晨钟中品味,我为常年生活在视线之外的乡俚农人感动,怀念人与人之间的纯朴情感,了解古人曾经怎样劳作与生息、追求与喜爱。
爱上古村落,当心灵在都市里孤独空虚,那些原汁原味的旧时风情,那些即将消逝殆尽的美,虽经风雨剥蚀依然回味无穷,让我触摸到文明衣襟,获得参禅般体晤。
古村落是一位刻骨铭心的老人,是村口老槐树下熟悉的身影,是一双永远期待归人而欲穿的眼睛,是稀疏的阳光下絮叨的陈年旧事,是更多的光阴中固执的沉默。
古村落是脸谱,是唱腔,是气韵,是精华,是血脉之河上一个个古色古香的渡口。
生命中充满了相识、重逢和告别。想起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的开头:有一天,一个男人向我走来,说:“我认识你,并且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与你那时相比,我更爱你如今备受摧残的容颜……”
谨以此书,献给那些美丽而真实的古老村落,献给那些依然生活在其间的人,献给那些曾经在乡村度过童年的人,献给那些向往在自然中结庐而居的人。
带上寻找家园的温柔心境,出发吧。
一种真实的感动
我在乡村度过了童年。我怀念祖居老屋上覆着苔痕的瓦当,四方的天井里青青的橘树,回廊拐角处黯淡的窄梯以及屋后一条叫作锦溪的河流一无论清晨还是傍晚,那里时常有小鱼或泥鳅溅起小而清澈的浪花,这种眷恋犹如炊烟和雾霭般挥之不去。
这些年,我走了一趟书中描述的31座古村落,从江苏洞庭西山的明月湾,到浙南廊桥之畔的胡家大院;从浙东丽江古镇前童,到浙闽交界处的叶山村;从山水诗发祥地楠溪江,到颇具畲乡风韵的制瓷古村碗窑……当我踏着幽静的卵石小巷,跨过发生了无数传奇的深宅大院、拱桥河埠,目睹古村落中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心灵仿佛也被洗得格外干净。
这是一本用脚写成的书。记得到达仙居当晚下起特大暴雨,前往永嘉的上张省道塌方,改开偏僻老路,抵永嘉已饿得眼冒金星;到达溪口村时,胶卷拍光了,数码相机储存卡也已饱和,为赶在日落山前取景,将数码机里的照片输入手提电脑,急得满村找电源插座;前往林坑的道路崎岖难行,碎石路让小赛欧爆了胎:“十一”探访廊桥归来高速上狂奔四个多小时,回杭州栽进医院挂了三天盐水……探访古村落,曲折艰辛,因为喜欢,所以乐此不疲。
你可以将此书看成一本散文集、摄影集或工具书,然而不管是什么,我只试图以文字的方式、图片的方式、更以心灵的方式,带给你一趟愉晚的心灵之旅。
本书除我自己拍摄的400余幅照片外,还采用了萧云集、潘嘉来、沈钰浩等朋友提供的50余幅作品;感谢莫言先生为本书撰写的序言;感谢本书责任编辑龚湘海等朋友们,感谢他们的辛勤劳作。
如果你读了这本书,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心底苏醒,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