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国内第一部《燕行录》导读,也是首次把一部完整的《燕行录》展示给读者。
金允植的日记《阴晴史》是朝鲜最后一批《燕行录》,具有独特的文化和学术价值。《燕行录》是高丽和朝鲜王朝出使中国的使节和文人的文字记录,是用毛笔书写的诗歌和散文。《燕行录》是外国人描述和记录中国的超级文库,其写作时间长达七百年之久。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与朝鲜两个封建王朝之间的对话,是用“笔谈”的形式进行的。用书写来进行文化认同,也用书写来为自己的祖国寻找更大的发展空间。金允植不是中国人,其日记却完全是汉文。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些文采飞扬的文字、对话都是当事人所书写。它们不是历史小说,却比小说还丰富、厚重。其中不乏曲折、感人的情节。本书可以帮助读者进一步了解两国文人之间的深厚情谊,了解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里两国知识分子对于西方文化的认同与排斥,以及他们对于彼此国家、人民命运之深深的忧虑。
1881年,朝鲜高宗派金允植作为领选使来中国天津,就朝鲜与美国如何建立通商关系等事宜与李鸿章会谈。金允植还带来了近百人的留学生队伍。留学生和工匠们在天津学习制造技术,也学习英语和科学知识。由于朝鲜发生军乱,并误传闵妃(即明成皇后)被杀,金允植回国。随后又返回天津,带回那些滞留在天津东局的学徒。从1881年10月到1883年9月,金允植与一大批近代中国的文人和武将进行了笔谈,并在其日记里进行了详细的记录。该日记后由作者编为《阴睛史》一书,分上下两卷。本书即金允植日记《阴晴史》的导读。
从这个时候,朝鲜王朝统治者内部就出现了两大派别。主持军国大事的“内衙门”与主持外交通商的“外衙门”之间,不仅有官场上的对立,也有自己扶持与援助的利益集团。
下面的文字,是金允植纪念其亡妻的。从金允植对于其结发妻子的回忆与悼念里,可见其为人的主张。中国有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金允植夫人的经历与价值取向,其实就是金允植的价值取向。
“七月。
室人自十数年前经血崩之后,因成白带下。至今未疗(当为‘瘳’字。笔者)。血虚骨立,惟以精神强力自支。昨冬数朔咳嗽,因成喘气。春夏间虽日暖,尚有余气。至是喘急。四末先浮,盖危症也。延张医,试消导降气之剂,不效而元气大乏。试参附桂姜之剂,稍有胜意。自此,日再服,至十五贴。别无显害,而渐有烦意。更邀崔监役锡斗,试微凉止喘之剂。亦无效。
从前,室人有病,无论何药,服则有效。此次,服辄有害。自始,痛不能倚卧,全身浮高。口味全却,昼夜叫楚。至二十五日夜,病势濒危。脉息己(当为‘已’字。笔者)辍。而精神言语,犹不迷飞。二十六日寅时量,丧逝。卯时皋复。三十四年结发糟糠之谊,一朝己(当为‘已’字。笔者)矣。痛何堪言!”
(【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227页)
原书上有注曰:“金允植夫人丧”。
金夫人于朝鲜高宗二十年癸未(清光绪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公元1883年8月28日)逝世。
原文“皋复”是朝鲜传统丧礼里的一个步骤。丧者倒头以后,亲人要站在房顶上,呼唤死者的号或字(名),希望唤回其灵魂,祈求其再生。呼唤完以后,要再喊三声“波!波!波!”然后,把死者的衣服扔到房顶之上。此衣服要在死者人棺后直接焚烧,或者覆盖在尸身上。
“室人坡平尹氏,石门先生讳凤五之后。祖温阳郡守庠一,父学生栳母洪氏,学生英燮之女。父母俱有笃性,以孝闻。室人生四岁而失怙恃,养于外祖母金氏。幼而孝顺,在丑不争。年十七,归于允植。允植八岁失怙恃,养于叔母。室人心恨不能逮事舅姑,事叔舅姑如舅姑。我叔父母暨叔父之所后太夫人申氏,极怜而抚之,过于诸子孙妇。至娣妹妯娌,欢洽无间;婢仆邻里,乐其性情。一与共事,无不推服,虽久而不变也。雅不喜奢华,俭约自持;穷达贫富,随遇而安。尤善居贫,未尝有戚戚容。随余东西食贫,人不堪其忧,室人常澹然若无所求。分钱粒米,未尝假贷于人。居壮洞十年,余拜顺天府使,将挈眷赴衙。门(问。原注)债负几何,室人曰:无有。夫子之所不知。吾何敢称贷于人?余日:虽然,必有用钱处。给钱一万。室人招致邻里,随其亲疏而分与之,竞无一人督债者。
性深嫉请托之习。在官家,绝不言为人嘱托事。虽儿女辈,皆习于闻见,耻言请托之事。又不喜祈禳卜筮之术,巫觋之徒,足不敢及门。余尝在外,室人与儿辈独居,或有鸡夕号、犬人嗥之妖,人皆惧之。室人若不闻者。人有闻鬼啸而奔告者,室人曰:岂有鬼乎?汝误听也。谛听而鬼啸果真,乃微笑曰:鬼亦能啸耶?不以为怪,后亦无灾。
天性好勤,不喜暇逸。岁时妇女之会,虽群居嬉游,手未尝不执一片絮也。余喜晏卧晏起,室人亦从而不能早寐,然闻鸟声辄起,整理家务。常以不及先舅姑为至痛,无所展诚。故竭力于祭祀。洞洞属属,一如生事。赋性温谨柔驯,闻善则从。容貌修整,端重有威。治家方严,恩威互济,制节谨度,以赡家众。自幼未曾学问,而见识公平正大,无昀昀妇人之习。亲戚有居官获罪者.鲜不詈怨。室人独心伤,而面无怨色。曰:祸福皆所自取,岂可尤人乎?”
([韩]金允植《阴睛史》下卷,第227~228页) 金允植为自己的夫人写下的这些文字,在朝鲜王朝的文章中是不多见的。金允植夫人四岁父母双亡,金允植八岁父母双亡。他们是一对患难夫妻。金夫人所秉持的是传统的“妇德”。她早起晚睡,“余喜晏卧晏起,室人亦从而不能早寐,然闻鸟声辄起,整理家务”,极为勤劳。即使是重病在身,也“血虚骨立,惟以精神强力自支”。金夫人“尤善居贫,未尝有戚戚容”,从不以钱财为要。她对待任何人都有一片爱心,“婢仆邻里,乐其性情。一与共事,无不推服,虽久而不变也”。而在对待大的是非上又很有原则。 “在官家,绝不言为人嘱托事”。
在其亡妻身上,金允植看到的是朝鲜女人传统的美德。
金允植的早年,虽然寄居于其叔父家,其生活也还是很优越的。《乙卯七月既望,泛舟牛渚作》是很少见的其早年的作品。其中有这样的诗句:
浦人理棹金素节,大火西流犹苦热。
江口日落江中暖,白鱼入舟跃如雪。
([韩]金允植《云养集》卷一)
诗句里透露的情怀,还是一个朝鲜士大夫子弟的游山玩水、及时行乐。但残酷的现实教育了他。朝鲜王国浓厚的儒家文化氛围教育了他。就是身边夫人的一举一动,也教育了他。
P418-420
中朝邻邦,山水毗连,两国人民很早就互相往来,传说殷朝末年“箕子入朝,诗书从焉”一事,便见之于东国史书。自此以降,两国间的经济、文化交流日趋频繁。而且两国人民皆爱好和平,外寇来犯时,双方同仇敌忾,彼此声援,并肩奋战,情同手足。这是人类关系史上光彩照人的一页。
历代史学家关注这些史实,时有著述公诸于世。而自改革开放以来,史笔趋于细致而深入,断代或个案研究渐渐形成研究的重点之一。其中,近代史研究尤得青睐。因为这时国际局势阴云密布,列强们虎视眈眈,觊觎中朝广袤而富饶的疆土,开启民智、富国强兵成了两国人民的燃眉之急。他们审时度势,采取“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策略,以求克敌制胜,捍卫主权。描述并总结这段历史,不仅可以提供两国人民奋发图强的客观历程,而且可以提高民族自信心,为今天迎接挑战、发展自己提供精神支柱。
治史自然离不开史实,而两国关系史的原始资料又有汉文和朝文两种文本。它们各有侧重,各有特色,理应互相补充,互相发明。所以,我国学者若能同时利用朝文资料,便能使自己的论述更加可信,论点更加坚实。刘君前不久曾有著作《半岛唐风》问世,令人耳目一新,这次又转向更为基本的研究工作——进行朝鲜文化史料的整理与介绍。当前关于文化史、思想史之类的研究方兴未艾,试图在抽象层次上建言立说者不乏其例。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学说不管多么抽象,结论不管多么概括,都应该以史实为基础。唯有基于实证主义的观察和探索,才能归纳出无懈可击的史说和史论。
朝鲜虽是近邻,但在文化习俗、典章制度诸方面与我国多所不同。针对原始资料的难点和重点,刘君便做了不少注解和阐释,譬如关于原作者其人、其书、其政治抱负等等,凡是在他看来读者可能会感到陌生的地方,都有详细解说,并做了大量的翻译与整理工作。因此,这本导读之作嘉惠士林的性质也益加彰明。
周发祥
二oo六年二月
笔者在撰写过程中,得到了韩国首尔大学校(SNU)“奎章阁”馆长宋基中教授在资料方面的帮助。宋基中教授是哈佛大学毕业的东亚学博士,也是我妻子的文化学老师。我二人曾多次去馆长室求教,在此再次表示感谢。并祝先生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笔者在韩期间,曾就韩国的中国文学研究情况等问题,向韩国外国语大学校柳晟俊教授请教。柳教授是韩国著名的汉学家。我是1996年认识柳教授的,2004年与先生有一次长谈,多有收获。再次向柳教授表示感谢。
本书蒙恩师周发祥教授撰写序言,多所鼓励。周先生是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攻读博士学位时的导师,在我求学期间,他与郭宏安、史忠义等先生共同创建了中国社科院比较文学中心。先生对我的科研工作一直大力支持,热情帮助。在我撰写博士论文期间,他从香港中文大学为我背回了大量的英文复印资料。至今回想起来,我还很感动。
远在加拿大的姜东赋教授和许桂亭教授一直关心着我的教学与科研。姜先生是我读硕士时的导师,从1985年开始一直关心着我和我的家人。借本书出版的机会,一并向我的老师们表示感谢。祝先生们健康长寿,合家欢乐。
2004年初春,笔者完成了《半岛唐风:朝韩作家与中国文化》的书稿以后,即开始了本书的写作。同年八月回国以后,断断续续有许多其他的工作插进来,亦从未停止。我母亲在此期间突患脑溢血,瘫痪在床,不能说话亦不能行动。在侍奉老母的同时我亦坚持本书的撰写工作。
老母亲于2004年年底去世,谨以此书献给她老人家,以慰其在天之灵。
本书图片多选自韩国首尔特别市市史编纂委员会1998年编辑发行的《首尔600年史》,谨向该编纂委员会的诸位学者表示敬意。本来,笔者在韩国期间曾自己拍摄了许多照片,包括金允植的墨迹以及相关遗址。但笔者毕竟是业余摄影的水平,最终还是决定从现有的韩国文献中进行筛选。
哈若蕙编审和老诗人吴淮生、编辑谭立群与何志明认真审读了原稿,并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在成书与校对过程中,天津师大林骅教授、宋常立教授、阮堂明教授给予了许多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本书是《燕行录》导读,目的是给读者一部完整的朝鲜王朝时代有关中国的文献。其中,在国内不容易找到的以及不好懂的地方我尽量做了解释。金允植的记载是按照时间顺序写下来的,所记事情也是拉拉杂杂,什么都有。我也就可以不受限制,把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写出来。笔者的水平有限,观点及解释有错误之处,还望方家不吝指正。
刘顺利
2005年12月25日
于津门六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