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张爱玲越来越成为一种文化符号，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其作品进行研究，其作品被拍成电影、电视推向了更广大的受众，进入了消费领域。她的人生和作品都是一种耐人寻味的传奇，吸引了大批的读者，这种种现象的产生、“张学”研究的历史和现状以及张爱玲在现代中文文学中的地位等问题，在这本汇集“张学”发起人、海内外“张学”研究的顶尖级人物及“张派”传人等的作品的集子中都得到了全面而准确的诠释。

前言  1

缘起  刘绍铭 l

第一辑 张爱玲研究的历史回顾

夏公与“张学”  郑树森 3

张爱玲再生缘

——重复、回旋与衍生的叙事学  王德威 7

近二十年来张爱玲在大陆的“接受史”  温儒敏 20

张爱玲的小说与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  刘再复 32

讲评：张爱玲与鲁迅及其他  夏志清 6l

讲评  黄子平 66

第二辑 张爱玲的小说与电影

《海上花》的拍摄  朱天文 7l

历史的消退

——《十八春》与《半生缘》的小说和电影  李小良 78

银灯下，向张爱玲借来的“香港传奇”

——论许鞍华《倾城之恋》的电影改编  何杏枫 99

讲评  郑树森 143

讲评  陈清侨 146

更衣对照亦惘然

——张爱玲作品中的衣饰  黄子平 149

逆写张爱玲与现代小说中女性自我的形构  林幸谦 158

物化苍凉

一一张爱玲意象技巧初探  许子东 167

讲评  郑培凯 184

讲评  陈国球 187

第三辑 张爱玲在现代中文文学史上的地位与影响

张爱玲与香港  梁秉钧 197

寻找张派在台湾的接棒人  林俊颖 207

张爱玲文学在日本  藤井省三 212

讲评  王安忆225

香港是个宽容的城市(讲评)  王 璞 227

《天才梦》获奖考  陈子善 229

空谷回音

——张爱玲研究的再思  陈炳良 237

张爱玲与中国大陆的现代文学史书写  王宏志 251

讲评  张隆溪 296

讲评  王德威 300

第四辑 张爱玲与我……

世俗的张爱玲  王安忆 305

花忆前身

——回忆张爱玲和胡兰成  朱天文 311

张爱玲让我想起了林黛玉  苏 童 319

姑姑、炎樱和苏青

——谈张爱玲笔下的世俗人情  须 兰 323

为张爱玲叫屈  蒋芸 328

无题有感  戴天 334

反墓志铭  也斯 336

香港女作家的天地因缘

——李碧华、钟晓阳、亦舒、黄碧云  颜纯钩 339

“祖师奶奶”的功过  王德威 344

附录

张爱玲的短篇小说   夏志清 351

“张爱玲与现代中文文学国际研讨会”侧记   许子东 376

夏公(夏志清)的英文版《中国现代小说史》，首次把张爱玲与鲁迅、沈从文相提并论，使她的小说得以进入文学的殿堂。但是，此书主要对英语学术界有较大的影响，对中文学术界最重要和深远的影响，始终还是夏公在50年代以中文发表的《张爱玲的短篇小说》一文(见本书附录)。此文由台湾大学外文系夏济安教授幕后中译，刊登在台湾当时最重要的文学刊物《文学杂志》(夏济安教授主编)1957年六月号。这篇文章的重要性主要有两点：第一是对张爱玲的评鉴定位；第二是分析方法；这两方面都左右了“张学”以后的发展。

夏公对张爱玲的小说评价很高，文章一开始就指出“张爱玲该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在四十多年前海峡两岸三地的环境，夏公能够做出这样的评价很不容易、非常大胆，当时引起很大的震撼。夏公又认为《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夏公对张爱玲的评鉴可说是前无古人。傅雷在1944年以笔名发表的《论张爱玲的小说》(《万象》第三年第十一期)也没有把张爱玲抬到这个地位。夏公论及张爱玲短篇小说的成就，认为“堪与英美现代女文豪如曼殊菲儿(Katherine Mansfield)、泡特(Kather—ine Anne Porter)、韦尔蒂(Eudora Wehy)、麦克勒斯(Carson Mccullers)之流相比。”稍为对英美20世纪小说发展史有认识的读者，都会明白夏公把张爱玲与这四位女作家相比，她的文学地位就更高了。而且夏公更说：“有些地方，她恐怕还要高明一筹。”20世纪60年代中叶台湾小说家朱西宁曾经向笔者表示，一直推崇张爱玲的成就，但要到夏公出来讲，才更为确定，觉得终于有人出来说公道话；可想而知，夏公这篇文章对当时台北文学界震动很大。而且夏公更把张爱玲与19世纪现实主义的文学大师相比，进一步肯定张爱玲的成就；夏公认为《金锁记》结尾部分叙述曹七巧把翠玉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在技巧上可与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相比，在功力上也绝不在杜斯妥也夫斯基《白痴》中挪斯塔霞死了，苍蝇在她身上飞一场之下。夏公把张爱玲的小说放在世界文学的殿堂中，可见对其成就和地位推崇备至。

除了对张爱玲的评鉴与定位以外，夏公此文在分析方法方面，也对“张学”有重大的贡献。夏公在耶鲁大学英文系取得英国文学博士，当时耶鲁大学是美国形式主义，也就是“新批评”的重镇。注夏公此文运用的分析方法，很贴近美国形式主义苦读细品、就文论文的方法。夏公首先指出张爱玲对文字色彩的敏感，是由于她能够对中西雅俗两种传统“雅俗兼赏”，所以文字有丰富的感性。其次，夏公又指出张爱玲小说的意象非常丰富，甚至是“华丽”，四十多年来对张爱玲的研究，评论者多用“华丽”这个关键字眼，而夏公是第一个把这个形容词拈出来的(见夏志清《评<秧歌>》一文，同见本书附录)。其三，夏公认为张爱玲小说力求表现的是“苍凉”，就是“人生一切饥渴和挫折中所内藏的苍凉的意味”；“苍凉”也一直被后来的张爱玲研究者所引用。其四，夏公谈到张爱玲心理描写细腻，但是她的观察态度老练而客观。其五，夏公说张爱玲是彻底的悲观主观者，是一种“大悲”，也就是“一种非个人的深刻悲哀”，重点在于“非个人”(impersonal)，这一点更是“新批评”的观点。其六，夏公最早肯定张爱玲受弗洛依德的影响，也受西洋小说的影响，“可是给她影响最大的，还是中国旧小说”。中国旧小说对她的影响，一方面见于她小说中圆熟的语言和对话，而更为重要的，是她对老一辈中国人的脾气和性格，有道地而透彻的了解。

回顾四十多年以来的张爱玲研究，以上所谈到这六个论点往往是在评论文章中经常出现的指标，很多学者不断运用夏公的指标作为指南，在分析方法上，夏公实有开山辟路、为后来者作出导引的重要贡献。要是没有夏公在四十多年前对张爱玲的定位。肯定没有后来创作上的“张派”、研究上的“张学”、读者群中的“张迷”。

附识：香港岭南大学主办的张爱玲研讨会，邀得人称夏公的夏志清抱病自美来港，非常难得。大会负责人刘绍铭教授嘱作开幕引言，介绍夏教授在张爱玲研究上的开拓和影响。这篇短文据口头发言整理。P3-5

岭南大学中文系主办的“张爱玲与现代中文文学国际研讨会”，于2000年10月24日至26日一连三天在岭南校园举行。有关筹备这会议的构想，我在《缘起》一文作了交代。

为讨论一个作家的生平、作品及影响而举办的研讨会，如果人选只是就地取材，预算上可以“丰俭由人”。

但如果要办的是一个联同海外学者参与的国际会议，因为在牵涉到交通与住宿等“资源”问题，没有相当的经费，就办不起来。

我们这个研讨会能够办得如此“国际”，有幸得到陈坤耀校长的支持。他调动了一笔特别经费给我们接待香港地区以外的与会学者。为此我们特别要向陈校长致谢。

来自美国的学者专家，除了夏志清和王德威两位教授外，本来还有白先勇和李欧梵的。我早在1999年底就把开会的构想告诉了白先勇，他听后大乐，一口就答应下来。谁料事隔数月他就因病进院动了手术。出院后又得遵医嘱不作长途飞行，留家静养。

李欧梵跟白先勇一样，一听说夏公(志清)会不辞劳苦，要从纽约飞到香港来开会，也毫不犹疑的答应下来。可惜后来他发觉会议的排期，跟早已定好来港“公干”的行程相距不到个半月。在五个星期内飞渡太平洋两次，时间不许可，身体也吃不消，因此作罢。

除了两桩“突发事件”外，这个为期三天的会议程序，一切依原定计划顺利进行。

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不计市场效益，慨然签约出版《再读张爱玲》，诚属“义举”。林道群先生穿针引线，玉成其事，我们感激不尽。更难得的是他对事项编务全情投入，不时提供意见，实际上是我们不挂名的责任编辑。

每一辑文字后的讲评稿，有些是作者在会前已经准备好、事后再经润饰才交给我们的。有些则属“即兴体”，事后根据录音整理，再经作者过目然后定案的。夏志清《张爱玲与鲁迅及其他》一文，即为此例。

第四辑所收各篇，是本集的“另类文章”。作者或发言人在《张爱玲与我……》这个范围内，天空任我行。在发排前，我们一一跟作者联络过，问他们要不要在原稿或录音的“抄本”上作些什么补正。要求修订的，我们遵嘱照办。坚持以“原貌”示人的，我们当然也一样尊重作者的意思。

黄静、陈曦静和林贺超三位同学是中文系的研究生。会议期间，他们权充“知客”，负责疏导现场。会后他们帮忙整理录音，尖起耳朵，在各种乡音庞杂的版本中，半猜半解的誊出讲词的初稿来。这项工作吃力又吃重，难为他们了。

借用黄子平在第一辑《讲评》王德威发言的话，张爱玲“以写作来与历史记忆(或叫做：“梦魇”)反复对话，而张爱玲研究界对她的集体想像，正体现了一种藉她来对抗单线进化的文学史叙述常规的欲望。”

我们在香港召开这个“张爱玲与现代中文文学国际研讨会”，动机既不在“招魂”，更不为了“除魅”。因为我们相信张爱玲的文字，“魅”力惊人，不必“招”，也会随时隐现，要“除”也除不了，斩草也除不了根。

我们或可引申黄子平的话说，如果我们因重复张爱玲的重复，并因此不断衍生新的“传奇”，那么过去“单线进化的文学史叙述常规”这个老大的传统，今后也许不好意思延续下去了。

2002年2月15日

刘绍铭识于岭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