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预备为着生活的恐怖与美丽一哭的人就不要读它”，巴金散文中的一句话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忆者，也是一位忠实读者首次阅读本书时的心理感受。读了巴金、萧珊的两地家书，你会明白命运是如何将崇敬和爱慕连在一起，让有情人饱经岁月风雨、人世沧桑而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深深挚爱。

本书主要内容包括：怀念萧珊（代序一）；再忆萧珊（代序二）；一九四九年；巴金致辞萧珊（9月9日北平）；巴金致辞萧珊（9月20日北平）；一九五Ｏ年；巴金致辞萧珊（10月30日北京）；巴金致辞萧珊（11月1日至满洲里列车上）；巴金致辞萧珊（11月9日莫斯科）；萧珊致巴金（11月21日上海）；一九五一年；萧珊致巴金（5月28日上海）；一九五二年；巴金致辞萧珊（2月11日北京）；巴金致辞萧珊（2月12日北京）；巴金致辞萧珊（2月14日北京）；萧珊致巴金（2月15日上海）；巴金致辞萧珊（2月18日北京）；巴金致辞萧珊（2月18日北京）；巴金致辞萧珊（2月20日北京）；巴金致辞萧珊（2月21日北京）……

怀念萧珊(代序一)

再忆萧珊(代序二)

一九四九年

巴金致辞萧珊(9月9日北平)

巴金致辞萧珊(9月20日北平)

一九五Ｏ年

巴金致辞萧珊(10月30日北京)

巴金致辞萧珊(11月1日至满洲里列车上)

巴金致辞萧珊(11月9日莫斯科)

萧珊致巴金(11月21日上海)

一九五一年

萧珊致巴金(5月28日上海)

一九五二年

巴金致辞萧珊(2月11日北京)

巴金致辞萧珊(2月12日北京)

巴金致辞萧珊(2月14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2月1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2月1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2月1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2月2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2月21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2月2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2月23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2月2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2月2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2月2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2月29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3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6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8日沈阳)

巴金致萧珊(3月9日沈阳)

巴金致萧珊(3月11日沈阳)

巴金致萧珊(3月12日沈阳)

巴金致萧珊(3月14日沈阳)

巴金致萧珊(3月16日安东)

巴金致萧珊(3月18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3月23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3月29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4月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10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4月1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17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4月30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5月7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5月15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5月1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5月20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5月26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5月29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6月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6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6月10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6月1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21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6月3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5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7月9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7月1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17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7月3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7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8月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15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8月21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8月25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9月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8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9月14日上海)

一九五三年

巴金致萧珊(7月2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7月2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3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8月2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8月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8月6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8月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8月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9日沈阳)

巴金致萧珊(8月10日安东)

巴金致萧珊(8月12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8月17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8月19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8月2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26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9月7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9月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9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9月13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9月20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0月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6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10月2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23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10月29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11月5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11月8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11月12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11月1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26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11月27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2月12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15日朝鲜)

萧珊致巴金(12月20日上海)

一九五四年

巴金致萧珊(1月2日朝鲜)

巴金致萧珊(1月9日安东)

巴金致萧珊(1月1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6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1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12日伊尔库茨克)

巴金致萧珊(7月16日莫斯科)

萧珊致巴金(8月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3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9月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10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9月1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1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9月19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9月23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9月2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2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10月2日上海)

一九五五年

巴金致萧珊(2月1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2月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3月2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28日粤汉车上)

巴金致萧珊(3月29日广州)

巴金致萧珊(4月2日新德里)

巴金致萧珊(4月24日昆明)

巴金致萧珊(7月1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7月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7月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2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26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8月3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12月26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12月27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27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12月29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12月29日上海)

一九五六年

巴金致萧珊(1月7日柏林)

萧珊致巴金(1月2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11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6月1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1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23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3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11月29日重庆)

巴金致萧珊(12月1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2月6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2月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13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2月14日成都)

一九五七年

萧珊致巴金(3月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3月7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14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17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20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6月22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24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6月2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2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2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6月2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3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12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9月12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9月1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18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9月1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1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11月3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11月7日莫斯科)

巴金致萧珊(11月11日莫斯科)

萧珊致巴金(11月16习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19日基辅)

巴金致萧珊(11月29日北京)

一九五八年

巴金致萧珊(1月23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1月2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1月3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2月4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2月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2月11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9月2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9月26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9月2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29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9月3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9月3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10月2日莫斯科)

巴金致萧珊(10月5日塔什干)

巴金致萧珊(10月8日塔什干)

巴金致萧珊(10月9日塔什干)

巴金致萧珊(10月18日塔什干)

巴金致萧珊(10月19日莫斯科)

巴金致萧珊(10月21日莫斯科)

萧珊致巴金(10月2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25日北京)

一九五九年

巴金致萧珊(4月1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4月17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4月19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4月19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4月2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22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4月28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0月14日福州)

巴金致萧珊(10月20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0月23日厦门)

一九六○年

巴金致萧珊(3月10日昆明)

巴金致萧珊(3月12日个旧)

巴金致萧珊(3月2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31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4月2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7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4月13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5月8日杭州)

巴金致萧珊(5月lo日杭州)

萧珊致巴金(5月19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5月2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5月26日杭州)

萧珊致巴金(5月2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5月27日杭州)

巴金致萧珊(7月1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7月1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19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21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7月2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28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7月2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2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8月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8月9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8月1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6日西安)

巴金致萧珊(10月9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0月1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11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0月16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0月17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17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0月21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0月2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24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0月24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0月25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0月27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0月2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0月29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1月1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1月2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5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1月5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7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1月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9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1月10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1月11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1月1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15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1月1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21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1月23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儿月2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1月26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1月29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1月3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3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2月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10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2月1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11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2月14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2月16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2月17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2月2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21日成都)

巴金致萧岱、萧珊(12月24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2月2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28日成都)

一九六一年

巴金致萧珊(1月1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月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月8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月1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月14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月16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月1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月22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月24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1月27日成都)

萧珊致巴金(1月2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月31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2月4日成都)

巴金致萧珊(3月8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3月1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3月14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3月17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3月17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21日广州)

巴金致萧珊(3月21日广州)

巴金致萧珊(4月25日广州)

巴金致萧珊(5月24日杭州)

巴金致萧珊(5月27日杭州)

巴金致萧珊(6月8日杭州)

巴金致萧珊(6月15日杭州)

巴金致萧珊(6月19日杭州)

萧珊致巴金(6月2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27日黄山)

巴金致萧珊(7月29日黄山)

萧珊致巴金(7月31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8月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8日黄山)

萧珊致巴金(8月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11日黄山)

萧珊致巴金(8月16日上海)

一九六二年

巴金致萧珊(1月14日广州)

巴金致萧珊(1月15日广州)

巴金致萧珊(1月16日海口)

萧珊致巴金(1月2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3月20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25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3月2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3月28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3月30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2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4月7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4月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11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4月11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4月1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21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24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8月3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8月1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20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8月2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8月24日北京)

一九六三年

巴金致萧珊(4月14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4月17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18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4月1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22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4月22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4月24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4月2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6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9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16日河内)

巴金致萧珊(6月21日河内)

萧珊致巴金(7月10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1月25日上海)

一九六四年

萧珊致巴金(12月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19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12月22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24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12月27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2月27日北京)

一九六五年

萧珊致巴金(1月1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1月3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3月17日奉贤)

萧珊致巴金(3月19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3月20日奉贤)

巴金致萧珊(3月30日奉贤)

巴金致萧珊(6月29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3日北京)

吕金致萧珊(7月6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8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7月10日河内)

巴金致萧珊(7月18日河内)

萧珊致巴金(8月1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8月15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8月16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9月u日河内)

巴金致萧珊(9月18日河内)

巴金致萧珊(9月21日河内)

巴金致萧珊(10月10日河内)

萧珊致巴金(10月15日上海)

萧珊致巴金(10月17日上海)

一九六六年

巴金致萧珊(6月5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10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6月1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16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6月18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6月19日北京)

巴金致萧珊(6月26日北京)

萧珊致巴金(7月3日上海)

巴金致萧珊(7月30日杭州)

残简

萧珊致巴金(1949年7月16日上海)

后记

1951．5．28．上海

李先生：

收到你廿四日来信。今天廿八日，你走了已经六天。这几天想像你一定很忙，早出晚归。你住的永安饭店是个怎么样的饭店呢?天气很热了，洗澡方便不方便?昨天星期家里来了许多客人，鸿堤一家，采臣一家，济生一家，六七个小孩闹成一团，后来萧荀和沈庾香也来了，她们见人多太闹，没有吃饭就走了。星期天就这样过去，人空后累极了。本来允许带小妹去玩公园也没有去成。晚上小妹说：“奈末该死，爸爸的信还没有写。”昨天给三家的孩子都买了些儿童节的礼物，每人一磅饼干、一套衣服。这几天我身体不大好，打了防疫针，有了太大的反应，肚子泻，发冷发热，影响到小弟了，晚上要醒来好多次。如果你还在家里多好呢。这几天我们里弄里在搞慰劳品，为了二年前今天的解放。昨天东西送去了，我个人捐了五样。(那次慰劳人民志愿军的捐款，我捐了二万为你所笑，今天特提此事。一笑!)星期五黄源来，他因“武训不足为训”之故，要我去国际买一本《十七世纪西欧文学选》，要我替他译人名书名，我略翻一下，只认得一个“莫里哀”。念了二个月俄文要把六百多页的书做一个Outline，是跟我开玩笑的事，我预备把书送给他了。“六一”前晚我们里弄有一个小型的庆祝会。现在孩子们是比我们那时幸福多了。不好肚子又要泻了。看见家宝没有?译生近况如何?我非常记挂她。

祝好!

蕴珍

廿八日早晨P9-10

晚夜梦见萧珊，她拉住我的手，说：“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安慰她：“我不要紧。”她哭起来。我心里难过，就醒了。

病房里有淡淡的灯光。每夜临睡前，陪伴我的儿子或者女婿总是把一盏开着的台灯放在我的床脚。夜并不静，附近通宵施工，似乎在搅拌混凝土。此外我还听见知了的叫声。在数九的冬天哪里来的蝉叫?原来是我的耳鸣。

这一夜是我儿子值班，他静静地睡在靠墙放的帆布床上。过了好一阵子他翻了一个身。

我醒着，我在追寻萧珊的哭声。耳朵倒叫得更响了。……我终于轻轻地唤出了萧珊的名字：“蕴珍。”我闭上眼睛。房间马上变换了。

在我们家中，楼下寝室里，她睡在我旁边另一张床上，小声嘱咐我：“你有什么委屈，不要瞒住我，千万不能吞在肚里啊!”……

在中山医院的病房里，我站在床前，她含泪地望着我说：“我不愿离开你。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啊?!”……

在中山医院的太平间，担架上一个带人形的白布包，我弯下身子接连拍着，无声地哭唤：“蕴珍，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用铺盖蒙住脸。我真想大叫两声。我快要给憋死了。“我到哪里去找她?!”我连声追问自己。我又回到了华东医院的病房。耳边仍是早已习惯的耳鸣。

她离开我十二年了。十二年，多么长的曰日夜夜!每次我回到家门口，眼前就出现一张笑脸，一个亲切的声音向我迎来，可是走进院子，却只见一些高高矮矮的没有花的绿树。上了台阶，我环顾四周，她最后一次离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穿得整整齐l齐，有些急躁，有点伤感，又似乎充满希望，走到门口还回头张望。……仿佛车子才开走不久，大门刚刚关上。不，她不是从这两扇绿色大铁门出去的。以前门铃也没有这样悦耳的声音。十二年前更不会有开门进来的挎书包的小姑娘。……为什么偏偏她的面影不能在这里再现?为什么不让她看见活泼可爱的小端端?

我仿佛还站在台阶上等待着车子的驶近，等待一个人回来。这样长的等待!十二年了!甚至在梦里我也听不见她那清脆的笑声。我记得的只是孩子们捧着她的骨灰盒回家的情景。这骨灰盒起初给放在楼下我的寝室内床前五斗橱上。后来“文革’’收场，给封闭了十年的楼上她的睡房启封，我又同骨灰盒一起搬上二楼，她仍然伴着我度过无数的长夜。我摆脱不了那些做不完的梦。总是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总是那一副前额皱成“川”字的愁颜!总是那无限关心的叮咛劝告!好像我有满腹的委屈瞒住她，好像我摔倒在泥淖中不能自拔，好像我又给打翻在地让人踏上一脚。……每夜每夜，我都听见床前骨灰盒里她的小声呼唤，她的低声哭泣。

怎么我今天还做这样的梦?怎么我现在还甩不掉那种种精神的枷锁?……悲伤没有用。我必须结束那一切梦景。我应当振作起来，即使是最后的一次。骨灰盒还放在我的家中，亲爱的面容还印在我的心上，她不会离开我，也从未离开我。做了十年的“牛鬼”，我并不感到孤单。我还有勇气迈步走向我的最终目标——死亡。我的遗物将献给国家，我的骨灰将同她的骨灰搅拌在一起，洒在园中给花树作肥料。

……闹钟响了。听见铃声，我疲倦地睁大眼睛，应当起床了。床头小柜上的闹钟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我按照冬季的作息时间：六点半起身。儿子帮忙我穿好衣服，扶我下床。他不知道前一夜我做了些什么梦，醒了多少次。  1984年1月21日

1944年5月，父亲和母亲在贵阳花溪结婚。在此之前，他们谈了八年恋爱。结婚时，两人只发了一个简单的通知，在“花溪小憩”度过三天宁静而幸福的日子。整整半个世纪过去了。如果母亲还健在，今年5月8日——他们的“金婚”纪念日，我们将为他们庆贺。

自1936年8月，未满二十的母亲以崇敬和爱慕的心情写信约父亲在上海新雅酒家见面，他们的命运就紧紧地连在一起了。他们相濡以沫，共同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母亲始终视父亲为良师益友，更是她深深挚爱的人。母亲珍藏着父亲给她的信(遗憾的是，由于战乱和搬迁，1949年以前父母的通信，都没能保存下来)，她还按照时间顺序给这些信编了号码。“文革”初期，作为“罪证”，造反派抄走了家中所有信件。母亲曾天真地请求造反派给她留下这些纯属私人的书信，毫无疑问招致一顿训斥。事后母亲告诉我，竟有人说她“不要脸”，年纪这么大还写这样“肉麻”的“情书”，还想保留这种东西。我至今记得，母亲说这番话时由于激愤而变调的声音，以及受到伤害后脸上流露出的那种痛苦和无奈。这些信件被反覆翻阅审查，划上红杠杠，打了各种各样的记号。因为是“罪证”，它们才没有被销毁。它们终于又“物归原主”。然而母亲却再也不可能看到它们了。当我读到我父母的三百八十多封通信时，我不禁为他们字里行间流泻的深情所感动，我这才明白，这些信对母亲有多重要。它们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这些年，我常常这么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我对我母亲了解太少、关心太少，我甚至连母亲的生日都搞不清楚。只知道她是春天出生，她的小名叫“长春”。母亲确实如同春天般明媚和煦。她热情，善良，真诚待人，总是尽她所能给予身边那些有困难的人以帮助。她记住我们每个人的生日，常会设法给我们一点惊喜，哪怕是在“文革”中最艰难的岁月。但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而我们竟也从未想到为她做一次生日。我们习惯于在她的呵护下生活，很少考虑付出些什么。建国以后，父亲的社会活动多起来，变得十分繁忙，经常外出开会，出国访问，还得体验生活，写应景文章，加上无休无止的送往迎来，一年里总有几个月不在家里。家中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由母亲操持。母亲是我们家真正的“顶梁柱”。母亲一度对我寄予很大的期望，想把我培养成一个钢琴家。曾听母亲说起，她在生我之前看了一场电影《一曲难忘》，回家时不慎摔了一跤，致使我提前降临人间。是不是因为影片中的肖邦使她萌发了让我学钢琴的念头，现在已无法查证。但母亲确实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她用她的第一部译著的稿费为我买了一架钢琴，然而我却使她失望了。我没有一点音乐才能和悟性，始终无法对钢琴产生感情。我多次因为贪玩招惹母亲生气。我常常一面流着泪，一面被逼着练琴，内心滋长着一种怨恨。这种日益加深的怨恨阻碍了我与音乐的沟通。我没想到这种怨恨竟会如此顽强，致使我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居然连碰都不愿碰一下钢琴。当母亲终于明白我实在不堪造就时，她只得放弃。我感到了一种解脱。但我知道，我毁了母亲的一个梦，我伤了母亲的心。而今我已成为母亲，当我的女儿责问我为什么小时候不让她学钢琴时，我无言以对。读着母亲这些情真意切的信，随着母亲生动的笔触，过去的种种，又在眼前重现。我在想，如果时光能倒流，让一切重新开始，我是不是会做得好一些?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会给母亲更多的关心，更多的爱。“文革”期间，父亲被打倒，母亲成了“臭婆娘”，人们避而远之，几乎再无人登门。随着父亲“罪名”的加重，家中的气氛压抑得令人难以忍受。母亲常常瞪着失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而我除了机械地对母亲重复“相信群众，相信党”，再无更多的安慰话。我那时十分惶惑，内心深处不相信父亲会有“罪”，但面对铺天盖地的大批判，我觉得茫然。我只想逃避。我越来越少地待在家里，甚至害怕和父母说话。那年月，往往一张普通的笑脸，一封短简，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会使母亲激动不已，热泪盈眶。而我却在母亲最需要关爱的时候，疏远了她，让她独自面对满屋子冰冷的封条，咀嚼难咽的痛苦。母亲身心交瘁，结郁成疾。她强打精神支撑了一段时候，躺倒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当我为我的自私而愧疚悔恨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如今我还时常想起1972年6月底的那个晚上。靠亲友的帮助，母亲终于做了一些检查，那晚舅妈请来了她熟悉的一位外科医生。医生看了x光片和同位素扫描报告，说出了我们心中一直不愿相信的结论：癌症晚期。医生说，这种癌发展很快，病人至多活不过国庆节，要我们早做准备。怀着一丝希望，我们问还有没有办法?医生摇摇头，说得尽快想法让她住院，最后那些日子病人会非常痛苦。尽管是夏夜，我却觉得浑身冰凉。我不敢走进母亲躺着的屋子，我知道她正怀着急切不安的心情等待着诊断结果。我无法面对她。我回到我的房间，躺倒在床上，眼泪哗哗地掉下来。我不敢想象，母亲竟会离我们而去。我不能设想，失去了母亲，我们这个家将会怎样。我更无法原谅自己，母亲默默地忍受了很长时间的病痛，而我居然如此疏忽大意。房问里一片黑暗，我心里也一片黑暗。一阵轻微的啜泣声从墙角传来，借着窗外街灯昏黄的光亮，我看见弟弟缩在沙发椅上双手捂着脸哭泣。我又怎能安慰他?眼睁睁看着死神一步步逼近，终将从我们身边把母亲带走，我们却无能为力。那一晚，两个被悲伤压倒的无助的人，只能躲在暗夜里低声哀哭。为母亲，也为我们自己。多少年过去了，回想起那个夏夜，我仍然会泪流满面。

我一直想不明白，母亲生前究竟是否知道她的真实病症。母亲那样聪慧、敏感，我想，她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只是不忍说穿罢了。那么，她为了不让亲人难受、担忧，身心得忍受多大的苦痛折磨。然而，我宁愿她不知情。我宁愿她是怀着生的憧憬沉入睡乡。我宁愿那一刻她的心是宁静的。

母亲有一个愿望，在她晚年，编一本父亲与她的书信集。如今，这本集子终于编就，即将出版，作为一份迟到的礼物，我将它献给母亲的在天之灵。

李小林

1994．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