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的画,开创了画史上的新风。他是反对立派因袭的,故独步天下。他爱八大,又非八大,而潘天寿(寿者)画的风格与八大对照——八大取圆,寿者取方;八大出奇,寿者雄胜;八大含蓄,寿者豪放;八大简朴幽深,寿者繁密疏旷;八大收敛于内,寿者势张于外。八大因时避违款穷,寿者款识情意则多。可谓言之不尽,意气无穷,魄力惊人。此外,他是第一个开始建立国画系的,并将国画分为人物、山水、花鸟三个专业。他的革新精神,亦反映在他的画风中;山水以花鸟宏观之法,显得气势雄伟;花鸟以山水微观装点精致灵动!他的一生,可说是为捍卫传统绘画的独立性竭尽全力,奋斗一生,并且形成一整套中国画教学的体系,影响全国。
1923年潘天寿来到上海。当时上海是全国艺术氛围最浓的地方。海派艺术有吴昌硕这样的大家坐镇,文人画的中心自然就此形成。潘天寿前一年在吴昌硕的家乡浙江孝丰教过一年书,并且结识了吴昌硕孙子的家庭教师诸闻韵,所以更向往赴沪接受缶庐老人的教诲。上海五年对于潘天寿艺术道路来说,时间虽不长,但极为重要。如果说,此前的画风呈现出强烈个性但不免失之于粗率和“行不由径”,这是潘天寿晚年回忆吴昌硕时所谈到的;那么,此时他开始反省过去所走过的道路,并真正深入到文人画的精髓,对此作研究,认真思考。按潘天寿的个性,如果不是吴昌硕作劝勉,换一个别的什么人,不一定会买账。潘天寿是如何对待这一劝勉的呢?用吴昌硕几年后的话说:
“阿寿学我最像,跳开去离我最远,大器也。”。潘天寿并未一头扎进去拔不出来,而是完成了“一入一出”的过程,同时得到了吴昌硕的肯定。吴昌硕不愧为大家气度,他并不希望弟子以学像自己为满足,艺术也只有“师其心不师其迹”才能有自我。
这个时期,潘天寿在上海最好的艺术环境——上海美专任教。他与诸闻韵共同创办全国第一个中国画系。除了教技法,他的相当一部分精力用于研究绘画史,给学生讲绘画史,写作《中国绘画史》专著。以绘画史为镜,他在迅速提高全面艺术素养的同时,学吴昌硕,又学石涛、八大、石貉等,对传统绘画的笔墨、图式作了深入的研究。上海经常有各种画展,这时期他见到的古画也很多。以至于50年代他还带着学生从杭州赶到上海来看古画,谁有什么收藏他记得很清楚,尽管时间已越过去30年了。上海五年对画的观摩,他晚年讲过这样一件小事:“在上海美专教课时,有一个暑假,上海天马会开画展,我和诸闻韵负责指挥布置中国画部分。布置好后,我和闻韵说:‘这次展览中,陈师曾先生的花卉如墨蕉、梧桐诸条幅,都很精彩。’闻韵说‘这次陈先生的作品不但花卉好,几幅山水也十分好。’可是我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后来特地去看,还是并不觉得它的特别好处。画展结束后,师曾先生的展品留存在刘海粟家……挂在壁上,我却熟视无睹。此后我也常研习山水画,一年以后去海粟家,师曾先生的画仍挂在画室里,一溜眼,觉得画得很好;再隔一年,又去海粟家,仍然看到师曾先生的山水,更觉得好;到第三次看到的时候,觉得好以外,并知道师曾先生山水的来龙去脉,工夫深沉,兼以天分高超,学养丰富,故能独辟蹊径于当时画坛,实非一般画家所能望其项背。”。潘天寿对于学问便是如此上心,上述过程不正可看成他上海五年学画的缩影吗?
但五年中留下的代表作品并不太多,《蔬果图》、《拟缶翁墨荷图》、《秋华湿露图》均可看出学习吴昌硕的痕迹。其中锋用笔圆润含蓄,图式取左上到右下的对角线构图,显得紧凑、沉着。题款也多取吴昌硕惯用的条式长款,连字体也开始有些靠近。这些作品尽管比前一时期少了野马式的狂奔乱驰,文人画之书卷气溢于画面,但潘天寿自己却感到难以发挥个性特点。他决心摆脱这种画法,采取的方法是撕画,凡是作品有点像吴昌硕的风格则再好也统统撕掉。这也是此阶段作品留存少的直接原因。
从某种角度看,此时潘天寿对传统了解多了,束缚也随之增多。客观上当时几乎所有的老朋友都不理解,认为脱开吴昌硕的画风,作品就会缺少蕴藉,即“太野”。这倒无妨,潘天寿并不在意。江南常有把不识时务的人称为“寿头”、“阿寿”,此时一种“阿寿”的称呼出现了。这既有亲昵之感,也含有上述之意。因为大家认为潘天寿学吴昌硕学得这么好,还要脱开,实在寿头寿脑,有点儿发傻。潘天寿此时干脆将“阿寿”作为自号,以示要一意孤行走下去。他很快找准了感觉,奇特的构图,方正的造型,大胆奔放的用笔,侧锋中锋的并用。他又开始甩开了。绘画创作如此,书法也用笔率直,常以侧锋或露锋表现奔放不羁的个性,甚至有点儿向前一阶段的荒率野逸同归倾向。1928年他离沪赴杭,在白露节作的《绯袍图》上,题云:“予不懂画,故敢乱画,说是画好,说不是画亦好,不妄自批评,被讥蜀犬。懒头陀如是说法。”此段独白再次表示了他决意摆脱吴昌硕影响而走自己的探索之路。
P87-90
画者,本于天地之灵气,结于人心之妙想。画家立于天地之间,万象在旁,神思融趣,忽然划然,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所闻所感;绝叫一声,纵横万状,以成精品。吾国绘画渊源有自,自晋顾恺之,千数百年来,流派林立,代不乏贤;洎乎南北,哲匠间出,风格迥异,自成风范;浩浩长江,巍巍昆仑,不足以道其高远。后人欲知其详窥其妙,亦难矣。
予生不能为画,而纵观古今名家之作,与其一时不得不然之变,始知法后能知无法。前辈有言,此道中尽可寄兴,其然欤?展读历代名迹,更觉其法如镜花水月,宛然有之,不可把捉;而其无法,如长天清水,茫宕无际。
吾社襄集今古,选历代名家之尤者,道其生平事迹、画论理念、技法特色、前传后承,使览者窥一斑而见全豹,知一画师而晓一代之画,读数十名画家之集,而知吾国数千年绘画文明之概况。
盖因年代久远,战乱频仍,名画流失损坏者不可胜记。因有名家而画不存者,有画虽存而寥寥几稀者,有画家虽名,而其生平行藏不见于记载者,是故图文存世不多,绍介不可周全,乃使数人一集,聊胜于无也。
昔欧阳询编((艺文类聚》有云:“欲使家富隋珠,人怀锦玉,以为前辈缀集,各抒其意。”此集之意也。
河北教育出版社 社长王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