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循规蹈矩地走在主流文化认可的边界之内,突破边界的行为--包括思想和言语--常被大众冠之以《叛逆》,而不为主流价值观念所约束的人群亦有其惯常定义--《异类》。本人未敢叛逆,也非异类,只是一小众一而已。以我个人的理解,叛逆也好,异类也罢,个中之义多少都是群体或个体与传统观念以及主流社会的冲突,而小众表达的不是冲突,而是差异--与大众思维的差异。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思维和观念也如此,大众踩出来的是大路,小众踩出来的是大路 小路。小路和大路之间是分歧,不是冲突。从思想和文化的取舍来看,倘若《大路》和《小路》都可以行走,就 足以证明这是一个自由而舒展的世界。无所谓叛逆,也无所谓颠覆,《肆无忌惮》不过是以极为平和的声音在说: 交藉嚣在人道精神的栅栏旁便,其实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自由和欲望。
本书收录了林采宜的散文数篇。作者善解人类风情,既能入乎其中,洞察幽微,又能超乎其上,静观万象。你看她分析调情的微妙,譬作“一份打印精美却无任何承诺的合作意向书”,又告诫“情感的鸡尾酒,对调酒师的技巧及心理素质要求甚高,一不留神,就会变质、变味,成了偷情或者爱情”,真是异常精当。这时候,她是一个心理学家。你再看她从雨花石说到男人对女人的态度,有人是欣赏家,有人是收藏家,而多少年后,回忆前尘往事,我们会笑着说:“石头只是石头……”这时候,她又成了一个哲学家。倘若不是看明白了人类情感悲喜剧的真相,说不出这样的话。她有精致的味觉,品出了人生许多滋味,又有冷静的头脑,能对各种滋味做出缜密的解析。她说感情的死亡:“世界上最不可挽回的不是爱恨情仇,而是不知不觉的疏远,疏远是无疾而终的消逝。”说乡愁:“故乡不是一座城,不是一间房,甚至不是一些人,它是随着你的足迹到处漂泊的梦境……飘飞的记忆越来越远,故乡,是我永远也无法回归的家园。”这些体验都带一点儿悲凉的味道,但丝毫也不让人感到悲苦,反而富有诗意。这是一个已经了悟人生的限度并且与之和解的人的心态。
随缘
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凌晓棠说:“女子不懂世情是危险,太懂世情是凄凉。”由此看来,在懂与不懂之间,应该有一个度,最好是该懂就“瞳”,该不懂就“不懂”。比如拿这个凄凉做底,加上一缕两缕的平和、温婉,那就是一种非常灵透的豁达,这种豁达有着似懂非懂的玄境,意蕴无穷。
张爱玲在她的文学作品中表现了对世态人情的深刻感悟,她对社会和人性的理解可谓老练通透,但是在自己的爱情个案上却有着与她的阅世眼光很不一致的纯情,换一句话说,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永远不太懂。
钱钟书在《围城》里塑造了一个性格复杂的性情中人方鸿渐,聪明起来洞穿所有的虚伪和功利,糊涂时连起码的人情礼节似乎都不懂,他从未来丈母娘那里赢来“不该赢”的钱去买皮大衣,称“损失个把老婆无所谓”,在月色的蛊惑下,懵懵懂懂地吻了苏文纨,却把自己铭心刻骨的爱情也一道“损失”了,唐晓芙愤然与他绝交,他虽恋恋不舍,却无一句辩解,方鸿渐之浑浑噩噩恰是糊涂里的聪明,只是没有道破而已。问情之因果,佛家有句名偈:“从来处来,往去处去。”执著不如随缘。
《围城》里的人物我最喜欢方鸿渐。喜欢他那种似懂非懂、浑浑噩噩的“没出息”。在红尘名利里热热闹闹地活着,却懂得随遇而安,不偏不执。
他没有唐晓芙的爱憎分明,也没有赵辛楣的精明圆熟,在天真与世故之间,有着非正非邪的灰色,这正是人性的灰色,从某种意义上说,复杂的人性往往比较真实,更接近生活的本色。
在深圳有个朋友,在婚姻上备受挫折,谈及异性,总是斩钉截铁地说:“世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而另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友却说她遇到的男人都是好人。谁是谁非?这里头“横看成岭侧成峰”,角度不同而已。大多数男人都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就像所有人都有脸和屁股,当他把化了妆的笑脸对着你的时候,你觉得他好,当他把冷冰冰的屁股对着你的时候,还觉得他好? 我想,如果知道脸和屁股都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就不会轻易用“好”或“坏”来判断男人了。
没有缺陷的人向来让人心生恐惧。人见人夸,凡事都力求功德圆满的修养有时真有点像化装舞会上的面具,不知道揭掉之后的真实是什么。美轮美奂的男人是一味腐蚀剂,会把女子所有的心气、脾性和棱角都溶解成一堆细软的烂泥,中国人管它叫“温柔”。
与之相比,有点好有点坏的男人倒是让人收放自如,不需要举案齐眉,日子就没有那种“腻”的味道,刀光剑影、火花四射也是生活和感情的一种状态。在数千年的细腻温柔之后,“野蛮女友”大行其道多少映射出社会对激情和恣意的渴望。
“不求完美”与其说是宽容,不如说是成熟,社会在道德观、审美观上的成熟。
境由心生,面对灰色的人性,要去体验灿烂的情感,比如爱情,比如友谊,比如忠诚,惟一的办法就是“必要时闭上一只眼睛”,试想张爱玲那样的旷世才女都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花开花谢,我们有什么理由去较真?
如果说“能察能不察”是真聪明,那么“能胜能不胜”则是真大气。
康熙皇帝的一个重臣姚启圣曾经说过,“昏君杀人,明君诛心”,为君者,权策之术,诛心为要,历史上最擅长“诛心”的恐怕莫过于三国时的刘备。三顾茅庐,“诛”的是孔明的心;怒掷刘禅,“诛”的是赵云的心。但凡“诛心”者都是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孔明七擒孟获而不杀,“诛”的是孟获的心。能胜难,能胜而不胜更难。“能胜能不胜”,则是能赢能“输”的收放自如,非才策过人不能为。
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里的“屈”是不得已而为之,讲的不过是个“忍”,而“能胜能不胜”是另外一个境界,“浑厚于外,精明于内”式的大智若愚是它最通常的表达。大智若愚这里是不能分拆的词,没有“若愚”,就不算“大智”。
事实上输赢得失都不过是一时一事而已,看透输赢的本质,而能驾御输赢,才是洞悉世道的大气和通透。小才子玩物,玩诗词歌赋,玩权利功业,大才子玩世,玩胜败得失,恃才傲物所“恃”不过为事的才具而已,恃智求全者所“恃”才是为人的大智慧。石崇富可敌国,结果因财多而死;韩信智略过人,却因功高而亡;陆机以才名冠世而见杀;吕不韦在《吕氏春秋》中通篇陈述的都是治国方略,自己却被五马分尸,皆因不懂“能胜能不胜”的全身之策。
清朝中兴大臣曾国藩功高震主,位极群臣,晚年却能藏其威,敛其势,在家教儿孙如何种菜,如何读书,如何守孝。按李鸿章的话说,曾公是“一手锦绣文章,一生经世致用”,能够韬光养晦,善始善终,其中修炼,非常人所至,可见“能胜能不胜”乃修身保全之大略。故《菜根谭》说:待人留有余,不尽之恩礼;御事留有余,不尽之才智,皆因人事不测常有,而屈展回旋之空间未必常有。所以,为人处事能够留有余地与事必争胜、功必求盈相比,总是“偏执不及圆融”,只见“户朽而未闻枢蠹”。
因为世事难料,在“胜”与“不胜”之间能够乘势是真智慧,能够随缘是真豁达。何谓随缘?于事,因时顺势是随缘,于人,聚散由之是随缘。 当时乘势,逆时随缘,能进能退,能收能放,此谓识时务者,俊杰也。
P33-36
读林采宜的文字,经常会眼前一亮,心中一惊。她是一个女性,但你看这些文字像是一个女性写的吗?
“被年轻的女性‘偷’,同时被年老的女性‘管’,成功的男士总是挣扎在诱惑和约束之间。” “女子在婚姻上最大的错位就是:上半辈子当‘小偷’,下半辈子当‘看守’。”
她开导“抢”到了一个优秀男人当丈夫的女子:谁叫你拥有“稀有资源”的,富有的人总要多几分风险,这是经济学。
她说出的话会让许多女性侧目:女子的“爱”一旦变成了一张让男人付出全部自由的账单,这样的“美德”几乎等同于恶行。
她把“出轨”定义为“情感旅游”,分析道:面对男人的外遇,为妻的经典问题是“她哪点比我好”,其实诱惑男人出、轨的不是“好”,而是“不同”。她接着劝慰道:“从渴望出游到渴望回家是人性的本能,游而不归通常是小概率事件。”
本书的书名是《肆无忌惮》。书中有些话的确说得比较肆无忌惮,然而根源却是相当彻底的通情达理。在一双善于体察人情的眼睛面前,一切人为设定的道德边界都不复存在了。作者的立足点ay_是真实的人性,而不是某种性别角色。她对人性的理解已足以使她超越自己性别的眼光,其实也就是被习俗训导出来的眼光,自由地换位思考。如果女人认为她是在长男性的志气,灭女性的威风,肯定是莫大的误解。提醒一句也许并非多余:如果男人这样认为,则是更严重的误解。
作者善解人类风情,既能入乎其中,洞察幽微,又能超乎其上,静观万象。你看她分析调情的微妙,譬如“一份打印精美却无任何承诺的合作意向书”,又告诫“情感的鸡尾酒,对调酒师的技巧及心理素质要求甚高,一不留神,就会变质、变味,成了偷情或者爱情”,真是异常精当。这时候,她是一个心理学家。你再看她从雨花石说到男人对女人的态度,有人是欣赏家,有人是收藏家,而多少年后,回忆前尘往事,我们会笑着说:“石头只是石头……”这时候,她又成了一个哲学家。倘若不是看明白了人类情感悲喜剧的真相,说不出这样的话。她有精致的味觉,品出了人生许多滋味,又有冷静的头脑,能对各种滋味做出缜密的解析。她说感情的死亡:“世界上最不可挽回的不是爱恨情仇,而是不知不觉的疏远,疏远是无疾而终的消逝。”说曾经的缘分:“无论怎样追忆都找不回当年,缘分只是彼时彼地的感应,不是此时此地的找寻。”说乡愁:“故乡不是一座城,不是一间房,甚至不是一些人,它是随着你的足迹到处漂泊的梦境……飘飞的记忆越来越远,故乡。是我永远也无法回归的家园。”这些体验都带一点儿悲凉的味道,但丝毫也不让人感到悲苦,反而富有诗意。这是一个已经了悟人生的限度并且与之和解了的人的心态。
从本书中还可以看出,作者是一个性情中人。在这个功利社会中,她鄙夷那些励志类书籍传授的所谓“人际艺术”、“处世技巧”,相信真正经得起推敲的成功必来自正直、尊贵的人品。她把人生基本状态分为忙和闲,解“忙”字为“心之亡”,“闲”字为“门内草木生”。她阐释“知止不殆”:一是在名利之前知道止步,二是情和德都知道适可而止,做到“情之有度怡人悦己,德之有度人情练达”。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作者自己是极善于把握“度”的人,在理性和情感之间进退自如,颇有“人情练达皆文章”之气象。可是,论及“德”,她出言似乎又有些肆无忌惮了,批评荆轲、屈原乃至谭嗣同辈“忠烈过之成愚夫”,断言自古成大事者无一吊死在“忠义”那棵歪脖子树上。其实,这里的肆无忌惮,根源仍是通情达理。她所激烈反对的往往是违背人之常情和事物之常理的偏执,只因为人们对于那种偏执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反而可能觉得是她偏激了。
从上面挂一漏万的引述已经可以看出,本书中的文章涉笔成趣,文字功夫相当好,许多句子可圈可点。我不得不引述。因为我无法用自己的话说得更好。使我略感惊讶的是,这些好散文出自一位高级经济专家之手,是她在工作之余的自娱之作。我们在全书中完全看不到她的专业可能带来的枯燥,少数、文章引入了经济学知识,也是对真实人生体验的别样表述,令人感到新颖有趣。我相信,人是一个整体,一个人能够在职业与性情之间如此游刃有余,就必能使二者相得益彰。我可以想象,作者的真性情是她在职业上获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而职业上的成功又使她可以轻松地从事业余写作,只为自己的喜欢而写,这反而使她能够写出好散文。
人的一生中偶尔会遇到贵人,这些贵人,用一双无意的手,把你推上一条意想不到的路。说及写作,凌晓棠是我的贵人。在深圳那些日子里,找晓棠聊天是我打发寂寞的绝佳消遣。那时,她是《长城通讯》的编辑,逢人就说:“给我写稿子哟。”极端的本位主义。而我,真的几乎每期都帮她写稿子,一则是因为喜欢她,通过写稿子来讨好她。二则是因为寂寞,闲着也是闲着。
因着晓棠的缘故,我拥有了另一个朋友--杨光裕。今天能把这些零散的文字整理起来出版,最初是他的创意。对于我的文字,那时候,杨光裕是第一个读者,他很认真地阅读,然后给我提意见--根本就不管我是否很“认真”地在听。对于具体的文字,他提的建议,许多都在我的心不在焉里流失了,但是他希望“把这些文字留下来”的那股执意劲头却很打动我。《肆无忌惮》中不少内容写的是对中年的理解,其实最初的“中年”,是我眼里的“中年”。而之前,我的朋友大部分比我年轻,或者与我同龄。对中年的感悟,是从结识杨光裕开始的。温润如玉的做派,涵容恬淡的心境,在我眼前展开了另一幅人生景色,于是有了《将饮茶》、《棋到中盘》、《难得一份平常心》、《这是春山魂一片》,甚至于后来的《温润如玉》。
另一个要提的人是钟伟,他说我是“异类”,而且是没心 没肺没灵魂的“洋葱头”。即便是贬,我也当他是夸,毕竟那些文字来自他炙热的内心。我们是装在两只鱼缸里的金鱼,一个说着热带海洋的方言,一个操着北太平洋寒冷的口音,咫尺之间,实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所谓的交谈不过是隔着透明的 玻璃嘴巴一张一翕而已。我以为在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哪一颗灵魂能够完全读懂另一颗灵魂,言语也好,文字也好,只有自己的内心才是真正的聆听者。
《肆无忌惮》原名《棋到中盘》,是先生瀚章给取的,一起走过十多年的日子,再率性任真,再肆意妄为,一生的棋局毕竟已近中盘。瀚章常说:“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首先要改变他的生活。”此君身体力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改变了我的生活,随后是我的性格。倘若真有一束生机盎然的异类洋葱蓬勃而出,那么他则是一片沉默的沃土。
对于没有边界的思想和情感,“肆无忌惮”是最好的命名,丹飞如是说,旋即引得一片采声。 这位在“粉丝”们羡慕的目光里游来游去的靓仔,凡事喜欢以己度人,以为能够肆无忌惮必是“一个被男人宠坏的女人”。温厚平和的周国平先生则认为肆无忌惮的思想“根源是相当彻底的通情达理”,立足于真实的人性,所以不受传统道德羁绊。“在一双善于体察人情的眼睛面前,一切人为设定的道德边界都不复存在”。
小女子玩笔墨,而且还是业余,任性多少有一点,然而率性文字承蒙周国平先生厚爱,拨冗为序,居然称为“好散文”,受宠若惊之并惶惶然。周国平先生认为思维和情感的自由源于独立的思想和人格,那是我十分崇尚却距之尚远的境界,虽未能及,心向往之。
读林采宜的文字,经常会眼前一亮,心中一惊。作者善解人类风情,既能入乎其中,洞察幽微,又能超乎其上,俯视大干。
——周国平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有那样隐秘的激情,那就是在某个有露珠的早晨醒来,收拾行囊上路,像游吟诗人或者孤魂野鬼一样,在热情或者冷漠、繁茂或者荒袤的,没有人认识的星际飘荡,没有目的,没有归宿,内心的家园总是在别处,而不安的灵魂总是在路上……
——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