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本名陈喆,台湾最著名女作家、影视制作人。著有60多部言情小说,本本畅销,拍成影视,部部卖座,赚尽海内外华人的爱与泪,人称“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琼瑶”。琼瑶作品感人至深、可读性强,让三代人流尽热泪,成功囊括在世的几乎所有年龄层读者,成为“钻石级”纯爱代言人。其各时期不同风格代表作品均为其拥趸们竞相收藏。
本书为其代表作之一《雁儿在林梢》:下了课,江浩抱着他那厚厚的一大叠英国文学和莎士比亚,走出校门,向自己所租的“宿舍”走去。这座“文理英专”坐落在淡水的市郊,依山面海,环境清幽,倒是一个极好的念书的所在。可惜距离台北太远,学校的宿舍又有限,所以,很多学生都在淡水镇上赁屋而居,也有许多专做学生生意的房东,把房子分隔成一间间小鸽笼,租给学生们,成为另一种“学生宿舍”……
下了课,江浩抱着他那厚厚的一大叠英国文学和莎士比亚,走出校门,向自己所租的“宿舍”走去。这座“文理英专”坐落在淡水的市郊,依山面海,环境清幽,倒是一个极好的念书的所在。可惜距离台北太远,学校的宿舍又有限,所以,很多学生都在淡水镇上赁屋而居,也有许多专做学生生意的房东,把房子分隔成一间间小鸽笼,租给学生们,成为另一种“学生宿舍”。江浩也有这样一间“宿舍”,只是,他这间属于高级住宅区,房租比较贵,在市镇的外缘,是一排红砖房中的一间。当初,这排红砖房是兴建了想当旅馆用的,盖了一半,屋主没钱再盖下去,淡水毕竟也不能算是游乐区,于是,这些房子也就只有租给学生们了。江浩住的那间,可以远眺海港的渔火,也可以近观高尔夫球场的青翠。可是,像所有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子所住的房间一样,他这屋里永远杂乱、拥挤、肮脏……到处散落着书籍和唱片,每次自己进门,都常有无处落脚的困难。他对这种困难完全安之若素,他认为,只要活得自由舒适,脏乱一点也无关紧要——他称这间小屋为“蜗居”。
一句话提醒了江淮,真的,今天怎么如此失态?是的,日从早上接到丹枫的信后,他就没有“正常”过。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惊奇,太多的迷惑,太多的回忆……已经把他搅昏了。他惊觉的走到沙发旁边——在他这间私人办公厅里,除了大书架、大书桌、大书柜之外,还有套皮质的沙发,靠窗而放。他对陶丹枫说:“这边坐吧!”
她走了过来,步履轻盈而文雅,那种高贵的气质,自然而然的流露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她坐了下来,把黑色的披风搭在沙发背上。方明慧放下了茶,对丹枫大方而亲切的笑笑’丹枫对她点头致谢,于是,那活泼的女孩转身退出了房间。丹枫四面打量,又一声轻叹:“我发现,你有一个自己的王国。”
“每个人都有个自己的王国。”他不自禁的回答。“王国的大小,不在于生活的环境,而在胸中的气度。”
她的眼睛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紧紧的停驻在他脸上。这种专注的注视使他不安,他觉得她在透视他,甚至,她在审判他。这对眼睛是深沉难测而敏锐的。她多少岁了?他在心中盘算、回忆,二十二?或二十三?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还要成熟。国外长大的孩子总比国内的早熟,何况,二十二三岁也是完全的大人了。
“你在想什么?”她问。
“想你的年龄,”他坦白的回答,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如果我记得没有错,你今年是二十二岁半,到十月,你才满二十三岁。是的——”他咬咬牙,胸中掠过一阵隐痛。“那时-候,每到十月,我们都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的生日是——”他的眼睛闪亮:“十月二十一日!”
她的眼睛也闪亮,但是,很快的,她把睫毛低垂下来,藏住了那对闪烁的眸子。半晌,她再扬起睫毛,那眼睛又变得深沉难测了。
“难得你没忘记!”她说,声调有一些轻颤。“我在想,你早上收到信的时候,可能会说,陶丹枫是谁?”
“你——”他急切的接口,伪装已久的面具再也挂不住了,他瞪视着她,热烈的低喊:“丹枫,你怎么可能这样冷酷?这样沉静?这样道貌岸然?你怎么不通知我你的班机?你怎么不让我安排你的住处?你怎么不声不响的来了?你——居然还弄了个黑天使来捉弄我!丹枫,你这么神秘,这么奇怪,这么冷淡……你……你真的是我们那个亲爱的小妹妹吗?那个被充军到异国的小妹妹吗?那个我们每天谈着、念着的小妹妹吗?”
一股泪浪猛的往她眼眶里冲去,她的眼睛湿润了。那白皙的双颊上立即涌上了两片激动的红晕,她扭转了头,望着窗外,手指下意识的在窗玻璃上画着,由于室内室外的气温相差很远,那窗玻璃上有一层雾气。她无心的在那雾气上写着字,嘴里模糊的低语:“我并不神秘,我回台湾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他惊叫,激动惊奇而愤怒。“你来了三个月才通知我!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租了一间带家具的小公寓,很雅致,也很舒服。”她仍然在窗玻璃上画着。“我每天在想,我该不该来看你,如果我来看你,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叫你——江淮?还是叫你——姐夫?”
他手里正握着茶杯,她这声“姐夫”使他的手猛的一颤,水溢出了杯子,泼在他的身上,他震颤的放下了茶杯,杯子碰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挺了挺背脊,室内似乎有股冷风,正偷偷的吹袭着他。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取了一支烟,打火机连打了三次,才把那支烟点着。吐了一口大大的烟雾,他看向她。她依然侧着头,依然在窗玻璃上画着,她没有回过头来,自顾自的,她继续低语:
“我去姐姐的墓地上看过了,你把那坟墓修得很好。可是,墓碑上写的是‘陶碧槐小姐之墓’,我知道,她始终没有幸运嫁给你。所以,我只能称呼你江淮,而不能称呼你姐夫。”她回过头来了,正视着他,她的眼珠清亮得像黑色的水晶球,折射着各种奇异而幽冷的光彩。“江淮,”她幽幽的说:“我很高兴见到了你。”
他审视了她几秒钟。“唔。”他哼了一声,烟雾从他的鼻孔中冒出来,他不稳定的拿着那支烟,眼光望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丹枫,”他勉强的、苦恼的、艰涩的说着:“关于我和你姐姐,这之间有很多事,都是你完全不了解的!……”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听说,姐姐很柔顺,她不会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
他一震,有截烟灰落在桌面上,他紧盯着她。“当然,”他正色说:“她从没有对不起我,她善良得伤害不了一只蚂蚁,怎会做对不起人的事!”
她的眉毛微向上扬,那对黑色的水晶球又在闪烁。
“好了,”她说:“我们先不要谈姐姐,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她望着他手上的烟。“给我一支烟,行吗?”
“你也抽烟?”他惊奇的,语气里有微微的抗拒。
“在伦敦,女孩子十四岁就抽烟。”她淡淡的回答,接过了他手里的烟,熟练的点燃。他凝视她,她吸了一口烟,抽烟的姿势优雅而高贵,那缕轻轻柔柔的烟雾,烘托着她,环绕着她,把她衬托得如诗、如画、如幻、如梦……他又神思恍惚起来。
“姐姐抽烟吗?”她忽然问。
“是的。”他本能的回答。
“哦?”她惊奇的扬起了睫毛。“我以为——她绝不会抽烟。”
“为什么?”
“因为,很明显,你并不赞成女孩子抽烟,你不赞成的事,她就不会做。”
他怔了怔。“怎么知道我不赞成女孩子抽烟?”他问。
“你赞成吗?”她反问。P14-17
今年年初,长江文艺出版社,送来一个企划案,希望能够再次出版我的“全集”。对于这个企划,我当时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因为,若干年来,我的书已经在内地出版得乱七八糟了。自从1989年起,我也曾两度授权给内地的出版社,出版我的“全集”。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出版品纷纷到期。内地的出版情形,一直是我的“痛”。几乎每本我的著作,都有盗版。除了盗版之外,还有许多冒牌的“伪书”。尽管我有合法授权,违法的书籍却照样出版。于是,在书店中,可以看到我的真书、伪书、盗版书……各种版本,大大小小,五花八门,形形色色。其中,让我“最痛”的是那些伪书,看到它们公然用“琼瑶”的名字出版,内容却荒诞不堪,真使我欲哭无泪,投诉无门。
因而,长江文艺出版社提出“全集”计划时,我不禁怀疑的问:
“盗版书早已充斥在市面,正版书还有人买吗?”
对方很肯定的告诉我:
“这就是我们要出全集的原因,总要有一家出版社,把你的全部作品,作完整的、有系统的出版,让正版和盗版优劣立现。而且,有了正式的全集,冒牌书也就无所遁形了。”
长江文艺出版社说服了我,所以,我再次授权给他们,出版这套全集。在出版前夕,我对“长江文艺出版社”,是充满了期盼的。期盼这套书能够印刷精美,设计精良。能够真正遏止住盗版、伪书的歪风。当然,在市场并不缺乏的情形下,长江文艺出版社还有决心要出版这么庞大的一套书,我也对他们的热忱和勇气,充满了敬意。
写这篇短文前,我翻开一本旧著,看看原来的“自序”,这一看,不禁心头一惊。怎么?上次那篇“自序”,居然是1989年写的。距离现在,已经有15年了。
时间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这样不知不觉的流逝?忙忙碌碌中,我又送走了许多个朝朝暮暮。日月迁逝,春去秋来。我眼看园中的树木,叶子由绿变黄,又由黄而绿,周而复始。但是,我的头发白了,却无法变黑。时间对人类是很吝啬的。人生,能有多少个15年呢?这15年,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检点书名,发现我又写了好多书,从当初的43部,到如今的64部。其中的“还珠格格系列”,长达250万字,可说是我最近的代表作。“梅花烙”、“烟锁重楼”、“苍天有泪”都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作品。原来,这15年来,我并没有休息。虽然,每出版一本新书,都像考试,我是一个完全缺乏自信心的人,对成绩常常没有把握。但是,不管成绩单的分数是好是坏,读者对我是褒是贬,我一路走来,不曾松懈。
出版“全集”,总会有些顾忌。曾经有媒体访问我说:
“你出版这套全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不会再写作了?”
我想,在许多人心目里,都认为“全集”是“身后事”,只有盖棺论定,才知道“全集”共有多少部。偏偏我是一个“诸事不忌”的人。我笑着回答:
“15年前,我已经出版全集了,那时是43部书,之后,我又写了21部。如果上苍对我特别照顾,说不定我还能写21部呢!”
当然,这完全是在说笑话,我也知道,岁月不饶人,写作生涯,并不轻松,劳心劳力又伤神,我的大好时光,早已消磨在一个个的“故事”里。最近。我深受“坐骨神经炎”的折磨,无法再久坐书桌之前,以后再想完成像“还珠格格”那样的作品,是根本不可能了。
但是,在这部“全集”中,我依然希望能有一本新书。是有关我的生活、思想、经历、感觉……的散文集。这本散文集,连书名都有了,腹稿早已打过千千万万次,只欠我去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你看,写作就是这样,有腹稿,有计划,有书名,都不等于存在,必须真正完成了,它才存在。)
出版社问我,是不是要修正改写某些作品? 我真的不曾这样想过,我的作品,在不同的时期和年代,有不同的思想和笔触,不论它是幼稚的还是错误的,它都是我的一部份。我不想改变它,就让它带着我的幼稚和缺点,用“本来面目”和读者们见面吧!只是,在“我的故事”一书中,那篇后记之后,我又添加了后记的后记,补充这15年来的“后续”。
我的作品,一直在叙述一个不变的主题,那就是“爱”字。男女之爱、朋友之爱、手足之爱、父母之爱、国家之爱、民族之爱……写不尽人生的爱。在这些爱的故事中,我难免有重复的对白,或大同小异的情节,这是我的缺点。有些对白,我虽尽力做到流畅,但是由于我的出身,使我的“语言”很“琼瑶”化,(其实,是很“琼瑶家庭”化,在我家里,成语的运用,是普通之至的事。)再加上两岸对白有很大的差异,可能有些内地读者,对我的语言不能适应。这是我无可奈何的事。至于文字,我也有“不够用”的感觉,常常觉得自己写得不好,“才尽于此,力不从心”。但愿读者抱着宽容的态度,来看我的作品。
在这漫长的写作岁月中,我也写电视连续剧的剧本,在我心里,剧本的创作和小说的创作是同样重要的。剧本比小说还难写,因为剧本只能用动作和对白来交待剧情,不能大篇幅的作“内心描写”。我的剧本也是我的创作之一,只因为写得比较仓卒,没时间再去校对它,因而不想出版。我在“天上人间”最后一场戏后,写了两句话:
谨将此剧献给全天下
相信人间有爱的朋友
电视剧播出之后,很多媒体访问我,问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两句话?我回答说:
“你不觉得现在很多人,都失去了爱人和被爱的能力了?在目前的社会形态上,许多人心狠手辣,才能得到一席之地。为了生存竞争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人之常情。逐渐的,大家都不相信人间有爱了,甚至会嘲笑那些还相信的人,觉得他们是幼稚的,不成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只会作梦说梦话的人。不相信人间有爱的人,如何去爱人和被人爱呢?因此,他们失去好多心灵的飨宴,失去了好多痛楚和狂欢。没有痛过,没有爱过。没有哭过,没有爱过。没有笑过,没有爱过。没有爱过,等于没有活过!”
这是我由衷的看法,好希望,人类永远不会失去爱的能力!那么,生命里才有奇迹,活着才有意义。
所以,我把这套全集,献给还相信人间有爱的朋友们!
琼瑶
写于2004年6月23日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