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的政经短评，辛苦经营了二十多年，在香港社会的知识与领导阶层建立了傲人的公信力。他的文字可以说已经到达了雅俗共赏的境界。虽然说的是经济政治，却一点也不得枯燥难懂，慢慢读来，反而又一种独特的趣味蕴涵其中。

《闲在心上》尽管都标榜为闲言闲语、闲话闲听、闲论闲说，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经济数据、经济学观点、经济学的奇闻逸事、经济学的思维及分析方式尽显其中。“闲”也只在心上，按照林先生之所指，书中之“闲”也就变成“忙”了。

导言林行止的两个世界刘绍铭

Ⅰ 半工半读也得闲

 牛剑的清流

 喂鸭的人

 山城爱登堡

 单调的星期天

 对不起，我错了

 上帝和狗

 凡事有预算

 长龙·购物·闲言

 谈天气的学问

 英国水的传奇

 鱼与薯条

 咖哩三合板

 “油浸平底锅”

 醉归“大众之家”

 泡酒吧的乐趣

 托盘乐得要死

 我在英国宴客

 暑期工与餐馆缘

 圣诞快乐

 英国人喝茶

Ⅱ 没有闲暇的闲话

 高尔夫球与资本主义

 有女同车的礼仪

 碧姬芭铎的牛排

 西洋屁话

 公司年报与色情小说

 笨拙、冷眼、间谍

 “情话”快慢板

 未免有情与商情

 称职商人妇

 家庭主妇要报酬

 女性称能的强项

 文人学者的股票投资

 奖金伤神 治学专心

 做个快乐的有钱人

 “情”估值“肉”完税

 会计会算色、情、狂!

 体坛夺标的基因

 礼物的价与值

 圣诞的烘托

 “计”在心头派礼物

 财主身外物

 消费意识与行为

 邋遢天才凡勃伦

 闲里看书说闲书

 闲读闲笔(节录)

 有些译名必须统一

 同志，你好!

 文字威力与文人执政

 中外智者所见略同

Ⅲ 难得闲情能细味

 剑大听辩外记

 Nigel Kennedy的不停演奏

 垂帘听乐选优才

 华人文艺的花果

 影艺界的卧虎藏龙

 《情系曼陀林》

 走红的金光大道

 整容增值

 “色”不是空!

 “轻”富“重”贫

 痴肥经济学

 吃鹅肝寿而康

 “品红”、“藏红”的享乐与投资

 鱼生热、海鲜价、全球化

 代我消费

 模仿的花费

 伦敦骆伯做鞋记

 煞有介事说衣装

Ⅳ 事不等闲记

 另一里程的开始

 知识与知觉

 才财并举

 千年祝愿——重现优秀中华

 纪念我的母亲

附录 怎生一个闲字了得

英国生活方式第一件令香港人感到不习惯的是饮用自来水。我们习惯喝“冻滚水”，见英人扭开龙头，伸长脖子，双手作碗状盛水往嘴里灌的情景，莫不瞠目结舌，不敢以身试水。英国人对我们这种“大乡里”的态度，不忍深．责，但他们会向你说出一则主题相同、时间地点人物或异的故事——

一次，我的一位朋友驾车在法国南部旅行，突然被一辆摩里士(英制大众化汽车)“扒头”，并阻住去路，在我的朋友还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前，摩里士跳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气急败坏走到朋友车前：“老兄，看你的车牌，知你是老乡，”他说，“不知能否让几口‘英国水’给我?我刚在西班牙度了两周假，他妈的，那里人们只喝酒，我现在真叫水渴死了！”

令人更惊异的是这位英国老乡居然从行李箱里提出一塑胶桶“英国水”来！

这则故事——其实是笑话——实在寓意深远，它不仅说明欧陆人嗜酒的程度，更重要的是说明了英国人与英国水“相依为命”的情况。

英国人对于英国水，的确是感到无上骄傲与光荣的，他们嘲笑欧陆各国没有完善的卫生供水系统，失去从龙头取水喝的方便，因此才养成了嗜酒的习惯(按：欧陆很多大城市，在路上都设有可饮用的自来水喉，就像香港一些泳池旁所设的一样，供路人解渴，但这些水都由特别供水系统供应，不能因此而说欧陆自来水都可“生饮”的)。一九六九年夏，BBC的新闻特写节目“世界在变动”，特地作了一次世界各大都市自来水可饮程度的调查，结果发现巴塞罗那、马德里、罗马、西贡等地的自来水，未经煮沸，不宜沾口。笔者尚记得被BBC邀请随其新闻组赴外国“试水”的，是曼彻斯特一位食水分析家。节目的主要受访问者是英国水务32程局局长，在总结其英国自来水的处理过程之后，他骄傲地说：“在这个国度，无论在哪个城市，你都能直接饮用自来水！”

事实上，英国水的确与香港的不同，许多经济不大充裕的学生的家庭邮包，细心的母亲会寄上一些如洗头、洗衣之类的洁净剂，哪知这些东西都是特别为香港(和大部分远东地区)的软水而配制，我最清楚记起一位香港同学收到几瓶知名的日本制洗头膏，结果全不中用，因为英国水的成分特别“硬”，这些东方洗头膏不起泡沫，不去油腻……

英国水由于“质素甚高”，因此耗量亦高，笔者在《卫报》上读到一则科学通讯，说英国国内的供水系统如再不改善，可能会出现每天缺少三千万加仑食水的危机，至一九九。年，食水赤字将增至每天五亿加仑！

除了食水将会供不应求外，面临着英国——其实所有先进国——的另一困难是食水被污染，估计目前每天倒进河里的各种废物垃圾约达四十亿加仑，而英国食水约六分之一是来自河域的。

根据伦敦32务局泰晤士河管理处过去发表的一份调查报告，造成废物垃圾愈来愈多的主因，除了工厂的排泄外，化学肥料的大量使用以及河域成了动物粪便的惟一去处俱为导因；此外，洗衣物和碗碟的清洁漂白剂用量太多，令阴沟污水的污染程度大大恶化，阴沟最后流人海洋或河流，使这些天然水源的污浊日甚一日。

和中国人一样，井水曾经是英国人的主要供水来源，直至去年，英伦银行大厦后院还有井九口，这为该银行每年省下约五千镑的水费！著名的百货公司“哈洛”，亦有三口井，该公司餐室的菜和咖啡之类的饮料，据说都用“私家井水”，因此特别清香甘冽，但这种情形现在正渐改观，报上不时传出某地居民因饮用井水中毒，严重的情况是癌症和脊椎硬化症，轻微的则腹痛如绞、口吐白沫……以水源清净宜于沐浴出名的英国中部大镇巴斯(Bath)，现在的水变成了“泻盐、硫酸和气化物的混合剂”。

另一个向来以清溪明媚出名的曼彻斯特，现在的水仅适宜于饮惯洗碗水的人！

天然水源，现在除了作工业用途外，常人是不敢沾唇的，另一方面，供水系统的水却有供不应求之象，由于人们愈来愈注重卫生，英国人现在的沐浴次数，比维多利亚时代，增加了三倍以上——因为一般生活的改善，许多没有卫生设备的贫民窟，现在都装上了水厕和浴室。英国人对沐浴没甚兴趣，向来成为欧洲人嘲笑的对象，现在有好转的趋向，却马上面临水源短缺的难题。

说起水，笔者就想起餐馆里的“供水情况”。据说在美国，餐桌上都放着“一瓶冰冻透明的水”，美国人嗜水，似比英国人更厉害(马克·吐温在他的《美语两三事》一文中，还特别提出美国人和英国人对“一杯水”发音的不同之处)。在英国餐馆，水虽免费供应，但绝少放在桌子上，这大概是英国商人鼓励食家喝酒饮茶的经商手段。

一九六七年英国开始实行薪金物价管制时，有人写信给《伦敦时报》，建议当局在莎士比亚故乡卖水——每杯二先令，卖给千里迢迢来此的好奇游客。P21-23

林行止作品，议论纵横，杂花生树。

议论是他在《信报》专栏的本色。二十多年来他的政经短评，触及的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范围，可说“百技纷陈”。

王国维有言，世间事“可信者不可爱，可爱者不可信”。君子不器。唯林行止以“在野”之身，始能发谔谔之言。国事天下事，论题一夹杂人道主义或“民族大义”情结时，要作持平之论，话就不容易说得可爱了。

七十年代以“计划报废”(planned obsolescence)为生产指标的美国汽车工业，给“价廉物美，经久耐用”的东洋进口货打得落花流水。

那时日，在汽车生产重镇底特律，时见开着行将“报废”产品的美国爱国公民车子后面，bumper上贴着DriveAmerican这类号召同胞用国货的字样。

有些本田丰田车主，晚上到酒吧作乐，打烊出门时一看，自己的宝贝车子前窗玻璃已被砸得粉碎。

可是即使“大气候”不利进忠言，敢站出来横眉冷语对千夫的，仍大有人在。记得当时在报章上看到的读者投书中，最耸人听闻的一篇是这么作标题的：Buying American is unpatriotic，谁买美国产品，谁就不爱国！

这些人吃了豹子胆？倒也不是。他们有恃无恐，敢于说“不”，因为坚信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明知美国汽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还要继续光顾，就是帮倒忙，让他们“吃定了你”。

这类型的“爱国”行为，直同“养奸为患”。有这种长期顾客供养，做买卖的人的确可以坐以待“币”。长此下去，美国的经济不就垮了？

大概是受了这种“曲线爱国”言论刺激，美国三大汽车公司(Geneml Motors，Ford，Chrysler)的产品，八十年代初现转机，渐渐赢得美国消费者的信心。

林行止的政经短评，辛苦经营了二十多年，在香港社会的知识与领导阶层建立了傲人的公信力。在“朕即天下”时代，九五之尊一言而为天下法，靠的是赤裸裸的权力。书生无权无势，说话要人家当作一回事，除了取信于人外，别无他法。公信力积聚下来，就是影响力的基础。

林行止“香港第一健笔”美誉，得来不易。他没有说过Buying Chinese is unpatriotic这类“离经叛道”的话，但这些年来，言论为了信而有征，字里行间时见逆耳之言，倒是事实。春秋之笔，亦合该如是。

政治无情，经济学又离不开统计数字。林行止专业政经，平日看书，当以此两项为当务之急。这类著作，会不会令人神往得像五柳先生那样“欣然忘食”？长日厮守，会不会嘴里淡出鸟来？会不会想到“移情别恋”去暂时享受一下“域外之趣”？

政经之余神游域外，是林行止多年的嗜好。他一有空档，就读“闲书”。这里说的“闲书”，得引用他的话落注：“多年前我在英国的时候，听从一位前辈的劝告，离开图书馆后，绝对不要看本科的书籍。”

林行止的“本科”是政治经济，因此与此课题无关的出版物均可以“闲书”视之。教我们大开眼界的是，他看的虽是“闲书”，但事事要问缘由、求水落石出的脾气不改。更难得的是，他涉猎的范围绝对是“雅俗共赏”。这边厢他向你细诉曼陀林之恋，你听得入神，方留恋处，他已换了嘴脸，煞有介事地引经据典给你讲“趣不可当的西洋屁话”！

这类根据与其所学无关书籍写成的作品，林行止统称为“闲读闲笔”。这类书写的特色，几年前我曾以《怎生一个闲字了得》一文介绍过，今收作本集附录，以供读者参考。

在传媒资讯供过于求的时代，刊于报纸的文字，堪剪存者必有其异于凡品的一面。美国小说家joyce Carol Oates为去年出版的The Best Ametican Essays of the Century(《本世纪美国最佳散文选》)作序，把散文粗分为三大类。第一类好“诲人不倦”(instruct)，故属opinion essavs；第二类作家睹物思人，好“往事追忆”，可称“印象派”；第三类以“传递资讯与知识”(impart information and knowledge)为旨趣，或可名之为“务实派”。

Oates说得好，在今天我们奉行“平等主义文化”(egalitarian cultlire)的社会中，关乎道德伦理这类话题，各有各的立场和看法，端的是“东风吹，战鼓擂，今天谁也不怕谁”。谁板着面孔传“福音”，谁就是牛鼻子老道。为什么要听你的？难怪今天的读者对这类散文兴趣乏乏。

“印象派”作家触景生情，处处怜芳草。记取“荷塘月色”或“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这类的笔墨，只要风姿别具，今天依然有读者的。

林行止的政经短评和“杂花生树”的闲读闲笔，题目尽管不同，腔调亦因应有异，但本质上，他写作的方向是一致的：提供资讯，传授知识，因此可说是Oates心目中的“务实作家”。

务实作家不信口雌黄，事事讲求言之有物。林行止“香港第一健笔”的美誉，就是建立于这种诚信的基础上。

我们把他的文字看做一回事，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