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他的“工作”是穿着高级半成品鞋在大城市头晃,为广商撰写试穿心得。一路上他不断碰到以前的女友,她们因为受不了他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而离开他。而他,虽然受过高等教育,拥有别人看重的才华,但因为找不到对生命的认同,始终觉得自己像个高级半成品鞋。
\t这本小说成功诠释我们的当代,一个既陌生又令人陶醉的世界。书中没有高潮迭起、赚人热泪的故事,但情节流畅有趣,宛如电影镜头移动,时而凝视着大城市里不为人知的小场景,文笔幽默好玩,略带感伤,时而自嘲。读来彷彿进入一个阳光温和的秋日午后,随与想着生命的过往和当下,轻松又茫然,但终究知道如何自我解压而从日常的困境摆脱出来。
\t人到中年的他是一位鞋子测试员,整天穿着高级半成品鞋在街头闲晃,为厂商撰写试穿心得。女友刚刚离开他,因为终于受不了他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而他,虽然受过高等教育,拥有别人看重的才华,却因为找不到对生命的认同,始终觉得自己像只高级半成品鞋。
\t一个失败者的人生故事,一种不可安慰的忧郁和清醒……
威廉·格纳齐诺:2004年德国毕希纳奖得主。1943年出生于德国南部的曼海姆市,做过记者、报刊编辑,1977年起专事写作。著有小说《阿布沙弗》、《污斑·夹克·房间·痛苦》、《一把雨伞给这天用》、《女人·屋子·小说》、《拥有太多爱情的男人》等。
威廉·格纳齐诺的早期作品以锐利激进、批判色彩浓烈的风格受到文坛瞩目,后来转向描写小人物的生活和心理状态,风格幽默冷峻。除“诺贝尔奖风向标”之称的毕希纳奖之外,他还曾获不来梅文学奖、柏林艺术奖等重要奖项。
??两个小学生站在广告柱前面,朝一张海报吐口水,然后对着流下来的涎液大笑。我稍微加快脚步通过。对于这种事情,从前的我比较无所谓,最近却会立刻反感起来。这种改变,我自己也觉得很遗憾。
??几只燕子又飞过地下通道。它们冲进地铁站,八九秒后又从对面的出口飞出来。我倒是愿意穿过地下通道,让飞驰的燕子从身旁超越。不过这种错误不应该再犯。差不多从前两个礼拜起,我就不再走这个地下通道了。燕子飞过,只不过两三秒,起先我没看到,紧接着就发现那些湿淋淋的鸽子,在铺了瓷砖的一角缩成一团。两名躺在地上的流浪汉想逗弄它们,但这些鸽子对他们的声音和手势没有反应,于是流浪汉就嘲弄起这些鸽子。不久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右鞋尖上有块干掉的番茄酱渣。我不知道这个渣斑是怎么来的,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直到现在才看见。我无所谓地对自己说,别再走这个地下通道就是了。
??我看到贡希尔德在地下通道的另一头。我有点怕名字叫做贡希尔德、盖希尔德、梅西特希尔德,或布隆希尔德的女人。贡希尔德自顾自地走着,几乎不太张望。她常说自己是瞎子,说的时候像是在开玩笑,但她却真是那么想的。大家得对她说她可以观察到什么东西,那么她就会心满意足。此刻,我不觉得有必要和贡希尔德打招呼,于是避开她,暂时退回到赫德街。要是贡希尔德会四下张望(张开眼)的话,说不定就会知道我在躲她,至少有些时候是。
??两分钟后,我就后悔没跟贡希尔德在一起了。因为贡希尔德的眼睫毛和妲格玛的一样。十六岁时,我和妲格玛在露天游泳池、在我妈的熨衣台上做爱过。其他的女人只有单排睫毛,但妲格玛却冒出双排睫毛、三排睫毛,甚至四排睫毛。没错,说妲格玛的眼睛被密密麻麻的睫毛包了起来,一点都不为过。贡希尔德也有这样的眼睫毛。每当我多看她一会儿,便会立马觉得自己又和妲格玛一起坐在熨衣台上了。我想一个人会让我们难忘的,不是共同经历过什么事,而是这类在事后才注意到的小地方。
??我今天虽然不愿去想妲格玛,却已想着她好几分钟,现在甚至还想起她泳衣的颜色。我们青梅竹马的爱情结束得不太愉快。一年后,妲格玛带着蛙镜出现在露天泳池。每次我们下水时,她都会戴好蛙镜,也就是说,我再也看不到她密密麻麻的睫毛了——那在水中和阳光下特别漂亮,会像白糖的小颗粒那样莹莹闪烁。当时我不敢向妲格玛承认我退缩的原因。直到今天,要是我轻轻对她说,妲格玛,那是因为蛙镜时,还是会感到一丝可笑的痛楚。
??在尼可莱教堂旁,有个小马戏团正在演出。一名年轻女子问我是否可以帮忙看顾一下她的箱子,我说可以,为什么不呢。那女子说十分钟内就会回来。她把箱子搁在我身旁,打了个友好的手势后便离开。我老是惊讶为什么陌生人会如此信任我。这个箱子不大,但看起来却像是经过了颇长时间的跋涉。有人在看我,暗忖箱子是不是我的。不,不是我的。
??以前我总觉得,人们看着对方,是因为害怕听见什么坏消息;后来我以为人们看着对方,是为了找出话题来聊聊古怪的生活。因为在人们的目光中,这种古怪会不断地来回掠过,根本不让你有时间观察。
??今天我几乎都不再胡思乱想,只是到处看。很明显,我是在说谎,因为不太可能在街上乱走而不想些什么。这一刻我想的是,如果人们突然间变穷了,还真不错,而且是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变穷。要是眼前的人没有太阳眼镜,没有手提包、头盔、竞速脚踏车,没有纯种狗、溜冰鞋、无线电子钟的话,该有多好。除了几件穿丁好几年的破衣服之外,他们身上应该一无所有才对。至少应该这样度过半个小时吧。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此刻自己有点不爽。清早起床时,我对各式各样的穷困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两名发臭的男人走过我,我马上就能谅解他们。他们无家可归,没有浴室,也没有任何感觉,只得逆来顺受,得过且过。??我站在这里,无法说明自己在看管的箱子是谁的,这种感觉实在很棒。马戏团场子边,有名年轻的女子正在把一匹马牵到一旁,开始梳理它。她将脸靠近马的皮毛,手在马背上用力刷出一道道清楚的线条。那马抬起一只脚,蹄子敲着青石路面,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几乎就在同时,马的性器露了出来。有一会儿,一旁的观众不知该看马的哪一部分。我从两个臭骂着的男人的眼神看出,他们什么都不想看,而只是等着。他们在等着看那女人突然发现马的性器的那一刻。她为何不后退一步,像是不小心看到马的下体?那女人不知道有些观众正等着那意外的一瞥。她的脸紧靠着马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是现在!往旁边靠一小步就够了,这个意外就会发生。
??托我看管箱子的女人回来了。她的左手拿着一张处方。现在弄明白了,她去看医生,不想带着箱子出现。她说不定不是旅客,而是一位城市游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她道了谢,取走箱子。我想警告她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而同时,我不得不对自己的这份关怀感到好笑。观众的惊讶没了。马的性器,就像刚才渐渐冒出来那样,此刻又慢慢缩回自己鹅绒般的包皮内。周遭观众私底下的激动平息了。在这样的四下张望里,我卷入了一场我不太想要的冒险,尽管这个冒险很类似我常常想要(惦记)的那类冒险。
??一名男子走向一个鲜艳的箱子,上面写着斗大的字:“在此投入抽奖券!”那个男的把一小张票券投入开口,又回头看了马一眼。他那迅速冷却下来的激动迫使他笑了一下。我不经意地看见那位照顾马的女子把脸贴近马身,看来像是在闻它的皮毛。现在她举起的双臂轻轻搁在马背上,并把脸贴在马的体侧约有三秒之久。马安安静静地看着周围。我相信,闻着马毛会很快乐。
??这时候,贡希尔德晃过广场。她认出我,朝我径直走来。这表示贡希尔德在这期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想到。事实也是如此。她说: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但什么事都没有!我当然不希望自己发生什么事,不过我总会不由自主去想,这就是我个人荒唐的地方!为什么是个人的?我反问道。因为我的荒唐不是大家的荒唐,因为我能控制它,贡希尔德说。
??她逐渐平静下来。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指引她去看那位照顾马的女人在干什么。贡希尔德垂下了眼睛,于是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眼睫毛。可怜的妲格玛!要不是贡希尔德有这种睫毛,我大概就不会对她感兴趣了。明后天我会再过来一趟,看看那名女子会不会再梳理马毛。贡希尔德站在我旁边,大概正等着我指引什么东西给她看。照顾马的女子把马牵回马厩。
??我们要看马戏表演吗?贡希尔德问,取笑着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不,我说。
??你真的想去看马戏表演?贡希尔德叫道。
??当然,我说,你不想吗?
??那我就得一直想,自己是不是想不出比马戏表演更好的东西了。贡希尔德说。P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