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流》为中短篇小说集，收录作者已发表的《米元宝》《唢呐梦》《扎纸人的人》《黄纸白花》《小武哥》《房祭》《普渡寺》《春水流》等8部中短篇小说。小说以现实主义题材为主，刻画了不同身份、不同职业、不同阶层的人物群像。通过接地气、生活化的场景再现以及曲折的情节演绎，小说反映了平凡小人物身在泥淖、心向光明、坚韧不屈的品质。通过对每一位平凡个体生命的描写，《春水流》整部作品都在尝试挖掘“不被看见之人”内在的韧劲儿以及精神力量，进而重塑他们的生命价值与个体尊严。

王明宪，男，90后青年作家，江苏徐州人，南京市栖霞区作协会员。现就读于南京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攻读博士学位。有评论发表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上海鲁迅研究》《中华读书报》《博览群书》《写作》等期刊杂志；有小说发表于《西湖》《特区文学》《厦门文学》《三峡文学》等杂志；有长篇小说《迎神》待刊。

扎纸人的人
黄纸白花
春水流
房祭
普渡寺
唢呐梦
米元宝
小武哥

在现实主义文学里收获
王明宪
文/李丹
近年来，文学与现实间
的紧张程度，似已抵达波峰
，公众对文学现实表达能力
的信心，则好似坠入谷底。
文学——尤其是现实主义文
学——所面临的危机，恐怕
主要不在“文学缺乏现实性”
，而在于“现实更具文学性”
，当现实比文学更能输出轰
动效应的时候，现实主义文
学还能提供什么？当现实和
文学明显缺乏区分度的时候
，我们还能向现实主义文学
索取什么？
王明宪的小说创作，则
在相当程度上回应了这一问
题。
逃难而来的扎纸匠、生
计困顿的租房客、先天残疾
的冥币冥器小贩、无家可归
的卡车司机、选择自杀的尘
肺病人……这些缺乏稳定的
社会认同、时刻面临风险冲
击的无根者，构成了王明宪
小说的形象主力。在现实世
界中，他们挣扎谋生，却往
往被视为网格管理的隐患；
他们竭力工作，却常常充当
水滴筹的对象。在传媒世界
中，这种无根人生却又并不
缺乏发声与关注，打开任何
一个短视频平台，扑面而来
的都是他们的日常生活，点
开任何一个评论区，也从来
不乏同情与祈祝。无根者和
无根者的挣扎，虽鲜明，却
又注定难以留下丝毫的社会
历史涟漪。而在摄像头为王
的时代，叙事被折叠为影像
、简化为流量，虽能以工业
化的输出和商业化的输入覆
盖人们的大脑、眼球，却又
永远即用即抛。于是，历史
学家和网络视频上传主止步
之处，文学家登场。王明宪
以敛抑、节制的笔墨，为这
个时代的无根者作传。在电
视连续剧、电影和短视频的
夹击下，王明宪为他们写出
须尾兼备的故事。
如此写作，是勇气；而
写得好，是能力。小说的善
巧经营，往往在看似不经意
的敞开和暴露之中，《黄纸
白花》中讲弃婴薪饭的来历
，似是漫笔地插上一句“纳
闷怎么会有人把大胖小子给
扔了；《米元宝》里写到村
里的男人都下了矿井，出殡
只能女人抬棺，作者形容“
她们没有男人们的一把子力
气，但是她们拿出了和男人
们一样的力气”，世界的残
酷和人类的德性跃然纸上，
令人不免悚然唏嘘。然而，
揭露这个世界的失序与虚无
并不是王明宪的全部野心，
他并不想写一本独属于被遗
弃者的书。本书的同名小说
《春水流》稳健而轻快，小
说里卡车司机和澡堂老板的
爱情跨过二十几年的山山水
水、人生海海，王明宪让一
天比一天高的日子，融进坎
坷峥嵘的生活，使被放逐和
被抛弃之人终能坦然牵手、
彼此慰藉。小说中正沉稳，
吐纳周圆，显示出作者在摧
枯拉朽之外的另一种熨帖风
格。
救赎和自救，往往是一
切小说家的主题。但无论作
者还是读者总不免要发现，
彼此之间，其实是狱友与狱
友的关系。很高兴能在现实
主义文学里收获王明宪，他
在丛林般的墙壁间，绘制了
给所有人的越狱指南。
（作者系南京大学艺术
学院副教授）

本书题材主要以现实主义为主，刻画了不同身份、不同职业、不同阶层的人物群像；面包与爱情、困顿与追求、日常生活与社会转型囊挟纠缠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时代浪潮中追寻物质富足与精神满足所要经历的一系列考验。语言朴实、感情真挚，文学性与思想性兼备。

越来越多的高校开设了
创意写作课程，其实，高校
里一直都有写作者在成长。
明宪的专业是文学批评，但
同时走向了创作。相信会有
更多的年轻学人能在批评和
创作的实践中开拓大学创意
写作的未来。
——北大文学讲习所教授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得主
李洱
青年写作者像是一个刚
踏上行程的旅者，或短途或
长途，看风景看风云，也看
自己的心性与禀赋。王明宪
的小说世界，正在打开。
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鲁敏
菩萨低垂双目，慈眼视
众生，但世上偏偏有那么多
“不被看见之人”。90后作家
王明宪选择背对本属于他这
个年龄的时代繁华，投身“
人下人”低处，去写种种艰
难挣扎的生，和决绝激烈的
死。一支笔似乎照见五蕴皆
空，又拒绝渡一切苦厄，残
酷而慈悲，冷峻而热烈。“
春水流”取自小说中一个高
速公路服务站澡堂子的名字
，那些在人世被低贱、被摧
毁、被侮辱，背负一身苦难
和无常的卑微之人，路过这
里洗去一身尘土，显现出生
命洁净、明亮、庄严的本相
。这“春水”不来自任何人的
馈赠，他们善良的心、苦涩
的爱、瞬间的诗意使其洗濯
大地。
——海南大学人文学院中
国语言文学专业教授 李音

扎纸人的人
我出生在卞庄。
在卞庄，人死了都是要扎纸人的。老话说，生在人间，死到阴间。人死了，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人死了还有去处，去处就是阴间。就好像一个人，有自己的影子。人间和阴间就好像一个人和他自己的影子，阴间就是人间的影子。所以，在卞庄一个人快要死了，他们的亲人就会提前到三老猫那里去定制一批纸人，当然纸人只是一个统称，除了纸人，还有纸房子、纸牛、纸马、纸桌子……三老猫一辈子都在卞庄扎纸人，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的镇子火神庙，去那里也是为了批发扎纸人的原材料芦苇，以及各种颜色的纸。
三老猫是五八年闹灾荒的时候跟着奶奶逃到卞庄的，那个时候，他仅仅6岁，凭借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扎纸人的手艺，奶奶带着他在卞庄栖了身。但是因为身边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更无人筹谋，他到了二十九岁也没有结婚。在村子里，男的一般二十岁就结婚了，过了二十五还没结婚的，八九不离十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了。三老猫的奶奶因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也就郁郁而终了。三老猫奶奶一死，也就真的只剩三老猫一个人了。
卞庄附近有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野坟场，都是无主的孤魂野鬼。三老猫逢年过节都要去那里烧很多的纸人、纸钱，卞庄的人不知道三老猫是给死去的爹娘烧，给卞庄坟场的孤魂野鬼烧，还是给他们一起烧，总之卞庄的人去耕田的时候，从坟场路过，碰到过三老猫好几次。三老猫的奶奶死了之后，因为是外来户，没有地，村里的人给三老猫出主意，最后三老猫的奶奶也葬在了坟场。从那以后，三老猫去坟场也就更加频繁了。后来，有人看见三老猫从坟场带回来三只出生没多久的小猫，一只黑的，一只花的，还有一只白的。卞庄的人打趣道，这下三老猫一家四口人齐全了。三老猫没有说话，不过“三老猫”这个外号倒是流传了开来。叫的时间久了，三老猫的本名，倒是没人记得了。
卞庄的人一般是不会去三老猫家里串门的，因为三老猫是给阴问的人做东西的，所以，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在三老猫的家里，肯定有不少脏东西。卞庄的人在茶余饭后恨恨地说的时候，时不时地会有人提出疑问，啥脏东西，脏东西不就是死了的先人，哪天我们死了，也成脏东西了？说的人和反驳的人总会因为争执不下而争吵许久，但是一句该做饭了，争吵立马就会偃旗息鼓。卞庄里的孩子因为年纪小，所以不忌讳这些，因为卞庄家家户户都穷，即使是去赶个集也不给孩子买什么吃的玩的，而三老猫扎的那些栩栩如生的纸人，就成了孩子们觊觎的宝贝。孩子们，尤其是七八岁的小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没事的时候，都会偷偷地跑到三老猫家里看三老猫扎纸人。说来也怪，再调皮的孩子到了三老猫家里都乖乖地坐在三老猫的周围，不动声色地看三老猫扎纸人。三老猫虽然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但是很喜欢孩子。他扎纸人的技术十分娴熟，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在材料齐全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好一个男仆，抑或是一个女仆。但是只要有孩子到他这里来看他扎纸人，他扎纸人的速度会很慢很慢，每个孩子都能看到纸人是怎么扎的。但总保不住有那么几个调皮的孩子，在夕阳西下将要离去的时候，趁三老猫去锅屋里烧上汤的空闲儿，偷拿还没完全扎好的纸人，跑回家里去。纸人终究是冥器，拿了纸人回家的孩子总少不了挨一顿打，被父母提溜到三老猫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也不靠近，大大地喊一声“老猫叔”，这个时候三老猫就会出来，孩子的父母总会说一声“对不住”，接着使劲打起孩子的屁股来。虽然打得很用力，却不疼，因为这是给三老猫看的，毕竟小孩子偷拿了人家的东西要给人家赔个不是。倒是三老猫显得很心疼的样子，连连说别打孩子，不妨事，不妨事。孩子的父母这才会罢手，临了的时候，孩子的父母总要客套一番，一边拎着孩子一边走着，说老猫叔到家里去坐一下吧，喝碗汤。三老猫知道别人是客套话，所以也从不应承，只说喝罢了，喝罢了。如果来的是孩子的父母，他们喊的是“老猫兄弟”，如果来的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他们就唤一声“老猫”。因为三老猫是外来户，在本庄无亲无故，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辈分，因此只能按照年龄的大小来称呼了。
庄子里的孩子因为去三老猫那里去得久了，和三老猫熟络了起来，有时候也会告诉三老猫一些三老猫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家里买了电视机、有了洗衣机，这个时候三老猫就会仔细地盘问孩子电视机长啥样、洗衣机长啥样。
村子里有一个叫狗狗的男孩子，只要有空都会往三老猫这里跑。每当这个时候，总是最积极，争先恐后地跟三老猫讲电视机啥样、洗衣机啥样。这些都是他去别人家里看到的，他们家并没有这些东西。狗狗跟着自己的爹过日子，因为家里穷，他娘在生下他的时候就跑了。每次他问庄子里的其他人，自己的妈妈去哪里了的时候，别人都会告诉他，他的娘跟老和尚跑了。小孩子不懂，就跑着回家去问自己的父亲，有几次三老猫看见了狗狗这么疯跑着，大声地喊了几句：“慢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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