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哲学/科学技术哲学专著，研究主题有较大创新性。莫里斯·梅洛-庞蒂是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思想家之一，其最重要的哲学著作《知觉现象学》和萨特的《存在与虚无》被视作法国现象学运动的奠基之作。本书重点梳理梅洛-庞蒂介入意识现象学及其已经给予当代智能科学技术研究的影响，同时梳理当代智能科学技术研究中强调智能的进化性、互动性和整体性的具身（涉身）认知科学技术研究状况，主张涉身认知科学技术研究可能成为未来人工智能研究取得更大突破的关键，甚至可能成为未来人工智能研究的主流路线。

第一编 现象学在当代智能革命中的角色
第一章 当代认知科学的发展
第一节 西方传统思想中的智能研究
第二节 现代智能科技的兴起
第三节 经典智能科技研究及其面临的挑战
第二章 梅洛-庞蒂与涉身认知
第一节 涉身性与涉身认知
第二节 梅洛-庞蒂在智能研究中的再发现
第二编 梅洛-庞蒂的介入意识现象学
第一章 《行为的结构》中的智能研究
第一节 《行为的结构》的现象学背景
第二节 重构“意识与自然”的关系
第三节 “形式”与实体哲学的批判
第二章 《知觉现象学》中的智能研究
第一节 传统知觉观的反思与批判
第二节 知觉的介入意识观
第三节 身体-主体与介入意识
第四节 语言意义与介入意识
第五节 心身关系与介入意识
第三编 介入意识与涉身智能科技研究
第一章 涉身认知的产生与发展
第一节 涉身认知的科学源流
第二节 涉身认知的研究纲领
第二章 介入意识视野下的在线智能
第一节 知觉的介入性
第二节 意识体验的介入性
第三章 介入意识视野下的离线智能
第一节 思维的接地性假设
第二节 语言意义的介入性
第三节 科学知识的介入性
第四节 社会认知的介入性
第四编 现象学的认知科学研究
第一章 现代西方哲学与当代智能科技革命的互动
第一节 笛卡尔主义智能观
第二节 实用主义智能观
第三节 现象学的智能观
第二章 现象学对智能科学研究的方法论挑战
第一节 经典智能研究对现象学方法的反思
第二节 智能研究对现象学方法的借鉴
第三章 融合现象学视野下的认知科学研究
第一节 现象学自然化的理论框架
第二节 异质现象学的尝试
第三节 认知科学融合现象学的探索
结语 现象学融入智能革命的新胜境
参考文献）
后记

以人工智能、脑科学、心理学和语言学等领域交叉
构成的认知科学（Cognitive Science）或智能科学研
究已经成为国内外学术界的热点，以知觉、思维和语言
等心智（Mind）现象为研究对象的认知科学哲学或智能
哲学也已经成为国内外科学和哲学界的研究热点和前沿
领城。在认知科学哲学或智能哲学研究中，作为现代西
方哲学重要思潮的现象学（Phenomenology）一直扮演
着特殊而重要的角色。现象学认知科学哲学已经成为国
内外科学哲学领域中一个重要学术范式。而在现象学认
知科学哲学研究中，法国现象学家梅洛-庞蒂
（Merleau-Ponty）的现象学尤其受到国内外认知科学
家和认知科学哲学家的特殊关注。本书着力于探讨梅洛
-庞蒂的现象学思想及其与当代认知科学哲学之间的互
动，进而研究现象学与认知科学研究之间的互动。梅洛
-庞蒂与当代认知科学哲学的互动研究，对于认知科学
哲学研究乃至于智能科学本身的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
本书内容主要分为四编。
第一编主要研究当代认知科学如何产生以及梅洛-
庞蒂等在智能革命中的新角色。通过本编研究，我们试
图说明：20世纪中期的“认知革命”之后，以认知主义
（Gogniivism）、联结主义（Connectionism）为代表
的表征-计算主义（Representational
Computationalism）经典认知科学研究受到了以梅洛-
庞蒂为代表的现象学哲学挑战，进而在当代认知科学研
究中产生了一种与梅洛-庞蒂现象学密切相关的、以涉
身认知（Embodied Cognition，也译为具身认知）为
主要代表的第二代认知科学哲学研究纲领，并且初步形
成了涉身性（Embodiment,也译为具身性）的哲学框架
。
第二编主要研究梅洛-庞蒂现象学中的认知思想，
特别是梅洛-庞蒂的介入意识现象学思想。梅洛-庞蒂关
于知觉等介人意识现象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行为的结构
》和《知觉现象学》两部代表作。在这两部著作中，梅
洛-庞蒂以知觉为例对笛卡尔主义科学和哲学意识观或
者说一种独立的、客观的“旁观意
识”（consciousness of witness, conscience-
témoin）进行了现象学的批判，阐明了一种非笛卡尔主
义的哲学框架和一种“介入意识”（involved
consciousness, conscience-engagée）的观念。正如
瓦朗斯（Alphonse De Waelhens）所说：“梅洛-庞蒂
的全部努力就是要阐释一种介入意识的理论主张。在这
里，即使关于自为的存在还有各种不同的看法，但是梅
洛-庞蒂的存在主义哲学第一次将自为的存在不再理解
为一种‘旁观意识’。这也正是贯穿《行为的结构》和
《知觉现象学》的基本主题。”在《行为的结构》中，
梅洛-庞蒂在“行为”问题的研究中试图完成一种“形
式哲学”（a philosophy of form）对笛卡尔主义实
体思维与实体哲学（a philosophy of substances）
的消解和替代。在《知觉现象学》中,梅洛-庞蒂则是娴
熟地运用了现象学思想来展开对介入意识的研究。通过
对知觉的存在论重塑，梅洛-庞蒂系统提出了身体-主体
观（body-subject）、知觉含混性（ambiguity）、现
象身体观（phenomenal body）、身体意向性（body
intentionaliy）、身体图式（body schema）、表意
动作（gesture）等思想，重塑了心身关系、知觉世界
和理智世界的关系。如果说《行为的结构》主要在传统
科学和哲学层面展开对“介入意识”的探索，那么《知
觉现象学》则是在现象学基础上阐释和论证了“介入意
识”的理论。
第三编主要研究在梅洛-庞蒂介入意识现象学思想
影响下的当代认知科学研究前沿进展。通过本编，我们
想要说明，在梅洛-庞蒂哲学的直接和间接影响下，当
代认知科学研究出现了新的发展和变化。区别于认知主
义和联结主义等经典的计算主义研究,这些新的发展和
变化有时被概括为第二代的认知科学研究，有时被概括
为“4E+S”的认知科学研究，或者被理解为一种非表征
-计算主义（non-Representational
Computationalism）的认知科学研究。可以说，这些
认知科学研究的新变化与梅洛-庞蒂等的现象学哲学之
间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耦合。当然，这些耦合不等于认知
科学家们完全接受了梅洛-庞蒂的思想，更确切地说，
这些耦合是在对梅洛-庞蒂现象学哲学的自然化改造下
体现出来的。
第四编主要研究现象学在何种意义上能够与认知科
学研究相结合，以及一种现象学认知科学研究范式何以
可能。什么是现象学？从西方哲学史的发展大背景看，
现象学是对近代西方哲学的一种批判性发展。如果说近
代哲学在认识论上实现了对西方哲学发展的一种转向，
那么现象学则是在认识论上实现了对近代认识论的一种
系统重构。如果说近代认识论是一种实体哲学下的理性
主义认识论，那么现象学认识论则是在去实体哲学意义
上的一种系统整合人类非理性和理性能力的整体主义认
识论。可以说，在西方哲学史上，哲学家们始终明白情
感、体验等非理性认识的存在，但是这些认识能力一直
被排斥于正统认识论的边缘，一直被视为影响人类获得
真理性认识的负面因素。而在现代哲学中，

2018年图灵奖得主杨立昆说：“在我有生之年，如果我们能开发出智力水平达到猫和老鼠的人工智能，那么我也会非常兴奋。”2000年图灵奖得主、中国科学院院士姚期智在2023年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也明确表示：具身通用人工智能（Embodied AGI）将是继大语言模型（ChatGPT）之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新趋势。在当代智能科学技术革命不断走向深化的历史背景下，人工智能大师们的上述论断能否得到哲学的支持呢？本书尝试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一
如果说近代经验主义者是一种经验主义的理性主义，或者说是一种基于经验（观念或表征）的理性计算主义认知观，那么近代理性主义者则是一种基于天赋观念的理性计算主义认知观。近代理性主义需要一种脱离经验或者高于经验的天赋观念，而且需要一种天赋观念所依托的心灵实体。笛卡尔二元论或者说笛卡尔主义的实体观和认知观正是在这种与经验主义区隔的意义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也就是说，除了在观念的来源问题上不同，近代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在认知观上都主张基于某种计算或联结规则的观念（符号）的计算理性主义。
笛卡尔的哲学鲜明体现了近代理性主义的上述特点。一方面，笛卡尔明确了“心灵”的实体地位，并且论证了心物、心身二元论的实体哲学。笛卡尔首先通过“我思，故我在”这个哲学第一原理论证了“心灵”实体的存在，并明确指出心灵实体的本质属性是思维。笛卡尔说：“可是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一个在思想的东西。什么是在思想的东西呢？就是在怀疑、理解、领会、肯定、否定、愿意、不愿意、想像和感觉的东西。”进而，以思维为本质属性的心灵实体与以广延为本质属性的身体实体完全不同，二者独立存在，彼此互不依赖。笛卡尔的实体二元论为近现代理性主义认识论奠定了形而上学基础，并且使心物、心身关系这一形而上学问题成为西方近现代哲学的重要哲学主题。另一方面，笛卡尔明确提出了“普遍数学”（mathesis universalis）的方法论，即哲学、科学知识归根结底是要通过“普遍数学”的计算理性主义方法来实现。“哲学如何能够统一各门科学呢？笛卡尔的回答是，科学的统一性不在研究对象，而在于方法，哲学首先要研究科学方法。他认为数学方法是普遍适用的一般方法，但数学家却没有对数学的方法进行反思，对它反思是哲学家的任务。他说，古代的几何和当代的代数有狭隘和晦涩混乱，‘应当寻求另一种包含这两门科学的好处而没有它们的缺点的方法’。笛卡尔称科学的方法为‘普遍数学’。普遍数学把数学最一般的特征运用到其他学科。数学的一般特征有二：‘度量’和‘顺序’。”笛卡尔指出：“这些想法使我不再专注于算术和几何的特殊研究，转而致力于探求某种‘mathesis universalis’。于是，我首先思考这个名称的内涵，大家所理解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们所称的数学其部分不仅仅包括上述的算术和几何，还包括天文学、音乐、光学、力学，以及其他一些学科。这里，我们单单考察这个用语的渊源是不够的，因为mathesis这个词的含义就是‘学科’，那么其他的一切学科也可以和几何一样有权利叫做‘数学’。”在笛卡尔看来，“只有那些在其中涉及某种秩序和度量的事物，才相关于普遍科学，并且人们不会有任何困难地就可以在数字、形象、星体、声音，以及任何对象中检验到相应的度量”。可见，笛卡尔相信，这种基于“度量”和“秩序”的“普遍数学”是研究认知的基本方法，而且人类的认知在一般意义上也可以应当被理解为一种基于“度量”和“秩序”的“普遍数学”。看到这一点，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笛卡尔认知论可以被视为一种计算的理性主义，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笛卡尔主义能够被现代的表征-计算主义的认知观所接受。
基于上面的论述，总体上看，近代以来的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确都在一种主客二分的认识论框架下，主张一种基于规则的计算理性主义认知观。正如查尔斯·泰勒（Charles Taylor）所指出的，西方近代以来的客观主义倾向主导着人们对知觉等认知问题的理解，不管是理性主义还是经验主义都在主客二分认识论模式的前提下理解认知活动，现代表征-计算认知模式正是这种客观主义认识论的体现。笛卡尔、洛克和康德等人建构的这种近代客观主义认识论也可以被称为一种内在/外在（Inside/Outside，简称 I/O）图景下的“中介认识论”（Mediation Epistemology）。这种“中介认识论”主张，“我们对外在于心灵/智能主体/有机体的外部事物的认识，只有通过某种内在于心灵/智能主体/有机体的边界条件、心理意象或概念图式才能发生。通过心灵的综合、计算或者构型作用，输入才能形成对于外部事物的认识”。基于此，这种“中介认识论”也被视为是现代表征-计算主义认知科学研究的哲学渊源。
二
西方历史上关于灵魂或心灵的科学研究长期与哲学形而上学和认识论合为一体。只是随着自然科学从哲学中开始分化，尤其是心理学率先从哲学中独立出来，脑科学、语言学乃至现代计算机科学等才逐渐独立并成为对于人类心理认知研究的专门学科。而后，20世纪后半期产生了对上述各门学科进行交叉整合研究心理认知现象的现代认知科学。可以说，现代认知科学的产生与心理学学科从哲学中的独立息息相关。
心理学学科的独立是在近代科学实证化的发展倾向中产生的，其中德国的心理学家冯特（Wilhelm Wundt）被视为是近代心理学的创始人。冯特深受洛克经验论思想的影响，主张通过观察和实验来研究包括心理现象在内的客观事物。1879年，冯特将自然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