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描述河流的自然生态文学作品。作者基于从2014年到2021年8年间的观察，以一年时间为线索，用随笔形式纪录了靳江流域（湘江一级支流）的野生动植物资源、万物生长及物候变化，铺展开一幅新世纪河流生态系统的自然与博物学画卷、一段人与自然的传奇历程、一张河流生命共同体的巨大关系网。它讲述的既是一条河流的生命历程，同时也是人对人与自然关系认识的一次觉醒，歌颂了人与河流、动植物之间和谐共生的关系，倡导融入大自然去体验大自然更深层次的奥妙与乐趣，以更平等，更和谐的方式去保护河流生态系统。

肖辉跃，生态散文作家，鸟类摄影师。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长沙市作协会员、毛泽东文学院散文班学员，长沙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副会长。其作品在《环球人文地理》《湖南工人报》《湖南散文》《林业与生态》等报刊杂志多次发表。至今认识并拍摄八百多种鸟类，有“三湘第一女鸟人”。的称号。即将出版自然文学类散文《醒来的河流》。

自序：河水自由奔流
一月
01 大雪有痕
02 抱团取食
03 喜鹊与风水
二月
04 瓦屋顶上好恋爱
05 醒来的河流
三月
06 燕子归来
07 竹鸡送上门
08 癞蛤蟆也有春天
09 在暴风雨中呼唤
四月
10 替黄鼠狼平反
11 鸟之梦
12 路过梯田的全世界
五月
13 秘密月子会所
14 似是故人来
15 “云抖音”
六月
16 第四次为邻
17 鹭在江湖
18 第二战场
七月
19 江河一声笑
20 智斗“采花大盗”
21 “产权”风云
八月
22 蝴蝶、蜘蛛与白头翁
23 蟋蟀巷
九月
24 杀手也温柔
25 黄蜂尾后针
26 遭遇野猪
27 致命的诱惑
十月
28 穿过云层的鱼
29 解救一只山斑鸠
30 枯立木不死
十一月
31 妖怪传说
十二月
32 太阳照在靳江上
33 “鸟托邦”
附录 靳江鸟类名录

河水自由奔流
我无意写一首闷闷不乐
的颂歌，可我要像破晓晨鸡
站在栖木上引吭啼唱，只要
能唤醒我的左邻右舍就好。
——梭罗
我的家乡是湖南宁乡的
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条河叫
靳江，因河道流经楚大夫靳
尚墓前而得名。
记忆中，泥墙青瓦的矮
房子，棋子般散落河畔和田
野中。河堤的草地上铺满地
耳、草菇；河岸野花、野草
和野果层出不穷，各种蜂蝶
和小鸟在花间飞舞。
年少的我嚼着乌泡子（
树莓）、桑葚，啃着冷饭坨
（土茯苓）、鸡把子草（翻
白草）；头上戴着四季编的
花环：春天草籽花、夏天茉
莉花、秋天野菊花、冬天红
梅花；书本里夹着我的小秘
密：一只蝴蝶、蜻蜓或甲虫
的标本；文具盒中还有我养
的蚕宝宝在沙沙地进食。
河中大鱼小鱼成群，而
撒网的、射梭标的、背钓竿
的、划小船的人也成堆。我
总能从人们丢弃的残渣里翻
出一些小宝贝：河虾、小米
虾、“木嫩古”（虾虎鱼）。
一些奇形怪状的蚌壳、螺斗
入得我的法眼，一根麻绳串
起来，挂在窗前摇着我童年
的梦。有时一双贼溜溜的小
眼睛从我裤袋里探出来，那
不过是我捡到的大宝贝——
“脚鱼”（中华鳖）。我就这
样游走在河滩上，嘴里哼着
我父亲每天清早的开嗓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
作为湘江下游的一级支
流，靳江宽不足50米，长不
过88公里，实在算不得一条
大河。不过，“靳江流日夜
，狮岭插云天。岭下滚乌金
，江中走木船”，在靳江的
历史长河中，也有辉煌的航
运史。从清朝末年，一直到
20世纪70年代中期，双狮
岭煤矿运煤的木船在河中往
来不息，可以说是“流不尽
的泉，赚不完的钱”。随着
70年代末公路运输兴起，靳
江作为一条航运河的使命才
结束。随即，人们发现这里
的每一坨泥巴、每一粒沙石
都是一张张钞票，装载海泡
石、白罡泥、矽砂一类泥巴
沙石的车流再次将靳江流域
搞得热火朝天。
在这样的热闹里，1996
年12月，我离开家乡到宁乡
县城谋求新生活。我很清楚
，这块土地、这条河流蕴藏
着无穷的财富。不过，年轻
的我渴望外面的世界，就像
靳江水流向洋湖湿地，汇入
湘江，扑进长江，奔向大海
。这是潮流，势不可当。
河水貌似一去不回头，
还是会以雨水的方式回归。
人也一样，最终要回到故土
。2009年，在外打拼了十
几年的我开始把目光重新投
向家乡。这年夏天我回乡下
看望父母，从车里看到河岸
边不时拱出几个雪白的身姿
。
现在乡下这么讲究，农
民都穿白衬衣干农活了？我
问父母。
穿白衬衣干活？父母大
笑，那是“白老师”在田里抓
泥鳅。
什么？老师也抓泥鳅？
！
嘿，是鹭—鸶（音lùsi，
宁乡话读lǎoshi）！就是白
鹭鸟。
……
我停下在外面奔走的脚
步，不再关注自己还能走多
远、能飞多高，而将注意力
全部集中到家门口的这条河
流。我回到靳江河畔生活，
像条乡下土狗一样，在河畔
自由自在地来回溜达。这边
闻一闻，那边瞅一瞅，仟何
风吹草动都令我竖起耳朵。
有时我又是只懒猫，坐在河
动的枫杨、米腊树（女贞）
、三角枫或榆树下不动。燕
省在我头上大嚼植物果子：
小j鷉的笑声将河水犁出一
长串漩涡；普通鹭如风筝一
般在天空飘扬。然后秋叶飘
落河面，只剩几只鸟窝在寒
风中打秋千。有时我也化身
为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捋起
袖子，卷上裤腿，跟老渔民
学习捕鱼，跟父辈兄长学习
养鱼。我这个标准的农民女
儿，又戴上圈口已发黑的斗
笠，把生锈的镰刀磨利，弯
下尚未僵硬的腰身，干起农
活。与此同时，我还自创了
一种“自然养鱼法”，建了一
个观鸟“自留地”，我称之为
“鸟托邦”。每一天，每一年
，鸟托邦都带来惊喜、带来
收获。
时代的发展在迫使人们
寻求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存
的模式。近五年来，靳江接
连出台退耕还湿和禁渔令的
政策。靳江终于找回一些真
正属于自己的声音——斑鸠
的咕咕咕、喜鹊的喳喳喳、
麻雀的唧唧唧、青蛙的呱呱
呱、鲤鱼的啪啪啪。截止到
2021年12月底，在靳江流
域（宁乡段），我已记录到
192种鸟类（见本书附录）
、32种鱼类、16种蜻蜓、
28种两栖爬行类以及8种哺
乳动物。
这些纪录迟早有一天会
被打破。到那时，鸬鹚将摊
开黑色的大翅膀在河畔晒太
阳；枫杨将再次授予水獭抠
爬的权利；小天鹅昂起尊贵
的白胸脯在河湾流连；鸿雁
的舰队从容驶过天空，孩子
们站在垄上，亦如孩提时代
的我们，一遍又一遍仰头高
喊：“飞人字，飞一字；飞
一字，飞人字……”
2022年4月18日于湖南宁
乡

历时十年，用文字和影像记录乡村自然生态、物种及人事变迁，展现别具风情的乡土画卷。
饱含作者对家乡的热爱，及其为鸟类环保做出的贡献。
全彩印刷，展现河流之美和丰富的动植物生态。
《醒来的河流》已入围湖南省“碧水青山新湖南”自然生态文学专题创作扶持计划。

河流不需要证明什么。
每一条河流都是一个生
态系统，从来就没有沉睡的
河流。然而，我们需要文学
来证明——河流创造了怎样
的生命？河流给我们带来了
什么？人与河流是一种怎样
的关系？
肖辉跃——这位穿迷彩服
、挎望远镜、端长镜头相机
记录自然的女作家，却令我
们意外地用这本《醒来的河
流》，呈现了靳江的野性和
传奇，也呈现了人的温情，
人的精神以及为了使这条河
流生生不息人所付出的种种
努力。
——生态文学研究与创作
者，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评
委 李青松
生物多样性是支撑人类
生存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
本自然资源，强调了生物与
环境形成的复合体。野生动
植物作为自然生态系统重要
的组成部分，具有不可或缺
的生态系统服务功能。《醒
来的河流》不仅是一部关于
靳江流域野生动植物资源，
以及物候变化规律的自然文
学作品，更是一部关于生物
多样性与河流生态系统功能
关系的优秀科普作品。我希
望今后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类
似的自然文学和科普作品！
希望越来越多的青年通过了
解自然，加入生物多样性保
护的队伍！希望我们国家通
过“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
让每位公民享受到生态文明
建设以及生态保护修复的惠
益，让家里小朋友在“醒来
的河流”边看到泥鳅、禾花
雀、布谷鸟……
——鸟类多样性研究专家
，广东省科学院动物研究所
副所长 张强
默默地观察一条河流，
四季变化，万物生长，丰富
，博杂，喧嚣，静谧，这是
造物者的馈赠，也是生命在
奔腾过程中所绽放的光彩。
肖辉跃的《醒来的河流》，
不仅有人与自然的深情对话
，也饱含一个作家对人类应
该如何生存的觉悟和省思。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
，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谢有顺

一月
01 大雪有痕
对我这样一个在三湘大地上长大的人来说，2016年元月的一场大雪，无疑是这个冬天最令人兴奋的一件大事。
我穿上旧套鞋，踏着鸟的足迹出了门。
积雪已有十几厘米厚，分不出鱼塘和稻田的界线。夏天时，沿塘基有一线瓜棚，蝴蝶去了蜻蜓来，晚上还有萤火虫点灯笼。塘的对岸，有一长溜杂草，间杂小片芦苇。傍晚时分，站在塘基边，可以听到草鱼“扑通”着吃草，还有一对红脚苦恶鸟从芦苇丛深处发出“苦啊，苦啊”的哀叹。
此时塘中结着一层厚冰，我跺了几脚，丝毫未动。冰上还浮着几个“雪菩萨”，围坐塘中央——原形是草堆和树桩。几根长竹枝从塘底斜穿而出，密集的小枝上沾满雪花，乍看像大厨手中裹满面粉的胖虾条。瓜棚上还摇晃着一排“雪灯笼”——那是干瘪的老瓜囊。垄上一片白，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雪在我的旧套鞋下扑哧扑哧。
“机灵，机灵”，四只白鹡鸰划破了宁静。这些自吹自擂的声音在田垄中太普遍，连蛤蟆都要自叹不如。蛤蟆最多只在夏夜自夸，秋末就不再吭声，现在正躲在雪下的泥土中睡大觉。有一只白鹡鸰落在竹枝上，雪花在鸟落枝头的瞬间绷得一干二净。另一只白鹡鸰落在竹枝的另一端，在竹枝上下滚了三次，最后才歪着身子抓稳枝条。还有两只是幼鸟，围脖尚有三成灰，与成鸟黑白分明的身姿尚差一个夏天。幼鸟一俯一冲落在冰上，一落脚就摔个大跟斗。冰上除了雪团，还有少量冒出头的青草尖，全都冻成牙签一般。对白鹡鸰来说，“牙签”显然还用不习惯。它们在“牙签”阵里溜达一圈后，成鸟便“机灵”着自顾自飞走了，留下幼鸟自力更生。有一只幼鸟倒是撞上了“狗屎运”，在一坨狗屎下面扒了点好东西，貌似草根一类。用力一扯，脖子都歪了，还只出来一半。它站在雪地上休息，它的兄弟立刻赶过来“帮忙”，扯了那根草就跑。它气得唧唧大叫，一把揪住兄弟的尾巴，就势把它的头摁倒在雪地。最后，雪地上只看到两团雪球在滚。
白鹡鸰的出现如同拴在钓鱼线上的诱饵，垄上立马有了蠢动的痕迹。冰面上闪出一个跳动的红点，一只北红尾鸲从瓜棚下钻出，嘴里叼着一条长蚯蚓，尾巴抽风似的上下颤抖。那蚯蚓长到有点绊脚，它大概想跳到瓜棚上去好好享用。不料一只棕背伯劳已抢先登上那个瞭望塔。“喳”的一声，伯劳朝垄中发出一声警告。北红尾鸲打个冷战，只得钻回瓜棚下。再看蚯蚓，己冻成一根笔直的筷子。瓜棚旁边一根木桩兀立雪中，一只翠鸟站在桩上，连打两个无比优雅的“大哈欠”，就像一个着绿衣的寂寞女郎斜倚在门框上，盼望着某条有心的“鱼”路过。对鸟类来说，下雪天是个严酷的考验，食物不是被埋在雪堆之中，就是躺在冰层之下。不过对于拥有匕首一样锋利尖嘴的翠鸟来说，我的担忧实属多余。
前面是一个高田坑，背风。雪堆里冒出一大丛茅草，若干年前，这样的茅草是不可能留着过冬的，都被割了当柴烧。我猫腰穿过茅草，脚底一抖，两只鹌鹑擦着我的裤腿飞了，撩起漫天的雪泥草屑。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要潜伏在这里，看清鹌鹑到底长什么样儿。我正寻思着在哪儿潜伏，脚边又是一抖，又一个麻色身影擦着我膝盖一闪而过。
我开始去寻鹌鹑。雪地上有了隐约的红光，太阳在摇旗岭的山头露脸了。趁雪化之前，我加紧向相公塘赶去。
相公塘背靠一片连绵小山，虽说满山尽白，树的形态还是辨得清的。落了叶光着身子的是枫树，锋芒毕露的是马尾松，叶片密集而枝丫横生的是香樟，歪着身子瘦骨嶙峋匍匐在路边的是南竹。南竹把山上的小路隐了，几只黑脸噪鹛躲在下面开会，它们的声音和它们的个子一样大，“依哟依哟依哟”，满山的雪仿佛被它们吵醒，一坨一坨开始抖落。一会儿后，树枝一根接一根在雪花的抖落声中弹起，很快雪花就“滴——答”，“滴答——滴答”化成雨滴。一大群小白鹭在塘对岸起飞，不久便没入岸边小山。塘基斜坡上排着一堆小雪包，大白馒头一般。几根绿苗从馒头中穿出，是一小撮萝卜缨子，一小群领雀嘴鹎正趴在雪堆上使劲抠。一个穿灰白衣衫的身影在菜地里弓着身子，背对我，纹丝不动，像是给那群鹎鸟站岗放哨。这么冷的天，“哨兵”的毅力真让人感动。我走过去，“哨兵”立即转头过来，一双眼睛里写满饥饿。
啊呀！稀客！“哨兵”您可真是个稀客呀！
苍鹭有“长脖老等”的外号。它可以扯长脖子，45度角斜盯着水面，雕像似的，半天都不动。但这一次，在雪地上，不知是我打扰了它，还是在雪地上确实无法等到它想要的，它转头就飞。不过，它那芦苇秆似的细长腿，配上庞大的身躯，飞起来颇为费力，就像一个胖女郎踩着高跷去赛跑。它在塘基上打个飞转，翅膀都没有完全打开，就隐到一丛茅草后，长脖子朝前伸成个小弯。我猫腰躲到一株樟树后。它站在塘基中间的一片雪泥中，那里的雪开始融化了。它望向前方，眼角余光不时扫视我藏身的方向。我希望它把我当成一棵树，一棵积雪已完全融化的树，而积雪已在我头上滴滴答答。樟树的绿叶也开始显露，竹子的腰基本伸直。我的表演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