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的作品反映了资本主义侵入英国农村城镇后所引起的社会经济、政治、道德、风俗等方面的深刻变化以及人民(尤其是妇女)的悲惨命运,揭露了资产阶级道德、法律和宗教的虚伪性。他的作品承上启下,既继承了英国批判现实主义的优秀传统,也为20世纪的英国文学开拓了道路。
哈代的小说在时间上都是在维多利亚时期完成的,但小说里的主题却远远C越了那个时代。他的主要小说都打破了传统小说对人物和情节的束缚,从遗传和环境的角度去重新观察认识人类。这是典型的自然主义写作风格,充斥着一种悲观的基调:面对自然与社会,人类往往是受控的一方。他们就像是生活在林子中的动物,在阳光灿烂的时候可以尽情地嬉笑玩耍;一旦暴风雨来临就惊慌失措,妥协投降者得以苟且偷生,奋起反抗者只能遭受更大的失败。这种自然主义的客观冷静的写作基调在现代主义甚至后现代主义创作中一直延续,哈代后期的作品尤其是诗歌就明显带有现代主义的倾向。
伍尔夫称他是“英国小说中Z伟大的悲剧大师”,韦伯称他是“英国小说中的莎士比亚”。
徐志摩指出:“哈代绝非一个武断的悲观论者,虽然他有时在表现上不能制止他的愤慨与抑郁……哈代在他Z烦闷Z黑暗的时刻他也不放弃为他的思想寻求一条出路的决心,为人类前途寻求一条出路的决心。他的写实,他的所谓悲观,正是他在思想上的忠实与勇敢。”
《德伯家的苔丝》(1891)是哈代小说代表作。小说对主人公苔丝不幸命运的描述,表现了人的命运、人与社会的关系、社会的等级差异和贫富不公等丰富深刻的内容,给人以众多的认知、启迪和警示。
《中国翻译家译丛:张谷若译德伯家的苔丝》:
第一期 白璧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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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后半月里,有一天傍晚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正从沙氏屯,朝着布蕾谷里的马勒村,徒步归去。(布蕾谷也叫布莱谷,和沙氏屯接壤。)他那两条腿,一走起来,老摇晃不稳,他行路的姿势里,又总有一种倾斜的趋向,使他不能一直往前,而或多或少地往左边歪。有的时候,他脆快俏利地把脑袋一点,好像是对什么意见表示赞成似的,其实他的脑子里,并没特意想任何事儿。他胳膊上挎着一个已经空了的鸡蛋篮子,他头上那顶帽子的绒头,蓬松凌乱,帽檐上摘帽子的时候大拇指接触的那个地方,还磨掉了一块。他往前刚走了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事垂老的牧师,骑着一匹灰色的骒马,一路信口哼着小调儿,迎面而来。
“你晚安。”挎篮子的行人说。
“约翰爵士,晚安。”牧师说。
那个步行的男子又走了一两步之后,站住了脚,转过身来说:“先生,对不起。上次赶集的日子,咱们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在这条路上碰见的,那回俺对你说‘晚安’,你也跟刚才一样,回答俺说,‘约翰爵士,晚安’。”“不错,有的。”牧师说。
“在那一次以前,大概有一个月了,也有过那么一回。”“也许。”“俺分明是平平常常的杰克·德北,一个乡下小贩子,你可三番两次,老叫俺‘约翰爵士’,到底是什么意思?”牧师拍马走近了一两步。
“那不过是我一时的高兴就是了,”他说;跟着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那是因为,不久以前,我正考查各家的谱系,预备编新郡志,那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所以才这么称呼你。我是丝台夫路的崇干牧师兼博古家。德北,你真不知道你就是那名门将种德伯氏的嫡派子孙吗?德伯氏的始祖是那位英名盖世的裴根·德伯爵士,据《纪功寺谱》上说,他是跟着征服者威廉从诺曼底到英国来的。”“从来没听说过,先生!”“这是真事。你把下巴仰起一会儿来,我好更仔细端量端量你那个脸的侧面。不错,是德伯家的鼻子和下巴,不过可比先前有些猥琐了。原来帮着诺曼底的爱错玛爵爷征服格拉摩根郡的,有十二位武士,你祖宗就是其中的一位。你们家的支派,在英国这一带地方上,到处都有采邑;在司蒂芬王朝,他们的名字都登在《度支档册》上了。约翰王朝,你的祖宗竞有一位,阔得把一处采邑捐给了僧兵团的;爱德华第二王朝,你祖宗勃伦曾应召到威斯敏斯特,去参加在那里开的大议会。奥里佛·克伦威尔时代,你们家多少衰微了一点儿,不过可还没到严重的程度。后来查理第二王朝,你们家因为忠心保主,封过御橡爵士。唉,你们家有过好些代的约翰爵士了;假使爵士也跟从男爵一样,可以世袭,那你现在不就是约翰爵士了吗?古代的时候,爵士实际就是父子相传的啊。”“真个的吗?”“总而言之,”牧师态度坚决地拿马鞭子拍着自己的腿,下了断语说,“全英国像你们家这样的,真不大容易找得出第二份来哪。”“可了不得!全国都找不出来吗?可是你看俺哪,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东跑西颠,好像跟区里顶平常的家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崇干牧师,关于俺这个新闻,人家已经知道了多久了?”牧师说,据他所晓得的,这件事早已成了陈迹,很难说有什么人知道了。他自己考查各家谱系,是在刚过去的那个春天里有一天开始的,那时候,他正追溯德伯家历代的盛衰,刚好看见了德北写在车上的姓名③,因此他才寻根问底,去考查德北的父亲和祖父,一直考查到他对这个问题没有疑问的时候。
“我起初本来打算,不要把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遗闻琐事告诉你,以免搅得你心绪不宁。不过有的时候,我们的理智控制不了我们的冲动。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一点儿了哪。”“不错,俺倒也听人说过一两次,说俺们这家人还没搬到布蕾谷的时候,也过过好日子。可是那时候,俺对这种话并没怎么理会,俺还只当是,他们说的好日子,不过是从前养过两匹马,这阵儿可只养得起一匹啦。俺家倒有一把银子古调羹和一方刻着花纹的古印;可是,俺的老天爷,调羹和印算得了什么?……真没想得到,俺会跟高贵的德伯家一直都是一家骨肉。人家倒谈过,说俺老爷爷有背人的事儿,不肯告诉人家,他是从哪儿来的。……牧师,俺莽撞地问一句,俺这家人这阵儿,都在哪儿起炉灶哪?俺这是说,俺们德伯家都住在哪儿哪?”“现在你们家哪儿也没有了。以一郡的世族而论,你们家已经灭绝了。”“这可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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