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瑞士中篇小说家迈耶尔的两部代表作品：《护身符》《圣者》和《普劳图斯在修女院中》。其中，前者写的是16世纪法国宗教改革时期的新旧势力之间的殊死斗争，代表新兴市民阶级的加尔文派和之间的内战持续了36年之久（1562-1598年），历经八战八和。《圣者》通过12世纪英王亨利二世与其宠信托马斯·白凯特之间的恩怨和矛盾，深刻而生动地反映了英国当时激烈的政教之争、萨克森农奴与诺曼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等级矛盾，以及英法两大强国为争夺霸权而进行的明争暗斗。《普劳图斯在修女院中》写的是十五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故事，篇幅较短，情节较为简单，但同样不乏悬念和戏剧性，读来引人入胜。

杨武能，1938年生，号巴蜀译翁，重庆人。1962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外文系，1978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师从冯至教授。已出版《浮士德》《少年维特的烦恼》《亲和力》《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歌德诗选》《歌德谈话录》《格林童话全集》《豪夫童话全集》《海涅诗选》《茵梦湖》《特雷庇姑娘》《纳尔齐斯与哥尔德蒙》以及《魔山》等经典译著三十余种，论著《走近歌德》《歌德与中国》等六种，编著《歌德文集》(十四卷)等十余种。1992年获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2000年荣获联邦德国总统约翰尼斯劳颁授的“国家功勋奖章”，2001年获得联邦德国学术大奖——洪堡奖金。

护身符
普劳图斯在修女院中
圣者
译后记 “金丝银线织成的锦缎”

熟知杨武能的同行专家
称誉他为学者、作家、翻译
家“三位一体”，眼前这二十
多卷《杨武能译德语文学经
典》收德语文学经典翻译，
足以成为这一评价实实在在
的证明。身为大学教授和博
士生导师的杨武能，尽管他
本人早就主张翻译家同时应
该是学者和作家，并且身体
力行，长期以来确实是研究
、创作和翻译相得益彰，却
仍然首先自视为一名文学翻
译工作者，感到自豪的也主
要是他的译作数十年来一直
受到读者的喜爱和出版界的
重视。搞文学工作的人一生
能出版皇皇二十多卷的著作
已属不多，翻译家能出二十
多卷的个人文集在中国更是
破天荒的事。首先就因为这
件事意义非凡，我几经考虑
权衡，同意替这套翻译家的
文集作序。
至于杨教授为数众多的
译著何以长久而广泛地受到
喜爱和重视，专家和读者多
有评说，无须我再发议论了
。我只想讲自己也曾经做过
些翻译，深知译事之难之苦
，因此对翻译家始终心怀同
情和敬意。
还得说说我与杨教授个
人之间的交往或者讲情缘，
它是我写这篇序的又一个原
因，实际上还是更直接和具
体的原因。
1980年，我奉中国作家
协会指派，全程陪同一个德
国作家访问团，其时还在中
国社会科学院跟冯至先生念
研究生的杨武能正好被借调
来当翻译。可能这是访问我
国的第一个联邦德国作家代
表团吧，所以受到了格外的
重视。周扬、夏衍、巴金、
曹禺等先后出面接待，我和
当时的小杨则陪着一帮德国
作家访问、交流、观光，从
北京到上海，从上海到杭州
；到了杭州，记得是住在毛
主席下榻过的花家山宾馆里
。
一路上，中德两国作家
的交流内容广泛、深入，小
杨翻译则不只称职，而且可
以说出色，给德国作家和我
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和他
当时都还年轻，十多天下来
接触和交谈不少，彼此便有
所了解。后来尽管难得见面
，却通过几次信，偶尔还互
赠著作，也就是仍然彼此关
注，始终未断联系。比如我
就注意到他一度担任四川外
语学院的副院长，在任期间
发起和主持了我国外语界的
第一次大型国际学术研讨会
；知道他因为对中德文化交
流贡献卓著，获得过德国国
家功勋奖章和歌德金质奖章
等奖励；知道他前些年在广
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杨
武能译文集》，成为我国健
在的翻译家出版十卷以上大
型个人译文集的第一人，如
此等等。不妨讲，我有幸见
证了杨武能从一名研究生和
小字辈成长为著名译家、学
者、教授和博导的漫长过程
。
杨教授说，像我这么对
他知根知底且尚能提笔为文
的“前辈”，可惜已经不多，
所以一定要把为文集写序的
重任托付给我。我呢，勉为
其难，却不能负其所托，为
了那数十年前我们还算年轻
的时候结下的珍贵情谊！

艺术上，迈耶尔继承欧洲浪漫主义历史小说奠基人司各特的传统，效法法国小说家梅里美，并受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雕塑巨匠米开朗基罗的风格的影响，因此小说结构严谨，场面壮观，气势宏伟。他尤其擅用德语小说常有的所谓框形结构，使情节曲折婉转、腾落跌宕而富于戏剧性，时代气氛和传奇色彩十分强烈。迈耶尔小说的语言凝练、强劲，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富于雕塑美，心理剖析也细腻而深刻。
迈耶尔的历史小说，不仅可以丰富我们的知识，加深我们对于欧洲历史上一些重要时代的了解，而且也将以其特有的艺术魅力吸引我们，给予我们一种特殊而隽永的美的享受。

“金丝银线织成的锦缎”
迈耶尔和他的历史小说
近代德语文学，在其特
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很大
程度上是以Novelle——我们
通常译作“中篇小说”——见
长的。在德国、奥地利、瑞
士这三个德语国家里，出了
许许多多杰出的Novellist（
中篇小说家），迈耶尔便是
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个。
康拉德·斐迪南德·迈耶尔
（Conrad Ferdinand Meyer
，1825—1896年）出生在
瑞士苏黎世一个古老的贵族
家庭，父亲是一位颇有造诣
和声望的历史学家和法学家
。迈耶尔年轻时学过法律，
后来转而研究历史和语言学
，一度也想成为画家。由于
长期生活在贵族家庭脱离社
会实践和笃信宗教的保守环
境里，无所事事，耽于幻想
，精神抑郁成疾，二十七岁
就患了精神病。病愈后迁居
洛桑，在一位当时著名的历
史学家鼓励下翻译法国历史
著作并得到出版机会，开始
有了生活的自信心。1854
年回到苏黎世，继承了一笔
可观的遗产，使他有可能前
往法国、德国、意大利，做
长时间的旅行和考察。旅途
中，他大大开阔了眼界，增
长了阅历。在法国巴黎，他
目睹拿破仑三世统治下资产
阶级暴发户们纸醉金迷的生
活，深感厌恶。在德国慕尼
黑，他流连在无数的画廊和
博物馆中，受到了艺术的熏
陶。特别是在意大利的佛罗
伦萨、米兰、罗马等古城中
，他更是为以文艺复兴为代
表的古典文艺所倾倒，对米
开朗基罗等文艺复兴时期的
“巨人”产生了深深的崇敬。
这些，不仅促使他下定了做
一个文学家的决心，而且为
他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
旅行归国，他即开始做
翻译法国文学的工作，同时
创作和发表诗歌。可是，一
直到1871年叙事长诗《胡
滕的末日》问世，他的创作
才逐渐受到人们重视。此后
，他却转而致力于写历史小
说，以近二十年的不懈努力
，完成了长篇著作《郁尔格
·耶纳奇》（1876年）和十
余个成功的中篇。1887年
年末，迈耶尔不幸染上重病
，精力日趋衰弱。1892年
精神病复发，自此郁郁终日
，与世隔绝，直至逝世。
迈耶尔以写诗开始其创
作。作为诗人，他也卓有建
树，成功地写出了叙事长诗
《胡滕的末日》以及《罗马
喷泉》《双帆》《息桨》等
大量抒情诗，在1848年革
命失败后趋于沉寂的德语诗
坛上独树一帜。但是，尽管
这样，迈耶尔为世人公认的
更加重要的成就，却仍然在
小说的创作。尤其在历史小
说这一特定的题材和体裁范
围内，他更取得了整个德语
文学史上无人堪与比肩的成
绩，为后世留下了一批脍炙
人口的佳作，丰富了世界文
学的宝库。
迈耶尔小说的主要代表
作为长篇《郁尔格·耶纳奇
》以及《圣者》等一些中篇
。
中篇小说《护身符》
（1873年）是迈耶尔早期
的作品，但已体现了他历史
小说创作的特点与风格。写
的是十六世纪法国宗教改革
时期新旧势力之间的殊死斗
争，代表新兴市民阶级的加
尔文派和天主教之间的内战
持续了三十六年之久
（1562—1598年），历经
八战八和。小说截取这次大
战中的一个断面，集中描写
惊心动魄的“巴托罗缪之夜”
的一幕，通过对其前后的典
型事件和典型人物的刻画，
真实生动地再现了法兰西帝
国当时的社会政治风貌。作
者纯熟地运用第一人称的写
法和框形结构，通过巧妙的
构思和情节安排，把阶级对
立、宗教冲突、民族矛盾以
至主人公的爱情际遇，统统
糅合在一起，将如此重大的
题材和复杂的事件写得条理
清晰，引人入胜。特别是小
说一开始就精心埋下一条又
一条伏线，更增加了故事情
节的戏剧性和传奇色彩，使
小说越往后越精彩，常常令
人不禁拍案叫绝，恨不得一
口气将它读完。小说中人物
的性格，诸如查理九世的昏
聩，卡特琳皇后的狠毒，意
大利神甫的险恶，吉歇伯爵
的骄横，利涅罗尔辈的鄙俗
，以及哥里尼的沉毅，夏狄
翁的仁厚，波卡尔的豪爽，
沙道的富于正义感，等等，
虽都着墨不多，却给人留下
难忘的印象。
《普劳图斯在修女院中
》（1882年）写的是十五
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
一个故事。它篇幅短小得多
，情节较为简单，人物也没
有几个，但同样不乏悬念和
戏剧性，读来引人入胜。小
说于歌颂文艺复兴时期的“
巨人”——那位多才多艺、
敢作敢为的人文主义作家波
吉约的同时，还塑造了一个
敢为争取自身的幸福而斗争
的农村少女的形象，既无情
鞭挞了扼杀人性的封建教会
的虚伪黑暗，又生动再现了
文艺复兴时期的时代气氛。
《圣者》（1880年）被
视为整个十九世纪德语中篇
小说中的一篇杰作。它通过
十二世纪英王亨利二世与其
宠信托玛斯·白凯特之间的
恩怨情仇，深刻而生动地反
映了英国当时激烈的政教之
争、撒克逊农奴与诺曼贵族
之间不可调和的等级矛盾，
以及英法两大强国为争夺霸
权而进行的明争暗斗。小说
场景宏大开阔而富于变化，
情节曲折紧张而充满传奇色
彩，读来扣人心弦。两位主
人公的形象和性格都栩栩如
生，血肉丰满，既复杂而又
有发展变化。例如，托玛斯
·白凯特既是一个老谋深算
的政治家和铁石心肠的复仇
者，又是

第一章
今天，1611年3月14日，我骑马离开比尔湖畔的家，去果尔松找老波卡尔，与他了结一笔旷日持久的交易，把我在闵希魏勒附近那块长满橡树和山毛榉的坡地转手给他。老先生不厌其烦地再三来信，要我让一点价钱。事实上，我对那片树林的索价，已是低得无话可说。可老先生定要我再少一点，好像这样做乃是我的本分似的。由于我满有理由对他表示敬重，同时我那为联省共和国①效力的儿子，已和一位丰满的荷兰金发女郎订婚，为帮助他置办家具我也急需要钱，因此，我决定向老波卡尔让步，尽快地与他完成交易算啦。
在他那古老的邸宅里，我找到了这位老人；只见他形容枯槁，孤孤单单，灰白的头发散乱在额前，又从脑后一直拖到了脖子里。一听说我准备让价，昏暗的眸子立刻射出欣喜的光。他到晚年还拼命做财，全不顾自己并无子嗣，一死之后全部家产都将留给那些眉开眼笑的承继人哪。
他领我进了塔楼里的一间小房，房里有一只虫蛀的橱柜，存放着他的各种文契。他叫我坐下，立刻草拟契约。我很快就拟好了，抬起头来，发现他正在橱子的抽屉里乱翻，寻找他那忘记放到何处去了的印章。看见他那么着急地翻箱倒柜，我不由得站起身来，打算去帮他一把。我走到他身后，正赶上他慌里慌张地拉开了一个秘密的抽屉，我往里一瞅，不禁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
抽屉里，并排摆着两件十分稀罕而我却非常熟悉的东西：一顶让枪弹打穿了的毡帽和一块大大的、圆圆的银制圣牌，上面镂着安西德尔恩①的圣母像，镂工相当粗糙。
老人转过身来，像是回答我那一声叹息，哽咽地说：“可不，沙道先生，安西德尔恩圣母如今还保佑着我和我的田园家宅。但自从邪教传来世上，我们的瑞士也遭了劫，仁慈的圣母就不灵验了，即使对正教徒也是如此！我亲爱的孩子威廉，他的遭遇就是明证啊。”说着，眼泪从他那灰白的睫毛底下涌了出来。
触景生情，我心里也很难过。他儿子与我同年，并且死在我的身边，我勉强对老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不知是我的话使他生了气呢，或是压根儿就没有听见，他突然又性急地谈起我们的交易来，重新开始寻找私章。终于找到后，他拿起来在文契上盖了一下，就马上打发我离开，未作任何特别的客气表示。
我骑马回家。一路上，我疾驰在苍茫暮色之中，随着那春天的田野升起来缕缕雾霭，一幕幕往事便在我眼前浮现，那么清楚，那么鲜明，那么咄咄逼人，扣人心弦，我痛苦极了。
威廉·波卡尔的命运，与我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开始是愉快地交织在一起，后来是可怕地交织在一起，最后是我把他拖向了死亡。然而，不管这令我多么痛苦，我却全无悔恨之意，倘使当年的情况今日又得重演，我一定还会像我二十岁时那样行事。往事的回忆总是令我激动不已，我下定决心，要写下这段离奇的故事，以使我的内心得到平静。
第二章
我生于1553年，生下来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他在我出世后没几年就战死在圣康坦①的城垣上了。我们原系图林根②的一个家族，自古来祖辈多为军人，曾追随过不少有名的统帅，特别是我父亲，曾长期效力于维尔腾堡乌尔利希公爵③，公爵见他忠心耿耿，便授予他米佩尔加特伯爵领地的一个官职，并促成他与一位伯尔尼①小姐的婚事。乌尔利希公爵当年流亡瑞土，曾受过她先人的款待。怎奈我父亲过不惯宁静的文官生活，不久又去法国投身戎行，为保卫彼加尔提②，与英国和西班牙作战。这成了他参加的最后一次战斗。
不久，我的母亲也随父亲死去，我便被一位舅舅收养。他住在比尔湖畔，是一个清高而古怪的人。他很少参与社交生活，全亏他那载入了伯尔尼年鉴的光辉姓氏，否则在伯尔尼早已没有了立足之地。他从年轻时起就致力于圣经的诠释，这在宗教大动荡的年月本是极平常的事。但不平常的是他竟从圣经的一些章节，特别是从《约翰启示录》中，获得了一种信念，认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大可不必在这浩劫之前再去创立新教，干这劳而无功的事。因此，他坚决地拒绝上伯尔尼大教堂去。上面说过，只因为他长年深居简出，才免遭教会当局的沉重打击。
在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和蔼长者监护下——虽然不乏管教，但却没有惩罚——，我在乡村的自由环境中成长起来，所交往的只是邻村的农家孩子和一位村里的牧师。牧师是个严格的加尔文③教徒，舅舅委托他对我进行新教教育，自己完全不肯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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