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美术的本质是什么？辻惟雄认为，日本美术的特色在于其感觉性和情趣性，而这种特色的典型正是装饰与游戏。可以说，这两个特色贯穿于整个日本美术史，其中虽然也有与之对应的无装饰和神圣性的作品，但在整体上保持了统一。对于装饰与游戏的理解，也与日本美术的文化根源有着密切的关联。通过对日本美术之结构与发展的考察，作者指出，日本美术在不断向中国美术学习的同时也积极在美术中寻求“感觉的乐趣”，由此而生发出的审美趣味衍生出很多独具特色的艺术形式，比如“风雅”“婆娑罗”“庄严”“乌浒”“墨戏”“比拟”等审美取向，创造出丰富斑斓的日本美术意象。文化中的模仿也可以成为培育独特性的前提——这是作者对何为日本美术的反省，也是将何为美术价值放在更大视野中的思考，值得读者深思。

辻惟雄，1932年生于日本爱知县，毕业于东京大学研究生院美术史专业。历任东京国立文化遗产研究所美术部研究员、东北大学文学部教授、东京大学文学部教授、国立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千叶市美术馆馆长、多摩美术大学校长、MIHO MUSEUM馆长等职，现为东京大学和多摩美术大学名誉教授。主要著作有：《奇想的系谱》《奇想的图谱》《日本美术之表情》《日本美术之解读》《游戏之神佛》《日本美术的发现者们》《辻惟雄集》《奇想的发现——一个美术史家的回忆》等。

序言
都柏林感言
模仿外来美术
关于本书的章节安排
1 何谓日本美术
迄今为止的日本美术论
切斯诺的日本美术评论
冈仓天心、芬诺洛萨的日本美术论
矢代幸雄的《日本美术的特质》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日本美术论
2 美丽的自然
自然与美术
“物哀”的情感
比较中国画描写的自然
西湖的体验
“风趣”（をかし）之心——与自然的交欢
3 “装饰”的喜悦
“装饰”——作为生命的表现
绳纹人的“装饰”
植入中国元素的“装饰”
正仓院的珍宝
平安贵族的风雅
料纸装饰与莳绘
唐物的重新输入
会所与客厅装饰
“装饰”的黄金时代
植物纹的生命力
异国趣味的设计
战斗的风雅
江户时代的“装饰”
日本装饰美术的特色
4 “无装饰”的审美意识
“装饰”谱系文化和反“装饰”谱系文化
无装饰的居所——草庵风格茶室寻根
余白的绘画、余白的庭园
不留余白的画面
5 游戏心
从雪村画看“游戏”
八大山人与若冲
绳纹土器与埴轮
天平的笑脸
平安美术与游戏——优雅
平安美术与玩味——“乌浒”（をこ）
性的微笑（幽默）
水墨画——墨戏的世界
中世大和绘的游戏性
桃山——“奇异”的游戏心
宗达——天上的游戏
江户美术的游戏世界
两种雅趣——比拟（模仿）与戏法（trick）
明治以后——期待于漫画
6 神圣的风格、绳纹式风格
佛像所表现的日本式感情
怜爱的童形佛
人物像的表现手法
圣性与幽默
写实主义的问题
绳纹式风格
结语
参考文献
索引
日本历史年表

都柏林感言
1978年夏天，我人住爱
尔兰都柏林的一家酒店，在
电梯里遇到一位貌似美国人
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位年纪
与他相仿的绅士，可能是当
地的陪同。他们进行了如下
这段对话。
“您感觉我们这个国家怎
么样？您是否会喜欢上这个
国家？”
“嗯，是的。一个非常美
丽的国家。”
“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
谁都希望自己的国家会受到
客人们的喜欢。”
这位爱尔兰人的坦率令
我感到一种亲近感。全世界
的人，无论哪个国家的人，
心里几乎都很想知道外国客
人对自己国家的印象或评价
。但是，比起自以为身处世
界中心，并以世界文明的旗
手自居的民族，那些居住在
远离世界中心，常常介意自
己身份认同的岛国民族，这
种心情尤其强烈。爱尔兰人
或许也有同样的感受吧，而
日本人的心情则一定如此。
尽管现今日本有着领先世界
的科技，还是个所谓的经济
大国，但……
本书副书名为“解读日本
美术”，恰恰证明我便是这
种情结的典型代表。我想以
美术为素材尝试“自圆其说”
，描绘出一幅日本美术的画
像。但画像是否体现模特的
真实原型，我不太有把握。
需要警惕的是，不经意的自
恋或自矜，会不自觉地将原
型理想化，从而深陷美化的
泥潭。
模仿外来美术
日本所拥有的美丽自然
，是造物主的恩赐，而非日
本人自身的创造。然而，我
在本书中所涉及的日本美术
传统，则是我们日本人创造
的，尽管美丽的自然对其特
性的形成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
但问题是，日本美术究
竟在多大程度上称得上是独
创的美术？绳纹时代自当别
论，日本美术是以中国美术
的风格和技法为规范，通过
学习发展而来的，是所谓的
“边境美术”。因为，就过往
的日本人而言，中国等于世
界的中心。劳伦斯·宾雍曾
这样说过：“我们（英国人
）重视意大利和希腊，而日
本人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中
国。”（宾雍著《远东的绘
画》，1908）明治维新以
后，日本的这种目光转向了
西洋。然而，实事求是地说
，日本近代美术学习西欧的
方法，实际上仍停留在长期
吸收中国美术而形成的方法
论上，只是对象不同而已。
日本美术接受来自中国
的恩惠无法估量，若要说中
国从日本美术中学到了什么
，那几乎一无所有。
我的好友户田祯祐是中
国绘画史专家，同时也精通
日本绘画史，他最近这样说
道：“日本美术史专家在开
口说‘日本式’这词之前，先
数到10的话，那日本美术史
研究就会提前进步10年。”
（户田，1991）户田的评
论虽说辛辣刻薄，但值得倾
听。
大凡去过中国旅行的人
都会有种“意外的发现”，会
发现不光是美术，就连我们
一直深信不疑的种种所谓日
本独特的生活习俗，也实实
在在地存在于大海彼岸的中
国。
在所有的文化领域，日
本人几乎都得益于对外来文
化的模仿。尽管日本人自己
也鄙视其为猴学人样，进行
自我批评，但习以为常的事
情，要想改变谈何容易。日
本人的自尊心因此也大受伤
害，于是，走向极端，滥用
一些未经事实检验的所谓“
日本独特”“纯日本”等，在
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种滑稽
可笑的自以为是罢了。
对此，日本人需要反省
。让我们换个角度去思考文
化的“模仿”，文化的“模仿”
果真应该受到蔑视的吗？在
多田道太郎《举止的日本文
化》关于“模仿”的章节中，
有一段话发人深省，他认为
模仿在地球上所有的文化中
都不可或缺，“更有将模仿
视为文化重要概念之一加以
尊重的国家，这就是中国”
。多田的这段话引自日本中
国文学研究家吉川幸次郎的
观点（多田，1972）。事
实上，以美术为例来看，中
国美术发挥其独创性的时代
大约截至宋代，此后基本上
是学习和继承先人的遗产，
换言之就是模仿。在中国美
术中，唐代美术最为壮丽辉
煌，独一无二的创造性和普
遍性相辅相成，然其魅力之
源泉仍来自于吸收和汇聚印
度、波斯美术后形成的国际
化特征。唐代美术绝非“纯
粹的中国式”。
中国本来就不存在尊重“
独创”的理念，所谓“独创”
无非是在西方文艺复兴后，
造物主（神）消失离去的情
况下，人们在寻找人间天才
时出现的特殊概念。多田也
言及了这层意思。达·芬奇
、米开朗基罗这样的“天才”
所创造的伟大的人文艺术，
无疑在人类文化史上无与伦
比，假若仅仅以这种天才的
独创性当作衡量“美术”普遍
价值的基准的话，那日本美
术将失去其大半的魅力。
关于本书的章节安排
下面，我把日本美术的
方方面面分成六章展示给大
家。第1章是序章，描述日
本美术论的梗概。对于不太
熟悉日本美术史的读者来说
，这章或许会有突如其来或
难以阅读下去的感觉，若是
遇此类情况，不妨跳过去或
者回头再来阅读。第2章写
日本的自然与美术之间的关
系。第3章写日本美术中最
具特色的“装饰”，即装饰性
的问题。第5章写“游戏”，
其重要性不亚于“装饰”，即
表达方面的游戏性问题。这
两章是本书的核心，我将作
为通史来撰写。在夹于这两
章中间的第4章，将论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