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特克人的历史长久以来不断地吸引着世人的目光，从16世纪最初的殖民者撰写的书面材料到21世纪的电影和书籍，对阿兹特克人的描绘数不胜数，但大多基于西班牙语文献和考古发掘成果，原住民始终是沉默的被动的客体。
美国优秀的历史学教授卡米拉·汤森决心打破这种局面，她尝试研究了所有留存至今的纳瓦语编年史，替美索亚美利加原住民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从他们关于五个太阳纪的起源神话到西班牙征服后第三代人的亲身经历，汤森完整重构并精彩讲述了“真实的”阿兹特克人的故事。

冯璇，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毕业，曾在出版社从事版权工作，现在专门从事翻译工作，已经翻译出版了《郁金香热》《美第奇家族的兴衰》《安第斯山脉的生与死》《印加帝国的末日》等作品。

致谢
术语表
关于术语、翻译和读音
特诺奇卡人王室家族
引言
第一章 始于七洞穴的路（1299年之前）
第二章 谷地之人（1350年代～1450年代）
第三章 湖上的城市（1470～1518年）
第四章 我们这里的人眼中的外来人（1519年）
第五章 一场终结所有战争的战争（1520～1521年）
第六章 初期（1520年代～1550年代）
第七章 危机：印第安人的反抗（1560年代）
第八章 孙辈（1570年代～1620年代）
后记
附录 学者如何研究阿兹特克人？
注释
参考书目
索引

诚如阿兹特克人所言，
没有人能够独自完成任何事
情。我之所以能写出这本书
，当然也要归功于在我一生
中触动过我的成百上千的人
——那些养育我、爱护我、
教育我的人，那些与我一起
学习、一起工作的人，那些
和我分享他们关于早期拉丁
美洲知识的人。这样的人太
多了，他们对我的影响各不
相同，以至于有时我会觉得
自己被这些思绪淹没了。我
恳请你们每个人明白，我会
抱着应有的感激之情，并像
阿兹特克人一样，希望通过
我利用自己人生的方式和我
代表后来人付出的努力，向
天地万物做出回报。
有两类人在本书研究的
课题上给予我很大帮助，我
必须逐一列出他们的名字。
第一类人是纳瓦语学者，正
是他们的工作使本书的出版
成为可能。我把我出版的上
一本书献给了两位不久前去
世的知识界巨匠——詹姆斯
·洛克哈特（James
Lockhart）和路易斯·雷耶
斯·加西亚（Luis Reyes
Garc&iacutia），他们对纳
瓦语文本的翻译构成了我大
部分作品的根基。在那些作
品中，我还提到了对已故的
英戈·克兰狄能（Inga
Clendinnen）和扎比内·麦
科马克（Sabine
MacCormack）的感谢。从
那时起我就想，我不应该等
人们去世后才来表达我的感
激之情。我衷心感谢米歇尔
·洛内（Michel Launey）和
拉斐尔·特纳（Rafael Tena
），这两位谦谦君子的研究
成果对于纳瓦语研究来说是
令人叹为观止的贡献。你们
让我想起纳纳瓦特钦
（Nanahuatzin），不过我
当然希望你们没有觉得自己
的努力被当成了一种献祭。
第二类人是墨西哥知识
分子，包括教师、教授、研
究人员、作家、出版商和电
影制作人。在过去几年中，
他们欣然接受了我的学术贡
献，同时也向我提供帮助，
从而极大地丰富了本书的内
容。在此我要恭敬地对以下
人员表示感谢：塞尔希奥·
卡萨斯·坎达拉韦（Sergio
Casas Candarabe）、阿尔
韦托·科尔特斯·卡尔德龙（
Alberto Cortes Calderon）
、玛加丽塔·弗洛雷斯
（Margarita Flores）、勒
内·加西亚·卡斯特罗（Rene
Garcia Castro）、利迪娅·
戈麦斯·加西亚（Lidia G
mez Garcia）、埃迪特·冈
萨雷斯·克鲁斯（Edith
Gonzalez Cruz）、玛丽亚·
特雷莎·哈尔克因·奥尔特加
（Maria Teresa Jarquin
Ortega）、马尔科·安东尼
奥·兰达瓦佐（Marco
Antonio Landavazo）、曼
努埃尔·卢塞罗（Manuel
Lucero）、埃克托尔·德·毛
莱翁·罗德里格斯（Hector
de Maule n Rodriguez）、
埃里卡·帕尼（Erika Pani）
、埃特利亚·鲁伊斯·梅德拉
诺（Ethelia Ruiz Medrano
）、马塞洛·乌里韦
（Marcelo Uribe）和埃内斯
托·贝拉斯克斯·布里塞尼奥
（Ernesto Velazquez
Briseno）。你们对本民族
文化遗产的自豪之情、对其
他文化的开明态度和智慧层
面的敏锐性，都给我带来了
言辞难以描述的巨大启发。
我不应该只谈诗情画意
，而不提日常温饱；阿兹特
克人就从来不会如此天真。
几年前，美国哲学学会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授予我一笔资助
，使我得以前往法国国家图
书馆（Bibliotheque
nationale de France）亲身
见识堂胡安·布埃纳文图拉·
萨帕塔-门多萨（don Juan
Buenaventura Zapata y
Mendoza）的作品。这激发
了我对该主题的极大兴趣，
并从此开始深入研究纳瓦语
编年史。后来，约翰·西蒙·
古根海姆纪念基金会
（John Simon
Guggenheim Memorial
Foundation）提供的学术奖
金和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批准的休假使
我能够把这种体裁当作一个
整体进行必要研究。国家人
文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颁发的公共学
者奖金（Public Scholar
award）使我能够从教学工
作中抽出一年时间，终日投
身于写作。
如果没有那些保护了这
些编年史和其他重要文献的
机构中的工作人员多年来的
辛勤工作，我的研究也是不
可能实现的。在过去几年里
，墨西哥国家人类学与历史
研究所图书馆和档案馆
（Library and Archive of
the Instituto Nacional de
Antropologia e Historia）、
法国国家图书馆、大英图书
馆（British Library）、瑞典
乌普萨拉大学图书馆
（Library of Uppsala
University）、纽约公共图
书馆（New York Public
Library）和美国自然历史博
物馆图书馆（Library of the
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的一些工
作人员一直让我感觉宾至如
归。
我也要感谢我的家人能
够始终保持本色。我的妹妹
辛西娅（Cynthia）和大姑
子帕特里夏（Patricia）都
是最勇敢的女人。你们的子
女和孙辈在提到你们时会饱
含爱意和钦佩。我的伴侣约
翰，还有我的两个儿子洛伦
（Loren）和西昂（Cian）
，他们都各自面对了生活的
挑战，我为他们感到骄傲。
多年来，你们仨和其他人—
—比如，我的学生、年迈的
父母、曾经的寄养子女，以
及那些活在我脑海中的历史
人物——分享了我，但你们
仨永远都是我最珍爱的人。

本书用墨西加人的亲身经历和记忆重现了13～17世纪墨西加人历史中的一些关键时刻。我们可以看到真实存在过的男男女女如何用他们的行动改变了历史的轨迹。我们还可以用墨西加人的眼睛看待这段历史——这段从传奇的起源到无畏的迁徙，从帝国的光辉到在西班牙殖民者统治下艰难生存的不曾间断的年月。在本书之前，阿兹特克人自己的史诗传奇从未被如此生动鲜活、引人入胜地展现给英语读者。

17世纪初，特索索莫克
和奇马尔帕因担心子孙后代
可能会不再记得阿兹特克人
和他们的成就。他们在那个
时候会有这样的担忧是合情
合理的。他们发现自己周围
的年轻人都读不懂象形文字
，也不拥有任何用字母撰写
的编年史，还不了解本民族
的历史，更不懂得那些历史
的背景。这样的情况在特索
索莫克和奇马尔帕因去世后
变得更加糟糕了。到17世纪
末，只有来自特拉斯卡拉的
人还清楚地知晓如何编制太
阳历，也只有他们还能用纳
瓦语写出一份太阳历。特拉
斯卡拉人之所以拥有这种文
化存续方面的优势，是因为
作为对从一开始就与埃尔南
多，科尔特斯结盟的群体的
回馈，王室下令不将这里作
为封地分封给个人，所以生
活在特拉斯卡拉人中间的西
班牙人相对较少。不少人仍
然在记录传统的编年史，还
有个名叫堂胡安，布埃纳文
图拉·萨帕塔-门多萨的作者
倾尽一生撰写了成百上千页
的内容。可惜这些人就是最
后这样做的人了。到18世纪
下半叶，差不多已经没有一
个人记得如何撰写（甚至是
阅读）太阳历了。实际上，
当原住民群体需要一份“老
式”文件来保护自己的土地
权益时，他们通常不得不付
钱给某个代笔作坊，让后者
代为撰写这些文件。很多此
类文件都制作得非常漂亮，
而且肯定是原住民样式的，
但它们已经与曾经的原住民
撰写的历史毫无相似之处。
所有关于一种令人惊叹的生
活方式和一个复杂的思想体
系的详细知识似乎都已经消
失殆尽。
人们会问，这有什么特
别的意义吗？其他生活在北
美洲和南美洲的人都是跨过
大洋抵达那里的，有的是自
愿前往的（殖民者），有的
是被锁链锁起带来的（奴隶
），无论属于哪一种情况，
这些人的后代对自己祖先的
世界都并不了解，但他们不
都依然能为自己的家乡感到
骄傲吗？
对墨西哥人来说也是这
样。从某种程度上说，特索
索莫克和奇马尔帕因完全没
什么可担忧的。他们的族人
拥有的作为原住民的自我意
识从未出现过将要磨灭的情
况。在整个殖民地时期，本
地人的民族意识反而增强了
。西班牙王室创设了一种“
两个共和国”的体系：由克
里奥尔西班牙人和原住民各
自进行自我管理的两个政治
实体。理论上说，原住民要
生活在他们自己的群体内，
并向西班牙人世界提供一定
数量的劳务。起初这种劳务
提供是在监护征赋制体系内
进行的，后来则改为通过其
他机构和途径。有时候，这
些义务会变得过于严昔，甚
至到了具有毁灭性的程度。
在这种时刻，可能会有一两
个原住民家庭背井离乡，为
了自己的孩子而冒险踏上旅
程，希望找到一个他们能够
享受和平并靠辛勤劳动过上
好日子的地方。有时候他们
会选择前往城市，也有时候
是前往某个私人大庄园。无
论是哪种情况，如果他们在
那个地方长住下来，他们就
会渐渐西班牙化。但继续留
在自己村庄中的原住民还有
数百万人，他们会继续使用
自己祖先使用的语言，并至
少在一定程度上继续遵循传
统的精神路线。
在曾经被称为特诺奇蒂
特兰的墨西哥城，大多数人
渐渐不再拥有一种身为墨西
加人的具体意识，但是作为
一个曾经拥有大量充满生机
的人口的大帝国的后裔的意
识并没有消失，哪怕是在又
有好多种文化在这个城市中
生根发芽之后也依然被保持
着。原住民人口仍然很多也
很重要。非洲人很乐意与美
洲原住民通婚，以致他们自
己的表型特征几乎都消失了
；他们的后代也主要将自己
视为印第安人。家境富裕的
原住民依然住在城中。他们
成了西班牙人的邻居，会把
儿子送到大学里，让他们成
为神父，还会为女儿建立修
道院。
当时的梅斯蒂索人和克
里奥尔西班牙人都为把自己
的城市想象成阿兹特克传统
的继承者而感到高兴。到17
世纪中期，前往瓜达卢佩圣
母像朝圣已经成了一种全面
发展的现象，人们会讲述圣
母在1528年第一次于市郊
在一个名叫胡安·迭戈的阿
兹特克印第安人面前显圣的
故事。这个故事当时才被编
造出来没多久，但这并不重
要；重要的是，无论穷人还
是富人都希望这个故事是真
的。到17世纪晚期，那个时
代最伟大的墨西哥思想家之
一胡安娜·伊内斯·德·拉克
鲁斯修女（Sor Juana Ines
de la Cruz）为自己创作的
纳瓦语诗歌感到骄傲。她的
语法其实非常糟糕，她显然
从没能讲好这种语言，但她
尝试的决心令人着迷，她的
西班牙语读者也为读到这些
作品而感到愉悦。
可以说，原住民的身份
认同感是在墨西哥独立战争
（1810～1821年）之后才
真正受到伤害的。沉重打击
了墨西哥原住民的恰恰是追
求人道主义和进步的自由主
义者，这可以算是历史上最
大的讽刺之一。当所有民族
突然在法律面前实现平等时
，坚持鼓励原住民使用他们
自己的语言似乎与此背道而
驰。所以，原住民在法庭上
再也找不到翻译，而是必须
讲西班牙语；原住民不能再
说自己倾向于过去那种在家
接受父母教育的方式，而是
必须去学西班牙语；原住民
也不能说他们喜欢土地公有
并由首领来决定如何分配，
而是被告知，个人拥有家庭
农场才是最好的办法

《第五太阳纪》的价值
在于它将阿兹特克人和纳瓦
人从长达几个世纪的殖民主
义夸张描述中拯救出来，并
还原了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一
面。
——马修·雷斯塔尔，《
今日历史》
《第五太阳纪》是一部
关于墨西哥复杂文化结构的
极其重要的作品、它有助于
避免一段深刻且复杂的历史
陷人被人遗忘的境地。
——戴维·斯图尔特，《
华尔街日报》

羽毛笔在纸上写字时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在被突然调转角度以画掉某个词时，又发出一声几乎是尖锐的短促噪音。墨水在纸上涸开，于是写字之人停下笔，低头看着放在木桌上的已经褪色的对开本。他需要思考，因为那个词不能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思。这位作家是一个美洲原住民，他的祖先从北方的沙漠之地南迁到这里，但他自己的生活已经与祖先的截然不同。此时是1612年，从带格栅的窗户向外看，墨西哥城的街道沐浴在阳光下，彩色瓷砖、金属门环和光滑的土坯墙都被照得熠熠生辉。路过的人们行色匆匆，有的在谈笑，有的在叫卖，还有的在催促自己的孩子快点走，这些人中一部分在讲西班牙语，另一部分在讲“墨西加语”（Mexican），西班牙人称之为印第安人的语言。待在自己的昏暗房间中的堂多明戈（don Domingo）感到很平静。他有时称呼自己为奇马尔帕因（Chimalpahin），这个名字取自他的高祖父。他此刻很忙，自西班牙人来到这里已经快一百年了，但他脑海中的那些人物则生活在三百年前。他在自己的想象中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一位被击败的首领在恳求击败自己的人：“求求你，对我女儿仁慈一些吧。”（Xicmotlaocollili yn nochpochtzin.）这个首领说的是阿兹特克人的语言，堂多明戈也用同样的语言写下了这些内容。他确信这个被击败的首领是真实存在过的，就像他自己正实实在在地活着一样。他深爱的祖母才去世没几年，在西班牙人刚征服这里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她的童年中充满了曾生活在另一些时代的长者，所以，堂多明戈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确信，那些时代不是什么神话传说。他转身去看自己的资料，那是一堆已经破损的纸质文件，有人在其中描述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他试图从这些深奥难懂的文字中找到准确的信息。因为疲倦，他考虑今天到此为止，结果却又埋头研究起来。他的目标就是要把本族人的历史作为世界遗产的一部分保留下来，而且他还有好几百页的内容要写。
从墨西哥金字塔高得令人眩晕的顶端向下走的游客，几乎料定自己能感受到一位阿兹特克公主的精神存在。一个不太愿意去旅行的人也可以寄希望于在参观博物馆时，获得某种对古代美洲原住民生活的顿悟。比如，在透过玻璃凝视一把令人震惊的燧石刀时，会觉得那上面嵌着的绿松石眼睛图案仿佛是有生命的；又或者在欣赏一只微小的金蛙时，会觉得它仿佛是在即将跃起的一刻被艺术家抓了个正着。然而，没有人会期望从图书馆中的一摞摞资料里听到一位阿兹特克公主嘲弄地向她的敌人喊话，但那怡恰怡是大约十五年前的一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人们通常认为图书馆是非常安静的地方，无论那里是保存着一摞又一摞稀有的皮革封面图书，还是摆放着一排又一排计算机。然而，图书馆还可以被想象成另一副样子，那就是一个属于被封存的声音的世界。这些声音是靠“书写”这个人类发展史上最强大的工具之一捕捉到的，因而才能被永久地展现出来。从这个角度来看，图书馆突然变成了一个非常嘈杂的地方。理论上，它包含了世界上发生过的所有对话的片段。实际上，有些对话却几乎不可能被听到。例如，即使是一个拼命想要辨别出一位阿兹特克公主在喊什么的人，往往也会遇到很多困难。她出现在金字塔顶端，面临被残忍献祭的命运，但她通常是沉默的。覆盖在这个场景之上的是一个西班牙人的声音，他会确信地对我们说，那个女孩一定是怎么想的怎么看的云云。结果就是我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而是听到了那些修士和征服者的声音，因为摆满图书馆书架的只有他们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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