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汇集俄国当代诗人库什涅尔不同时期诗歌佳作50首，由著名俄罗斯文学翻译家刘文飞教授遴选、译介。作为当代俄罗斯著名诗人，库什涅尔继承了白银时代彼得堡流派的诗歌传统，注重诗歌内容上的智性和文化感以及诗歌形式上的严谨和质感。在其诗作中，传统和现代，生活和存在，欢乐和悲剧，个性和谦逊，种种“对立的统一”相互渗透，相互交织，呈现出非凡的深度和品位，对于当下极富思想与审美的价值和意义；特别是，他擅长从看似平淡的生活中挖掘诗意与美，捕捉那些令他心动的对象和瞬间，他的诗歌，因此成为一种“温暖的存在主义情感记录”，在岁月中持久地散发着人性的光芒，温暖、抚慰并鼓舞了无数的读者。

刘文飞，首都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教授，博导，燕京学者，俄罗斯文学研究会会长，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副会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国家社科基金评委，美国耶鲁大学富布赖特学者，俄联邦友谊勋章获得者，入选中俄人文交流十大杰出人物，曾获利哈乔夫院士奖、阅读俄罗斯翻译奖、国家图书馆文津奖、十月文学奖等奖项。有《普希金诗选》《抒情诗的呼吸》《俄国文化史》《曼德施塔姆夫人回忆录》《悲伤与理智》《俄国文学的有机构成》《俄国文学演讲录》等著译作50余部。

译者序
致中国读者
当我深深地悲伤
长颈玻璃瓶
花瓶
两种低语，像是嘟囔
夜间的逃亡
闭上眼睛，我看见
一颗星在树冠上方燃烧
老人
圣巴托罗缪之夜
桌布，欢乐，幸福！
不做被爱的人！
我们称作灵魂的东西
过完他人的一生
仿佛有两种黑暗
旋涡一般的梵高
夏日离去
人善于习惯
有人哭了整夜
我看着窗外夜空的云
灌木
婴儿离虚无最近
九月抡起宽大的扫帚
雪中的阿波罗
人们不选择时间
清晨的穿堂风鼓动窗帘
我觉得一生已经过去
夜蝴蝶
不朽，就是在餐桌旁谈起某人
抱歉，神奇的巴比伦
他被建议选择死亡
下一次我想生活在俄罗斯
如果你睡着清洁的床单
我第一天就想知道幼小的你
圆眼睛的丁香投下至美的暗影
我用水流冲洗盘子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生命
见到从未见到的东西
我们时常感觉不到诗句
我很开心：你在试裙子
在春天永恒、永恒春天的地方
悼布罗茨基
我是否信仰上帝
风儿飞快地翻阅
今天我们神奇地宽慰
猎狗最先认出奥德修斯
我点亮露台的灯
没有死亡，诗就会死去
我喜爱韵脚的专制
我不遗憾我曾生活在苏维埃时代
花园

2015年，俄国诗人库什
涅尔来中国参加青海湖国际
诗歌节，我去首都机场接他
。见面时，我用俄语问候他
，他露出歉疚的微笑，指着
自己的耳朵，说听不清。我
大声地重复一遍我的问候，
他依然面带微笑，再次指了
指他的耳朵。这时，他的夫
人叶莲娜走到我们近前，把
我的问候重复一遍，库什涅
尔立即做出了回应。奇怪的
是，叶莲娜说话的声音并不
比我大。在随后与吉狄马加
、欧阳江河、西川等中国诗
人的聚会上，谜底被揭开。
几位中国诗人像我一样，对
库什涅尔的选择性听力表示
诧异，库什涅尔对此解释道
：“狗的听觉与人不一样，
能听到人听不到的频率，我
就像一条狗，只能听到我妻
子声音中的某个频率波段。
”大家闻之无不感觉神奇。
从此，库什涅尔脸上歉疚的
笑容，以及他对外界声响的
选择性听力，便成为他留给
我的两个最深刻印象。后来
，在翻译他诗歌的过程中我
又逐渐意识到，这两个印象
反过来似乎又构成了关于他
诗歌的两个隐喻：面对并不
新奇、甚至充满灾变的生活
现实，他总是面带拒绝的微
笑；置身充满噪声的时代喧
嚣，他选择只倾听最亲密、
最温柔的声音。他的诗歌，
因此成为一种温暖的存在主
义情感记录。
亚历山大·库什涅尔1936
年生于列宁格勒，父亲是海
军军官。1959年在列宁格
勒赫尔岑师范学院语文系毕
业后，他做过中学语文老师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之交，
库什涅尔开始诗歌创作，与
布罗茨基等同属半地下的列
宁格勒青年诗人创作群体。
1962年，他出版第一部诗
集《第一印象》，在之后长
达50余年的诗歌创作生涯中
，库什涅尔共出版50余部诗
集和文集，其中包括《夜巡
》、《征兆》、《书信》、
《声音》、《塔夫里达花园
》、《夜间的音乐》、《雪
中的阿波罗》、《寒冷的五
月》、《人们不选择时间》
和《古希腊罗马主题》等。
库什涅尔的诗已被译为十几
种语言，诗人先后获得许多
重要的诗歌和文学奖项，如
俄罗斯国家奖（1995）、
北方帕尔米拉奖（1995）
、《新世界》杂志奖
（1997）、普希金奖
（2001）、皇村文学奖
（2004）、诗人奖（2005
）、年度最佳图书奖（诗歌
类，2011）、波罗的海之
星奖（2013）以及中国的
青海湖国际诗歌节金藏羚羊
奖（2015）等。他创办了
彼得堡著名的诗人团体“力
托”，并辟有个人网站
（http://kushner.poet-
premium.ru）。库什涅尔
现已被公认为俄国当今最重
要的诗人之一，1992年起
，他开始担任著名的“诗人
丛书”主编。
库什涅尔是白银时代彼
得堡诗歌传统的继承者，他
出生在彼得堡（列宁格勒）
，一直在彼得堡生活和写作
，他的诗也大多以彼得堡这
座城市及其风物和居民为对
象。在这座洋溢着古典主义
精神的城市，他在寻觅普希
金等黄金一代诗人遗落的和
谐音符；与此同时，他也在
新的时代语境继续着阿克梅
诗派眷念文化、注重质感的
诗歌追求。有人称库什涅尔
的诗“是普希金诗群的诗学
与阿克梅主义诗学这两者的
融合”。在库什涅尔的诗中
，俄国诗歌的黄金时代和白
银时代仿佛实现了某种穿越
时空的相遇和对接。从诗歌
形式上看，库什涅尔的诗相
当传统，多为严谨的俄语格
律诗，因为他认为，只有三
百年历史的俄语作诗法还很
年轻，还保持着旺盛的生命
力；但与此同时，散文化的
句式，口语般的语气，以及
断句移行、直接引语、括号
和省略号等诗歌“新手法”的
大量运用，又使他的诗歌具
有很强的现代感。
……
1997年，库什涅尔篇幅
更大的一部诗选面世，库什
涅尔的诗友布罗茨基此前发
表在《文学报》上的一篇题
为《灵魂的存在形式》的文
章被用作这部诗选的序言。
布罗茨基在文章的开头就直
截了当地写道：“亚历山大·
库什涅尔是20世纪最优秀的
抒情诗人之一，他的名字应
被列入每位母语为俄语的人
心目中的杰出诗人行列。”
布罗茨基还将库什涅尔的创
作与阿克梅派的传统联系起
来：“库什涅尔的诗学无疑
是‘和谐诗派’诗学和阿克梅
主义的结合。在如今这个被
混乱的现代主义所严重污染
的时代，对这些手段的选择
不仅能证明其选择者的内心
坚定，而且还首先表明了这
些手段对于俄语诗歌而言的
有机和自然，表明了这些手
段的普遍性和生命力。我甚
至要说，不是库什涅尔选择
了这些手段，而是这些手段
选择了库什涅尔，以便在浓
缩的混沌中展示语言趋于明
晰的能力，意识趋向清醒的
能力，视觉趋向明辨的能力
，听觉趋向精准的能力。”
在布罗茨基看来，库什涅尔
诗歌的独特性就表现为：“
库什涅尔的诗具有节制的音
调，而绝无歇斯底里，绝无
夸夸其谈的表白和神经兮兮
的手势。在别人激动不已的
地方他似乎无动于衷，在别
人深感绝望的时刻他却面带
嘲讽。库什涅尔的诗学，简
言之，就是斯多葛主义的诗
学，而且，这种斯多葛主义
令人信服，我还想再补充一
句，即它很有传染性，它并
非理性选择的结果，而是呼
吸之实质，或极为紧张的心
理活动之后记。在诗歌中，
心理活动的证据就是音调。
更确切地说，一首诗的调性
就是灵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