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记忆如何延续至今的问题，是贯穿在撒叶儿嗬仪式行为中的一个核心议题。作为融“歌舞鼓”为一体的传统表演艺术，撒叶儿嗬承载了数千年历史积淀，已经成为保存和重现过去的载体。作为村寨的一种集体活动，它兼有个体特征和集体属性，型塑了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关系。即便在心理失忆发生之后，乡村社会中长时段传承的纪念仪式也能够刻写在人们身体之上，变成“无言”的操演记忆，成为“抚今追昔”的通道。

胡觅，女，汉族，社会学博士，现为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讲师，关注的领域有文化与社会的理论方法、社会记忆、身体表演等，在《民间文化论坛》、《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等学术刊物发表论文数篇，主持并参与课题若干。

第一章 撒叶儿嗬仪式：社会记忆研究的一个切入点
第一节 社会记忆：从个体到群体的嬗变
第二节 问题的提出：撒叶儿嗬仪式中的社会记忆
第三节 文献回顾
第四节 调查方法与调查点的说明
第二章 社会记忆载体：撒叶儿嗬仪式及其重要性
第一节 撒叶儿嗬仪式概况
第二节 从撒叶儿嗬初窥社会记忆
第三节 社会记忆载体：活态仪式的重要性
小结
第三章 定义操演：撒叶儿嗬如何传达社会记忆
第一节 操演的三重内涵
第二节 操演与社会记忆的关联
第三节 操演方式的优越性
小结
第四章 身体实践：个体与群体之间关系的桥梁
第一节 撒叶儿嗬与两种身体实践
第二节 撒叶儿嗬身体助记的逻辑
第三节 身体与社会的相互关系
小结
第五章 操演的社会记忆：多样的选择与一致的偏好
第一节 区分两种记忆的方式
第二节 土家人重构的历史与操演的社会记忆
小结
第六章 稳定性如何影响记忆：对撒叶儿嗬个案的思考
第一节 记忆与忘记的互嵌
第二节 操演与记忆的选择
小结
第七章 结语
第一节 对操演与社会记忆的反思
第二节 操演社会记忆的特征
第三节 操演社会记忆的意义
参考文献
附录一 图文资料
附录二 撒叶儿嗬的歌舞鼓艺术
后记

本书试图回答这样的问
题：在中国的乡村社会中，
类似于撒叶儿嗬这样的纪念
仪式如何传承社会记忆。这
里首先涉及两个话题，第一
个涉及社会记忆的表现形式
及其本质；第二个涉及以撒
叶儿嗬为个案的操演仪式如
何拥有和延续集体属性。
记忆并不是一个新话题
。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人
类在记忆研究的领域内表现
出极大热情，经过各方专家
努力的记忆研究跳出了心理
学框架，引领个人记忆研究
成为社会记忆研究。在先驱
者莫里斯·哈布瓦赫
（Maurice Halbwachs）开
创的传统中，社会记忆研究
是抚今追昔的集体记忆研究
，过去的意象服务于当下的
需求。时间流逝，万象更新
，但是现在的人可以设法保
存过去的记忆，服务现代，
服务未来。学界围绕社会记
忆、围绕过去与现在的关系
展开热烈讨论。当然，社会
记忆在突出集体属性的同时
，不能忽略个体记忆的作用
。因此，社会记忆的研究要
关注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关联
性。后来的学者认为哈布瓦
赫没有能够理清个人与群体
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孜孜
以求，努力探索，加以澄清
。
本书根据保罗·康纳顿（
Paul Connerton）的身体操
演理论，认为除了个人-集
体理论流派的二分，还可以
存在心理-操演的理论流派
二分。无论是集体欢腾还是
个人记忆，它们主要停留在
心理层面，而康纳顿的身体
记忆理论可以突破心理局限
，让社会记忆具有肉身性，
让它拥有物质表达，纠正当
前社会记忆研究中有关身体
操演研究的不足。本书因此
认为，操演性的纪念仪式是
社会记忆得以表达和传承的
有效方式，可以很好地解释
撒叶儿嗬仪式的活态传承。
于是，要通过撒叶儿嗬民族
志个案回答“社会记忆如何
延续至今”的问题，就需要
关注两个要点：第一，在乡
村社会中长时段流传的纪念
仪式，已经成为保留和重现
过去的载体，是抚今追昔的
桥梁；第二，纪念仪式是集
体活动，它兼有个体特征和
集体属性，型塑了个人与群
体之间的关系。即便在心理
失忆发生之后，乡村社会中
长时段传承的纪念仪式也能
够刻写在身体之上，变成“
无言”的操演记忆，成为“抚
今追昔”的通道。
记忆固然属于个体官能
，但个体是集体的“产物”，
个体官能最终是“集体官能”
。父母生身，个体从一开始
就是“集体的”；个人是宇宙
中的一个“颗粒”，在万象共
生中存在。因此，个体受到
集体的限定，乃至万象的制
约，个体的记忆终归要汇入
集体的记忆，成为集体记忆
的一部分。当群属个体站在
现在的位置去追溯那些曾经
的过往，除了他们意识中对
过去的一丝丝遗存，仅仅依
靠自己很难完全回忆过去。
人们注定要借助外在的方式
回忆过去，以周期性的群体
聚会重现故我。在群体的生
产生活中，存在着一种周期
性的聚会，它以仪式的方式
呈现——仪式是群内人员表
达社会情感的方式，是他们
探索过去与现在之间的关系
的重要途径，也是建构社会
记忆和强化社会记忆的重要
方式。由此可见，仪式本质
是记忆的重要形式。
涂尔干（émile
Durkheim）将仪式带来的
集体欢腾作为社会团结的来
源，也作为集体记忆产生、
保持和更新的重要机制。哈
布瓦赫继承涂尔干的理论，
发展出“集体记忆”的概念，
认为集体记忆的本质是抚今
追昔的重构，社会机制帮助
我们存贮和理解过去，他是
第一个强调这一点的社会学
家。哈布瓦赫试图在个人主
义和集体主义之间寻找平衡
，将个人记忆力置于社会框
架之中。虽然个人能够产生
记忆，但是只有在社会的范
围内，他们的个人记忆才具
有意义。但是人们如何理解
和再现过去呢？他认为，同
代人一道参加纪念集会，就
能重演和回顾本群体的思想
传统，循环往复，不忘故我
。康纳顿认为，仅仅提出过
去与现在的关联还不够，还
需要提出具体操作的方式。
他指出，正是仪式性操演为
人们提供了源源不断可供回
忆的知识和意象。仪式性操
演可以很好地解释撒叶儿嗬
仪式为何流传至今，它属于
仪式记忆，通过年复一年的
操演，不断激活身体记忆，
成为久存民间的活态传承形
式。
需要注意的是，学者对
仪式的本质有不同认知。秉
持功能论观点的学者认为仪
式的本质是行动、是实践；
秉持知性论观点的学者认为
仪式的本质是文化叙事。布
洛克（Maurice Bloch）认
为仪式不完全属于行动，也
不完全属于叙事，需要将二
者中和起来。在大多数情况
下，仪式是行动与叙事之间
的桥梁，它一方面联结行动
与信仰；另一方面涉及集体
表征和集体信仰，这些都是
社会记忆的重要内容。这说
明，社会记忆是仪式的重要
内容，仪式本质上是社会记
忆的重要形式。如康纳顿所
言，从纪念仪式可以找到社
会记忆。同理，单凭文本去
寻找社会记忆是不够的，还
需要从撒叶儿嗬这样的纪念
仪式中临场发现。
撒叶儿嗬，俗称“跳丧”
，是流传于清江流域土家地
区融“歌舞鼓”为一体的传统
表演艺术，距今已有几千年
的历史。这种纪念仪式是表
达土家人社会记忆的重要途
径，同时也是该地区个人参
与集体活动并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