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作家刘兆林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创作的短篇佳作。这些作品多半以军营生活为题材，描写了看似单调实则丰富多彩的军营生活，刻画出一批血肉丰满、催人泪下的中国当代军人的形象，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军营文化所具有的独特魅力。

雪国热闹镇
一江黑水向东流
雾里一团烟
小河上有座桥
违约公布的日记
军营狗事
秋声
心灵
我啊，我
我家属
遥远的天长山
爸爸啊，爸爸
玛瑙金笔
雪夜童话
童心里的小屋
败给维纳斯
没有寄出的信
接站
饭后一小时
此处危险
大人吃掉的熊猫（外二篇）
关怀的罪（外二篇）
第二次执刑（外二篇）
河边故事
腊八雪
散步去
狗年故事
玉碎“三结义”
写实主义的艺术魅力李作祥

徐怀中
如果要我们用几句概括的语言，说明一个解放军战
士的形象应当是怎样的，恐怕很难说得出。而事实上大
家心目中是有着某种明确的共同概念的。我见到刘兆林
，第一印象即是，他很像一个战士。我曾向好几位和兆
林相识的同志谈起我的这种印象，他们都有同感。究竟
他哪些地方像战士呢？大家并未谈及，总之觉得像就是
了。我想，对于一位部队作者来说，具有某种战士气质
，也许并不是无关紧要的。
为了能够得到领章帽徽，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他
在县人武部门外站了大半夜，哭着，等着。批准入伍后
，家也不回，从学校直接到了部队。他何曾预料，十年
之后，他竟披一身北国霜雪，由边防士兵的行列，跨入
了部队专业文学创作队伍。
一些部队作者谈论起去年部队中短篇小说创作情况
，说1983年是“刘兆林年”。这当然是说笑的话，无非
是表达了大家对这位青年战友由衷的祝贺。不过他的“
战果”也确属可观。从去年2月至今年1月，连续发表了
三个短篇及三部中篇小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特地召开
了刘兆林作品讨论会。收在这个集子中的《雪国热闹镇
》获得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他曾长时间苦于自己创作天地的狭窄，如同在干旱
枯水的池塘中，游动不开。随着近几年来军事题材文学
创作不断向前推进的浪潮，他把一叶轻舟从池水划进了
奔流的江河，从浅海划进了深水域。
实现写作上的这种战略转变，虽在以前的几个短篇
中已略见端倪，但明显变化是从《爱情线》和《雪国热
闹镇》开始的。从此，他告别了一人一事和简单记述部
队先进事迹的那种沿袭已久的格局。他明确意识到了，
需要把军人生活及部队内部矛盾同社会现实生活及社会
矛盾交织起来去写，这样一来他的表现领域一下开阔多
了。同时，他开始带着独特的思考去观察和认识生活，
倾心于描绘新时期特有的军营风貌，倾心于揭示新一代
革命军人的道德情操，作品的思想内涵来得更见深厚了
。《雪国热闹镇》作为一个短篇不能算短，但读来轻松
愉快，觉得很短。作者不仅为我们展开了一个带有幻想
色彩的北疆边地生活的新奇世界，而且着力塑造了牛犇
这样一个可爱的边防战士形象。他虽由于缺少锻炼，纪
律观念不强，却是那样纯真坦率，见义勇为。让人从这
个形象感受到一种美好情感的热流，感受到一股向上的
力量。
紧接着发表的《啊，索伦河谷的枪声》及其续篇《
黄豆生北国》，更突出地显示了他强化道德审美作用的
这种创作追求的自觉性。小说引用歌德的话说：“感情
是活着和行动着的灵魂。”我读这部作品，始终受到一
种内在情感力量的支配。作者以当代军人丰富的情感生
活与道德情操谱写了他的主旋律，然而又绝非视道德题
材为时髦，游离部队真实生活，驱使穿了军服的人物去
表演某种牵强附会的教义。《枪声》及其续篇作为军事
文学的一株并蒂莲，是在其主人公们——“T80型”的
一组青年军人心灵的湖面上开放的。指导员冼文弓，是
军事文学人物方队中一名与众不同的新型基层政治工作
者的形象。这是一位致力于战士心理学研究的专家，但
他并不只是借助于适当的工作方法去接近战士，而是凭
着同代人的坦荡心胸与诚挚友谊，即刻之间将彼此的心
理距离缩短到了最低限度。即使从那些平时表现让人毁
誉不一的战士身上，也能够体察他们的自尊自爱和历史
责任感，体察他们思想感情中蕴藏很深的道德内涵。他
引导战士们共同来改变连队的后进面貌，同时也不断从
他们身上汲取精神营养，纯净着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同
连长的矛盾，也并不只是在如何进行改革的问题上意见
不一致。而在于是否要给战士们以足够的真诚、善意、
温暖，或是否起码要给他们以应有的同志的平等和尊重
，实质是情感道德上的冲突。
在续篇中，情节发展上有了一个急转直下的变化。
作者主要笔力转向冼文弓和战士刘明天及女教师李罗兰
的爱情纠葛上了。这样也许影响了他进一步向我们传达
新时期军营内新的信息、描写充满活力的连队生活图景
。然而，通过这种戏剧性的微妙的变化，他把自己的作
业面伸展到了人物内心的隐秘地带，极力拓展他们的情
感世界。从而在包容更为广博的意义上展示了当代军人
的高尚情操，展示了社会主义时代人与人之间善良和无
私的友爱关系。前篇和续篇虽是一体的，在续篇中又格
外有所生发，我以为不妨当作紧密关联而又可各自独立
的姊妹篇来欣赏。
刘兆林小说艺术上的特色，也是一眼就看得出的。
大多结构精巧，情节跌宕有致。在浓郁的生活气息中，
间或显露一点奇险，而仍能出之自然，令人信服。新近
几篇作品，更注意了对东北边疆大自然的描写，着墨不
多，却处处透出鲜明的感情色彩。他的语言凝练而富于
幽默感，给人留有回味的余地。
兆林同志对于同他年龄相近的许多部队作者很熟悉
，他曾对我一一称道他们艺术上的擅长和出众之处。一
讲到自己，则皱起了眉头，说他时感笔头仍然拘谨，写
来不够空灵和含蓄，缺少思辨力等等。看见他那样焦虑
不安的样子，我想，他的这

雪国热闹镇
一
热闹镇出了乱子，史无前例的大乱子啊，谁听了都得吓一跳——大风雪之夜，驻军逃走了十分之一，居民陡增了百分之五十。发生这两件大事的时候，镇长居然在千里之外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可把驻军最高首长杜林急蒙了。这等于热闹镇这边天塌了一角，他怎么支撑得了哇，必须立即向上级汇报。但是，不知是大风刮的还是什么人捣的鬼，电话线路不通了，杜林琢磨了足有半小时，最后决定带上个最能干的老兵，连夜出发，亲自去向领导报告情况。
两盏摇曳不定的马灯，似挂在夜海颠簸的小船上的尾灯，从热闹镇游动出来。清冷的灯光照着灯前的一条狗和灯后的两个人。狗是黑的，人是绿的，灯是黄的，灯光照见的雪是白的。灯光不及之处，山、河、田野、国内、国外浑然一体，世界成了无边无界无墙无路的黑色雪国，原来的路都深深钻到雪下面躲风去了，而雪原简直成了沼泽地，一条狗和两个人呈三角形在这雪的沼泽地里顶风跋涉着，一步一陷，步步没膝，而一个个陷阱般的脚窝很快就被扫帚似的大风扫平了。杜林又急又恼的思绪连绵不断：熊兵，好好的，生生作出个热闹镇……
二
热闹镇！哎，怎么说好呢？从地理位置讲，热闹镇要算太阳最先照到的镇了，自豪点说，可以叫它祖国东方第一镇——再往东一点就是外国的村镇了，离本国的村镇却很远，最近的也有四十五华里。
从自然风光讲，热闹镇称得上全国最美的镇。这不是吹，哪个镇出门就是江——两国公有的大江！鲑鱼是全世界稀有之物，而这里秋天一网就能打上十几条，其他鱼更不在话下了。夏天的江汊子边上并着插两根棍儿，不出半天保证就能夹住一条。镇子就在大江和江汊合拢成的柳叶形小岛上。岛后水边的柳荫下有成对的鸳鸯和野鸭子，岛上的树林里还能采蘑菇、木耳，花儿可海了，到处都是。离岛不远有山，獐、狍、鹿、熊都有。到了冬天，壮观的雪景则更是无与伦比。
从军民比例情况讲，热闹镇大概是全国驻军比例最大的镇了——全镇每个居民竟平均有五个士兵保卫，军港之镇旅顺也没这么大的比例。
如果从居民人数讲，热闹镇恐怕是全国最小的镇子，不然镇长女儿的诞生怎么会使全镇人口增长了百分之五十呢。
要是从热闹这个角度讲，热闹镇肯定是全世界最不热闹的镇，每年除了县水产公司渔业队和鲑鱼加工厂的人驻镇捕鲑鱼加工鲑鱼罐头的时候能热闹一阵之外，“热闹”之名纯属徒有。不通铁路，不通公路，夏天靠江上走船，冬天靠雪地跑爬犁，很少有人出去，也很少有人进来。有电视也白搭，一收就是外国的，看不懂，军民关系倒挺密切，但太单调，风光绝美的热闹镇就是不热闹。 说明白点吧，热闹镇驻军最高首长杜林的职务只是个班长。大概谁也想象不到，全镇除了包括杜林在内的十个兵外，只一家居民，两口人，不仅“热闹”二字纯属徒有，“镇”字也是滑天下之大稽。所谓镇长，当然就是寂寞透顶的战士们对那一家之主张荣庆的戏称了。所谓驻军逃走十分之一，其实就是一个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牛犇突然失踪，热闹镇这档子事就是他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