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奥·巴罗哈是20世纪西班牙文坛的巨匠，国际学界研究现代主义文学不可或缺的对象。早在20世纪30年代，鲁迅先生已根据日语译本转译巴罗哈的数篇小说，以《山民牧唱》为名出版，并赞叹巴罗哈的作品“在发笑之中，不是也含着深沉的忧郁”。
在《巴罗哈：命运岔口的抉择》中，塞万提斯文学奖得主爱德华多·门多萨带领读者回顾了巴罗哈的一生：一个孤僻、讲求条理但又单调无趣的作家，在那个大事频发、结局纷呈的时代里，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并因此拥有了怎样的命运。

爱德华多·门多萨，西班牙当代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1943年出生于巴塞罗那，1973年以译员身份前往纽约联合国总部工作。1975年发表处女作《萨沃达兵工厂一案的真相》，被誉为见证西班牙民主变革的力作。完成于1986年的代表作《奇迹之城》奠定了作者西班牙小说家的文学地位。他的小说《猫斗：马德里，1936年》获得西班牙行星文学奖（2010）和欧洲图书奖（2013）。2015年，爱德华多·门多萨荣获弗兰茨·卡夫卡国际文学奖。
门多萨的小说作品还包括：《地下室的奥秘》（1979）、《橄榄迷宫》（1982）、《耸人听闻的岛屿》（1989）、《洪荒之年》（1992）等，另有剧作若干。

引言
第一部分
自传
童年、青年和老年
塞斯托纳的医生
马德里的面包店店主
白鸫鸟
维拉·德·比达索阿
被吓坏的老人
没落与死亡
第二部分
巴罗哈和女人们
第三部分
“九八年一代”的成员
勒儒派候选人
真心实意的无政府主义者
第四部分
作家巴罗哈
伊特塞阿的恶人
附录 巴罗哈作品节选
准确而可靠的说明
回忆录
第二卷
回忆录
第六卷/情感间隔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回忆录
第三卷
昨日与今朝
在维拉的义勇军士兵
咱们去阿尔曼多斯吧
我们被捕了
逃跑
“土匪”骑兵中队
战斗之后
暮色降临
到达翁托利亚
在教堂
枪决

当我着手撰写这部书稿
时，实际上是以两个误解作
为出发点的。其一是我误以
为巴罗哈在西班牙文学史上
早已占据了卓越超凡的地位
。我很快就意识到他并没有
那么“卓越超凡”，至少没有
达到我原本以为的那种程度
，也就是说，巴罗哈还没有
跻身在时间长河中躺卧陵墓
、被人瞻仰的作家行列。我
惊喜地看到巴罗哈仍然是一
位“现世”的作家，他的作品
仍然盘踞在书店的“叙事文
学”区，甚至会出现在“新书
发布”区，而没有被放到那
个庄重有余但活力不足的“
经典作品”区。提到这些，
我不过是想说明，普通读者
仍然在“为了知道个究竟”而
去阅读巴罗哈那些“过时”的
小说，心里完全没有要进行
历史或文学研究的念头，跟
他们去读其他随便哪位当代
作家的作品并无二致。在那
些西班牙旧时的小说家和还
没有那么“旧”的小说家中，
巴罗哈可算是独领风骚，如
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小说
是唯一可以和克拉林的《庭
长夫人》相媲美的作品。
我撰写本书的目的之一
就是分析巴罗哈作品影响力
如此持久的原因，此刻我还
暂不进入这个主题，但是要
先指出，在我看来，同样是
这些原因导致巴罗哈最终没
有获得他本应得到的、位列
杰出作家殿堂的荣誉。巴罗
哈平直的叙事无需人们做什
么解读，他的写作方法也没
有隐藏什么秘密，这在某种
程度上导致给他的作品作注
解和进行评论都变得毫无必
要。人们在分析巴罗哈的文
学作品时，会发现其实没有
什么可说的，因为那些缺点
都显而易见，而且严格来讲
，他作品的特质也几近于无
，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反而算是一项巨大成就呢。
因此，巴罗哈在伟大作家的
尊贵群体中虽然占有一席之
地，但却没人能解释清楚其
中的缘由。
我前面提到的第二个误
解，是我原本以为在巴罗哈
去世五十年后，即使其影响
仍然存在，大概也只限于文
学领域，也就是说，延续下
来的应该只有他的小说，至
于他的个人经历或思想意识
除了会出现在专家们的小圈
子里外，基本不会留下什么
痕迹。可在这一点上，事实
却又是恰恰相反。几乎每个
月都会有关于巴罗哈的个人
经历、行为和思想的书籍问
世，奇怪的是，关于巴罗哈
，这些书通常都没有采取确
切明了的态度，这往往会引
发争议，有时甚至导致火药
味十足的论战。在这本书的
论述过程中，我会对这一点
进行仔细思考，但现在我还
是要提前表述一些我对此问
题的主要看法。
巴罗哈的一生并没有什
么特别的引人之处：他是一
个孤僻，讲求条理但又单调
无趣的人。然而，他所处的
却是一个大事频发，结局纷
呈的时代。作为作家，他看
到1898年伤痕累累的西班
牙帝国被终结时的思想启示
，又见证了复兴运动、独裁
统治、共和国和内战时期的
岁月荏苒。正如我们将会看
到的，巴罗哈对于这些关键
性的重大事件的参与看起来
都显得颇有声势，但实际上
，他的参与程度并不高，态
度犹疑不定，暧昧模糊。尽
管如此，他仍然为他所处时
代那些大事件的发生提供了
具体的证言，而且自始至终
都表达了较为热烈但远非激
进的观点。不过，我觉得不
管是他的态度还是观点都不
是他作为公众人物引发人们
兴趣的原因。那些年他对世
事的介入反而更明确地体现
在他的其他身份角色上，所
以在对巴罗哈的行为和思想
进行评价时，反倒是他的那
些其他身份表现更值得让人
着落些笔墨。巴罗哈的作品
仍存活于当今文坛这一事实
很有可能会引发上述种种反
应，就好像我们现在仍可以
揪着巴罗哈让他为自己的行
为和疏忽承担责任。
此外，这一现象也有其
历史原因。巴罗哈是真正经
历过内战及其后续影响的幸
存者。在内战刚结束时的物
质匮乏的黑暗时期，要找到
一位既未流亡海外、思想意
识也未完全归属于战胜方阵
营的重量级人物可是难上加
难。在为数不多的符合条件
的人物中，巴罗哈无疑是最
知名的那一个。出于这个原
因，战争的赢家和输家为了
各自的利益都在竭力争取他
，与其说是要他亲身投入，
不如说是让他象征性地站队
。面对这种结纳笼络，当事
人巴罗哈时而表现出事不关
己的冷漠，时而又暴露出患
得患失的计较，由此所引发
的争议直到今天仍未消弭。
……
除了巴罗哈个人及其作
品所带来的困难，我自己的
无知也是我写这本书时难以
逾越的一个难关。我并没有
读完巴罗哈的所有作品，甚
至可以说阅读量远远不够，
当然，对与巴罗哈本人、他
的作品，以及他那个时代相
关的卷帙浩繁的参考资料也
几乎没有接触过。如果说有
什么东西让我斗胆写下这些
内容，那就是我早就怀有的
并且一直未曾改变的对巴罗
哈的热爱。我并不太确定是
否是早年间阅读巴罗哈的作
品激发了我对写作的兴趣，
但毫无疑问，正是这种阅读
决定了我开始接触写作的方
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
与巴罗哈之间有一种学生和
老师的关系。但我很清楚地
知道，不管是师生关系还是
情感纽带，都不足以让我对
自己知识上的欠缺心安理得
。我对此大胆坦言并不是想
让读者大度宽容，而是为了
避免让他们在

本书是“当代作家为经典作家立传”系列丛书中的一册，该系列每一本都是由西班牙语世界的重要作家为他们热爱或熟悉的另一位重要作家写文学评传，用文字记录西班牙语文学史上一些丰盈的创作生命。
《巴罗哈：命运岔口的抉择》记录了皮奥·巴罗哈的一生。皮奥·巴罗哈是20世纪西班牙著名小说家，西班牙“九八年一代”的代表人物。1935年被选为西班牙皇家学院院士。受尼采和叔本华哲学的影响，写有八十多部小说和十多卷论文。部分作品对二十世纪初西班牙资本主义社会有所暴露，鲁迅先生在30年代就曾经从日译本翻译过他的短篇小说并以《山民牧唱》为题结集出版，并且赞扬巴罗哈是一位“具有哲人风格的最为独创的作家”。在本书中作者带领读者回顾了巴罗哈的一生，并为读者选取了巴罗哈的经典作品片段。

自传
当胡安·贝内特在1946年底去皮奥·巴罗哈位于阿拉尔孔大街的寓所登门拜访时，巴罗哈年事已高，至少在当时才20岁的胡安·贝内特看来，他已是一位老者了。当然，年轻的贝内特所见非虚。内战结束回到马德里后，皮奥·巴罗哈便过起超然世外的平静生活，只参与一些让他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能生存下去的活动。于是，他作为公众人物已不再那么引人瞩目，连外貌身形都显得矮小瑟缩了，而这一切竟还导致他的自传也缩水了不少。到了40年代末，皮奥·巴罗哈已经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儿，意志消沉、体弱畏寒、脾气暴躁。他于1872年12月28日出生在圣塞巴斯蒂安，曾短暂行医，曾多年经营一家面包店，曾在巴黎待过一些日子，还曾亲自出版自己那些鸿篇大作中的大多数作品。如今，他的生活沉浸在一种并不会令人尴尬的悲观主义中。胡安·贝内特在巴罗哈身上很意外地发现了他之前曾竭力回避的那种绝对消极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在贝内特提到的一件轶事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有一次，一位记者来阿拉尔孔大街的居所采访堂皮奥，采访中，堂皮奥没有按习惯的套路来应答，而是用他的牢骚和埋怨让那位记者难以招架。
贝内特讲述，随着记者提出一个个问题，堂皮奥的回答也愈发地悲苦忧伤。垂垂老矣的现实让他心有不甘，对事物缺乏兴趣令他悲从中来，煤炭的价格和所经受的寒冷让他牢骚满腹，罹患的失眠症让他怨念横生，市井生活再难激发他的热情，这让他心灰意冷，而到了这个岁数还得靠不停写作来维持生计更是让他觉得生活苦不堪言。最后，为了在那一片黑暗中寻得一线光亮，那位记者急中生智道：“不过，毕竟……您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对不对？”“才不是呢，先生，”老人给出了激烈的回应，“我总体来说很糟糕，糟糕透了。但是，处境好坏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人们都很好奇巴罗哈到底是怎样营造自己的人设的，其中甚至还有那种被丑化的形象，回溯巴罗哈的一生，他似乎一直都对他那个时代的激烈动荡袖手旁观，还避开了他的同时代人所经历的那些跌宕起伏的人生波折。多年以后，贝内特在将当年的回忆诉诸笔端时，就带着抑郁和反感的情绪，重现那场“笼罩在一片乳白色氤氲光影中的不合时宜的会谈，在那场会谈中，所有话题都被聊了又聊，恰如中了诸神的诅咒，这些个长生不死的家伙既没有什么顶头上司让他们去顾忌，又没有什么玄宗密义要他们去解答，他们不用推动科学发展进步，也不用结算清偿账目，大把时间就只用来聊聊邻里街坊的家长里短”。
巴罗哈的自传以回忆录的形式于1944年开始出版，陆续出版了七卷。在这部异乎寻常的自传中，巴罗哈亲自为自己设定了一个大胆、精干、超然的形象。一个人用了足足七卷本的文字来说明自己的微不足道，这恰是这个人身上自相矛盾的地方，而且这还不是他唯—一个自相矛盾的地方。
这部自传是人们了解巴罗哈的重要文献，但也让人们对他产生误解。首先是因为，这位牢骚满腹的老人是站在岁月流逝的过来人的角度，重新审视桩桩事实后形成自己的看法的，而他在面对什么倒霉事时，总习惯于在一切前尘往事中寻找其不祥之兆，而非关注行差踏错的过程。这种做法难免让他戴上了有色眼镜，这也导致巴罗哈在自传中给我们讲述的一切都经过了过滤和筛选。其次，巴罗哈的回忆录虽然在结构和形式上都存在着不足之处，但那些离题闲扯，那些重复絮叨，那些含糊其辞和那些缄默回避却都显得极具说服力，并不是因为巴罗哈所讲述的内容有多真实，而是因为他有着个性鲜明且不可忽略影响力的写作风格。正因如此，通常情况下，巴罗哈传记的作者们不仅会对他关于自己人设和经历的所有陈述都予以认可，还倾向于采取鲜明独特的巴罗哈式的风格来对那些素材进行重现。这样做原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实质上也没出什么问题），可偏偏巴罗哈生来就善于掌控现实，尤其当事情关乎他的自身形象时就更是如此。很难搞清楚他这么做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但就本书而言，这一点完全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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