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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生育率的降低、预期寿命的提高和家庭结构的改变,让养老成为当下中国老年人和中年人必须应对的一大难题,一场“银发海啸”呼啸而来。 这是一部针对中国养老机构的民族志调查报告。作者将中国传统的养老观念与照护理论相结合,从时间维度描述中国经历的养老形势变化,从空间维度展示不同形式的养老机构,分析当下养老困境,剖析老年人、家属及照护人员面对的衰老、死亡和照护难题。 基于在云南昆明历时13个月的实地调查和采访,作者从老年人视角呈现了衰老和照护的日常。以对老年人过往和当下经历的记述,揭示视自身为“累赘”的住进养老院老人的身体和心理感受;以在养老机构所见的人际交往,展现复杂的关系网络,探讨影响照护的多重关系视角。 目录 前 言 第1章 子女之孝,父母之仁 第2章 身在历史,身载历史 第3章 空间与场所,节奏与规矩 第4章 无偿照护 第5章 有偿照护 第6章 慢性生存,拖延死亡 结 语 致 谢 注 释 参考文献 译名对照表 译后记 序言 前 言 马美花是玉山老年公寓的非正式代言人。由于她离 前门很近,而且头脑清楚,当工作人员需要为访客、记 者或人类学家提供该院的第一手生活资料时,她便成为 首选。78岁的她,在玉山老年公寓住了快三年了。退休 前,她和丈夫在一家手表厂上班,她盛赞丈夫的手艺。 她也为自己的能干而自豪,无论作为工人还是母亲—— 育有三个成功的儿子,其中一个为奥运会运动员教练。 她六年前中风,三年后丈夫去世,而后便辞退家里的护 工,搬到了玉山老年公寓。 马阿姨今天特别伤心。事实上,她每天都很伤心。 “都怪中风。”她说。中风前,她那么能干。什么都会 做。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了。她用右手拎起不灵光的左 腕,让它掉在膝盖上。她哭了起来。如果没有中风,她 还能做那么多的事。我问她这么伤心,有没有和儿子们 说过,她说没有。她不想让他们难过。他们本来今天要 来看她,但天气太热,她就叫他们不要来了。“中国人 对他们的孩子真好,对吧?”她问道。 2014年5月的昆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马阿姨 说了这番话。我们并肩坐在养老院临时停车场旁的一小 片阴凉处,那些话让我有一种特别的感伤。2013年9月 17日,在我准备去中国进行养老护理研究时,我的母亲 ,一名原本健康的55岁执业护士,发生出血性脑中风。 我丢下在康涅狄格州纽黑文的护理学民族志和研究材料 ,乘坐第一班飞机回到明尼苏达州的家中。此后两周, 在重症监护室里,我在多次从书上看到过的布满两难抉 择和不定后果的灰色地带摸索着(Kaufman, 2005)。 人类学家极力想埋身于他人世界中,抛开先决条件 ,仅靠发现和调查法来探索未知,然后以“把陌生的熟 悉化,把熟悉的陌生化”的手法描述该体验。的确,正 是有莎伦·考夫曼(Sharon Kaufman)等临终关怀民族 志研究者(参见:Biehl, 2005; L. Cohen, 1998; Lock, 2002; McLean, 2007)对医疗机构中无形的时 间、拼命寻找的意义(“我感觉她的脚趾动了!”)和 照护交流的精彩记述,才让我对医院生活出奇地熟悉。 然而,这些记述是从对象观察员的一方做出的,时间也 仅限于学术研究日程。最后,就连勃洛尼斯拉夫·马林 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的船也返程了。 而在观察的时间和空间之外,养老院的生活还在继续。 我的母亲冲破难关,慢慢恢复了意识——当然,一 种新的意识,但比社工叫我家人准备好接受的“眨眼植 物人”的结果要好多了。母亲转到神经康复科后,父亲 和我开始商量照护计划。他还在全职工作,我的两个姐 妹也是,所以我本想持续推迟实地考察工作。父亲反对 我这样做,要我去中国,说他们会解决的。没有其他商 量的余地,于是我把父母留在住院康复科,而后飞往中 国,花一年时间去采访被儿女留在养老院的其他父母。 以这段故事开头,我首先要承认,本项目在很大程 度上也是一种个人尽孝(或父母尽仁,看你怎么看了) 的行为。和马阿姨一样,我调查的许多养老院老人都曾 经中风。即便在今天,母亲忍着中风后生活的艰难苦楚 ,面对我还是微笑的样子。所以当马阿姨靠在我肩头以 代替她儿子的肩头哭泣时,这种交流不仅仅是研究数据 。如今,随着时光积淀,眼界渐长,我意识到曾经的不 安影响了我问出(或未问出)的问题,或许让我在处理 亲子关系时过于同情或宽容了。 项目背景 尽管我和调查对象们有些相似的经历,但项目本身 还是关于中国城市中经历养老形势快速变迁的老年人和 照护者的。有一位老人,87岁的退休教师周爷爷,在打 麻将时谈到对当前形势的看法:“(养老变化)原因很 简单:生活好了,条件好了,医疗技术进步了。你看, 20世纪30年代,中国人的平均寿命只有30多岁。在(20 世纪)50年代,平均寿命也就40多岁。在过去30年里, 生活好了,条件好了,人均寿命达到了70多岁。我都不 知道现在有多高了。中国古时候有句话叫‘人生七十古 来稀’。70岁的人很少——相当少。但现在,70岁的人 还被当作‘小老弟’。” 正如周爷爷所言,养老形势变化的主要原因之一, 是老龄化人口剧增。据世界银行数据库统计,2018年, 中国65岁以上人口占11%,平均寿命为76.7岁,比10年 前(老年人口为3.9%)增长了2.9岁(World Bank Group, 2019b)。这么显著,却还只是大规模人口转型 的初期阶段。中国社会科学院2019年发布的一份报告称 ,到2040年,中国老龄化人口(即65岁以上)将达到总 人口的23.8%,而平均寿命预期将达到80.3岁。就老龄 化浪潮本身而言,并非中国所独有。2018年,日本人均 寿命预期为84岁,65岁以上人口占27.6%,这使日本必 须大力投资于长期养老服务(Ikegami, 2019; World Bank Group, 2019c)。然而,中国的经济和社会政策 令它走上了“未富先老”的道路,这为谁应该、谁能够 承担养老的问题带来了紧迫性和不确定性。 …… 由于当代老年人的经济和社会支持存在相当大的变 数和不确定性,养老体验往往是复杂和不可预测的。我 在切入这个艰 导语 ★ 融合中国养老观念与西方照护理论,一部专注于中国养老院的调查纪实。 ★ “新”“老”养老机构与“新”“旧”养老观念共同塑造的当代养老形势。 ★一对一的采访与开放式访谈,从老人视角呈现老年和养老院的日常。 ★ 聚焦家属、护工及医院护理人员,展示照护与临终、死亡的现实。 ★ 结合个体经历与社会变迁,描绘每个人终将面对的老年困境和养老问题。 书评(媒体评论) 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关于中国养老机构的民 族志研究,细致描述了当今中国的老年生活以及照 护问题。作者叙事水平一流,将中国的传统养老观 念、当代养老理念与更广泛的照护理论完美结合在 一起,是十分出色的著作。 ——哈佛大学医学人类学教授、《照护》作者 凯博文 这本开创性的民族志著作带读者走进中国的养 老院,聚焦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人们。内容丰富, 文笔优美,富有理论启发性,是关注亚洲、医学人 类学、老龄化和照护问题研究者的必读之作。 ——耶鲁大学人类学教授 马西娅·英霍恩 精彩页 第4章 无偿照护(节选) 亲子照护 在第1章,我强调了造成当代中国亲子关系的复杂因素,说明了子女向父母尽孝的方式是受地理距离、工作日程、经济状况和照护需求是否冲突影响的。如本章上一部分所述,在社会想象和国家政策中,都期望子女成为父母的养老主力军——但实际上,他们只大约占居家照护主力的一半(Shea & Zhang, 2016)。此外,当年迈的父母需要密集照护时,他们的子女往往也已经老了。我在医院见到的许多成年子女已经退休,连他们的孙辈都上学了。对他们来说,赡养父母的责任——如去养老机构探望——并没有削弱其他责任,也会带来经济压力,再加上与探访有关的医疗费和交通费。更忧心的是,他们自己的身体也需要照料,无法满足长辈的在家医护需求。 对于这些所谓的“三明治人”,即上有老、下有小的工龄成年人,养老通常是早有预备的事情。吴医生是一家中型市级医院人脉很广的内科医生,是个深思熟虑但不大耐心的人。我在他烟雾弥漫的办公室里等候时,一边听他对着电话吼叫指令,一边观察那堆不断送来的礼物:一箱褚橙、几条香烟和几个唐代风格花瓶。他谨慎地区分着哪些是用于过去人情的,哪些是用于将来的,即便我这个没什么人脉的外国人,也明白拒绝收礼有多难。吴医生和其他大多数受访者不同,他是一位穆斯林。他认为,如今的许多中国人缺乏宗教信仰,这是他们晚年会感到孤独寂寞的根源。用他的话说,信教的人都忙着祈祷和修身养性,没有时间孤独。“孤独是一种心态问题。”他向我解释道。 吴医生以其内科技术和仁德在社区里备受尊敬。当我们和其他医生出去吃饭时,谈到赡养老人的话题,他们总说吴医生照料双亲的方式,就是一个好儿子的榜样。因为我研究的大部分是养老院老人,所以很想观摩一下他在家照料老人的独特模式,于是很高兴地接受了吴医生的邀请,新年去他家吃晚饭。因为向我解释去他家的公交路线太麻烦,吴医生便用他那辆很朴素的车载我过去。他告诉我,由于在公立医院工作,最好不要开豪华的车。当我们经过一片又一片被夷为平地的混凝土和金属瓦砾堆时,他解释说,他是10多年前为双亲买的这栋房子。那时周边有许多小商店,但现在,为了新的开发,一切都被推平了。他相信在未来的5年内,周边会重建,再度热闹起来。我们又经过一些打盹的狗,穿过有保安的入口,来到一个有大门的独栋住宅小区。吴医生停靠在短时停车道上,带领我参观了有围墙的庭院:两个角落里种着柿子树,还有一个小花圃和挂满葫芦的天井。到了家中,他给我看他女儿的照片,她坐在一架闪亮的三角钢琴前,他告诉我,她现在在国外学习商科。他母亲正在厨房包牛肉馅饺子,父亲在看报纸。后来,我问吴医生关于父母和他自己的养老计划,他说他一般会在周末和节假日来探望父母,但他们还能照料自己。等到他们有更密集的照料需求时,他预留了一笔钱请家庭护工。至于他自己,他不指望女儿从国外回来照顾他。他计划尽可能久地住在家里,并考虑在退休社区预定位子,以防他需要更密集的照料。 按吴医生以及与我交谈过的许多老人和家属的话来说,只要一个人还能“自理”,就不会选择去养老院。在这种情况下,成年子女能提供给父母的最有益的照护形式,就是通过探望、打电话来保持联系,以及为未来的需要做好准备。一位45岁的医生,住得离父母有几小时的路程,她说自己通过鼓励父母做他们想做的事来照顾他们:去旅游,出去吃饭,花钱买让他们开心的东西。另一位35岁、无兄弟姐妹的安宁疗护医生,已经在她的公寓里为父母准备了一个房间,尽管她的父母明确表示过不想搬到城市来,除非别无选择。 然而,即使计划再周全,许多人最终还是会发现无法在家照顾自己或家人,继而决定寻求机构照护。对于选择机构照护的老人,家属依然是照护团体的重要一部分。我在访问昆明医院期间常常见到家属,而且正如开头的小插曲所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物资照料。在养老机构,家属探望通常会排在固定的时间,在周末达到人流量的高峰。来到这里,他们会准备食物,帮助老人洗澡、穿衣,提供枕头、衣物、靠垫等物品,以作为机构设施的补充。 家属也几乎是情感照顾的唯一来源。虽然提到照顾老年人常说“关爱”,但老人们用得更多的词是“关心”。“关心”除了有照顾和担心之意,还表示“关注”。有一次,我问玉山老年公寓的一群老人,老年人最需要什么,一名女士大笑道:“关心我!”其他人纷纷踊跃地表示赞同。他们说,这就是所有老年人需要的:接到电话或有人来探望,感受到关注和关照。老人们说,尽管家属以外的人也能提供“关心”,但这种情感关怀更希望由亲人来提供。 在我参观过的所有养老机构中,每天都有家属来探访,但周末时走廊和房间里会挤满成年的子女和配偶,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饼干,推着轮椅,握着老人的手,给老人梳着头发,以及带来换洗衣物和新衣服。一如开头的插曲所示,他们关注的老人的身心部位和有偿护理员不同。家属们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