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诞生于中华民族的孩提时期，是中国文学史上极为天真恣意的一部经典。作者用《诗经》隐喻人的童年，倡导当下的国人（成年人）回到自己的孩童时代，寻找人生问题的答案。全书从自然和人文的角度解读《诗经》，分为“物语”和“心经”两部分。前者探寻《诗经》中草木虫鸟的奥秘，后者则选取《诗经》中有关劳动与爱情、风俗与婚姻的诗篇。

贺学宁，八零后，出生于湘岳洞庭湖畔，现为痴迷中山的新中山人。自幼学画，性喜静，不善言辞，痴爱花木，阅读，行走。媒体美编，专栏作者。曾举办个人画展，并为报刊及图书配画插图。

物语
思无邪：
《诗经》的核心精神
蕨：
来自地球最古老植物的美学
桑林：
童年记忆中最深的那一抹绿
雎鸠和荇菜：
找回自己和自然的连接
香蒲：
有肉感的美人
葛：
一单一木，皆能入诗
蝉：
羽化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蝤蛴：
看到虫子，你会想起美人吗？
桐：
琴与道的载体
蜉蝣：
朝生暮死，为爱而活
流火：
七月悲苦，却带着力量
桑寄生：
依附的生命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蟋蟀：
听，一只蟋蟀在唱歌
乌鸦：
跌落凡间的神鸟
桃天：
人间最美好的祝福
木瓜：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螽斯：
古人如何劝人生三胎
我们是如何丧失了“兴”的能力
心经
两封情书：
得不到的．水远在骚动
爱过恨过：
如今都放下了
最美爱情：
一屋二人三餐四季
悲剧之美：
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黍离之悲：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君子如竹：
谦谦君子世无双
燕婉之求：
最隐晦辛辣的政治讽刺诗
载驰奔赴：
只为我的祖国
从礼仪化到世俗化：
“郑声”取代“雅乐”
参考书目
后记

有些书，注定要读起，
就像有些人，注定要相遇。
为什么要写有关《诗经
》的书？每当朋友问起，我
都会如此回答。
大学时就读专业有一门
课程——《诗经》选读，满
是古汉字的《诗经》看起来
如同拒人千里之外的冰美人
。但当浙江镇海口音的徐志
啸教授操着吴越口音诵读起
来时，却叮叮当当地带我们
走进一扇历史之门，那些佶
屈聱牙的汉字所包裹之下的
生活之美扑面而来。三千年
前，人们日常里的家长里短
、大自然里的生命百态、人
世间的万般情愫都入了诗：
有生活中的静与美，生命里
的喜与忧、爱与青春、态度
与风骨……那是《诗经》的
“破冰之旅”。
更为惊喜的是，在这趟
旅途中，我发现了自己的故
乡。西周到秦汉，两次“大
一统”塑造了中国，这之间
，就是《诗经》的年代。汉
江，是壮阔的幕布，而我就
成长在汉江上游，也就是十
五国风之一“周南”所在地—
—十堰。这个被人称为汽车
城的地方，在我童年的记忆
里充斥着烟尘与悲情，因为
关乎国运的南水北调工程中
线取水源就在这里，丹江口
水库大坝水位的每一次提升
，都伴随着无数人的迁徙，
背井离乡、泪洒故土。推平
与重建的机器伴随着轰鸣在
这片土地上划下了一道又一
道的伤痕，经年累月，让我
一度以为自己的故乡就是工
地，烟尘滚滚、灰头土脸。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
离开家乡，最好去江南，山
清水媚、文气氤氲。
后来，如愿以偿。坐在
复旦大学的教室里听着徐教
授讲述召南、周南的故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桃
之夭夭，灼灼其华”“汉之广
矣，不可泳思”“有女怀春，
吉士诱之”……那一篇篇描
述着汉江地区生活的诗篇让
我重回故乡。孔子说：“人
而不为《周南》《召南》，
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意
思是，作为一个人不学习“
二南”，就会像面对墙壁而
立，寸步难行。孔子还说：
“不学《诗》，无以言。”意
思是，不读《诗经》，便不
懂如何说话。梁启超曾经说
过：“其真金美玉，字字可
信者，《诗经》其首也。”
它是中国诗歌的开始，中国
文学的总源头，也是中国最
早的一部诗集。
如此多冠冕加之于身，
而年轻人关心的却是，它们
真的如孔夫子所说能指导人
生吗？在一本本学术专著指
引之下，我并没有找到答案
，甚至还生出了许多疑问：
这个时间跨度在500年的诗
集到底是由什么人，用什么
样的方式，把不同地区不同
时间的诗歌收集到一起的？
虽然司马迁说编辑诗歌的人
是孔子，但是它们的作者到
底是些什么人？一首诗歌明
明写的是爱人之间的怨恨，
为什么有学者说是对君王的
讽刺？还有关于诗歌的时间
、为谁而作等问题，学术界
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大家
一致得过且过了。这些被过
度解释的诗篇面目模糊，真
相是什么，一直未有答案。
我把这些疑问写进了大学的
毕业论文，以此结束了四年
的学习时光。
再后来，南下工作，上
班族的庸常琐碎，淹没了曾
经的文学理想，直到娟姐的
邀约，让我重新踏进了《诗
经》的河流。她曾经和我一
样是记者，后来辞职创业做
自然教育，在与自然打交道
的过程中发现了《诗经》，
因为“诗，可以兴，可以观
，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
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
草木之名”。《诗经》141篇
492次提到动物，144篇505
次提到植物，是中国最早的
博物学辞典。她希望借助《
诗经》，让孩子和成年人在
自然与传统之间找到心灵憩
息之地，殊途同归，我们终
于在《诗经》里相逢。
重启《诗经》，有了更
多的发现，目光从周南、召
南放大至整个中国北方，从
地理的角度，重新审视十五
个国家不同的诗风，因为地
处戎狄地带，豳风透露出生
活朝不保夕的沉郁苍凉；秦
风同样彪悍凛冽，笔墨多在
盔甲坚挺、马儿肥壮，一起
上战场；陈风因被大国相夹
，左右逢源，相对赢弱，诗
歌却有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
浪漫旖旎。而郑风与卫风（
邶风、鄘风、卫风）因为基
业深厚，显得开放包容，风
格多样，活泼可爱。齐国雄
踞东方，商贸发达，诗风也
多写实主义。
更为重要的是，读诗的
这些年，周遭的世界天翻地
覆，新冠（新型冠状病毒）
疫情打乱了全世界的节奏，
面对充满变化的魔幻人间，
经常被《诗经》中闪烁的句
子所打动与抚慰。如果说大
学入门是在用理性审视《诗
经》，它凭什么能成为“经”
，精力花在了证伪与求实之
上，那么遭受了生活的毒打
，面对《诗经》却如同照镜
。当质朴的短句携带着祖先
的生活经验袭来，一击即中
，不得不感慨：3000多年
了，它依然是中国人的精神
和美学家底，关乎我们这个
古老民族的内心秩序。就如
同上海开放大学教授鲍鹏山
在讲《诗经》时说：“《诗
经》中这些经典表达深入我
们的记忆，并被我们在日常
生活中引用和遵照，成为我
们观察世界、思考人生、应
对种种实际问题的价值起点
，它仍是活的，且还在指引
我们。”
作为个体，我们所面对
的迷茫困顿，与祖先同源共
流。当我们对自己、对他人
、对世界产生困惑，发现很
多答案早已写在《诗经

本书是作者研读《诗经》所感、所悟的杂文集。作者认为，《诗经》诞生于中华民族的孩提时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天真恣意的一部经典。作者用《诗经》隐喻人的童年，倡导当下的国人（成年人）回到自己的孩童时代，寻找对人生问题的答案。全书从人文和自然的角度解读《诗经》，分为“心经”和“物语”两部分。前者选取有关劳动与爱情、风俗与婚姻的诗篇，后者则探寻《诗经》中草木虫鱼的奥秘。

当我将最后一篇书稿发
给彦华时，心里长长地吐了
一口气，终于写完。压在心
头近两年的大石头，终于放
下。
说无知也好，说无畏也
好，当初竞和启迪决定要写
一本关于《诗经》的书，落
笔才发现，《诗经》太厚，
我们读得太少。
这两年买了很多关于《
诗经》的书籍，有的一掠而
过，有的反复查阅，有的细
细品味，越读越觉得《诗经
》有味道。
给孩子讲过故事的爸爸
妈妈都知道，孩子喜欢重复
，一本绘本需要讲很多遍，
在一次次的重复中，孩子们
不断地扩展认知的边界，加
强与父母之间的亲子联结。
2022年，我开始学太极
。太极老师教完一套拳的动
作后，会进入第二次重复—
—整理动作。我的师兄师姐
们还进入第三次、第四次的
重复。太极老师说，这一次
次的重复其实修炼的是不同
的层次，从形到气，再到意
，最终的目标是让我们打太
极的时候能够身心合一，也
就是如今时髦的名词“正念”
。
我问启迪，写完书稿有
什么感受，她说：“常读常
新。”这也是我在写作过程
中的感觉。读《诗经》就像
给孩子们讲故事，就像跟着
老师学太极，伴随着你个人
的成长，伴随着你从对生活
充满美好期待和想象的青年
成为一名历经人生起伏的中
年人，每一次读都有新的感
受，每一次读都会发现这本
被誉为中国文学之源的经典
的生命力。
第一次读《诗经》，是
在中山大学一位中文系老师
的课堂上，他请一位广东同
学用粤语朗读《关雎》，那
独特的韵味和声调让我这个
刚刚接触粤语的外地学生充
满新奇。
第二次读《诗经》，是
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南越王
墓博物馆旁象岗山的一间陋
室，我拿着一本《诗经》，
跟学化学的室友一起读。那
个时候，《诗经》在我心目
中是神圣而遥远的，我是怀
着崇敬之心在仰望这部经典
。
第三次读《诗经》，是
为人母后。为了希望丁丁有
一个更健康的成长环境，一
意孤行地把他转到一家私塾
幼儿园，听到老师介绍《诗
经》里的植物，竟然是我们
身边日用而不知的野草，心
中大为震惊。感觉就好像是
原来以为屏幕上遥不可及的
明星，竟然就是隔壁那天天
倒垃圾的大姐。
第四次读《诗经》，是
2019年，我和启迪组织了
一场《诗经》自然音乐朗诵
会，用音乐的方式，从《诗
经》中的自然物入手，让大
家从声音和视觉的角度来品
读《诗经》。一位听不懂中
文、喜欢李清照的英国友人
在粤语吟诵的节目中，感受
到了他喜欢的诗人。这个节
目吟诵的是《木瓜》，“投
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第五次读《诗经》，是
2022年，为了《诗经》插
画展，对植物颇有研究的旗
溪新青年小张老师带我在旗
溪村寻找《诗经》里的植物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究竟是春天还是秋天？不说
话的植物可能会告诉你答案
。
第六次读《诗经》，是
2022年，我在三乡东华学
校六年级开设《诗经》课。
对于《蜉蝣》《桃夭》《采
葛》，十多岁的孩子们是如
何理解的？
《诗经》很遥远，距今
三千年。
《诗经》不遥远，写的
就是你我他的日常。
读《诗经》，读的就是
我们的喜怒哀乐。
读懂它，你会更能理解
人间百态；读懂它，你会更
温柔敦厚。
我相信，我和启迪会用
一生来读它。
吴娟
2023年3月

关关和鸣的雎鸠，相伴在河中的小洲。
那美丽贤淑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
当这首流传千年的诗被传唱时，你会否思考片刻？
这雎鸠鸟，到底是什么鸟？这荇菜花，到底长什么样？
《周南·关雎》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第一首诗。
四月，中山旗溪的清晨，农场竹林传来“kue，kue，kue'’的鸟叫声，持续好几分钟。这一定是那只曾经生活在祠堂前水塘边的白胸苦恶鸟，因为芦苇被人清理干净，它移居到了竹林边，发出“苦啊，苦啊”的呼声。
四月的江苏赣榆，在江河湖沼的芦苇荡中，一群群东方大苇莺从南方飞来，发出“呱呱唧唧”的鸣叫声，准备在此筑巢。为了吸引雌鸟，雄鸟放声高歌。待到成双成对后，它们便双双选定巢址，用苇蒲等植物的枝叶做成深碗形鸟巢。当雌鸟抱孵期间，雄鸟终日狂鸣，守护另一半，直到窝里的雏鸟会飞为止。
四月的中山崖口，有着尖锐的鹰钩嘴、体背暗褐色的鹗，盘旋在鱼塘村落的上空，见水面有鱼，立刻俯冲而来，用爪子抓掠，叼着鱼到附近的小岛上啄食。它们的巢穴也安顿在海岸和岛礁之上。属于猛禽的鹗很少呜叫，偶尔会发出“kai，kai，kai”的鸣声。
有15年野外摄影经验的自然摄影师张华，在其《诗经中的鸟》一书中依据鸟的声音和习性认定白胸苦恶鸟为“雎鸠”。从事农业研究40多年的高级农艺师胡淼，在其《(诗经)的科学解释》一书中，同样依据鸟的叫声习性，认为雎鸠鸟是东方大苇莺。
而在中国各类主要的《诗经》注疏书籍中，大家普遍认为雎鸠鸟是鹗。《埤雅》作者陆佃认为“雎鸠，雕类，江东呼之为‘鹗’”。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估计也是采用陆老先生的判断认为，关雎就是鹗，俗称鱼鹰。“盖关雎和而挚，别而通习水，又善捕鱼，故《诗》以为后妃之比。”
雎鸠到底是什么鸟？
这个问题，自我开始接触观鸟时就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早年间，喜欢观鸟，人称鸟叔的丁爸在中山南朗拍摄到一只抓鱼的鹗。我见了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不是雎鸠鸟，因为浪漫的先民在写这么美好的爱情诗时怎么会选用一只如此丑陋的猛禽来起兴？
而东方大苇莺则身材苗条，外形小巧，很符合窈窕淑女的感觉。我笃定地把票投给了后者。
这几年，反复研读《诗经》，更深入地了解自然，我改变主意了。
在《诗经》的开篇之作中，除了雎鸠鸟，还有一种自然意象——荇菜。淑女采荇菜，从“流之”到“采之”到“芼之”。
胡淼解释说： “生于淡水湖泊的荇菜，春季植株刚浮出水面，又小又嫩，女子顺着水流捞取即可；夏季长大，覆盖了水面，需要用力才能采摘，故日‘采’；夏末，荇菜老了，要认真挑选，故日‘芼之’。”从采摘荇菜的动作，可以看到这“求”的过程并不是短暂的，是经历一番上下求索。
2022年暑假，我们带孩子们去云南大理游学，在洱海边游玩。同去的自然观察老师水墨突然发现，水中的植物很像荇菜。果不其然，那小小的鹅黄色花朵，在洱海蓝色的水面上摇曳，荡漾开去，不似牡丹艳丽，也不似荷花一样张扬，但配着洱海的水色和天色，美极了。
如果说开着朴素鹅黄小花的荇菜象征着美好的窈窕淑女，那河洲之上的雎鸠鸟，为何不能象征着男士？象征一种俯冲捕鱼的力量之美？或者象征着爱情应有的一种精神？
是的，这种精神叫挚而有别。
有一部纪录片记录了鹗的故事。鹗在非洲过冬，但雌雄鹗相隔两地，生活在非洲不同的地方。一朝结为连理，终身为伴侣。春天，它们从各自栖息的地方飞回旧巢，一起整修，一起繁殖下一代。当雌鹗在照顾鱼鹰宝宝时，雄鹗将持续为家人觅食。
古人，一定对这种鸟有深入的观察，才能总结出“挚而有别”这四个字。而雌鸟和雄鸟相互独立，婚后各有各的空间，这不正是现代婚姻所倡导的独立？不正是舒婷在《致橡树》中所向往的木棉精神吗？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愿意相信雎鸠鸟就是鱼鹰。
如此说来，《关雎》可谓中国最早倡导婚姻平等、女性独立的诗。孔老夫子在整理时将《关雎》作为《诗经》开篇第一首，太有深意了。
不过，在《顾随讲(诗经)》一书中，老先生认为，无论是“关关雎鸠”，还是“参差荇菜”都只是“兴”，凑韵而已。
也许，这就是古人随眼所见，并无深意，你们这群人想多了。
但当我在追寻《关雎》中的自然意象时，我并不同意顾随先生的“凑韵”之说。
《关雎》从“关关”的声音开始，从听觉开始，而非人类主导感觉——视觉。要知道人类获取的信息70％一80％来自视觉。
看，是从自己的眼光出发，看外在的世界；听，是从外在的声音出发，回到内在世界。
从雎鸠鸟和鸣之声，唤起了君子内在的求思。
看，是一种能力，而听，是一种美德。
听的繁体字“骢”，和“德”右边完全相同，这不仅是巧合。这是古人造字对人性的表达：能够聆听，是德行